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惘然劫-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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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人倚著古松凝神细听,待笛声停歇後,转过身向著密林深处说道:“几日不见,霍兄的笛子吹得越发

好了,当真是让人如闻仙乐心醉神迷。” 
松林中有人叹道:“我笛声虽好,却无良伴。少言,能让我与之合奏的这世上也惟有你了。只是,看你肩

无行囊手无古琴,想来是下定决心留在丁家了!” 
“不错,”少言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已答应了五爷,这条命是他的为他所用。” 
林中之人话语里满是愤愤不平,“丁寻?他哪里懂得你的琴艺,不过闲暇时用来取乐助兴罢了,视你如卖

艺的歌妓,平白地污了你的琴。”话音一转,绝心绝情,“不如我除去了他,承诺自然就不再做数,你也

可恢复自由之身。” 
少言一凛,霍浮香武功高强,“绞龙索”三丈之外取人首级如同探囊取物,若他真的意图除去五爷,也只

如翻手覆手般容易,心中稍动,杀机暗起。 
虽只是心念电转间,林中之人却已有所察觉,苦涩问道:“你便如此维护他?为了他不惜下手杀我?难道

我在你眼中连路人尚有不如?” 
连续三句,问得少言愧疚不已,“霍兄,非是我视你如无物,我只是……” 
“你只是更放不下他,更把他放在心上对吧?”霍浮香纵声大笑,笑声中充满凄凉自伤之意。 
少言低头,脸上有一抹颓然,“霍兄,你我以乐音相交,承你不弃引为知己,这份情谊长在小弟心头……

” 
林中传来一声断喝:“不用说了,你我心知我比不得他,再多加解释也只让我更加不堪。”悠悠一叹,“

我走了,他日相见,再与你共谋一醉。”纵身跃上树梢飞掠而去。 
听著一路树枝折断的声音,少言苦笑,霍浮香的轻功在江湖中少有人能及,轻如飞絮身不沾尘,如今竟连

树枝也踩断了,可见心中不忿。望著他离去的方向,霍浮香最後一句低语在耳边回响不已,“只是从今以

後,怕是宝珠蒙尘了。” 


“来安,我已将礼单送到帐房,你去盯著他们采买。眼睛放亮点,这可是要送给平西府老太君七十大寿用

的,办砸了,你这个管事也别当了。”少言坐在紫檀木桌子後,一边查阅著帐薄一边吩咐著地下站立的人

。 
“是!”来安应了一声,便向外走,走到门口又蹩回来,思量再三还是陪著小心问道:“十三爷,前几天

托您的事儿?你看……” 
少言从帐目上抬起眼,“那件事啊,我已经告诉过五爷,他说一等有了空缺便会把单子递上去。到时你那

儿子便可谋个官职外放了。” 
“哟,十三爷,这可真要多谢您了。”来安扑通跪在地上,将头磕得咚咚山响。少言抬手制止,温言道:

“别磕了,你在府里这麽久,这也是该当的。”来安连声称不敢,少言又说:“对了,告诉你那儿子,福

祸无门,惟人自招,别打著丁家的名号出去招摇撞骗。再有一次,别说是官府,五爷就先把他办了。” 
来安还待分辩,一抬头看到十三爷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连声应是。再不敢多说,悄悄退出门外,这才觉得

後背的衣襟已经被冷汗浸湿。心中暗道侥幸,幸亏十三爷不想追究。 
这十三爷平常看上去雍容大度,待人总是那麽不急不恼,是所有主子里最好说话的一位。可来安心里明白

,咬人的狗从来不叫。丁家的大管家是好做的麽?若没一点手腕心机,能留在五爷身边这麽多年?能将府

里上下收拾得服服帖帖?什麽人做了什麽事,他都看在眼里呢。平日里不动声色,那是留情不出手,若真

惹恼到了他,只怕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想起两年前小顺子的事件,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十三爷真正动气,当时十三爷冷硬无情的手段,教整个丁家

为之震动。想到这里,打了个冷颤,回去得告诉那小子收敛点,触怒了十三爷,神仙也救不了他。 
来安心里想著,脚下却也没停歇,直奔向帐房。刚过穿堂,就迎面碰上了八爷,上前打了个千,叫道:“

八爷。” 
八爷笑眯眯地问:“钱管事,这麽急是去哪儿?” 
“帐房。十三爷交待下来点事,让我去盯著。” 
“喔,十三他还在书房啊?” 
来安陪笑道:“除了书房还能在哪儿!十三爷上午一向是在书房。” 
八爷挥挥手让他走了。 

书房里静悄悄地,少言将目光投向窗外,来安便是当日钱管家之子,只为一言之恩,今日还他一个官位。

他那小子虽然名义上丁府的奴才,可自幼也是丫环老妈子养凤凰似的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不免满身的纨!

