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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沈栗-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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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司耀顿时大喜,颤声道:“皇上,的确如……臣等确实不敢有半点疏忽啊。”

邵英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骊珠,宣沈栗。”

虽然天气已经转暖,因沈栗并未完全康复,此时他还裹着厚厚的衣裳,所幸他如今身量长高,倒没把自己裹成球状。

打殿外晃晃悠悠进来,规规矩矩施礼,邵英因他一副体虚的德行,叫雅临给他端了个小凳。

一堆大臣还在罚站,沈栗哪好意思坐下,推辞道:“皇上,学生还站得住。”

邵英道:“五月间还有殿试,你不好生注意着,到时候病倒了怎生考试?”

一句话出口,众人都愣了一愣。唯有贡生才有资格参加殿试,邵英这样说,是笃定此次会试沈栗定然上榜,也就是说,邵英已经肯定此次会试不公,原来的名次作废了。要恢复沈栗该得的荣誉。

沈栗心思转得快,立刻笑道:“学生多谢皇上厚爱。”安心坐了。

沈栗方才不坐,是因为几个大臣没座。但皇帝的话音肯定此次会试有问题,沈栗作为受害者,自然不再顾及此次会试几位考官的面子,心安理得坐在小凳上。翻脸……还是挺快的。

马司耀心中一凉,合着自己方才一番辩白毫无用处?皇上到底是发现了什么,才如此肯定此次会试出了纰漏?

不单马司耀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几个考官都听出了皇帝的意思。不禁互相怀疑起来。

邵英是个肯和臣子们讲理的皇帝,他既然肯定会试有问题,就一定是找到了蹊跷之处。此时再申辩已经没有意义,摆在众人心头的是,究竟是谁下了手?

几人怀疑的目光纷纷指向马司耀。会试之中,马司耀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沈栗大吵一场,新科贡士宴请的时候又出言狠狠奚落沈栗,方才大殿之中皇帝又频频盯着马司耀问话,马大人的嫌疑最大。

马司耀觉得自己……真冤啊!怎么碰上沈栗就没好事?

本官真的没下手!我女儿是瑜妃,我外孙是皇子,我犯不上因为这小子在会试上做手脚!马大人恨不能立刻大声辩驳,可众人偏偏没有出口询问,只是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看着他……

看着马司耀一时青一时白的脸色,邵英轻咳一声:“沈栗,朕来问你,此次会试的答卷你还记得吗?”

沈栗恭敬道:“回皇上,学生记得。”

邵英点头:“说来听听。”

沈栗依言,将会试三场的考题以及自己的回答一一说来。

随着沈栗的叙述,简延志的脸色最先起了变化,紧接着,几位考官的脸色也变了。

沈栗的答卷他们有印象!

考官会对什么样的考卷有印象呢?答的的差的直接就辍落了,考官不会有太深的记忆。这就好比沙里挑珠,碰到沙粒自然就略过了,只有珍珠才会被一颗颗仔细打量,谁会在意被撇去的沙粒长什么样?

有印象,就说明沈栗的考卷他们仔细的斟酌过、衡量过、评价过、排过名次。换句话说,沈栗的考卷写的不差,是进入了杏榜的。

答卷榜上有名,偏写卷子的人榜上无名!简延志闭了闭眼,这可怎么说得清啊。

及至沈栗开始背诵起策论,马司耀几人顿时惊呼道:“不可能!”

简延志眼前一黑。前几篇文章诗词经义还只是熟悉,这篇策论一出来,简延志立时确定,这是会试第六名贡生杨苎的策论。

这篇策论写的太漂亮了,几位考官当时就拍手叫好,唯叹前面文章做得过于平实了些,影响了总体评价。马司耀还曾夸赞此次会试,若评策论,此人当属第一!

对,就是宴席上被马司耀大夸特夸,还要向皇帝推荐的那位。

马司耀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颤声道:“皇上,许是会试之后杨苎将文章随口提过,被人听去也未可知。”

邵英哼笑道:“哦,你的意思是沈栗听过了杨苎的文章,背了下来,再向朕来喊冤,贼喊捉贼?”

马司耀不语,他当然知道这不太可能。然而科考舞弊实在太敏感,只要沾上一丝,不管是真正下手的还是无辜被连累的,都跑不了。兵将的刀,书生的嘴,到时候流言蜚语满天下,冤不冤的也无可辩白。但凡有一点可能,马司耀都要挣扎一下。

邵英悠悠道:“可是,沈栗并未向朕喊过冤啊,他也没有向朕告状。”

马司耀一噎。

沈栗这一回还真就没喊冤。会试考题一到手,沈栗就知道皇帝的意思,这是一种不能摆到台面上的奖赏,是君臣之间的默契。他一朝会试落榜,先坐不住的是皇帝!还用得着自己喊冤吗?皇帝自然会调查个清楚明白。

邵英转头问封棋:“封卿呢?你是如何看的?”

