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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行记-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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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剩下的热水……? 
  马猫儿把这话琢磨了半天,还是没琢磨明白什么意思,怎么好好的又提什么热水呢?不过,自己倒是有点想洗个热水澡是真的…… 
  叶长春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入睡。下午忽然出现的几个黑衣人让他有几分担心,尤其是看马猫儿的样子,根本也是毫不知情的,何况看她不过是一个小混混,又怎么会得罪这种老练的杀手? 
  这些倒是次要,关键是,像她这种根本没有功夫还要硬往刀口上撞的人,倒真是让他有点头疼。还以为她是有点小聪明的,怎么原来真这么傻呢,难道她真的以为他没有留意到那一刀吗…… 
  夜静的很,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对面书房传来。叶长春听了一下,悄悄起身束了头发穿上衣服,开门到书房前。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书房里晃,手里托一盏光芒暗淡的油灯。叶长春一把推开门,看着惊慌失措找地方躲又无处可藏的马猫儿:“你又在找解药?” 
  马猫儿没有戴瓜皮帽,头发攒成一条辫子盘在头顶,仿佛还滴着水,身上穿的是一件白布衫子,颈口的纽子被系的歪歪扭扭。 
  叶长春把目光从她领口露出的一侧白皙修长的锁骨上移开,看看马猫儿身边的多宝格架子:“不是跟你说过吗,毒药的解药我是不会放在这里的。想离开叶府的话,把你欠的钱还清,我立刻放你走。对了,还有那条癞皮狗,要是带它一起走,你得多付三十两银子。” 
  马猫儿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贵的狗,何况,还是一条癞皮狗。听阿福说,赖皮本来是阿福从大街上随便捡来的。只是她早已了解了叶长春的奸商本色,于是话也不答,“哼”了一声举着油灯就往外走:“谁稀罕什么破解药,送我我也不要……” 
  转身的一瞬,叶长春嗅到了淡淡的血腥,然后看到马猫儿背上一道深色的痕迹。他怔了一下,想起今晚马猫儿从那把钢刀下面躲开的时候,被划的那一刀,于是一伸手拉住马猫儿:“背上是怎么回事?” 
  “咝——哎呀!”马猫儿倒抽一口气站住脚,半抬着手臂呲牙咧嘴的回过头:“没怎么!放开,小爷要回去睡觉了!” 
  叶长春不理会她,拖着她进了书房,顺便用油灯点燃了屋里的蜡烛,将烛台举到马猫儿背后,只见白色的衣服上,一道深红色血痕从右肩到左腰,赫然在目。 
  叶长春重重将烛台放到桌上:“怎么不早说?” 
  “我怎么知道!只觉得疼,谁知怎么就出血了……” 
  “疼的厉害?” 
  马猫儿扭开脸:“你划一刀试试不就知道了吗?那可是刀砍的啊,你以为是指甲抓的啊……” 
  叶长春听着,便觉得心里倏然一紧,顿了一顿接着问:“你来书房找伤药?” 
  “……谁知道你耳朵那么灵,比赖皮的还好使,早知道我才不来!” 
  “站着别动,等我回来。” 
  “小爷回去睡觉……” 
  叶长春头也不回跨出了书房门,留下一句对马猫儿而言算是很有杀伤性的威胁:“敢动一步,明天我就让人把赖皮炖成一锅狗肉。” 
  夜已过半,不过片刻功夫,叶长春已经托着一个白色小瓶回来,看到书桌后面坐立不宁的马猫儿。 
  大概很疼吧,叶长春心里想道,不然也不会连瞌睡都不打一个,于是他心里生出了那么一点点后悔。 
  当时本该点了她的穴直接扔到屋后的夹道里的,也不至于让她胡闹被划了一刀,又要浪费一瓶上好的伤药。 
  “那,药。” 
  小瓶被他放到桌上。 
  马猫儿瞄了一眼,翻着眼皮不咸不淡的问道:“多少银子?” 
  叶长春放下另一只手里的铜壶,挽起袖子到门口旁的盆里洗手:“市价五十两。” 
  马猫儿瞪起了眼,垮着脸起身就要往外走:“你还是把赖皮炖了吧。” 
  叶长春一转身点住她肩下穴道,拖到书桌旁面朝下把她摁下:“五十两一瓶的平创散,市面上卖到一百两一瓶还有人抢着买,已经拿来了,你说不买就不买,传出去叶家商号的颜面将置于何处?” 
  马猫儿侧着脸屈服道:“买就买,我买还不行吗?五百两也买!你让我自己拿着回去上药……” 
  叶长春伸手点开她的穴道:“自己上药?倒是试一下给我看看,你哪只手能摸到自己肩膀后面?” 
