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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人之屋-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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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满心心中失落,转着手中的杯子,找不到话题,过了片刻,问道:“你妈妈不是曾经在儋化任职,怎么后来又调去上海么?”
  “我嫂子是上海人,我妈退休后,去上海带小孙子。我哥……已经不在了。”
  “哦,对不起。”
  齐翊神色复杂,“没事。等回到峂港之后,我再和你说这些吧。”
  “也对。”蔡满心点头,“这几天不要想这些,开开心心回去陪家人吧。”
  夜里,齐翊辗转难眠,半梦半醒之间,仿佛又置身于医院冰冷的走廊上,幽暗狭长,仿佛没有尽头。母亲在一夜间苍老,嫂子撕心裂肺地呼喊着兄长的名字,他不敢看白布下的面孔,仿佛那样就不必直面死亡。他半跪着,一拳拳打在地面上。
  恍惚间又来到和江海促膝长谈的夜晚,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保证,一切会万无一失,会有详尽的计划和保全措施。而且,这样也可以洗清你的嫌疑。”
  “发生这样的意外,我们都很难过。”有人拍着他的肩膀,“你不要太自责,这不是你的失误。我们都没有想到暴风雨中无线电失灵,江海又回到了船上。”
  “我不会原谅自己的。”他起身,“是我游说他来冒这个险。我没有办法留下来,坦然地接受什么称赞和荣誉。”
  那时雨季已经到来,狂风大作,桌上摆着江海的遗照,手机中有女孩子隐约的哭泣声:“我能不能,最后一次,见见你?你只要说一句话,或者是一个微笑,我就觉得这段关系是善始善终的。为什么,你不肯呢?”
  他仿佛看见蔡满心站在泪岛的岬角,漠然转身,长发在风中清冷地扬起。她一言不发。所有景象疾速后退,缩成遥不可及的白色光点。

  第二十六章 不期而至的真相 (下)