之气。在外与人合夥做买卖,亏了,便卷走所有的钱,仗著丁府的名头将讨债之人打了个皮开肉绽。只希

望这一次的告诫能让他收敛一些。 
看完了帐目,书房里的人来来去去,这个来支月钱,那个来找东西。等处理完所有的杂事,已经过了晌午

,揉揉後颈,站起来便向自己的听雨轩走去。刚出门,迎面遇见一个方脸宽肩的仆人。那仆人见了他便垂

手立在一边,少言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将他叫到身边:“楚辰,五爷呢?” 
楚辰低下头,说:“回十三爷的话,今个儿一大早五爷就出去了,说是常翰林有个小妾没了,他去吊唁。

” 
少言点点头,说:“你怎麽没跟著去。” 
楚辰咧嘴一笑,说道:“十三爷您还不知道!五爷他向来讨厌我,老是嫌我在身边碍手碍脚,骑马不够稳

不够快,五爷又不肯坐车。” 
少言也是一笑,继续向前走,这个楚辰什麽都好,人也够机灵干练,就是一上马背便手足无措。楚辰在後

面忽然喊住他说:“十三爷,刚才依依姑娘又派了个小丫环来,问五爷最近为什麽都没去凝香楼。”脸上

有一点尴尬,府里人都知道十三爷既是总管,也是五爷的人。 
听了这话,少言只是淡淡地说:“下次再来,就告诉她,五爷以後都不再去了。她若聪明,便该另找恩客

。” 
“这不好吧,五爷可没这麽说过,万一让他知道了……” 
“他知道还有我呢。”少言轻描淡写,并没试图隐瞒他与五爷的关系,反正大家也是心知肚明,又何必小

家子气地藏著瞒著。 
沿著布满花香的小径走著,少言脸上有一丝怅然。只因七年前一颗九神丹,他果然还走了娘亲最不想让他

走的路,进了丁府。服下九神丹後,娘亲又多活了三年,单凭这三年,少言便不曾後悔过。 
在娘临终那一瞬间,她紧紧抓住自己的手,满眼是不舍,挣扎著说:“言儿,娘要走了。唯一放心不下的

就是你,娘亲让你姓丁,是要你记得自己的出身,但丁家,从来就不是可留之处。答应娘,以後无论如何

,都不要和丁家有一丝一毫的关连,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他含泪答应了,娘亲这才安然地闭上双眼。 
埋葬了娘亲,他立在坟前,在心底对娘亲说了一声“对不起,儿子尚有一笔债要还。”回去收拾了一个简

单的包裹,随身带了几件娘生前的首饰,踏上了进京的路程。 
在丁府四年,从最初的小厮做起,起早摸黑,跟著五爷到处历练。两年前,五爷成了丁府主事,他也当上

了丁府的大总管,成为五爷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夜里,他便是五爷的枕边人。 

午後的时光都自己的,吃过饭洗了个澡,少言在庭院里放置了一把藤椅,披散著头发读书。 
这个小小的院落是专属於少言的。依水而筑,白墙褐柱、清砖小瓦,一湾浅浅的鱼塘,养著几对锦鲤。鱼

塘旁,是几竿紫竹,飒飒风声穿透竹叶,飘送著淡淡的竹香。 
书是摊在手里了,可是却总是看不下去,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都幻化成五爷的脸:黑黑的眉,一双狭长眼

睛,鹰勾鼻,方正的下巴。 
五爷并不俊,天子脚下,风流人物多的是,论长相他只能算中等。 
真正让人侧目的是他那种阴冷的气质,狭长的双目一挑,不怒而威。 
曾有人问他,五爷是不是好人? 
少言笑了,当然不是!好人在丁家怎麽活得下去,好人怎能做上丁家当家的位子。丁家几个少爷个个都像

苍蝇见了血一样盯著这个位子呢,莫不鼓足了劲,希望有一天能把五爷拉下来,换自己坐坐看。 
而丁寻,从未给过他们一星半点的机会,在商场上心狠手辣翻脸无情从不给敌人活路,即使是自家人,若

有不顺他的意,日子也只能用“水深火热”来形容。 
那自己呢?为他所吸引的自己、受他驱使的自己? 
当然也不是,少言闭上眼向後倒入藤椅,有些惆怅地想:自从两年前就不是了。 

