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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羊-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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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国封建史上,汉朝算得上是一个强有力的王朝,就像一柄锋利的长剑,想打谁就打谁,想杀谁就杀谁。东汉时期,漠北一带的少数民族大多被其降服。因而,这些少数民族不但成了汉朝最为廉价的劳动力,而且一旦发生战争这些少数民族还要为汉朝效力卖命。汉朝以自己的武力夺来了这些“工具”,但在比武的时候必须用战争。战争使人口锐减、土地荒芜,在这种情形之下,汉朝开始鼓励塞外民族内迁,开荒种地,从而使北方少数民族散居中原各地。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了,路生觉得自己的头发变成了金黄色的。他由此开始想象,并且于想象中看到一群人在大碗大碗地喝酒、大块大块地吃肉,然后像骑马一样的疯狂地骑女人,再然后于真正的马背上挥舞着刀,让马像离弦的箭一样射出去,自己则劈西瓜一样地挥刀杀人。这些人的头发很长,像女人的,不过是天然的自来卷;这些人的胡子就像两个奇怪的铁钩吊在脸上,或多或少有些吓人;这些人喜欢冲锋,并在冲锋过后舔一舔刀面上的人血,然后面目狰狞地说上一句骂人话……
  “鲜卑!?”路生在心里叫了自己一声。
  鲜卑族就属当时这些北方少数民族之列,因其在西汉时受到匈奴的压迫,逃至大鲜卑山而得名。东汉初年,昔日称雄一时的匈奴已是日薄西山,受其压迫的鲜卑族便理所当然地兴旺了起来。其散居区域从东边的辽河流域到西边的新疆,东西两万余里、南北七千余里,可谓蔚为大观。鲜卑乞伏氏大约是在西汉时迁往陇西,与当地汉人杂居,被称作陇西鲜卑。
  “陇西鲜卑!?”路生在心里又叫了自己一声。这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那人站在城内的庄稼地里,戴一顶破旧的草帽,双手和下巴一起拄在锄柄上,有些古怪地看着他。
  就在路生觉得那人有些怪的时候,那人眯着眼睛对他说:“来考察的?这可是我们的先人发家的地方!”
  路生看到那人的牙齿在阳光下大得有些吓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能抠得下污垢的脸上带着一种得意忘形的笑。
  路生说:“什么?鲜卑是你的祖先!”
  那人有些高傲地哼了哼:“有家谱为证。”
  就这样,那人丢开了手中的锄,朝路生一挥手,示意路生跟他走。很快地,路生便和那人走出了这千年的残垣断壁。
  59
  西斜的太阳照在那人的驼背上,那人低着脑袋,甩着两条明晃晃的胳膊。因为瘦,整个人走起路来仿佛一个木头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做的架子在移动,路生甚至能听到那“架子”发出的声响。
  “我为什么会那样听从他的指令?我为什么要跟他走?”路生心想,但他真的说不明白。他回头看了一眼遗址,金色的太阳使那些残垣断壁熠熠生辉。
  那人说:“前些年,这城里还没有开辟成庄稼地时,常闹鬼,晚上附近的百姓都能听到城里鬼哭狼嚎,还有马叫,吓人得很……”
  路生说:“不太可能吧,多少年过去了怎么会呢?”
  那人猛地回过头来有些凶狠地瞪了路生一眼:“你不信?我都听见过。那是我们鲜卑的军队在练兵!”
  路生不好再说什么了,在这个有些古怪的中年男人面前,他仿佛只有服从。
  陇西鲜卑分为若干部。公元三世纪三十年代初,乞伏可汗四世打败鲜卑莫候后,从宁夏迁徙到榆中的苑川,并定居于此。此时,乞伏鲜卑已不再是先前部族人数五千户、兵力不足万人的一个小部落,仅在打败鲜卑莫候的这场战争中,就俘获对方两万多人。乞伏鲜卑之所以定居于苑川,是因为这一带属苑川河流域,在《水经注》里被称为“龙马之沃土”,曾经”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鲜卑人当然会对其喜爱有加。
  可是,现在的苑川河已经快干了,路生看到先前的河道里有几个高烟囱在冒着白烟,而且大多成了庄稼地,人们分居于河道的两岸。有碗口粗的一股水从河道的低洼处流过,两边都泛着白色的碱渍。近处有几个农民在河道里拉沙,不远处有一台推土机冒着黑烟在拼命地工作。夹着河道两岸的山脊秃秃的,十分刺目。
  西秦在战争中建立,又在战争中覆灭。其兴盛时期,所辖面积从甘肃武威到天水、陇南以及青海东部。发源于临洮泉头村,止于榆中桑园峡的苑川河,流域全程七十五公里,这一带是当时鲜卑族人的“根据地”。
  路生在脑子里反复想着他查阅过的那些资料,接着,他和那人走进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
  院落很干净,但小得连一辆小汽车也很难掉过头来。院子的墙壁已经很久没修了,有很多豁口。在院子的北边有一座很小的房子,有十多个平方那么大,不到两米高,人进门的时候得弯腰低头。门上吊着一面布帘子,脏兮兮的。
  那人说:“到了。”然后进房去了。
  路生站在院子里,听见那人在屋里的房梁上翻东西,他想那人一定是找家谱。那人没有让他进去,他也没有打算进去。他注意到在那座小小的房子的门台前放着一个黑瓷罐,便伸手摸了摸,那上面还散发着中午时分阳光的温度。
  那人拿着家谱出来了,见路生在摸黑瓷罐,就说:“那是我们先人留下来的东西,前些年从遗址中挖出来的!”
