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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都有责任向组织上反映问题……”
汪彤从容地说:“你的看法同我是一致的。我已同柳书记初步商量过了。他一直受周书记临行前关于‘正面教育’的话所束缚,害怕人家说他离开原则另搞一套。所以他一直犹豫不决,直到食堂事件发生后,他才下定从‘正面教育’入手,认真整顿纪律,彻底改变机关作风的决心。学习就从明天开始。提到整顿纪律结合实际,不能不提到办公室,柳书记提醒你要沉住气,好好配合……”
“批评办公室,是因为丁明光,具体说批办公室就是批丁明光。但是他丁明光代表不了办公室,也代表不了我, 我能理解……”
“这就好!这样柳书记就放心了。只要你们不出来闹,别人也不敢撒野!”
汪彤说完站起身来,拉住武权的一只手,用力握住,又抖一抖,转身踏着有力的步子,走出了武权的房间,直奔柳卫东的宿舍。
科以上干部都提前来到会议室。
柳卫东副书记、黎部长(兼职副书记)、西饶、李刚义副主任、伍风春常委,及各部门负责人,都发坐在会议室里。未正式开会前,大家都没事人一样吸烟、喝茶。
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个不同式样的茶杯。
文革中期以后,由于室外的武斗已经结束,室内的会议格外的多起来。于是口杯成了风行一时的装饰品。正规的茶杯已悄然冷落。代之以桃子罐头瓶等各种密封杯为最时髦,男女不分。女同志天生爱美,也会美,她们凭借一双灵巧的手,用各色细软塑料绳给口杯编织成有各种图案的外套,既美观大方又不烫手。青年小伙子们自己虽不会编,但更是人手一杯。姑娘们的手艺,只有在他们那里才得以充分的展示。小伙子们是以杯套的漂亮引为自豪和骄傲。
年龄大些的男女干部们,则又当别论了。他们手中的杯子,是一种装有保温瓶胆,外有金红或翠绿金属壳的高档(至少在当时是)保温杯。今天在座的用这种杯子的人不多,好像只有黎部长和柳副书记两人。黎部长的是红色的,而柳卫东的却是绿色的,这正是爱好上的不同。也多少体现性格上的差异。
比较个别的是谢大军面前的杯子,是当年中国人民志原军赴朝慰向团赠给“最可爱的人”的白地红字塘瓷缸子。
坐在谢大军身旁的武权,端起印有“最可爱的人”的茶缸子,看了又看,笑向谢大军:
“‘最可爱的人’你可当得起?”
“现在当不起,以后还不知道。”
“既然当不起,为何还用它?”
“当不起,但不等于用不起!”
“怎讲?”
“想知道吗——”谢大军不急不缓地答道:
“这是一位志愿军战士送给他上大学的女儿的纪念品。她是我的同乡、同学,在我毕业赴西北工作时,又把缸子转赠给我——你说我用得起——还是用不起!?”
坐在武权旁边一直看两人斗口的妇联主任兼团委书记巴宗先笑了。然后又一本正经地虎着脸对武权说:“武主任!听阿佳(藏语姐姐)一句语,你的嘴巴子斗不过谢大军那小子的脑瓜子,以后少臊情!”
武权不服气地撇撇嘴:“连妇联主任也学会拍马屁!”
巴宗又咧嘴笑开了,秀手一出,便向武权脸蛋上轻轻拍了两下:
“拍马屁!你说的是不是这样的?”
在场的人轰然大笑了,包括武权自己,也无可奈何了,自嘲地冒出了一句:“好男不和女斗!”
开会时间终于到了。
柳卫东清清嗓,压低了声音摆足了首长的架势,开始说道:“同志们!现在开会!”
