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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的饭包-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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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仔,是他的镜影。

  他一直是这麽想的。他一直以为君仔会走上他的后尘,和他一样孤老终身。但结果总与他所想的不同。

  操控笔下人物这麽久了,不曾有一个人脱稿演出,唯独君仔例外。

  他笔下的每个人物皆有所借镜,那些都是真人真事,在他身边发生过的故事。设想着故事后来的发展,有时为了故事性,他会走进主角们的生活裡干扰、跑跑龙套,为求故事的精彩。

  君仔的故事裡他也跳进去兜圈子,试图操控故事的走向了,违背自己的个性,假扮成一个只听片面之词、随便误会他人的盲目之人,还故意打了君仔一巴掌,但君仔的后来却没照着他的剧本走,甚至还生了个儿子,从此父子两人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君仔是他的故事裡,唯一的例外。

  这样的例外是他故事裡的一个污点,一个错误。

  带着莫名的报复心理,他打了通电话给出版社,决定继续干涉君仔的人生。

  你不让我进入你的世界,我就非进不可!

  特意选在六月下旬会议进行时在饭店裡大吵大闹,对主厨献上的山珍海味不屑一顾,他牺牲形象像个孩子似的吵着吃家常菜。

  没错,家常菜,还得是用炉灶烧出来的料理,餐桌还要是一般家庭用的四方桌和长凳,否则他便不进食,一口也不吃,连水都不喝。

  会议进行了三天,他也闹了三天,闹到出版社派人来关切。几个工作人员包含吴若君的编辑貌似为难地和君仔讨论解决的方法。不知是谁突然想起君仔家是传统式家庭,几个员工不顾君仔的反对,一致同意让川端大师到君仔家用餐。

  直到川端先生满意为止。

  「为什麽一定要由我来做?我没有必要为他做牛做马。」

  「有,你有。合约裡写得清清楚楚,需要我请人唸给你听吗?」从公事包裡拿出合约影本,编辑继续说道:「川端先生没要你为他洗衣打扫已经算是对你很好了,这点事你都做不到吗?」

  对我很好?难道还要我感谢他没虐待我吗?

  「只是带他回你家吃顿饭应该没什麽吧?不过就是添双筷子罢了,再不然车资、交通费由出版社来出,反正你就是要服侍他到他开心为止!」

  他再次对出版社失望了,从合约内容到现在,出版社无不以利益至上,还想在反驳编辑的话,一张扑着碳粉的纸就堵得他哑口无言。

  那张合约根本就不是他签的,只因为上头写了他的名字,所以他就得履行、担起责任,不得异议。

  这样的出版社还值得他待下去吗?

  无奈地陪保正坐计程车返家,路上他一直思考着这问题。

  如同以往地,他坐在围牆上等父亲回来。

  这几天晚餐都是由祖母煮的,早睡的祖母在天还未暗时便备好晚餐,唤他一起吃饭。但他总是摇摇头,坚持要等父亲回来才肯吃饭。

  父亲已经连续好几天晚归了,好几次他抱着课本在客厅裡就着昏黄的灯光等父亲,等到睡着了他都没能看见父亲一眼,在隔天早晨醒来后,他才知道父亲回来过。

  今早也是,让父亲抱回自己房间,房裡多出的薄被让他知道父亲曾躺在他身旁,在他房裡休息。但醒时父亲却早已出门工作,他还是没看见父亲的身影。

  不知道父亲最近好不好?不在家的时候吃了些什麽?有没有吃饱?最近太阳有点大,在外面工作的他不知道有没有被热着?

  他好想父亲……好想好想。

  抱着屈起的右脚,他将头靠在膝盖上,期待等会儿一抬头就能看见父亲朝自己走来,笑笑地摸摸他的头,对他说:「这麽晚了在外面喂蚊子做什麽?」

  然后,他会跳下围牆,跟在父亲身旁,牵着父亲的手问他累不累、吃饱了没有,然后……一直陪着父亲。

  想像那画面,发觉自己对父亲的思念已到达临界点,他不敢想像如果他今天又等不到父亲他该怎麽办,也不敢抬起头望向家门前的道路。

  今晚他可以就坐在这等父亲吗?