  路生说:“这不可能是鲜卑人的东西吧?”
  那人又白了路生一眼,之后有些不情愿地将家谱递给了路生。
  那是一些用黄布包了皮然后写了字然后再装订起来的纸张,黄布包的皮上写着“路氏家谱”几个字,而且还画了一个卷发勾须的少数民族人像。路生想这个少数民族的人像一定是建立西秦国的鲜卑人,而至于这个人是谁,他只能等那人告诉他了。
  路生和那人在门台上坐下,那人对路生说:“你可得看仔细了!”
  路生随意翻了几页便问那人是不是姓路,那人回答说:“我有一个鲜卑族名字叫乞伏守家!”
  小屋里传出一声尖锐的马叫声,路生被着实吓了一跳。
  那人说:“我的儿马又要发骚了!”
  路生说:“大叔,这是你的马圈吗?”
  那人一下子生气了:“去他妈的,我能把家谱放在马圈里吗?你太不尊重我们先人了吧!”
  路生向那人赔礼道歉,那人狠狠地瞪了路生一眼,进屋去了。
  屋里的马又叫了两声,路生真觉得这院子是个马圈而不是个人住的地方,因为,他在整个院子里找不到那人的家人以及那人居住的地方——那人不会是和马住在同一个屋里吧?
  路生嗅到了一股强烈的马粪味。
  那人出门来,手里拿着一瓶二锅头和一块干馍,又和路生坐在了一起。他并没有让路生吃也没有让路生喝,只是自己吃喝着看路生翻他的家谱。
  大约过了一分钟,路生听到马在屋里响亮地撒起尿来,那人挺起鼻子嗅了嗅:“这味道好闻啊,有股苹果香,我一年四季不吃蔬菜,闻这味儿就够了!”
  那人惬意地吹了一口二锅头接着说:“我的儿马又想日驴了,我想不通榆中这地方的人怎么只养驴不养马,如果他们养马,我的儿马也应该有一群老婆子了,我现在也至少是个马队的队长了!”
  路生问了那人一句:“大叔,你平时就和这马住在一起?”
  那人咬了口馍,腮帮子上的肌肉由平地起伏成山脉,又由山脉下落成平地:“我的儿马怎么了,每年能我给挣不少口粮!我和它住在一起不成吗?”
  原来,那人用儿马给当地的驴配种,一次一百斤小麦。那人说,他平时种的那几分地里的庄稼,不过是他用来喂马的,但他的儿马为人家配一次种他就收人家一百斤粮食,还是一百个不满意:“我的儿马还不想给它们配呢!那些驴又瘦又小,我的儿马一上去就受不了不说,生出来的还尽是些二尾子!那些鬼头鬼脑的驴子,根本不能让我的儿马真正过瘾,马和人一样,也得有性生活啊!”