封棋迟疑了一下,歉意地看了简延志一眼:“回皇上,这篇策论中一些语句,臣似乎有些印象。”

什么意思?

马司耀顿时抓住了救命稻草:“封大人,可是听人提起过此篇策论?”说着狠狠盯向沈栗,沈栗面色不变,仍是微微低头,一副恭敬样子。

封棋轻叹:“不是,老夫说的熟悉……是因为曾经在皇上这里见过一份差不多的信件。”

邵英轻笑道:“骊珠,去,把那封信拿来。”

说是一封信,其实是紧紧扎成一卷儿的纸轴,打开来一看,其实是很多书信的卷在一起。

邵英脸上微现怀念之色,对太子道:“与众卿解释一下这卷书信的来历。”

太子赧然道:“吾在三晋时,丁、安等人竟能暗地里检阅吾向朝廷里发出的信件,幸而父皇后来派了邢秋去,吾才能偷偷将三晋的消息传回来。唔,奏折不便携带,欲说的事情又多,索性就卷成这一个纸轴。”

虽然还在担心自己的前程,简延志仍赞了一句:“可恨丁、安等人猖狂,殿下在那等凶险的局势下,仍能保境安民,惩恶扬善,不愧吾皇教导,此诚万民之福也,臣等当为陛下贺!天下贺!”

众人跟道:“臣等当为陛下贺,为天下贺!”

到底在邵英眼皮子底下混了这么多年,简延志还是比较了解邵英的。果然,一听到赞他把太子教的好,邵英的神色顿时缓和了些。

邵英在纸卷中挑出一张,递给骊珠:“念给诸位大人听听。”

骊珠是识字的,读起来清楚明白。众人听了,俱都无语。

这一篇文章是太子向皇帝汇报赈灾情况的条陈,上面引用了一些话,太子提到,这些话都出自于沈栗。也就是说,太子是“参考”了沈栗的书文写成的条陈。

偏被太子引用的这些话,竟与所谓杨苎的策论有许多雷同之处。

马司耀的汗下来了。

事情还没完,邵英道:“太子把沈栗当时的文章一起捎回来,骊珠,找出来念念。”

这篇文章一出,众人皆无话可说。但凡长眼的,都能分辨出,所谓杨苎的策论完全脱胎于这篇文章。

封棋叹道:“当时三晋之事未决,这些书信都被保密,只少数几个人看过。简大人当时已被授命筹备会试,因此未曾得见。”

头一篇文章问世时,会试刚刚开始筹备,考题更未拟出。两篇文章如此雷同,有些语句甚至一模一样,若说出于两人之手,只能是杨苎抄袭了沈栗的。策论无疑是沈栗所作。

邵英抬抬下颌,问道:“诸位,说说吧,这会试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回连马司耀都无话可说。

皇帝这是手握证据,才来兴师问罪。

沈栗的名次既然有问题,其他人的呢?众位考官汗如雨下,看来舞弊这个帽子是要实实在在地扣在头上了。

汗如雨下的还有杨菽、杨苎两兄弟。

宴请匆匆散去,杨苎都不知自己是怎样飘到杨菽府上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情义如何

门子来报杨苎登门,杨菽不觉皱眉。匆匆来到前厅,劈头指责道:“为兄不是特意嘱咐过你这阵子千万不可来我府上。吗?便是别人不知你我二人关系,新科贡士与誊录官有来往也会令人疑心的。”

杨苎焦急道:“二哥,顾不得了——皇上忽然宣召了会试考官!”

“什么?”杨菽大惊失色,上前一把拽住杨苎的手腕:“你确定?”

此事干系太大,杨菽下意识不愿相信,自顾自否认道:“你可是听谁乱说的?不要惊慌,每年都有落榜的考生编造流言,都是假的,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我的二哥啊,弟弟并非道听途说,此事乃是我亲眼所见,那些考官是在今日宴请上被宣召的!”杨苎急的团团乱转道。

今日新科贡士宴请坐师杨菽是知道的,心下还曾因自己官卑位低,不如考官风光而自怨自艾了好一会儿。杨苎如此言之凿凿,看来此事是真的了?

