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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满弓刀-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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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风烟眼里是泪光,她来,是为了遵守大雪之夜,他们断箭的盟约。

风烟这一鞭,解了他的围,而杨昭却宁可希望,她不曾来过。

四周的瓦剌兵马怔了一刹,这才纷纷回过神来,一拥而上。

从风烟到杨昭,只有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可是,转眼间就被如潮的敌军冲散。大批的刀斧手向这边蜂拥而来,一层层围拢,这咫尺之遥,竟成了天涯般的遥远。

汗湿重衣,浴血苦战!

杨昭握刀的手已经崩裂,惊夜斩的流光在乱阵中忽隐忽现。“杨昭——”耳边突然听见风烟的声音,仿佛极近,就在他身边,在他肩头,在激荡的刀刃声中却是出奇的清晰,就像从前,她带着微笑的轻唤。

心里重重的一震,不祥的预感突然袭来。

杨昭抬头在乱军中搜寻风烟的身影,却正看见,她身后正有一柄瓦剌的长刀疾劈而下!

“风烟!”

杨昭这一声呼喊,心胆俱裂。

身边的刀剑一齐向他砍过来,他却浑然不觉,飞身向风烟的方向扑了过去——一柄尖利的钢爪迎头击下,杨昭却不闪不避,钢爪自他的额头划向耳侧,一阵撕裂的痛楚传来,这一爪,就毁了他英秀的容颜!

可是,还是迟了,就在他被这柄钢爪一阻之际,风烟身后的刀光已经落下!鲜艳的红衣在风里飘起,晶莹的血珠,激上天空——这凄艳的一抹红,就是他看见她的最后一眼,映入眼底的颜色。

他想起在袁小晚的营帐外,风烟匆匆追出来,隔着雪,看着他,猝然印在他脸上的轻轻一吻。那么柔软,那么温暖,带着一种慌张的羞涩。

两天后。

剑门关上,旌旗飘扬。麓川之役大捷的消息,已经飞也似的传遍了朝野。从关内到关外,捷报所到之处,一片欢腾。

但在这支打了胜仗的军队里,却一片沉静肃穆,不见有人欢庆这次期盼已久的胜利。代价太过惨重,两个先锋营折损了一大半,后面的中军主力也死伤无数;这是他们所经历过最残酷的一战,凶悍嗜血的瓦剌人,几乎拼到了全军覆没,也宁死不降。

收复剑门关,是踏着如山的尸首,成河的血流,拼出来的一条路。

这两天,大营里都在清点伤亡的名单,每座营帐门口,都挂着白色的灯笼。

在虎骑营的主帐里,萧铁笠、赵舒、韩沧正围成一圈,坐在桌前,人人的脸色都很沉重。

帐帘一掀,一阵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气飘了进来,是素衣的袁小晚,手里还捧着一只精致的香炉。

“袁姑娘。”几个人,连同萧铁笠在内,都一齐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怎么样了?”

袁小晚摇了摇头,“还没醒,可是脉象很不安稳。我刚去找了些宁神的香料,或许有用。”

韩沧攒着拳头击了一下桌子,“你昨天不是说过,没伤着脏腑,应该不碍事的吗?”

“可他失血太多了,而且激战过久,伤了元气。”袁小晚道,“难道我会不尽力吗?能用的药我都用了,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我心里比谁都着急。”

萧铁笠长叹了一口气,“唉——只怪我去得太迟了。”

“萧帅何必太自责,瓦剌的铜人阵那么霸道,你也还是破了阵。”袁小晚安慰他,“最重要的是,仗已经打赢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都是值得的。”

“破阵?”萧铁笠苦笑道,“若不是杨昭护着佟大川冒死突围,让他送来的那六个字,我怎么想得到这样的破阵之策。”

“是啊,死伤的兄弟那么多,我连庆功酒也咽不下去。这场仗的头功本来应该归杨督军,可是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赵舒也一叹,“好在咱们赶到得还算及时,要是再迟上一步,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赵舒!”萧铁笠瞪了他一眼,“不要乱说。现在杨昭不还好好的吗,他不会有事的。”

“我怎么是乱说?萧帅没听见刘进后来说么,当时杨督军整个人就失去了神志一般,刀枪一齐往他身上招呼,他却躲都不躲,直往风烟那边冲。若不是刘进和几个手下拼死护着他,把他拽回来,此刻哪还有命在?”

