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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数此岸,偶数彼岸-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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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
我不愿意再惊扰任何人,提前几天我就叫工人把小木船泊在了白河的岸边,我选了这个静静的夜晚,偷偷起身出来,驺家的人还在酣睡。经过大慕的屋子时,我还能听到他沉重的鼾声。我走了,我默默的对他们说。
我走了,我对自己的孩子说。我走了,我对老驺的坟墓说。我走了,当我从河岸仰望在漆黑的夜里昏睡的镇子时,我对这里的一切说。
我摸摸口袋,那个冰凉轻巧的手机已经打开,彼岸依稀能辨的那条高大遥远的堤坝上将有那个世界的信号。我坐在岸边柳树下面,重新仔细思索了一遍,没错,一切都被我在城市中安排妥贴。我了解那个组成两个世界的红白相间圆环的道理,于是花了一年时间来寻找两个世界间的契合点,来寻找能穿越两个世界的原理和信号。那在一个咖啡馆的某个座位上,而通过我的计算,这个契合点在那里会保持相当长的时间。我当时从那里打通手机,接通信号,穿过两个世界的明暗交界线,和此处的另一个“我”互换灵魂。没错,回去的道路我也研究透彻,万无一失。
我从这些日子一直有些混沌的头脑中抽茧剥丝,将这一切思索妥当之后,毅然决然的站起身来,拿起斧头,砍断了那条系在柳树上拴船的绳索。
由于最近一直没有雨水,河面有所下降,小船的三分之一似乎已经搁浅在了岸边的泥涂里。我脱掉鞋袜,像金那样,把它们整整齐齐的放在岸边的草坪上,跳到稀烂的泥滩上,费力地把船朝水中移去。
“小昼!小昼!”我忽然听到洪亮的呼唤声和摩托车的突突声从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
我用出吃奶的力气把搁浅的那部分船身向河里推去,我不想再牵扯上更多的人,可是已经晚了,大慕已经跳下滩涂,抓住了我的衣角。
“小昼!你怎么能一个人走,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大慕,你回去吧!你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你不能越过白河,那里有毒蛇和猛兽,只有我这种没有心的人才能找到通向大堤的鲜花道路。你即使能登上堤坝的话,也恐怕回不来的!”
“哈哈,我才不怕,你看,我把小贲带来了,它们可天生就是搜寻鲜花的材料。”
小贲果然从他怀里露出头来,“咴咴”朝我叫着,好像在埋怨我不把它带上似的。
我思想片刻,点点头说:“好吧,大慕,有小贲在还可以。”
“你等我一下!”他跳上岸,“荷”的一声,把他那辆深棕摩托车扛起来,放到船上说:“带上它,它还有夜灯。”
小贲在船上蹦来蹦去的,胖胖的脚掌踩的木板啪啪作响,我和大慕使劲把船推进水里,跳进船舱,我摇动木桨,小船在黑暗中朝对面驶去。
白河的水哗哗流淌着,伴随着吱吱哑哑的摇桨声,更显出夜的幽静。
“小昼,你到了那边,不要忘了这里。”大慕又开始伤感起来。
“放心大慕,这里是生我的地方,到死也不能忘的。”
“自从你说准备走,这几天镇子里凉了许多。”
是啊,我忽然觉得镇子上这些日子没有以前那样的溽暑了,风也多了起来,难道镇子也在自己慢慢改变么?
“我还记得一句诗:犹记夏时,那人离去也成秋。”驺慕宜接过我的双桨,默默地说着,这是我听到他第二次念诗。
“大慕,到哪里了?”我在黑暗中摸不着边际地问道。
“这个时间,应该到河心了。”
吹过耳边的微风忽然猎猎作响起来,河水也激烈的震荡着,木船不停的摇摆,我们紧紧抓住船舷,稳住船身,小贲害怕的一头扎到我的腿下。
“妈的,怎么回事?!”大慕高喊着,“小昼,你抓好!”
河水忽然旋转起来,宛如我此刻也一同旋转的记忆——终于想起来了,二十年前,我也曾被卷入这样的一个漩涡里!
