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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云廷-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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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径这边的路本来就背阴,树木高大繁茂,将仅有的淡淡月光遮得一点都不见,草丛长得又高又密,黑漆漆一片,真的伸手不见五指。那人应该是瞧见自己了,屏着气息一路走到自己藏身的这棵香樟树边,展云心说,等你出手,还不如我先把你擒了,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
  刚上交手,展云已经发觉这人功夫远差出自己太远,跟他一路打着,也只是拖延时间,心想就这么点功夫,今晚是甭想跑出这园子了。谁知不经意间那人忽然回手反击,不要命了似的伸手锁喉,展云下意识的出手重了些,却在下一瞬听到那人闷哼时眉心紧蹙。展云功夫好,耳力自然也好,并且向来心细,那人只哼了一声,展云就听着耳熟,再借着昏暗光线定睛一瞅,顿时心里一惊,怎么是小段?
  这边两人静静站着,身后赵廷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一看背对着自己还站着一人,赵廷半眯眼眸上下一打量:“小段?”
  展云前思后想,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次真是鲁莽。动手之前没仔细看就算了,怎么打着的时候就一点都没察觉对方是自己认识的人呢?这下可好,小段本来就不怎么爱搭理人,自己刚才下了那么重的手,以后小段肯定更讨厌自己了。
  赵廷走到两人跟前,见展云眉心微蹙,面上神色很是懊恼,再偏头看小段,就见他静静立在一边,不知是不是光线黯淡的缘故,本就白皙的面容此刻较平时更苍白了几分,清冷冷凤眸似在隐忍着什么。赵廷又侧眸看向展云:“怎么了?”
  展云粉粉的唇抿的更紧,拳头紧紧攥着,弯月眼眸半垂,低声说道:“我刚才,没看清楚人,把他打伤了。”
  赵廷一愣,转头看向小段:“伤哪了?”
  小段面无表情,声线绷的很紧:“不碍事。”一双凤眸看向半低着头的展云,轻声说道:“我是功夫不好,可也没那么不禁打。你不必放在心上。”
  展云抬眸,弯月眼眸亮晶晶的,粉粉的唇轻启:“小段,对不起。”
  小段没有再说话,转身又朝小径那边走去。可看那神色,对于展云把他打伤这事,倒是真没往心里去。本来,这事本来也不能全怪展云。两人都是在看不清对方的情况下先动了手,而且最后还是小段要下狠手,人家展云才拍了他一掌,打的不是要害,也没有使出全力,已经很手下留情了。小段自问不是不讲理的人,虽然肩上的伤一阵痛过一阵,但这事,的确没什么可计较的。
  赵廷和展云都跟了上去。赵廷几步走到小段前头,沉声说道:“我刚刚,在那边发现一扇门。”
  小段和展云跟着赵廷一路走到一片灌木丛前,树丛间开着小朵小朵淡粉色的花朵,四周都是及腰的野草。再往前走两步,地势忽地走低,拨开碧绿草丛,就见一扇小木门出现在三人眼前。赵廷回头,唇角微勾:“这边地势低,四周草丛又密,走在小径上,无论哪个方位,都看不到这扇门。只是若沿着墙壁一路摸过来,还是挺容易就发现的。”
  说着,赵廷推开门板,三人站在门前向外望去,就见外头通向一片山坡,苍茫夜色中,一棵棵高树仿佛魔魅,静静俯望着黑暗大地。小段眉心轻蹙:“她们两个下午时候从这出去……”
  “也太奇怪了些。”赵廷接口,小段轻轻点头。好端端的大门不走,做什么非要往这荒山野岭里头钻呢?看来这位蓝兰姑娘,和她那位朋友,有必要再见一见了。
  这一趟雅舍总算没白走,好歹解开一个谜团。走到门边,小段跟两人点了个头,纵身一跃出了墙头。肩头伤处疼得厉害,直牵动的心窝子跟着一阵火烧火燎,小段不想被那两人赶上,再说些有的没的,屏着呼吸一路施展轻功回到客栈。从窗户翻进去,“咚”的一声就单膝跪倒在地上。
  小段咬着牙,一手撑地,扶着凳子坐在上头。倒了些水进杯子,右手端起杯子,颤颤送到唇边,一仰脖子灌了一大口进去,少一半水泼洒在衣襟和大腿上。小段撂下杯子,抬手动动,宽大的袖口滑到小臂,就见白皙纤细的手腕上,已经一圈红肿。小段狠狠咒骂自己一声,踉跄起身,走到床边,坐下,从包袱里拿出几只小瓶子。