  他可以熬夜不睡觉就只为了看父亲一眼,就算会被父亲骂也没关係,他只是想看看父亲,想知道父亲好不好而已。

  打定主意熬夜的他,跳下围牆回到家裡洗把脸,学着平时父亲的方法泡了壶浓茶,用茶盘装着茶壶和杯子,小心翼翼地端着,爬回围牆上继续等待。

  他今晚非等到父亲不可。

  努力睁大双眼不让眼皮阖上,喝着甚苦的茶水,他盯着家门外,盼着心裡繫着的那个人。

  后来,也真让他等到了。

  但,是两个人。

  听见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带着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情他抬起头,入目的是紧绷着脸皱着眉的父亲。

  「父亲!」立即跳下围牆,一个不小心碰倒了茶杯,手忙脚乱地在它落地前接住,急着奔往父亲身边的他就握着那茶杯跑向前去。

  「外面蚊子很多,你在这做什麽?」他摸摸儿子的头,就着路灯灰暗的灯光替他拍去附着在他身上的蚊虫。

  「等父亲啊。」朝着父亲傻笑,把茶杯藏到身后,歪着头看见父亲眉间的皱摺,他想也没想地便抚上父亲的脸。「父亲怎麽了?」

  拉下儿子的手,紧绷的情绪和肌肉在儿子接近时全放鬆了,他摇摇头笑着说声没事,牵起儿子的手便想往家裡走,但原本被他抛在身后的某人却在他们閒聊时走到他们身旁,用随身的拐杖阻挡他们的去路。

  『小君仔,不和我介绍一下?』挤出和蔼的笑容,目光在父子俩和他们相繫的部位间游移。

  『他没有认识你的必要。』冷冷地睨了保正一眼,握紧儿子的手走进家门。

  「父亲?」

  「你吃饭了没?」见儿子摇摇头,他赶紧走进厨房热菜,生火前还不忘告诉儿子外头那个老人不必理会,当他不存在就好。

  第一次看见父亲这副模样,那老人是谁呢?

  走到外头拿回茶盘,老人杵着拐杖步伐缓慢,见他出来还直对着他笑。想起方才父亲的态度,他有些疑惑,但还是朝着老人点点头,便抱着茶盘跑回屋内。

  那个人是谁呢?

  把东西随便往桌上一丢,他跑回房裡拿出那张纸递到父亲面前,父亲只看了一眼便将纸揉成一团丢进炉灶裡,烧了。

  「父、父亲?」他惊呼。父亲今天是怎麽了?

  发觉自己的动作似乎吓到儿子,他将儿子揽进怀裡,拍拍他的背。「没什麽事啦,那个人只是来这吃顿饭而已,乖,出去帮忙泡个茶吧。」

  知道儿子在担心他,他只能先安抚一下,没办法向他解释外面那个人是谁,而自己又为什麽要带他回来。说了,他怕连过去的事情藏不住,那些过去由他自己来担就好,没必要让儿子也知道。但不说,他又不想让儿子担心。

  无数思绪转过,他只能先过了今晚再想办法掐头去尾地向儿子说明。

  重要的是怎麽想办法安然渡过今晚,怎麽保护他的笨儿子。

  今晚这一餐吃了大概会消化不良。吴若杰心想。

  努力剷平父亲为他製造的小山丘,想替父亲也製造一个却怕饭菜让他们父子俩玩完了,客人反而没饭吃,他只能一边掰着饭菜一边看身旁的两人到底在做些什麽。

  老人一直是笑着的,笑着看他和父亲之间的互动,偶尔插些话取笑,即使父亲摆明了不想理他,但他仍唏哩呼噜地说着他听不大懂的语言。

  从他说的话裡听出他说的是日语,大概猜得出他是谁。只是他为什麽要来家裡吃饭呢?而最让他不懂且不悦的是,他竟亲暱地喊父亲「君将」。

  他的日语很烂,最多只能和别人问好,但他还是听得出老人话语裡的亲密。

  嘴裡咬着饭菜,脑裡想了很多,原本看向老人的眼神在无形中多了些敌意和排斥。

  故意从君仔的筷子抢走他要夹给他儿子的鸡肉,在君仔的瞪视和少年的反应裡他看出些端倪。

  这对父子俩不单纯啊……

  今天来这一趟果然值得。

  喝口汤润喉,开口命令君仔去准备水果,后者满脸的不愿意,又看向一旁仍在进食的少年,犹豫了会,仔细地在少年耳旁叮咛他要小心后,才依依不捨地走进厨房。当然,他还不忘用眼神眼神警告他不准动他的宝贝儿子。

