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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的饭包-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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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母亲还要跟他冷战几天……

  又叹了口气,他从抽屉拿出一张纸,上头条列着各种方法,那些都是这几天他和儿子集思广益想出来的方法,两个臭皮匠凑在一块所想的点子是很多,但都不太管用。

  仔细思考上头每个方法的可行性,抓着铅笔的手随着目光将方法一个又一个地删除。

  写信烧给爸、观落阴、请爸託梦、烧纸钱让爸下来领,那可爱的笨儿子连请道士做法招魂这方法都想到了,乱七八糟什麽鬼点子都有,真不知道那孩子的脑袋裡在想些什麽。

  抚过少年的笔迹,脑海裡突然浮现昨晚少年趴在书桌前仔细记下这些方法的模样。

  他倒是想得挺认真的,还说今天要去图书馆查资料,说要早点让母亲点头同意他们在一块。

  这孩子……

  低头笑了笑,他重新拿起那张纸,将上头的所有方法重新检视过一次,留下可行的方法,决定晚点工作完就去试试。

  想起几天前对母亲所说的话,他定下心拿起稿子继续工作。

  照着上头列的方法一个个试过了,得到的只有无语的回应。

  烧信、烧纸钱留下的只有灰烬,得不到父亲的答桉。观落阴和找道士做法,到庙裡问了庙祝都说没有这项服务,请乩童起驾但来的却总是吵着要吃糖的三太子。请爸託梦,但睡了好多天梦裡依然只有一个穿着肚兜的小孩子扯着他的衣角要糖吃。

  买了几样素果和糕点到庙裡祭拜,掷了好几次筊千拜託万拜託地才让三太子息怒不再到他梦裡来打转。

  等等,掷筊?

  捡起一正一反的筊杯,他看着手上的物品良久,突然脑中一个灵光闪过,他不敢置信地来回望着筊杯和神像,不知是不是错觉,三太子的脸上似乎带着顽皮的笑靥。

  虔诚地谢过三太子,一边和儿子烧着纸钱他一边想着晚点回家马上掷筊问爸的答桉。

  牵着儿子的手回到家裡,才将祭品放下他便迫不及待地和儿子一同燃香拜了拜,而后拿起神桌上的筊杯,问了。

  「爸,我……我和儿子两个人决定要在一起了,希望你能答应,你如果应许,请给我一个圣筊。」

  丢掷,怒筊。

  「爸……我们真心想在一起,希望你能成全。如果答应了,请给我一个圣筊。」

  再丢,怒筊。

  「爸……」

  面对父亲的牌位就像对着父亲一般,看向牆上挂着的父亲遗照,想起记忆裡父亲固执的性格,从前对父亲顶嘴的习惯又渐渐复活过来……

  虔诚地拜託了,却一再被拒绝,与刚才面对神明情况不同,对象是自己的父亲,这个认知让君仔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爸,你到底要不要答应?就算你不答应我和笨儿子也是会在一块的,我问最后一次,你答不答应?」

  「父亲……」有些害怕地拉了拉父亲的衣角,吴若杰一直感觉到有股目光在瞪着他,他不敢抬头,也不敢看向祖父的遗照,怕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只是,父亲这样对祖父说话可以吗?

  当然是……不行。

  忤逆长辈是会有现世报的,而报应就发生在下一刻。

  再次扔掷,木製的、厚重的筊杯落地后反常地高高弹起,一个接着一个打上君仔的额头。

  「父亲……!」连忙抚上父亲有些红肿的额头,着急的他没忽略在夏天午后突然拂过他们身边的凉风,阴凉的风吹过让他在这炎热的天气裡打起寒颤。

  「痛……」吃痛地揉了揉伤口。平时拿在手裡没什麽感觉,等到那东西砸到自己脸上才发觉那两个筊有多硬、多重。

  「哼……你爸那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你越凶他越是不理你,被打是你活该。」

  路过客厅的老妇人冷冷地说了几句话也冷冷地丢了样物品给四处寻找膏药的少年,便冷漠地走进厨房准备自己的饭菜。

  转开老虎油的盖子,由轻而重地替父亲推拿着伤口,红着脸听着偶尔从父亲口裡宣洩而出的呻吟,他有点不太确定地开了口。

  「父亲……我们明天去祖父的坟拜拜好不好?」

  「去那干嘛,再去给他丢一次吗?」

  「买些祖父喜欢吃的东西和一些香跟纸钱去拜,好声好气一点说不定祖父就答应了,刚才神桌上摆的都是三太子吃过的东西,难怪祖父会生气。」当然吴若杰不敢告诉父亲祖父会生气是因为他顶嘴,不过多试一次总是多一次机会,只是明天要记得在父亲顶嘴前拉他一下,免得他又让祖父打一次。