小船不可避免的随流转去,一股幽亮的光忽然从漩涡中心亮起,在它的照射下,我们惊诧的发现在这里白河的水是清澈的,而更令人心惊胆战的是,在河面下,一个硕大的黑影,一只如同小山般的巨龟的黑影正在徐徐浮出水面。
“河神!”驺慕宜大叫一声。
巨龟从我们面前露出水面,两只眼睛仿佛探照灯一般发出绿色的光,把小船罩住,也照亮了所遗忘在角落里面的记忆。
龟背上面,驮着一面高耸的矩形铜镜,镜上刻着一个巨大的红白相间圆环,那里面只映着我的影子,而旁边的大慕,还有整条小船的身影都一概不见。
“你这个白胡子老头,你是河神么?”驺慕宜毫不畏惧的嚷嚷着——我惊呆了,像金所说的河神庙供奉的神祗一样,他们看到的都是实体的塑像,只有我看到的是一面镜子。可是,这是为什么?
“我们又见面了。”铜镜中我的倒影对我说着。
“是啊,又见面了,相隔二十年了。”幼年时期的记忆在我的脑海中完全复苏了,是的,我当时也是被这样一个漩涡卷入河心,遇到了完全一致的情景,而且那个圆环的玄妙,我也是在这里弄懂的。
“我有许多问题想问你,”我对着镜子中的身影说,“你是河神么?为什么别人能看到你的本身,而我却只能看到一面铜镜呢?”
“哈哈哈哈……”铜镜里面的我仰头长笑,“那是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是我在圆环里化身,我是你的最终归宿。所以你看到我时,就是一面只有你自己身影的镜子。
我们不仅仅是河神,也是这个圆环世界的神啊。因为只有轮回才能生命不止,所以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创造了这个圆环,并且依附于它,这样才能代代相传,永不消逝。红的半环,便是这个镇子,它是我们热情的作品,白的那一半,就是彼岸的城市,那是我们理性的作品。两个世界透过镜面,互为倒影。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在对岸的世界都有影子,反之亦然,这些影子或是花草树木,或仍是活生生的人……”
“可是我的影子呢?”我打断他的话问,“我的影子,是七岁跳河时回到镇上的那个孩子么?”
“当然不是,你的影子是我,我藏在镜面之中,隐在河流之下,高坐万年不老的龟背之上——只有一次河水暴涨的时候,这个畜牲犯了戒,擅自跑到河面上去玩,吓坏了镇上的人们——关于你问的那个孩子的事情,也就是你此番回归镇子上的原因。”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镇子如此让我魂牵梦绕呢?”
“因为创造了这个能让我们永生的圆环后,我们便一分为二,你生活在圆环上面,作为肉体绕着它不断轮回,而我隐藏在红与白的界面之下,一次次帮你引渡以完成循环——在热情的镇子上出生,繁衍出后裔之后,渡河前去理性的城市,然后忘却镇子,一心一意完成修行,世世如此。”
“像大马哈鱼那样?在河流中出生,长大后又归于海洋?”我冷笑着问道。
“大致如此。可是在你这一代却出现了差错,你是一个无与伦比聪明的孩子,所以你很小的时候,便看透了自己的命运,于是非要渡河而去,我又无奈你何,只好把你的心留在了镇子上——因为想渡河过去的人,除了你之外,都要交出自己的心,换上另一个水晶心脏,否则就找不到鲜花道路,会成为毒蛇们的美餐。即使侥幸到了那个世界,也因为不适应那里的冰冷,在冬天瑟索着死去。而交心的种类是不同的,有的人会把心交给我,由我彻底损毁,这样他们就能忘记镇子上的一切,开心幸福的在对岸生活、变老;有的人呢,舍不下自己的心,交换之后,还要把它一起带到那岸去,这些人每天都生活在这岸的痛苦回忆中,虽然他们容颜不会改变,但是回忆的苦毒永远折磨着他们,直到毒素积累发作身亡。
而你呢?如果二十年前你渡河过去,我们就不能完成繁衍的任务,这样即使你和我是神灵,也终究难免消失。所以我灵机一动,把你的那颗心留下,像其他渡河的凡人一样,给你换上水晶心脏,让你畅快的前往城市。你走之后,我给你的心凝聚起自身的力量和精神,做了一个你的化身,这就是那个孩子,他又重返镇上,生活了这许多年月。而去到对岸世界的你,因为这岸的心尚未损毁,所以必然时刻受到它的召唤,而且在彼岸修行之时根本无法抛却对镇子上的记忆。有这些记忆的存在,你会不断怀念镇子,发现它的不足,并时刻想返回改造它。因此你的归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而自然而然的这也使你你完成了我们的繁衍。你在完成自己的任务之后,带着你的心回到城市去,忘却镇子上的一切,继续安心修行,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苍凉地笑着:“如此说来,难道我的一切理想和梦想,归根结底都是为了繁衍我的自身。”
镜子中的身影自信满满地笑着:“不错,这是我们制定的铁的规律,也是我们的宿命。”
“我不信!我不信!”我怒吼着,“我计算的毫无错误,我通过和心的化身置换回到了镇子上,所以下一步我回归城市的时候,必然将心的化身置换回来。因此你所谓的我和心一起回归城市,根本就不可能!我要在这一代打破宿命,将心永远放在镇子上!永远记住这里,永远记住我出生的根本,我的兄弟和亲人!我可以跟你打赌!”