说到这里,大家都一阵沉默。

当萧铁笠的大军破阵赶到的时候,风烟已经出了事,杨昭也受了重伤。当时只要再早上那么一步,一切都会不同。

“风烟……已经安葬了么?”萧铁笠问了一句。

“是我亲自去办的。”袁小晚缓缓地点了点头。

“也幸好杨督军没看到风烟的样子,否则,他怎么受得了。”赵舒低声道,“都已经那样了……”

“当时情况那么混乱,谁也没想到——”

韩沧话没说完,萧铁笠已经打断了他,烦躁地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能让风烟活过来么?等杨昭醒了,谁也不要跟他提起这件事。”

“可是他一定会问起来啊!”赵舒挠了挠头,皱眉道:“那咱们怎么回答?”

“自然是拣好听的说!”萧铁笠回过身,“难道你要去跟他说,战后找到了风烟,她如何的惨不忍睹,连尸身都拼不全了?你想要了杨昭的命么?”

“是啊,萧帅说的没错。”袁小晚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禁不起这样的刺激。这件事,我会跟他交代,我会告诉他,风烟走得很平静。”

“宁如海怎么样了?”萧铁笠摇了摇头,当天宁如海是跟中军在一起,他知道风烟的噩耗之后,简直就快要疯了,摁都摁不住。

“别提了。这两天他还一直闹着要把风烟的遗柩起出来,带回京城去。”袁小晚蹙眉道,“这样长途跋涉,等回了京,只怕什么都没了,真是胡闹。我没理会他,也许人在伤心的时候,总会有点神志不清。”

“唉!”赵舒叹了一口气,“只迟了那么一点点,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大家又是一阵沉寂,相对无言。

生与死,都是天意吧,是上苍冥冥之中的安排。杨昭和风烟,本不该在战场上相遇和相识,他们的结局,或许早就已经注定了。

七天过去了。年关将近,战事已经结束,战场也都清理完毕,大军开始拔营返京了。

在虎骑营的驻地,杨昭的军帐里,气氛却少见的僵硬。

“指挥使,不要再固执了。”说话的是袁小晚,一脸无奈,“大军都要启程回去了,你一个人怎么能留下呢?”

杨昭坐在灯下,靠着椅背,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袁小晚正在给他换药,小巧的鼻尖上沁出了一层微汗。

难道他是铁打的么,这样的一身伤,他不觉得痛?她从来没见过杨昭这个样子,好像他对身边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自从他醒来,已经三天了,几乎没有出过帐门一步,也没有见过任何人,连萧帅要来,他都不见。这三天,他一直没合过眼,不动,也不说话,一直在这样沉思,好像和这个世界已经脱了节。

灯光照在杨昭的脸上,是一种失血过多之后的苍白,这张脸,曾经无数次地令她心动,令她渴望,但此刻,从额头到耳边,却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袁小晚轻轻地敷上药膏,她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他脸上的伤口愈合如初。只要时间慢慢过去,不管是身上的,还是心里的伤痕,都有愈合的那一天——风烟已经不在了,总有一天,他会把她和这场战争,一起忘记。

“好些了没有?”换完了药,袁小晚柔声问。

杨昭没说话,神色还是那么僵硬。

第十二回 系我一生心 1

袁小晚轻轻一叹,“你总是不说话,难道不闷么?我想起一首曲子,念给你听听吧。说的是一个丈夫出了远门的女子,到了冬天,想给丈夫寄件棉衣,可又怕他有了衣服,就不知道回来。”她别转了脸,曼声吟道,“欲寄君衣君不还,不寄君衣君又寒。寄与不寄间,妾身千万难。”

她的声音柔和怅婉,念完了,回头向杨昭笑了笑,“指挥使,你说,这件衣服,她到底是寄还是不寄?”

回答她的还是沉默,空气里仿佛只有她叹息的余音。

“你在想什么?”袁小晚又问了一遍。他就在她的身边,可是仿佛隔了千山万水般的遥远。

“大雪。”出乎意料的,杨昭居然回答了两个字。

这还是三天来,他第一次开口跟她说话吧?袁小晚手上的药“砰”地落到了地上。他的声音不好听,十分沙哑,而且很低,像是自言自语,可是她已经喜出望外了。

他说大雪?那是什么意思?外面并没有下雪啊!