  右手颤颤解开衣襟,脱下外裳,褪下白衫,低头,就见自己左边肩头已经一片青紫,手指颤颤抚上去,一片火辣辣的烫。小段单手拿起一只淡青色药瓶,用牙咬开塞子,轻轻磕出一些淡青色的软膏在伤口边缘,又用手涂抹开来。接着,又从一只黑色的小瓶子里取出一颗药丸含在口中。将两只瓶子都塞好,最后又拿起一只圆形小木盒,旋开,从里面剜了一小块药膏,抹在右侧手腕。
  又把东西都收拾好,小段抬手散开头发,披散着衣衫走到桌边。喝了两口水,冲去口中淡淡苦涩,小段转身躺回床上,闭起眼睡觉。肩头仍然很疼,只是敷上一层药,其中薄荷带出的冰凉镇定减淡些火辣肿痛。明早还要早起,再难受,总还要抓紧时间好好休息。
  第六章 断桥芳魂•;情信
  小段在馄饨摊吃过早饭,撂下铜板,便起身朝府衙方向走去。那两人如今就住在府衙后头的院子里头。昨天下午李大人让人收拾出来三间屋子,说是几个人办案子辛苦,也就甭往别处去了,住在府衙里就好。而且若是有了什么情况,三人还能第一时间知道,也挺方便的。
  赵廷和展云也没推辞,俩人是连夜赶过来的,正好还没找住的地方呢。也都不是多挑剔的人,府衙里头的屋子么,平时都空着,收拾收拾就挺干净利索的,俩人一看,还挺满意。可到了小段那,一句话就给回绝了,说自己已经在客栈订了半月的房,不好再退。
  李大人也不生气,捋着胡子笑眯眯的说,那就随意吧。倒是把收拾屋子的小童给气的够呛,一个劲儿的嘀咕,说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人家京里来的人都没挑什么了,他一个来路不明一穷二白的倒拿起了乔。
  小段一路走进府衙后头院子,就见李青澜、陶主簿、赵廷、展云四人正坐在屋子里头用早点。李老爷子正端着碗喝粥呢,一抬头,“哟”了一声:“小段来啦。用过早饭了吗?”
  小段点头,跟李青澜和陶涵之行过礼,便坐在一边,静静等几人用饭。李青澜放下碗,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让身边小童给小段递过去,一边笑眯眯说道:“小段哪,家里头来信啦。”
  小段闻言抬眸,正望见赵廷和展云侧眸凝视的眼,赵廷剑眉一扬,展云和暖一笑,小段面无表情,全当没看见两人露出那般神色。伸手接过信,轻声道谢,看了看信封,便动手拆信。
  一边陶主簿倒是先出声了,摸摸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小段:“看信封上的字,应该是个姑娘家。小段哪,是不是家里给你说的亲啊?”
  赵廷一听,眉挑的更高,心说他哪里有什么家人,不是说爹娘早死孤身一人么?那这姑娘哪来的?展云一直有些紧张的盯着小段瞧,看这脸色,昨晚上休息的应该还不错,伤处要不要紧哪?抬手抚了抚袖内的药瓶,心说这药到底还用不用给呢?
  小段不一会儿功夫就看完了信,面上神色未变,一边将信折好放回信封,一边抬眸,拱手跟李青澜道谢:“前两日给人去了封信,我住的地方也不固定,就写的杭州府。没想到她会回信,还把信给寄您这来了,实在对不住,给您填麻烦了。”
  李大人连连摆手:“这有什么!小段你太客气了。”
  陶主簿四十来岁,面皮白净,留着整整齐齐的两撇小胡子,看上去挺严肃一人,可特别爱跟小辈开玩笑。见小段看完信,话也不回一句,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便又兴起了逗弄小段的心思。“小段哪。”陶主簿夹了口酱菜,放入口中慢慢嚼着,细长的眼眸眯成了一条缝:“这人家姑娘家是思念你思念的紧,所以收到你的信肯定当天就回了。你不要这么冷淡嘛,小心人家姑娘受不了你这脾气,转投他人怀抱,到时候你可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小段将信折好放入怀中,凤眸冷冷看向老陶,粉粉的唇微勾:“多谢陶先生提醒。”
  老陶觉得没趣,点点头,又低头喝粥了。一边心里嘀咕,小段这娃不好玩。要是别的小子,他这么一逗,即便不急不恼,也总会有些不好意思,臊红个脸什么的。这逗人说话,看的就是一个热闹嘛!可到了小段这,面不改色沉静若水,一句话就把自己给堵回来了。老陶正低头琢磨着呢,就听小段开口问道:“李大人,陶先生,那‘竹芗雅舍’,从前是不是死过人?”
