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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沈栗-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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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淳叹道:“前朝宫中有种叫做‘一梦’的药,可让人渐渐神乏思睡,最后睡死,中者无解,这药我们家听都没听过,也不知他打哪里得来的。只是中者身上常有酒气,我倒是常爱浅酌几杯,若是中了,还真不会有人发现,没准叫你三叔得逞。可你大姑母一个滴酒不沾的妇人家身上有了酒气,就让人疑惑了,她嫁的嘉明伯府在前朝就有爵位,后来追随太祖皇帝起兵,底蕴和咱们家自然不同,身边伺候的嬷嬷立时发现了。用心查就没有查不出的事!你三叔谋害血亲,累及你大姑母,十恶不赦,嘉明伯府也不肯干休,只是这件丑事不好张扬,你祖母命人悄悄开了祠堂,叫他抵命,只说暴病死了。只是可惜了你大姑母回了趟娘家,无辜受累,拖了一年到底去了。嘉明伯怒气未平,这两年也不怎么来往了。”

沈栗惊叹府中还有这样的故事,评到:“为了一个爵位,血亲相仇,大姑母无辜送命,三叔抛下娇妻幼子抵命。咱们府还为此得罪了姻亲:嘉明伯府失了主母,没把这事张扬开来都算给咱们留面子;三婶娘丈夫离奇暴毙做了寡妇,何府肯定也不痛快。怪不得听说何御史总爱找咱们麻烦呢。”

沈淳道:“何止这两家!你三叔也不是糊涂一天了。还有他前头岳家!他见梧儿身体不好,惦记在子嗣上也要赢我一着,你先头的三婶娘刘氏头一年生了枫儿,第二年生下枣儿,第三年就难产连着腹中孩子一起死了!刘家才和他翻了脸!连外孙都不认了。你祖父当时还在,把他撵去外任,临终才叫他回来,谁知他怎么和何家搅合到一起,还娶了人家的女儿!”

沈栗咋舌道:“因为三叔,咱们家可真是到处树敌啊。”

沈淳道:“你祖父有一句话说得好:‘咱们勋贵之家,不怕子孙能耐小,就怕子孙野心大!”

沈栗讪笑道:“这话有理,儿子当引以为戒。”

沈淳哼道:“我倒不怕你有野心。”

他深深叹了口气,又道:“你大哥体质原本就不好,叫这一场大病把身体都掏空了,以后就算袭了爵,也不能出门领差事做事。可我大房不能后继无人!栗儿,你今年十岁了,想和以前一样浑玩,我是绝计不让的!你有什么打算?”

沈栗正色道:“儿子一定好好读书,将来给父亲、母亲和姨娘争光。”

“读书?”沈淳思量道:“我原见你每日到处淘气,还以为你厌文爱武。这样也好,我的儿子少,也舍不得送到战场上去拼。”

沈淳随即叫人去请家学先生。这先生姓方,名鹤,字晴羽,学问很不错,可惜祖上有个姻亲是前朝官员,灭国时不肯归附,和几个同僚坐在城楼上自尽而死。这些人做忠臣倒是痛快了,盛太祖不痛快!他倒没来个满门抄斩,只是下旨这些人皆为逆臣,九族之内三代不可出仕。方鹤这算是倒霉挂上的,时运不济,差点成了饿殍,后来遇到沈淳,吃到两顿饱饭,觉得这是条金大腿,死活赖在军中做了幕僚,还别说,办事挺利落。沈淳离了军中,他就跟来侯府当了个家学先生。

说是家学,其实世子三天两头生病,原来的沈栗三天两头逃课,九少爷沈枞今年五岁刚开蒙,还在学写大字,再往下,五老爷家的嫡子沈柳三岁,庶子沈桦两岁,还没断奶哪,都用不着他教。只有沈枫今年打算应试,算是正经上学的。

沈淳请方先生是为了问问沈栗学业,可有读书的天赋。方鹤耷拉着眼皮:“说起来,在下已好久不见七少爷了,故而七少爷如今学问如何,老朽并不清楚。”

沈淳虎着脸瞪沈栗,沈栗涎着脸道:“其实我近来也有读书的,不信,先生考考我。”

方鹤到底是沈淳得幕僚,并未难为沈栗,只捡着浅显的问起。只是这回沈栗倒真叫他有些吃惊,由浅入深,一问一答,倒真有考问学问的架势了。沈栗得了原主的记忆,原主再不爱学,听的多了也有些底子。这一个月来因病封了院子,每日躺在病床上无聊时就叫人拿书给他看。他不是真正的十岁孩子不知事,知道在这惟有读书高的世上下些功夫做学问总是没错的。一个大人的灵魂,理解力怎么也比孩子高,他用心看了一个月,不说学得好,生记下一些总是没问题的,方鹤由易到难地问,他能答就答,间或夹杂些前世看到的理论和自己的理解,倒也并未冷场。

沈淳问:“如何?”