柳卫东不知为什么,才说了一句话,便端起精致的保温杯喝了一口茶水。让人揣摩不透,给人的感觉或错觉,他未开言先自胆怯心虚……
“同志们!我是说咱们的文革‘正面教育’学习,从今天开始,有点改进。我们要改变以往那种,从文件到文件,从口头到口头空谈式的学习方法。我们要适当地结合一些县机关生活和工作的实际……但是,我首先声明,我绝不是要违背阿里地区文革‘正面教育’的原则。我强调我们绝不是要搞运动。我们联系实际,只是一种工作方法,是毛主席提倡的理论联系实际的方法……”
“理论联系实际,是伟大领袖毛主席一贯的教导,谁也不会反对毛主席……”汪彤见空插了一句。
黎部长置若罔闻,只顾端着杯子不紧不慢地喝茶。
李刚义则向后仰着头,下巴翘得高高的,吐出长长的一串串的烟圈……
藏干副主任西饶的眼神,不断地从这个领导的脸上跳到另一个领导的脸上。那神情无疑是透露着疑惑。
科级干部们的眼睛也都未闲着。从他们那一脸严肃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们大都对今天的会议比较敏感。对于柳卫东们讲话的确切含意,到底是什么,一下子还说不清楚。他们都在作慎重的观察、审视和思考。
柳卫东接着进一步说道:“以前的学习会上,我也不止一次地强调过‘正面教育’应该紧密联系实际——有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也许有的同志会说,联系实际会破坏安定团结的局面。我认为这是一种误解。我今天就带个头,从联系实际做起:请同志们睁眼看一看,县上的情况,好多人是无事可做。不分昼夜地打牌,汉干打扑克、下
象棋,藏干打骨牌、扣木碗(藏族一种玩法),最守纪律的女同志也都在大搞‘三线建设’(指捻毛线、织毛衣毛裤之类),另有个别人,是吃喝玩乐,酗酒、打架!在堂堂的党政机关里公开违纪斗殴,还像不像个机关干部!”
柳卫东的话音刚落,办公室副主任武权,便立刻站出来表态予以配合,他煞有介事地说:“这事出在我们办公室,我这个副主任没当好,我有直接的责任,请领导批评处分我!”
柳卫东也立即表态:“这事不能完全怪你,你也包揽不了。再说,现在还不到追究责任的时候。首先,我们还是对事不对人,只要多数人觉悟提高了,机关风气改变了,不拘甚么事情,既往不究!但是,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总要有怪人、怪事,而且不听劝告,逼得人不得不查清事实,分清责任……这只是日常工作,与‘正面教育’毫无冲突,这正是‘正面教育’的一种方法和基本内容。听说过去县上学习、思想教育很少联系政治、纪律和作风方面的问题。现在发生的酗酒打架事件,正是学习脱离实际,纪律松弛的表现。还有群众向我们反映的生活作风等五花八门的问题,我们希望都能在这次‘正面教育’学习与联系实际的认识与检查中得到改进与提高……我们组织学习,不另设机构。只按平时县上领导分工管理范围正常进行。县委决定我主持县委工作,同时分管县机关留守暨日常政治思想教育,学习与管理。政治思想教育、组织、人事纪律检查监督的职能部门是政工组。要协助县委领导做事。办事组即办公室,要从中协调与帮助。希望这两个部门要认真负责,虚心听取群众意见,雷厉风行地把工作抓起来!今天学习就到这里,看看县委其他领导还有什么补充和意见……”
柳卫东的“正面教育”动员报告,终于结束了。科级干部们静悄悄的,多用眼神交流着心里的感想。在座的其他县委常委们不置一词,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到黎部长身上。黎部长除了那庄重的脸上增加了几分严肃的表情外,竟然一言未发,端起他那金红色的保温杯,扬着脸若无其事、毫无表情地走出了会议室。
李刚义面带微笑,同谢大军互相看着对方的脸,跟在大家后面,缓缓地往外走。
还没出会议室的门,李刚义便对谢大军说:“今天又得到你们食堂吃饭了!”
谢大军诚恳地说:“你固定在我们那吃饭就行了,只是我们的食堂比武主任们他的小灶还差一些。我们还在努力改进,明年我们要种些蔬菜,以后会更好些……”
谢大军的话被身后的武权听到了,本来也没背着他。武权见谢大军主动说话,便也和气地说:“谢组长,怎么了?让我们和好吧。今天中午,我们吃红烧鸭子,正在高压锅里压着呢,走!今天到我们那去吃,算我请你们,李主任——一起来!”