  李老爷子被问的一愣,捋着胡子皱着眉头开始回忆。陶涵之撂下碗和勺,拿出帕子抹了抹嘴,一边点头,一边叹了口气。
  此时赵廷和展云也吃的差不多了,便都坐在一边静静等他说话。李青澜一见老陶这样,两眼一瞪,花白胡子翘了翘:“哎我说,我是年纪大了还是怎么了,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回事啊?”
  陶涵之侧眸瞅了李青澜一眼,摇头叹气,伸手敲了敲桌沿:“那时候正赶上上边四年一期的大考,咱们杭州又接连三月阴雨连绵,下面几个县发了洪水,尤其是钱塘那边闹得最厉害,淹死不少老百姓,好多人还没地方住。你那时候成天就往各县各村跑,城里出了这么件事,你哪里还顾得上。”
  李老爷子一听这话急了:“哎!这也是人命关天的事,我怎么能顾不上!都死了人了怎么不立案怎么不调查怎么不——”
  “因为那姑娘是投湖自尽。”老陶一句话,便止住了李老爷子激昂愤慨的滔滔不绝,一边还白了他一眼。这都多大岁数了,还这么不稳重!倒是听人把话说完了再急也不迟啊。好歹也是个一知府大人,还当着三个小辈的面,就这么不淡定。
  老头一噎,伸手抹了抹后脖颈,长吁一口气:“我说呢!我还以为我当年一时疏忽……”
  小段唇角微勾,赵廷眼中透出淡淡笑意,展云清浅一笑,温声说道:“李大人一心为百姓排忧解难,实在令人佩服。”
  李青澜摆摆手:“这都是应该的。小陶你接着说。”
  一声“小陶”,顿时让已然被小一辈尊称“陶先生”、“陶主簿”许多年的老陶很是不自在,敲着桌沿的手一顿,一边狠狠白了李青澜一眼。
  展云唇畔笑意更浓,清俊的弯月眼眸微弯。赵廷也低低笑出了声,又想到怎么着身边这两位也是长辈,自己这么笑出声多少有些不合适。单连忙手握成拳搁到嘴边,清咳一声,遮掩笑意。
  小段却一直唇角微勾,一双凤眸依旧清冷冷。一边帮忙往下撤碗碟收拾桌子的小童撇了撇嘴,心说这人有什么可狂的!看他那个穷样,一年到头都那么一件青衫,穷的连个像样的簪子都买不起,还在那装什么高傲啊!
  其实小段从来就很少笑,面上表情从来都是淡淡的,倒也不是硬装出来的。就是少时大喜大悲经历的多了,哭也恸哭过,笑也大笑过,渐渐的,他明白了,只身一人在外面闯荡,不动声色方是自保上策,任何真实情绪的显露,都有可能不必要的暴露自己,进而给自己带来麻烦,甚至是危险。如果说赵廷的冷是天性使然,那么小段的冷则完全是后天修炼出来的。
  此时几人一边说着案子,气氛很是融洽,小段也不是不欢喜的。只是自己已经渐渐磨出了这么个不喜不怒的性子,再加上肩膀上的伤一阵一阵疼的如火烧,能勉强保持面不改色就老实不错了,哪里还抿得出半点笑容。
  李老爷子丝毫没有察觉自己一声称呼惹的多年的老伙伴心中不爽,更不明白那两个孩子笑的是什么,纳闷加郁闷之际,只见小段依旧眼神清冷,面色沉静,不觉对这孩子的欣赏又多了两分。老头连连点头,小段这孩子,就是稳当!
  老陶好一阵子自觉下不来台,偏偏罪魁祸首正盯着小段笑得那叫一个怡然自得,老陶咬牙,算了,先把案子说清楚,回来再跟这老东西算账!
  陶涵之抹了抹两撇小胡子,清咳两声,接着说道:“死的这姑娘名叫韩静怜,家里头原本是杭州城里头做药材生意的,也算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啊。不过那年冬天,就是大概三年半前啊,家里头做生意让人给黑了,蚀了本,家中财产亏空的是一干二净。她娘原本就死的早,她爹呢,一见生意赔了,一生心血付之东流,就一病不起,没多久就过去了。”
  老陶抿了口清茶,又叹了口气:“这姑娘就剩下自己一人了。不过她爹虽然把店铺什么的都赔光了,好歹还给她留下处房子,家里头零零碎碎的东西加起来,保这姑娘嫁个好人家,踏踏实实过后半辈子是不成问题的。可谁知道,那年初夏的一个晚上,那姑娘只留下一封信,就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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