  “你得看仔细了,过会儿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先人是怎么修建一座城的!顺便也让你见见我的儿马。”那人又说。接着把手里的空瓶子顺手撂了,又把落在掌心里的干馍渣抛进嘴里,进屋去牵他的儿马了。
  在那人掀开门帘的时候,路生忽然就嗅到了那人说的马尿里的苹果味儿,但是,路生说不清自己喜不喜欢这味道。
  60
  公元三八三年的冬天,有藏人血统的前秦皇帝苻坚大举伐晋,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淝水之战。苻坚过度自信数量上的优势,认为号称八十七万的军队,“犹疾风之扫秋叶”,足以“投鞭断流”。但事实上他却一败涂地,比曹操在赤壁之战中败得还惨。当时,东晋只集结了八万人的军队,在宰相谢安的调遣下,夜袭秦军大营,且乘胜前进,在淝水东岸与秦兵隔河对峙。苻坚登上城头,看见东晋军队布阵严整,又见淝水东面八公山上草木摇动,以为都是埋伏的晋兵,不由连连感叹。如果说是淝水之战给了乞伏鲜卑“机遇”,使其建立了西秦国,那么这次机遇对乞伏鲜卑来说是极其短暂的。西秦国从公元三八五年建国至公元四三一年被夏国所灭,仅仅只有四十六年的时间。
  起先时,路生并没有在意那人拉出的儿马,他只听到马蹄落在地上的声音有些脆,同时感到一种强烈的臊气非常刺鼻。但当看到那人骑上马背,朝着遗址一路狂奔而去时,路生才感到那人的马是一匹好马——马尾翘得高高的,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到它的屁股眼和大腿两侧滚动着的肌肉。更为重要的是,那马一起跑双蹄便是并拢在一起的。而那马奔跑时,那人就像马背上一团猎猎的鬃毛。
  但是,那马很快便不听话了起来,把那人布口袋似的甩了下来。接着那马闪电一样地扑向了路边的几头驴子,然后迅速地上到了一头母驴的身上。
  那人在地上滚了好一段后,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狗日的,一见发骚的驴连老子都管不了!”随后,那人看着自己的儿马就像是用一金刚钻捅得驴的要命处无法承受,鬼鬼地笑了起来:“我的儿马不愧是一匹儿马,那些蠢驴太没承受力了!”接着那人看着他的儿马从驴身上下来,驴瑟瑟地抖着,又说了一句:“妈的,这一百斤麦子又收不来了!”
  公元三七一年,秦王苻坚派大将王统率军前来讨伐盘踞于苑川的乞伏鲜卑族。此时,一直勉强臣服于苻坚的乞伏鲜卑族的翅膀已经变硬了:“打就打,我还怕你不成!”结果是三万骑兵被王统五万人马打得大败,城内军民五万余人,全部又归降了苻坚。从此,乞伏鲜卑族暗中憋了一口气,养精蓄锐,以寻时机。十年后,苻坚败于淝水之战,政权瓦解,鲜卑族酋长乞伏国仁“封百官”、“筑城墙”,趁机建立了自己的政权。想必其当时一定是想将那城墙筑个万年不倒,一杵子一杵子地夯了个扎实。
  那人带路生到城墙边的一个深约两米的低矮的窑里,说:“你看这土夯的印痕还一层一层的!”他还用拳头一层层地量着:“你看这高度都是一样的!”随后那人告诉路生,当时夯墙时,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还掰了一块土下来让路生尝尝那里面有些咸味。
  公元三八八年乞伏国仁在苑川病死,他的儿子乞伏公府因为年幼,难理朝政,群臣便说他的弟弟乞伏乾归“有能力、有才干”,英勇善战,“有大量”,推其继位。乞伏乾归上台后,“置百官、仿汉制”,称“河南王”,风光了一阵子,将京都迁到了金城(今兰州西固城)。公元三九四年前秦主苻登败死,乾归几乎占据了陇西所有的地盘,因而改称秦王。但到了公元四○○年,因为京都一面城墙的门倒塌,迷信的他又将京都迁回苑川。公元四一二年六月,乞伏乾归因外出打猎,被此时已长大成人的乞伏公府杀死。这年七月,乞伏乾归的儿子乞伏炽盘为父报仇,又将乞伏公府给杀了。乞伏炽盘继位后,西秦国曾鼎盛一时,这是因为他联合汉族地主阶级,为其以鲜卑为主的统治阶级地位打下了较为稳固的基础,为各民族间的交流与融合,以及陇右地区经济文化的发展作出了一定的贡献。但其子乞伏慕末继位后事情就不是这样的了,乞伏慕末滥用手中职权杀害汉族地主阶级,使“部民多叛,人思乱矣”。恰恰是在这种情况下,西边的北凉兼并了西凉成了西秦国的劲敌,而东面的夏国由于北魏的进逼,开始与西秦争夺地盘,南边的与鲜卑本为同一民族的吐谷浑(有一种说法是吐谷浑为鲜卑一支)也开始攻占西秦的土地。这使本来就没有多少战斗力的西秦变得不堪一击。
  路生没想到那人会对一个已经消失了的民族如此上心,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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