杨菽顿时身形一晃,就要摔倒。杨苎忙扶住他:“二哥,这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杨菽之妻刘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见杨菽面色铁青,被杨苎扶着瘫坐在椅上,失色道:“这是怎么了?”

上前倒茶给杨菽饮下,见丈夫好容易顺了气,回头埋怨杨苎道:“叔叔怎这是与我们老爷争执起来了?不得了,叔叔如今高中,脱胎换骨了……”

刘氏虽不知道丈夫为杨苎做了掉脑袋的事,却不耽误她讨厌这个小叔子。刘氏是杨菽过继后的父母为他选的妻子,自然和那边是一条心,在她看来,丈夫实在太过于厚待亲生父母一家,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偏杨苎一家过的一天不如一天,但凡登门,必有所求,久而久之,刘氏自然心生厌恶。得着机会,便要开口刺几句。

刘氏还待再说,忽听丈夫厉声喝道:“滚!”

刘氏一惊,回头见丈夫直直指着自己道:“滚出去!”

杨菽平日里对待妻子还算好,从不曾在人前如此下刘氏的面子。丈夫忽然凶相毕露,刘氏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刘氏有个毛病,一絮叨起来就没完没了,杨菽平日里还能应付一二,如今火上房,急着与杨苎商量,自不耐烦与刘氏周旋,故而要轰她走。

见刘氏仍没动弹,狠狠一拍桌子:“叫你出去,没听见吗?”

刘氏这才不可置信,“哇”地一声哭着跑了。

杨苎一时也惊住了,眨眨眼,方欲开口劝解,杨菽摆摆手道:“顾不上了,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苎哪知道什么详情,说来说去也只是宫里来了太监宣召,还被缁衣卫警告不许离开景阳。

听杨苎提到出动了缁衣卫,杨菽大吃一惊,立时意识到不好:“你可是散席后就直奔这里?”

杨苎莫名点头,眨眨眼,忽也反应过来,心下一咯噔。

“快!”杨菽惊慌推着杨苎道:“不行,你得赶快走……你登门时可被外人看见过?”

杨苎拔脚就跑,来不及了。

“不好了!”院子里忽地喧哗起来:“官府来抓人啦!”

杨菽扯着杨苎要往后跑,已有缁衣卫冲到眼前,哈哈大笑道:“果然如大人所说,跟着杨苎,自会钓到上家。原来竟是个誊录官,这么说,那些考官老爷是为这杀才背锅了?”

那小头领慢慢走来,嗤道:“这才哪到哪儿,你当换试卷是那么容易的事吗?查案那是上面的事,咱们就只管抓人。”提高声音呼和道:“都给老子警醒着些,不要走脱了一人!”

底下人立时应答:“大人放心吧,咱们的人把他们府上围的严严实实后才进来抓人,就是钻进水沟也跑不出去。”

杨菽脸色苍白,听着府中到处是仓皇哭声。忽刘氏抱着儿子被人驱赶过来,见到丈夫,刘氏冲上来哭道:“这是为什么啊?老爷,咱们家究竟是犯了什么事啊,呜呜,老爷,你是被人冤枉的,是不是?你说啊,说啊!”

杨菽神色木讷,是了,妻子还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此时杨菽才有些惊醒,会试舞弊,这是破家之罪,要连累妻儿的。歉意地看向刘氏:“我……对不起你们娘俩。”说着,杨菽也留下泪来。

刘氏哭倒在地,丈夫究竟是犯了什么事,竟教缁衣卫气势汹汹找上门来?无意间看到杨苎,刘氏忽回忆起方才杨苎与丈夫神态可疑的样子,丈夫还一反常态,斥责自己。呀,丈夫一个小小的誊录官能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就是想跟着掺和些坏事,人家还看不上他呢。唯有会试他能插上手,唯有这便宜小叔子杨苎要参加的会试啊!

“是你!”刘氏牙龈都咬出血来,声色俱厉地瞪着杨苎。

此时刘氏已不是方才体面少妇的样子,劈头散发,泪水将脸上胭脂混做一团,嘴角渗血,目露凶光,形如恶鬼。

杨苎平日里就害怕这个嫂子,他如今又正心虚胆怯,被刘氏这般满怀怨念地仇视,顿时吓得魂飞天外。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却道:“不是我,不是我,不关我的事……是二哥,我什么也不知道,都是二哥做的,你们去问他,真的不关我的事……”

众人顿时一怔,谁也没想到,缁衣卫还未问话,杨苎就自露阵脚,还一推二五六,万事不关己。

刘氏哈哈大笑,又向着杨菽哭道:“老爷,你常怪妾身劝您疏远这个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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