  “够不到也不用你管!”马猫儿站起身来,“我去找别人!不劳你大架!” 
  “找别人?”叶长春冷笑一声,左手掣住马猫儿左肩,右手已经将她点住:“要是乱动,弄疼了可就不要怪我了。” 
  他看看马猫儿背上那道血痕,犹豫了一下,从抽屉里找出一把剪刀,开始沿着衣服上晕染开的血迹下剪。马猫儿清晰的感觉到剪刀触到背上的冰凉与叶长春轻轻压在她左肩上手指的温热,不由得打个冷战。 
  剪刀停住,叶长春轻轻问了一句:“碰着伤口了?” 
  马猫儿半天没有做声,沉默许久,叶长春听到马猫儿低低的咬牙切齿的声音:“姓叶的,你给我住手,我,我是个女的……” 
  没有预期中的震惊效果,马猫儿听到剪刀又开始丝丝作响。 
  凉嗖嗖的刀背轻轻滑过马猫儿的背,恰好只露出她背上从右肩蝴蝶骨下一直蔓延到左腰上部的伤痕。叶长春用丝帕轻轻擦净了血迹,又用温水洗了伤口,发现伤口不太深,大概不至于留下疤痕,于是拿过药瓶,拔开塞子往伤口上洒药粉,一边洒着,一边用凉凉的语调说道: 
  “男的也好,女的也罢,难道你还想从叶府出去嫁人?且别说没人敢娶你,单是欠叶府的钱,别说这辈子,就算下辈子,你能还清也就不错了。今晚帮你打退四条无赖,算一百两一个,伤药五十两,加上先前二百五十一两与前几天的七两,一共七百零八两,且不算赖皮的身价。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什么时候还完,你尽管走。” 
  愤怒万分的马猫儿趴在床上,几乎天亮才睡着。清早被赖皮挠醒之后,她肿着两只眼皮爬起来去扫地,然后听到后院门口处阿福委屈万分的跟李伯抱怨着: 
  “李伯,主子也太过了,竟然让我在怡红院门口等了一晚上,这下满城的人可就都把我当成花痴了!李伯你说说,就算主子要娶江家小姐,可也不能不体恤一下我们这些光棍汉哪,连马猫儿都有一个余二丫了……” 
  叶拐子要娶江家小姐了? 
  马猫儿怔了一下,心里一股不爽的感觉缓缓弥漫开。她一边往后园里躲,一边想,江家小姐真是有眼无珠,那样俊俏的大家闺秀,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奸商呢? 
  一天时间一晃过去。一天时间没看到马猫儿的人影,叶长春便觉得有几分诧异,于是叫了阿福过来: 
  “今儿院子里怎么这么清静?” 
  阿福恭谨的弯弯腰:“回主子话,马猫儿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闷闷不乐在前院大门前的榆树下面蹲了一天了。” 
  “在榆树下面?” 
  “是啊,小的还问她来着,她瞪了小的一眼,说心里不爽,让小的躲远点,否则就放赖皮咬我。” 
  叶长春点点头,又心不在焉看了几页账册,看到已经黄昏时分,便从书房出来,漫步到前院,在东墙下面藤萝架下站定。淡淡的余晖洒落在身上,远远看着,长身玉立的这个人便有了几分遥不可及的感觉。 
  马猫儿躲在大门前的树荫里偷偷看了几眼,悄悄的从前后院之间的小门溜进后院,有些恍然大悟的认定,江家小姐一定是被叶长春这幅好看的皮囊骗了。 
  李伯背着手站在前厅前看着心事重重的少主人,掸掸衣袖,走上前去。 
  “少爷。” 
  叶长春转过身来:“李伯。” 
  “暑气未散,少爷不如先进屋去,晚上再出来。” 
  “不妨,”叶长春笑着,“有人在前院门口蹲了一天了,不也没事吗?” 
  李伯愣了愣,也笑了起来:“马猫儿今天是有些怪,早上扫完院子就坐在门口,都坐了一整天了,也不回后院,午饭也是在我那里吃的。” 
  叶长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这样。” 
  李伯犹豫了一下,问道:“少爷这几天,仿佛是有什么心事吧?” 
  叶长春转过身看看李伯,眼神有些沉:“李伯,也许这件事早该跟你说了。马猫儿之前的事,你大概也知道吧?” 
  李伯点点头:“阿福多少也告诉我一些。她原籍杭州,蒙少爷好心收留了她。” 
  叶长春浅浅叹一口气:“上个月在秀水镇,我无意发现她中了一种奇毒。” 
  “奇毒?” 