方鹤思忖道:“老夫往日走了眼,今日倒叫我刮目相看。说起来,令郎底子薄些,倒也不妨,他才十岁,就从现在补起,凭他资质,自有进益。难得的是他小小年纪常有奇思,想前人之所未想,不乏令人眼前一亮的妙言。令郎日后如欲从文,当有建树。”

沈淳闻言大喜,道:“孽子日后就拜托先生了!沈栗!”

沈栗应道:“在!”

沈淳道:“自今日始,你要用心的学!叫我再知道你逃学,不再罚你跪祠堂,我只叫人拿板子招呼你!不听先生吩咐,打!读书不精心,叫先生好好地打!”

沈栗向方鹤苦笑道:“如此还请先生手下留情。”

方鹤捻须笑道:“定不负东主所望。”

沈栗又读了两个月,越发得方鹤喜爱。他书背得快,讲解理解的也快,又肯用心下苦工,又常有巧思,进境可谓一日千里。方鹤原是沈淳门下,自然也希望沈淳的儿子有出息,世子看来将来只能袭爵不能出仕,长房的未来还要着落在沈栗身上,方鹤自然越加精心教授他。初时沈枫还能嘲笑他水平低,渐渐也在他身上感到压力。

这日,沈栗从家学回来,看见中门正开,沈淳迎了一人进来,沈栗打量一眼,三十来岁,嘴边含笑,玉树临风,嗯,一副世家公子的气派。

沈栗悄悄问自己的长随竹衣:“哎,这谁啊?”

第九章言来语去

竹衣道:“少爷,您肯定听说过这位。他就是三夫人的兄长,那位巡城御史何泽!”

恰巧沈淳见了他,叫他过去,向何泽介绍道:“这是犬子沈栗,已有十岁。沈栗,还不向你世叔见礼。”

沈栗笑眯眯上前唱了个肥喏:“给世叔见礼,世叔一向可好。”

何泽微笑道:“沈世侄也好。”遂拿出一块玉佩当做见面礼。

沈栗接过,见这玉佩雕成一条鲤鱼,色如白羊脂,透如冰清,温润有荧光,更奇异的是中间包着一汪水,晃之微有泉声。讶然道:“此物难得,实非寻常可见。”

何泽笑道:“此玉名为阿盖瓷,当年有天竺商人携玉此贩卖,坊市中竞相争买,最后被家父所得。当时雕成一对鲤鱼,取鱼跃龙门之意。在下进士登第时家父特意赐下,已有十几年了。今日见贤侄一表人才,文质彬彬,颇和眼缘,故而以此相赠。另一块赠给世子。”

沈栗推辞道:“这太贵重了,蒙世叔厚爱,不胜感谢,但此物还请世叔收回。”

“欸,”何泽道:“见面礼哪有推辞的道理,不过一块玉佩,贤侄收下便是。”

沈栗看向沈淳,沈淳点头道:“长者赐,不敢辞。既是你世叔相赠,收下吧。”

沈栗方才收了。心中微微讶异这位传闻中乐于和侯府掐架的翻脸亲戚怎么忽然登门。居然还一出手就是重礼,这玉应是舶来品,有价无市,何泽就算出身世家随手以此物为见面礼也过了,何况前一阵何泽还在朝上参沈淳。

沈淳此时着意培养沈栗,来往待客都不避着他。几人相让往正堂而去,沈栗偷见沈淳虽与何泽热情寒暄,转头时却嘴角微牵,望向何氏所居院落,似有讥讽之色,方才恍然明白:何氏此前在府内收买了不少奴仆,虽然把她关起来后沈淳清理了一遍,但未必没有漏网之鱼。必是有人给何府递了消息,何泽担心妹妹才匆匆上门。

五老爷沈凌时任兵部郎中,散值回府听到有客来,也换了衣裳过来相见。

几人寒暄落座,待上了茶,何泽果然提起何氏:“今日忽然有人前来寻我,言说贵府声称舍妹忽然失心疯了,然而在下并未听说此事,故而散值后匆匆而来,请问沈侯:舍妹真的疯了?若然如此,沈侯为何不曾遣人相告,难道舍妹没有娘家不成!”

何泽问得气势汹汹。沈栗侍立一旁,见沈栗与沈凌不约而同皱了皱眉,忽然插话道:“父亲,儿子有话说。”

沈淳端起茶,大咧咧道:“你何世叔也不是外人,说吧。”

沈栗道:“儿子有些奇怪,是何人去寻何世叔?别的不说,三婶娘深居后宅,她的消息怎会被人拿到府外传递?”