他们边说边往出走。刚迈出门槛,“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哗喇喇——”门窗玻璃粉碎落地那刺耳的噪音混成一片。这时,人们看见烟尘滚滚从武权破乱的窗子里涌出……人们不约而同一齐向武权的房间(即柳书记、武副主任、吴魅的伙食团)跑去。
“什么东西爆炸啦?”只听柳卫东在人群后面大叫着。
霎时间院子里站满了人。
武权房间的窗子已经打烂。出现一个个大窟窿。一位藏干从院中心大礼堂门口过来,在地上拾起一个高压阀(压在气孔上的一个金属砣)拿在手里,边走边看那上面磨擦的痕迹。
室内,管理员吴魅和三个女青年灰头灰脸,如戏台上的小鬼一般。高压锅盖子躺在地上,已经变型,散落的鸭子肉,到处都是,靠在墙边的床上盖满了厚厚的灰尘。
侥倖的是,吴魅和三个丫头都未受伤,有惊无险。
机要员阮萍边笑边说:“小吴我们四个正在打扑克,小吴要露一手——用高压锅做‘红烧鸭子’炉火很旺,气孔不停地嘶嘶叫着,气阀也不断跳动。吴魅说要把鸭子煮烂些,随手又在高压锅盖上再压了一把菜刀。我们都害怕,小吴说‘没关系’!我们以为他天天做饭,有经验,也就没再管他……几乎忘了锅的事,不一会就炸了!”
一听阮萍提到“菜刀”两个字,吴魅敏感地心里一动,便到处找菜刀。还是一个藏干小伙子先发现了,它端端地砍在靠窗屋顶的房檁上,小伙子站到床上,用力撼了几下,才把刀拔下来——啊,真是好险!
看完现场的李刚义,确认没伤着人,也就放心了。他拉了拉谢大军的衣袖,两人缓步离开。谢大军瞅瞅正在收拾房子的武权,脸蛋子上黑一块白一块的,不禁笑道:“煮熟的鸭子——飞了!”
人们哄堂大笑……
武权悻悻地看着散去的群众,自己愤愤地嘟哝了一句:“幸灾乐祸!”
柳卫东表现了出奇的沉稳。他压根没到现场去。听汪彤仔细汇报了经过,知是一场虚惊后,心是放下了,但气却不打一处来,半天,他狠狠地骂了一句话:“嘴巴没毛,办事不牢!”
今天,从县机关到武装部说笑的主题都是一个——县头头小伙食团高压锅爆炸事件。
武装部几个头头,都习惯地集中在黎部长的房间里闲聊。
伍风春常委慢声细语地说:“县上新来的这位柳卫东副书记,真有点让人摸不透。周书记下山没两个月,他就把食堂给关了,自己带着政工组长、办公室主任搞起了伙食团,还有个什么口号:‘划整为零’……这回高压锅爆炸,幸好没伤着人,要是伤了人,看他怎么交待……”
黎部长:“他恐怕没想那么多,只是他这食堂一关门,把我们武装部的同志,都给关在了门外边。看来,这回我们非单独起伙不可了。”
伍风春常委好像想起了什么:“柳卫东副书记上任,一开始,就建议我们开小灶。县上头头过来一起吃,我们没同意,他一直耿耿于怀。这次关食堂的事,一半也对向了我们。”
张副部长轻轻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黎部长:“其实他是自讨没趣。把山下闹派性的一套搬到山上来,不管用。我们军队的威信从来都是很高的,不管走到哪都受欢迎的。现在商业组食堂办起来了,明天我去问一下,到他们那去吃,估计没什么问题……”
伍风春常委笑道:“我差点忘记,不用问了,商业组谢大军他们已让人来专门向我说了,请我们武装部全体同志,到商业食堂去就餐!”
黎部长满意地笑道:“谢大军这个同志,你别看他是个大学生,知识分子,对工农兵感情深着哪。”
从第二天下午开始,武装部机关全体干部,就都到商业食堂来就餐了,和原先在县机关食堂一样。
武装部的干部们,只要到地区回来,从分区食堂弄些蔬菜什么的,伍常委就让都送到商业食堂来。只要食堂出去拉菜,武装部随时都会派车。
现在商业食堂办的好,已经出了名。加上过往司机也都要来这吃顿饭。特别是藏干司机,非常喜欢来商业食堂吃饭,因为这里既有汉族的菜饭,又有酥油茶,这使他们格外开心,给商业食堂起个别号,叫“团结餐厅”。
商业食堂的兴隆,气坏了柳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