  「唉……好啦,明天我们一起菜市场买点东西,一起去山上拜拜。」一起让父亲认同我们。

  儿子的手不轻不重地按摩着他的头部,药的香气还有儿子的气味环绕在他身旁,舒适的感觉让他十分想睡,双手不自觉地揽上儿子的腰,头也靠着儿子的身体想就这样入眠。发觉父亲的转变,原本按着额头的手转而摸着父亲的头髮,虽然让父亲抱着这令他有点害羞,但他仍是尽量放鬆身体只希望父亲抱得舒服些也睡得舒服些。

  自从父亲向祖母坦白以后,父亲每天忙着工作忙着想办法和祖父沟通,他和父亲只有在睡前才能亲近些,现在找到了方法也有了机会得到祖父的同意,他和父亲终于能回到以前那总是互相依靠着、总是腻在一起的时光了。而且……

  现在父亲正靠着自己。虽然只是表面的依靠,不是他所想的更深层的依靠,但总算是前进了一步,有进展总比没进展好,不是吗?

  抚着父亲的髮,他开心地笑了。

  充满活力也带着自信的笑容在夕阳底下闪耀,吴母一走出厨房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光景。

  望着那靠在一起的身影,她皱眉,原想用拐杖敲击地板喝止两人,但拐杖才刚提起,她便看见那因被束缚住而只能站着的少年用手指抵着唇瓣说:「嘘」,又指了指靠在他身上的男人,示意要她别打扰他睡觉。

  甘愿就这样站着也不愿吵醒他吗?

  看着那被自己儿子喊做「笨儿子」的少年,她觉得儿子这名字取得真好,这孩子是真的很笨啊……

  她轻轻地笑了笑,配合那孩子的要求不吵醒儿子,将柺杖揣在怀裡,扶着牆壁慢慢地走回房间。

  将祖母的反应看在眼裡,在祖母回房以后,摸着男人头髮的手更为温柔,而少年脸上的笑容也更为扩大。

  祖母虽然嘴裡不说,但其实她心裡已经默许了吧?

  窃笑着继续享受父亲对他的依赖,一心一意照顾着父亲的他没发觉稍早离去的凉风又悄悄地回来,也悄悄地叹了口气,悄悄地……

  翌日清晨,身旁的父亲仍在睡梦当中,但他却已经醒了。与平日醒时不同,完全没有想睡的念头,他的神智清醒得就像是让人丢进水裡又抓起一般,冷冽而清明。抓起放在床角的闹钟,关掉早已设定好的时间,替父亲盖好棉被,他起身盥洗。

  眼睛克制地不望向大厅的藤椅,轻手轻脚地动作不想吵醒父亲和祖母,一边刷着牙洗着脸一边想着晚点要准备些什麽。

  自己曾说买些祖父喜欢吃的,但没见过祖父、也不认识祖父的他根本不知道祖父喜欢吃些什麽,不知道现在临时抱佛脚还来不来得及?

  他加快手裡的动作,想在父亲醒来以前把扫墓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如果他提早弄好了,父亲应该可以睡久一点吧?

  照着之前自己上山扫墓的记忆,在家裡挖出镰刀和一些工具,些微擦拭后他便走进厨房准备早餐。

  虽然是只是简单的馒头夹蛋和炒青菜,但仍让鲜少下厨的吴若杰忙得手忙脚乱。等到全部都用好时,父亲也让他吵醒了。

  「笨儿子,你在厨房做什麽?」一边刷着牙一边含煳地问着。儿子不知道什麽时候醒来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弄得匡啷匡啷响。

  「我、我在做早餐……」不过做得很失败……

  低下头不敢去看餐桌上的盘子,也不敢去想上头的蛋是焦的,菜可能还有点咸。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实在是乱七八糟……和父亲煮的完全不一样。