杨昭的眼睛望着帐外,可帐外的夜空里,什么也没有。他眼里布满了红丝,却又渐渐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辛酸和怅惘。他想起在袁小晚的营帐外,风烟匆匆追出来,隔着雪,看着他,猝然印在他脸上的轻轻一吻。那么柔软,那么温暖,带着一种慌张的羞涩。

那时是心醉,此刻是心碎。

他和她之间,仿佛一直飘着雪。

第一次下雪,是在铁壁崖,记得风烟像个孩子一样惊叹着说:“这关外的雪花怎么都特别大?”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吧,从此以后,她就要永远留在关外的雪地里了。

还记得,他在暴风雪里追上她,抱着她,就好像抱着一块冰,寒意彻骨。现在呢,现在风烟还冷不冷?她长发上的冰霜,再也不能融化在他的怀里。

要离开那座山洞的时候,风烟从身后抱住了他,轻轻说:走出这个洞口,回了大营,这一夜,就跟外面的雪一样,慢慢化了。她的声音里,点点滴滴都是舍不得。都是他的错,不该要她等,他应该在那个时候就把她带走,远远离开关外这片充满了血腥的土地。

还有开战之前,她带着酒来看他那一夜,笑着说,“我出生那一天,按节气算,也是大雪。”他送给她的,就只有四个字,刻在地上,也刻在他心里。剩下的半坛金不换,她还留着吧,还在等他一起围炉暖酒吗……风烟,风烟,风烟。

杨昭蓦然闭上了眼睛。撕裂的痛楚再次袭上心头,他不由自主地咬紧了牙关。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只有一天,只有一刻,只要风烟重新回到他的怀抱!

可是啊,可是,他纵然有天大的本事,有显赫的权位,有别人所不能的一切,在生死的面前,还是一样的渺小。

风烟,你可知道,我已经为你不知所措。

——如果,过了明天,你再也不能离开这片大漠,那么我也永不回京城。

那天晚上,在他们沉默的对视里,他曾经不知为何想起这样的一句话。是预感吗,还是在风烟的眼睛里看见了她的心意?

“指挥使……”袁小晚担心地叫了他一声,“你该休息了。明天还要启程回去呢!我已经叫人预备了马车,你身上有伤,不能骑马。”

“杨督军,杨督军!”帐外突然传来赵舒的叫声,“好消息呀!”

袁小晚急忙迎了过去,掀开帐帘,“这么晚了,什么事?指挥使就要休息了。”

“是京里来的急报。”赵舒喜滋滋地道,“于大人给萧帅写了信,说王振的势力已经大失人心,扳倒他已是指日可待。还有,他还特地请旨封赏萧帅和杨督军奇。сom书,过几天圣旨就会下来,杨督军留任都御指挥使,重掌禁军,还加封了宁西侯!”“宁西侯?!”袁小晚也不禁一阵惊喜,这可是天大的殊荣啊。不过,也是他该得的,若不是杨昭从中调度周旋,运筹帷幄,这一仗怎么打得赢?

“指挥使,你听到了吗,皇上封了你宁西侯!”袁小晚跑到杨昭面前,“咱们明天就赶紧动身回京城吧,不知道京里有多少人在等着替你接风洗尘,摆庆功酒呢!”

杨昭却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淡淡地道:“不用了。”

袁小晚呆住了,他什么意思?皇上的封赏,这样无上的荣耀,他都看不进眼里?难道他真的不想回京城了么?那他的权位,他的前程,他这么多年流血流汗打下来的这一切,就灰飞烟灭了,他到底明不明白啊!

“为什么?”赵舒先沉不住气了,是他听错了吧?

“我想留下来守剑门关。”杨昭终于抬起头,“你们跟萧帅一起回去复命吧。”

“可是——”赵舒张大了嘴巴,“这么荒凉的地方,又这么冷,大伙儿都巴不得早一天回去呢。守关的事,自然有下面的人来安排,还用得着杨督军,以都御指挥使和宁西侯的身份,亲自来戍守边关吗?”

杨昭是不是糊涂了!朝廷流放犯人,往往判个发配充军,叫他去戍边,而杨昭他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做这种事!

“剑门关是多少兄弟的命换回来的,你算过没有?”杨昭的声音仍然是沙哑的,“我不守着它,怎么放心。”

袁小晚突然插口道:“只怕,指挥使真正想的,是守着陆风烟吧。”她的语气是冷的,仿佛带着点指责。

杨昭眉头微皱,“是又如何?”

“可是陆风烟已经死了!”袁小晚忍不住冲口而出,“剑门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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