他不喜有人贴身服侍,一切日常诸务向来都是自己动手。为方便使唤,他的小厮都是在院落外另盖房舍。 
因为他怕,怕出现第二个小顺。 
小顺曾经是他的贴身小厮,在他进丁府第二年被五爷派给自己做小厮,长得一付聪明面孔笨肚肠,爱吃爱

睡不爱干活,把少言当天一样敬著。 
说是小厮,可他这个主子还更像一些,天天自己打扫、修整庭院,洗两个人的衣服,小顺每天只负责去厨

房拿饭。 
小顺爱吵爱闹爱跟著他,即使懒,每次自己去哪里,他都是一定要跟在後面的,虽然嘴里抱怨个不停,很

是没大没小。他明白小顺不是将他当主子来看的,对他处处维护,听见丁家有人说他是个来路不明的杂种

就会奋不顾身的扑上去。 
即使两年前,他成了五爷的男宠,丁家上下每个人莫不是侧目以对。小顺也只是呆呆地想了老半天,然後

老老实实地告诉他说:“主子你能读能写又会弹琴,谁都说你聪明,怎麽会跟了五爷?五爷他……他不会

喜欢什麽人的。我笨,这件事我怎麽想也想不通,可是既然主子你决定了,那一定有你的道理。” 
这样的小顺,让他感激。 
可是这样的小顺,却因为一件披风而死,替他而死。 
那一晚,他本来已经歇下了,突然想起忘了一本帐目在书房,便要去取过来。 
小顺拦住他,一个劲地摇头,“主子,你都睡下了刚焐热身子还是别起来,小心著了凉,我替你去拿好了

。” 
“哦,”少言调侃他,“今天怎麽这麽勤劳?” 
“今天少爷打扫了屋子又洗了我的衣服干了一天的活,我却什麽都没做。”小顺难得地脸红。 
“也好!”少言没有坚持,只是转过身拿起自己的斗篷披到他身上,“这麽晚了外面风大,穿这个暖和些

。” 
那件斗篷是五爷给的。据说是来自西域,金翠辉煌、碧彩闪灼,小顺不肯又拗不过他,只得拿来披在身上

。见小顺绑手梆脚地走出去,生怕一个不小心弄坏了这件贵重的斗篷,少言忍俊不禁,然而半个小时後,

他便笑不出来了。 
听雨轩离书房只有半柱香的路,没道理他会那麽久不回来,他起身沿著路细细找了一圈,没有!将丁家找

遍了,还是没有!小顺失踪了。 
发动了丁府所有的家丁,足足花了两天才在城外一处山涧中找到小顺,那个总是懒懒的、不把他当主子看

的小顺已经成了一具尸体。被溪水泡得浮肿的脸上,双眼仍是惊惧的暴睁著。少言颤著手,拉开了覆住他

身子的麻袋片,猛吸了一口气。 
衣物斗篷已经不知去向,麻袋片下的身子是赤裸著的的,青一块紫一块,一条胳膊以不自然的角度弯转著

,残败得像个破布娃娃。 
少言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才没嘶吼出声。解下外衣覆住小顺,他冷静地交待著:“小顺不能就这样入

敛,抬一桶热水进我房里。” 
那一晚,他独自抱起小顺,抱回了听雨轩内。先是擦拭了他身上的泥土,为他合上眼睑。再将他放入木桶

中,抬起他的头洗净那一头长发,找出自己的几件还没上身的新衣为他穿上,亵衣、中衣、长袍、袜子、

鞋,每穿上一件,少言的心就冷一分。 
自从成为丁府的管家成为五爷的枕边人,这个家里看他不顺眼的人就日益增多,他一直都知道有人想除去

他。但不会是几位少爷,因为自己正得五爷重用,他们还没那个胆量与五爷撕破脸。唯一有可能的,就是

五爷的那些姬妾男宠了。小顺是因他而死,若不是那件斗篷,也不会被误认为自己。 
当走入五爷的房中,他的眼神里一片冰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要替小顺报仇,不管是谁,就算是最

得你宠的也一样。” 
五爷点点头。 

首先被拿来开刀的是五爷这一房的所有下人,不论男女老少一律顶著太阳跪碎瓷片上,待少言一个一个提

审。 
不到半天,就有人熬不住了,是安然公子的丫环小柳。安然,五爷的男宠之一,父亲在江南田庄做一个不

大不小的管事,把儿子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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