  齐翊自梦中惊醒,腰上的伤疤隐隐作痛。他不记得泰南海啸时的景象,只记得震耳欲聋的轰鸣,人们凄厉的呼救声。背部如同被撕扯开来一样,他浑身颤抖,滔天的浊浪呼啸着扑来。强大的水流迅猛地灌入口鼻之中,无法挣脱的压迫感让他似乎永远不能从急流中脱身。当他浑身血污从泥泞中爬起时,感觉自己刚刚真切地经历了死亡。
  在生死边缘,他想到自己还有未竟的心愿。三年来,负疚与自责无时无刻不在咬啮着他的心灵。而无论走多远,到陌生的世界尽头,它们都如影随形。
  蔡满心即将启程回泪岛,何天纬打来电话,说一家卫视台看过省台的新闻专访,对当地的生态恢复项目非常感兴趣,要来拍一期纪录片,因为要对当地的经济旅游等因素加以介绍,想要到思念人之屋取景。蔡满心略一思索,答应下来。她要了对方联系人的电话,和摄制组约好在峂港会面。
  摄制组的负责人姓柯,比蔡满心大两三岁,她便随组里的人一同称她小柯姐。小柯说:“你不归我管,不用和他们一样。叫我小柯就是了。”
  蔡满心笑,“和那位音乐人一样。”
  小柯也笑,“好在不是老狼。”
  组内都是年轻人,大家聊得投机,工作进程轻松愉快。
  何天纬获得上镜机会,精心打理发型。拍出来之后,小柯逗他说,这一段只要截取一个背影,并配上画外音:“如此多的外地甚至外国游客慕名而来,当地旅游业迅猛发展的同时,谁应该为环境的恶化买单?”
  何天纬大呼上当,抗议摄制组污蔑他阳光环保的健康形象。
  桃桃插嘴,说如果用了他的全景,那才是有损峂港的健康形象。
  两个大孩子你推我搡,打打闹闹乐此不疲。
  傍晚,众人在后院里烧烤,夕阳西下时喝着啤酒聊天。小柯问:“你气质形象都不错,为什么不愿意出镜?”
  蔡满心笑,“我来到这里定居,其实是因为一些很私人的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也。”
  “真是可惜,其实这种故事性的内容,是很有卖点的。”小柯摇头,“那么,你们这里的大厨呢?他是否愿意上镜?他的母亲,可是儋化的前副市长。”
  “你是克格勃么?”蔡满心笑问。
  “我在省台的新闻上见到齐翊,问了一下林业局的人,就知道他现在做什么了。”小柯晃着手中啤酒,微醺地凑到蔡满心耳旁,“他可是我高中时代暗恋的男生呢。”
  蔡满心瞪圆眼睛。
  小柯羞赧且顽皮地侧头,“所以我连夜赶策划案,就是为了正大光明地来调查他。可惜,他居然不在。”
  说起齐翊的高中时代,蔡满心不觉一愣。对于这一段历史,她曾经几次和他说起,但每每都是在寻找关于江海的细枝末节,从未探寻齐翊本人有着怎样的故事。对他的所知,也仅限于作为江海好友的相关部分。
  小柯喝了三五罐啤酒,开始喋喋不休,“齐翊当年真是好多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呢,温文尔雅,一看就是家教很好。他妈妈那时候就是教育局的局长,但是他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成绩好,校排球队的主力。后来和几个同学组乐队,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蔡满心笑,“听说,是江海要拉个好学生去做垫背。”
  小柯点头,“你也知道啊。像齐翊这样品学兼优,又是教育局局长的公子,谁能为难他?江海这个人很狡猾呀。高中时我不喜欢他,觉得他太世故了。不过也有很多女生觉得他成熟,很迷他呢。”
  她又絮絮地讲了许多高中琐事,如何在球场上追寻齐翊的身影,如何因为他和别的女生多说了一句话而耿耿于怀,如何在拿到去不同城市的录取通知书时怅然若失,如何在听说他有女朋友时黯然落泪。
  “不过,那些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小柯挥手,“我现在没什么感伤了,只是真的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他过些日子会回峂港,”蔡满心说,“不过住不久,之后就要去泰国参加海啸之后的重建工作。”
  “说实话,我真想不到齐翊会走这样的路。”小柯感叹,“我们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会按部就班走一条阳关大道,考上公务员,然后平步青云。但谁知道两年多以前,他忽然就辞去公职去深山老林当志愿者去了,女朋友不甘寂寞,很快就和别人在一起了。我当时还以为自己会有机会呢,谁想他越走越远,满世界绕圈去了。”
  蔡满心看着小柯左手中指的戒指,微微一笑,道:“或许忽然之间,发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呢?”
  小柯摇头;“我总觉得和他哥哥的殉职有关。”
  “殉职?”蔡满心奇道,“我知道他哥哥不在了,但不知道……”
  “齐翊的哥哥是缉私大队的,新婚不久就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此后过了几个月,峂港一带的走私头子落网。不过那次打击走私的行动一直在继续,涉案人员众多,为了一些举报民众的安全,所以没有大肆报道。”小柯说,“否则,肯定也是很轰动的事件呢。”
  “齐翊当年可是名校法学院的高材生,毕业之后去海关总署工作,在我们眼中真是风光无限。不过他哥哥牺牲后,母亲就搬去上海照顾怀孕的嫂子。想来那半年内齐翊也受了很大的震撼,接连失去兄长和好友,所以人生观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也是正常。”
  “这些也是三年前?”蔡满心不禁问,“你说他接连失去兄长和好友,就是江海的渔船遇到台风失事的那年吧?”
  “哪里是什么单纯的台风失事?”小柯一笑,“当时已经是雨季,风浪骇人。有几艘渔船在那种天气出海捕鱼?我原来做过缉私的跟踪报道,当初这边大多走私分子都用改装的渔船。后来越来越猖狂,你知道‘大飞’么?就是挂七八个马达的摩托艇,有的还有武装,简直是装甲武器的,真有一些是穷凶极恶的。”
  “渔船,走私……你说,江海牵扯其中……”
  “具体就不清楚了。这些在前两年都是秘密,现在过了这么久,有些真相大概已经石沉大海了。”
  摄制组在一周后即将离开,蔡满心问小柯:“你不再等两天?齐翊或许就回来了。”
  “这么一大队人,要吃要住,我的预算已经超标了。”小柯说,“知道他下一步去哪里就好,就好像一个老朋友,知道他的下落,哪怕不联系,也不会觉得这个人就此消失了一样那么失落。”
  然而有些人,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了。蔡满心抚着江海留下的吉他,心中隐隐不安。齐翊兄长的殉职,走私团伙的肃清,齐翊的辞职远走,这些似乎都因果相连。还有齐翊酒醉后那一声声的“对不起”。她心不在焉,右手拨着第五弦,左手却在调着第六弦的音准,不觉拧得太紧,钢弦砰的一声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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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一切如新