沈淳向何泽道:“我也很奇怪,我沈府后宅之事怎会到得何兄耳中,何兄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何泽愣了一下,道:“这是小事,我此来是为了舍妹……”

沈栗嘴快道:“不不不,世叔,这可不是小事:我父亲是礼贤侯,当初带过兵的,府中还有些机密卷宗;我五叔现任兵部郎中,有时也会把一些公务拿回府中处理。如今连我家内宅之事世叔都有耳闻,可见世叔对我沈府可谓了如指掌……”

何泽跑来给妹妹撑腰,兴师问罪的话还没说出口,先叫沈栗扣了顶窥伺官员府第的帽子,不禁气苦。怒道:“谁爱打听你们侯府的事了!岂有此理!”

沈栗道:“不错,想来世叔出自何家,行事一向光风霁月,不屑为此鬼祟行径。此必是小人居心不良,意图败坏世叔清名,还请世叔告知此人是谁,我们定然轻饶不了他。”

何泽想也不想道:“是你们府上的一个小厮叫做砚乐的。”

沈栗挑眉讶然。沈淳沈凌却毫不奇怪:何家是几百年的世家,可惜家业犹存,风骨不再。族人自视甚高,视奴仆如物品,何泽也好不到哪去。况且他又是御史,一向是只有他参别人的,怎么肯因为一个小厮莫名其妙的背上一个窥伺侯府的名声。

倒是可惜砚乐,被何氏收买给何泽递消息,没想到反而被自己讨好的主顾卖了。

沈淳高声交代:“大管家,砚乐背主,此乃大罪,叫人绑了打死。叫府中仆人们现在没有事情的都去看,看看背主的有什么好下场!”

沈栗吓了一跳,他到没想到沈淳如此轻描淡写地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此时才深切感受到这个世界和前世相比并不只是物质条件的不同。

何泽被沈栗打了差,气势已经落了下来,语气倒是平静了许多:“舍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还望告知。”

沈淳道:“我倒不信何兄一无所知。”

何泽皱眉道:“我只听说她犯了错,如今正被关在院子里,连孩子也不能见。舍妹排行最小,自幼娇生惯养,脾气不好也是有的。然而她性情耿直,断然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事。我今日此来,就是为了向沈兄询问此时,不知她究竟犯了什么大罪,竟让你们连个寡妇也不肯放过,要叫她做个失心疯!”

说着,何泽又气愤起来。

沈淳冷笑不语,沈凌叹道:“此事三嫂想必连何兄一并瞒在鼓里。此前我侯府世子连通栗儿得了疟疾,我兄长夜半延医还是何兄参了他一本,不知何兄还记得否?”

何泽瞪着两眼,呆了半晌才道:“怎么可能?”

沈淳怒道:“人证俱在,何兄可要一观。”

沈凌道:“何兄,栗儿此前还从树上跌落过,险些送命,此事也是三嫂谋划。三嫂犯下如此大错,我们府也只是把她关起来,不许她继续害人罢了。何兄何必如此气势汹汹。倘若贵府出此恶妇,不知又会如何处置?”

何泽疑惑道:“舍妹没有理由下此毒手,贵府确实查清楚了?或者事情另有蹊跷也说不定。”

沈淳道:“她只不过忽然知道沈涵并非暴毙而亡,想要报复沈家罢了。”

何泽恍然,沉默不语。

沈凌道:“三哥去世时还是有仆人知道的。大兄并未因此杀人灭口,只是远远打发到庄子上。谁知三嫂一直心存疑惑,到底叫她找到了。”

何泽知道自己妹妹性情执拗,若是知道沈涵并非病亡而是被沈府处死,只怕真能悍然下手。沈府既然敢处置何氏,必然证据确凿,不留漏洞。他一边叹息,一边又暗自埋怨妹妹既然向他求救又不肯让人把事由向他说明白,结果他毫无准备贸然前来,处处落于下风。

何泽思来想去没有托词,只好软言求情道:“此事却是舍妹错了。然而舍妹心地不坏,必是一时性子左了,做了糊涂事。只是要打要罚都好,难不成要把她一辈子关起来,连孩子也不得见?她明明神智清楚,倒要她做个失心疯,只怕关上两年就要真疯了!可怜她年轻守寡,心中悲愤,或者只是想为她丈夫报仇……”

沈淳气道:“她做了寡妇就要害别人的孩子?要别人绝嗣!她是报的哪份儿的仇?她是怎么做寡妇的?别人不知何兄还不清楚?沈涵为何而死,他手中的药是哪里来的?”

何泽争论道:“沈涵之死早有定论,为何当时沈侯一口咬定‘一梦’出自何府?至今为此争论不休。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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