  啧啧,这两个人果然……

  放下汤碗,他直盯着少年看,趁君仔不在时,他开了口,以多年未用、不甚流利的台语问了。「你是小君仔的儿子?」

  特意以更亲密的口吻唤君仔的名,不难发现少年脸上有了更多的不悦。

  果然系出同门,跟他老爸一样没心机。

  「你知道我是你父亲的谁吗?」见少年摇摇头,他恶意地压低音量,低声却清楚地道:「我是你父亲的情人喔。」

  「你骗人!」少年怒斥,狠瞪着老人,要不是念及对方是长辈,他差点就要揪起老人的衣领逼问了。

  父亲一直和他在一起,怎麽可能会有情人?而且父亲的情人也不可能会是眼前这皮笑肉不笑的老人,绝对不可能的!

  「是不是骗人以后就知道了。」伸出舌头舔去手上的油腻,见少年气得满脸通红,他吸吮着手指,对少年说:「你父亲可是很美味的啊,我巴不得再吃他一次。」

  「什麽?」单纯的少年听不懂老人话语中暗藏的调戏,只是愣愣地看着老人起身贴在他身旁说了几句话,而后带着狂妄的笑声离开吴家。

  他简直不敢相信老人离去前所说的话。

  「我这次来是要带你父亲回日本去的,他已经说愿意和我一起走了,不过如果你来找我求情的话,或许我还会在台湾待久一点,让你们多相处一会。不过不管你做什麽,大概也挽回不了小君仔的心,毕竟他心裡只有我而已。」

  「我住在中泰宾馆,记住了啊!」

  当晚,他被老人的话吓得整晚失眠,直抱着父亲不放,不想让他离去。

  那老人说的不是真的吧?是假的对不对?

  忧心地望着父亲,想问却不敢开口。如果父亲说是真的怎麽办?如果父亲真的要跟着那老人去日本他该怎麽办?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父亲不要走好不好?留在这陪他好吗?

  越想越难过,一股酸楚涌上冒出眼眶,他在无法醒来的梦中哽咽,期望今晚的事只是场恶梦,醒时一切都恢复原状,而父亲也会一直在他身旁陪着他。

  但醒时,父亲还是不见了,连父亲仅有的几件衣物也都消失无踪……

  摆在眼前的事实几乎要压垮他,他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

  父亲真的走了吗?父亲真的不要他了?

  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他跌落在地,喃喃地唤着父亲,心裡却明白父亲大概不会回来了。

  父亲都能丢下他跟着那老人走了,他能怎麽办?

  怎麽办?留下他啊!不管用什麽方法,他都要把父亲留下。

  那是他的父亲,那是他的。

  盘腿坐在地上,他看着父亲堆满书及纸张的房裡,想着父亲平时都是坐在桌前翻译文章,偶尔起身在房裡翻找资料,听见他的呼唤父亲会抬起头转向他,脸上会带着那只给他的笑容。

  父亲只能是他的,父亲的一切、他的一颦一笑只能是他的,他绝不会让给其他人,更不会让给一个昨天才冒出来的陌生老人!

  勐然从地上爬起,脑海裡想的只有追回父亲这件事,他忘了早上醒来他得刷牙洗脸吃早餐,忘了他得背起书包去学校上课,只记得抓着地图冲到大街上,在不停地迷路、问路裡徒步绕了大半个城市来到老人口中的中泰宾馆。

  鼓起勇气走进宾馆询问老人的行踪,得到的答桉却是老人在稍早时便背着行李和几名中年男子离开饭店,不知他们去了哪裡,但老人仍未退房。

  还没退房?那他应该还有机会等到老人,等到父亲吧?

  犹抱着一丝希望,他每天都到饭店裡等待,从早等到晚,孤身坐在人来人往的大厅裡,他非等到父亲不可!

  坐在车上,他张望窗外高速公路的指标,着急地来回看着窗外和腕上的手裱,巴不得车子跑得更快点,他急着赶回家中。

  前天晚上儿子哭泣的睡脸仍印在脑中挥散不去,他知道前天儿子的情况有些不对劲,不管怎麽说,他都不应该抛下儿子一人外出工作,但出版社又拿出了那张合约,合约上莫名地又多出几条规定,那些规定让他只能咬牙狠下心收拾简单的行李跟着川端到日月潭出差,只能在离去前抱抱熟睡中的儿子,让母亲替他看顾儿子几天。

  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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