  「你会用?那等一下父亲一定要吃吃看。」听见儿子的话,君仔的声音亮了起来,话语裡充满期待。

  「呃……我煮得很难吃,父亲还是别试得好。」

  少年越是推託,男人便越想尝试他的作品。盥洗过后他便走进厨房,拿起蒸好的馒头撕开,在裡头夹了个荷包蛋,一口馒头一口菜地吃得津津有味。

  君仔吃得开心,但一旁的吴若杰却吃得提心吊胆,小口小口地咬着,一边偷觑着父亲的脸色,怕自己乱七八糟做出来的早餐不合父亲胃口,也怕父亲吃了自己做的东西拉肚子身体不舒服。见父亲没什麽异样,他才放心地解决自己的早餐,收拾用完的餐具。

  带着简单的工具准备出门採买素果和一些祖父爱吃的食物,才踏出门就看见祖母推着菜篮走在小路上,也是这时他们才发现原来祖母早已出门不在家裡。

  虽然祖母最近都不理他们,但他们只顾着自己忽略了祖母也实在是不应该……

  查觉到自己的不对,两人马上丢下手裡的东西走到吴母身旁,一个人推着菜篮,一个人则搀扶着吴母。三个人沉默地一步一步踱回吴家。

  「妈,妳要去买东西怎麽不叫我们去?干嘛自己跑这一趟?」

  「哼,我如果不自己去买,你这离家多年的不肖子怎麽知道你爸爱吃什麽又爱吃那家店的东西?」用力戳着儿子的头,见他吃痛地挨出声才停手。

  「所以这些是……」翻弄着几个塑胶袋,裡头有许多水果和一些甜点,红龟粿、麻糬、豆花等等都有。

  拜拜用红龟粿这很平常,但麻糬和豆花……?

  「怎麽会买豆花?拜拜能拜这些吗?」

  「你爸就爱吃这些东西我有什麽办法?东西都给你们买来了还不快去拜拜!」

  「那我们出门了。」带着大包小包的物品,和笨儿子一同迈开脚步上山祭拜,互相打闹的他们没看见身后的老妇正带着宽慰的眼神看着他们。

  儿孙自有儿孙福吗?

  如果真是福就好了。

  掩上大门,她扶着牆慢慢踱回房间,决定要把半个月前停手的毛衣完成。一面勾着毛线她瞪着老伴的相片。

  都走这麽久了,做什麽回来呢?要回来也应该早点回来,他难道不知道她等他等多久了吗?不管她怎麽盼从不进入她梦中的「人」却在昨天回来了,这次回来还是为了点菜,关于她的事连一字半句都没提到,一直要她去村裡的哪家店买什麽,说那家店的东西多好吃多让人难忘。

  那她呢?她让他难忘吗?

  没有,他一次也没提起过,从头到尾没有一点关心她的话语存在……

  这死老猴……

  瞪着照片裡笑开怀的丈夫,她越织越生气,原本要做成毛衣的半成品因为一个不小心成了围兜,睨着照片上的人,她决定就将这东西烧给那负心汉,原本每年重阳惯例会准备的食物她也不准备了,反正等会儿他就要吃大餐了不是吗?

  冷冷地哼了声,将结好的围兜丢在一旁,拣了新的毛线球,搭着明亮的晨光,她开始打起新的毛衣。

  那两个孩子的。

  小心地用镰刀砍除坟墓上以及四周的杂草,金属和石头的撞击声铿铿的十分悦耳,听着那声音,吴若杰越做越卖力,仔细地除去坟墓上高高低低的杂草,把除去的草全扔进墓旁的金炉,在完成后他满意地拍了拍满是尘土的双手,满意自己所完成的和自己所看到的。

  閒不下来的他又拿起临时用杂草绑成的扫把清扫墓地,一边等父亲取水回来好一同祭拜。

  父亲怎麽还没回来呢?

  靠坐在底矮的金炉上,他望着蔚蓝的天空等待着也放鬆着。

  今日他特别地早起,也特别地有精神,不知怎的他有种什麽事都想做,也认为自己什麽事都做得到的感觉。

  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以前对很多事都是迷惘的,对父亲、对课业、对未来,太多的不确定性让他害怕而却步。现在那些不确定性依旧存在,但他却不再那麽胆怯了,反而是能提起脚步勇敢向前。

  为什麽会有这样的转变呢?

  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握起、鬆开、握起又鬆开,只是如此反覆动作着,好像就有股力量涌出,有股冲动想做更多事,想完成自己以前所有想做的事。

  紧握住双手,想留下这股力量和冲动,却徒劳无功,交握的双手像是少了些什麽,像是少了一股从外而来的温暖……

  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望着天空继续等待,微风吹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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