  “李伯早年也曾是行走过江湖的人,大概也知道吧,”叶长春走到旁边石桌旁的凳子上坐下,“那毒有几分像红莲教的蚀心散,能克制心脉,抑制内息。” 
  李伯迟疑了一下,在叶长春对面坐下:“少爷是在担心,马猫儿被人下毒是因为有人报复你?不过几十年前红莲教从西域入关,直到二十年前开始几乎销声匿迹,当年老爷夫人行事谨慎低调,跟他们从来没有照过面。且红莲教中人都是江湖性情,断不会为他人做嫁衣。所以,少爷大可不必担心蚀心散是冲你来的。如果中了这样的毒,只能说明,马猫儿大概跟红莲教有些瓜葛。” 
  “我原也这样认定。”叶长春仰头看看西天边的红云,“不过,昨晚在城南,我找到马猫儿的时候,还遇上了几个黑衣人,虽然蒙着面,但是出手又狠又准,一看就知道是杀手出身。马猫儿不过一个小混混,又怎么会招惹到这样的人呢?” 
  “倒也未必。”李伯沉吟着,“那个萧二锅,既然他武功很高,又带大马猫儿,难道不知道他中毒的事?又或者,那些黑衣人跟萧二锅有关?” 
  叶长春摇摇头:“就是这一点我不能肯定。如果萧二锅不知道,那么马猫儿一定是后来中的毒,八成是跟叶家有关,那些黑衣人大概也是冲我来的;如果马猫儿早就中了毒,而且萧二锅也知道,那这个萧二锅一定跟红莲教脱不了干系。当务之急,是找到这个萧二锅。” 
  李伯点点头,看着叶长春:“少爷的意思,是要我去办这件事?” 
  叶长春转过身,面上带着了然:“李伯,这件事除了你,别人只怕办不到。” 
  李伯愣了愣,苦笑着站起身:“我还指望能把这件事瞒到死,看来少爷是早就知道了。 
  叶长春摇摇头,慢慢道:“其实李伯不必瞒我的,就算我知道,也从来没有多想过。我是李伯亲手调教出来的,洪马帮帮主李修贤也是名声在外。身为天下消息最灵通的洪马帮的帮主,却屈身在叶府做了十几年管家,照顾我和姐姐这么些年,您做的这些,早就够了抵消我爹娘当年救您那一回。在我心里,是早就当您是长辈的。” 
  凄怆涌在心间,李伯攥紧了拳头,压在桌面上:“少爷,我是一直将叶家当作自己家的,只是一直觉得对不起你的爹娘。先是当年没有救下他们,致他们英年早逝。再就是,让你一个人离开家,在外漂泊了三年……” 
  叶长春缓缓起身走近,将手压在李伯肩上,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李伯,从来不是你的错,这不过是命。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提了。” 
  叶长春转身,慢慢往后院里去。 
  李修贤站在前院藤萝下,看着那个修长沉稳的身影,苍老的手抚着身边的藤萝枝,脸上浮起失落与欣慰交融的神色。由他一手教养的叶长春,幼年时也是聪明灵敏的,爱笑爱闹,并不逊于今日的马猫儿,可是十年前发生的那一场变故似乎一下将他带入了沉默。自那时起叶长春仿佛一下子成了大人,勤奋的练武习功读书识字,渐渐的从李伯和叶长青手里接下了叶家的家业,变成了众人眼中不苟言笑精明敏锐的少主人。五年前离家的叶长春在外漂泊了整整三年,三年之后出现在叶家在秀水镇的别墅,重新执掌起叶家生意,自那还未回过杭州。 
  只有李伯知道,如果没有那场变故,当年那个玉树临风笑如春颜的少年,其实也会成为一个明朗奔放的青年,纵马长歌,仗剑笑游。如今他沉稳练达精明锐利的外表,掩藏着十年前的惨痛,也掩藏着三年离家的风尘。 
  只是走的江湖太多,被风尘裹上了一层茧壳而已。 
  虽然叶长春从来也没有提过,不过身为洪马帮帮主,李修贤也并非完全不知道那三年他在外面发生了些什么。江浙一带常仗义时就的“冷面柳刀”;“唐龙堡”堡主唐晋生在郊外被人用剑斩杀;洪泊湖一帮匪徒四年之前一夜之间被荡平;这些在坊间流传的故事中,总有一个不知所踪的身影引人注意。长眉扬目,摘木做刀,剑气扫过可以斩断人的咽喉,行事又一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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