    蔡满心· 现在进行时
    这一切湖被时光的洪流带走,永永远远只能存在于她的幻想之中。

    齐翊即将回到冬港,蔡满心动身去长途车站等他。何大纬对此大为不满,抱怨道:“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带几本参考资料回来,难道会背不动?就算背不动,难道要你帮他背么?你就在这里等他不好么?” 
    “我也要去!”桃桃小跑过来,“我们当然是希望旱点儿见到齐大哥了,你就吃醋去吧!”
    “我不会吃你‘们’的醋的!”何天纬强调,“没有你这个小毛桃的事。”
    “我自己去就好。”蔡满心拍拍桃桃的肩膀,“有些关于一个朋友的私事,想要问问他。”
    “不是前两天来的那个小柯吧?”桃桃眨眼,“人家有男朋友的。满心姐,你也在吃醋么?” 
    “你想象力太丰富了。”蔡满心失笑,“对不起,这次真的是不能带你去了。”
    
    齐翊走出车站,便看到在路边等候的蔡满心。她安静地站在一株大榕
树下,白色衣裙卜是细碎的光影,淡淡一笑,有一种陌生的距离感。
    两个人走向码头。
    “谢谢你,这么热的天气还来接我。”齐翊道。
    “反正我早晨也要去林业局。”蔡满心编了个借口,“你饿不饿,我们去吃点儿东西?” 转过两个巷口,街角有一家米粉店,高悬着一块老旧的木匾,“朱记”。蔡满心停下脚步,回身看过来,“就这里吧。他家的螺蛳粉,是阿海最爱吃的。”
    “你有什么事想问我,是么?”齐翊将行囊放下。两个人隔着一步的距离,正午猛烈的阳光灼烧着皮肤,似乎让一切都无所遁形。满街蝉噪,填补着二人之间无言的沉静。
    “我大哥是在一次海上追捕行动中牺牲的,当时抓获了几个嫌疑人,但是主犯却逃逸了。嫂子当时已经怀孕三个月,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我母亲很好强,她之前一直坚持着料理种种后事,直到我从北京赶回来,她抱着我,才真正哭出来。我这么多年来才发现,原来母亲这么苍老瘦弱。”
    “我从当地的海关那里听说他们和海警配合开展缉私行动,但缺少突破口。走私的'大飞'通常都停靠在越南海域,而且装备精良、速度快,很难追剿。但是他们常常在岭港附近的海域冲滩上岸卸货,或者在海面上过驳给渔船。当时有线人举报成哥,虽然没有证据证明阿海牵涉其中,但他也被列为调查的对象之一,因为他早年靠边贸起家,背景复杂,此外成哥租用的渔船,其实是在江海名下的。有人脉,有工具,想不被怀疑也难。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江海被认定嫌疑不大,但成哥难逃干系。当时的线人为了酬劳和缉私组发生了矛盾,而且觉得风险太大,不愿意继续提供信息。所以那年初秋,我回到了岭港。”
    “他们…… 希望你来游说阿海?”蔡满心问。
    齐翎默然片刻,“是我的提议。”
    “阿海本来不想插手,说自己和这些事情全无关联,不想趟浑水。我告诉他成哥己经是被密切监视的对象,还说,这是他洗脱嫌疑、不留下污点的最好方法。”
    蔡满心蹙眉,“你知道他当时想去北京,也在考虑以后可能会换~种生活方式,不会像原来一样对档案这些事毫不在意,所以你夸大了缉私局对他的怀疑,是么?”
    齐翊没有否认,“阿海答应和成哥一起行动,以获取消息,但提出条件,要保证成哥能够戴罪立功,减轻对成哥的处罚。这些我都争取到了,也答应保证阿海和成哥的人身安全。围剿那天晚上风高浪急,行动过程中有武装冲突,但总体很成功,当时走私船上运有违规汽油,固定不牢很容易爆炸。海警决定先撤离,风平浪静后再来清理现场。回到缉私艇上发现成哥不在,有人说他在混战中受了伤,被藏在舱底。当时缉私艇已经开出一段距离,在风暴中电台也失灵了,他们就在距离不远的海域,看到那艘走私船爆炸。本来已经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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