“呵呵,我不会和自己打赌的,宿命就是宿命,你自己将来会慢慢明白的”镜中的我无情地说完这番话,然后转向驺慕宜问道,“那么这个人,你也想去对岸么?那就到我这里来,更换你的心吧!”
驺慕宜望着铜镜中他的倒影,大声地喊道:“我不换!我的心就是我的心!谁也不能给!”
“我不会强迫别人的,那你就不要踏上对岸的土地,如果不换心的话,那里将会有毒蛇在等候你们,年轻人,好自为之。”
巨龟晃动头颅,缓缓沉入水下,它的双眼也黯淡了下去,铜镜上面倒映的光芒也消失殆尽。终于,一切都消失了,河面又恢复了平静。
三十一、
我身上没有一分钱,没有地图,只能凭靠刚才坐出租车经过路线的模糊记忆往那个公寓跑去。我一直在跑,虽然没吃早饭,腹内空空,由于对这个世界的不适应,身上也没有多少气力,但是我还是快步跑着。我恨不能立刻就回到她的身边,请她原谅我的愚笨迟钝,对她说我现在终于发现,我最爱的人是她。我会跟她说我肩上其他的责任也已经卸下,该对这个世界或者那个世界偿还的债都已经清算,我现在是我自身,清清楚楚,干干脆脆,简简单单的我自身,而爱她的就是我自身,不是其他任何东西,不是责任,不是义务,只是一颗心。是的,我的心在强烈的跳动着,它感受到了真正的爱,我强烈地问询它,但是它这次沉默不语——爱难道需要回答么?爱难道需要确认么?
我在水泥树立的森林里疾速奔走,身边的一切——冰冷透明的玻璃窗户,修剪整齐的草坪树木,板着面孔机械行走的路人,都影魅般向我身后飞快闪去,仿佛这个世界对我是不真实的存在,只是虚幻,只是倒影,而唯有她一个人是确确切切的。她的可爱酒窝,她的朗声笑骂,她在我怀里温暖柔和的躯体,这所有的回忆对于我来说宛如触手可及。失去了她,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说就失去了意义,就像维苏威火山掩埋庞培城一样,如果没有她,一切都会被尘封,被残酷的遗忘,即使几千年后被重新开掘也不会得到后人的理解。
我的腿酸疼的厉害,但是我还是坚持的奔跑着,跑过一切不现实的东西,跑进那个小区,跑上那个楼层,疯狂的捶打着她的房门。
房门猛地打开,我发现面前站的不是她,而是梅鹿辄,她拎着一个水泥方块大楼般的巨大箱子,正准备出门。
“对不起,你看到她了么?”我忙不迭地问。
她停住,以鄙夷的目光扫我一眼,示意我让开。我闪到一边,她费力地把箱子拉出门外。
我走进这个空荡荡的屋子,梅鹿辄的房门大开着,里面一片狼藉,她丢弃的垃圾遍地都是,衣柜空了,橱柜空了,那幅蓝得冻人的帆船画也摘走了。我苦笑一下,轻轻打开咖啡女孩的屋门。
这是另一个世界,洁白无尘的地板,透亮干净的玻璃圆桌,粉白相间的衣柜和床,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和枕头。我急忙打开衣柜,探摸她藏匿我写的那张契约的所在,那张纸不翼而飞!——她回来过!
我仰在床上,心里一遍遍的呼唤着:你在哪?你去哪了?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我冲上去“砰”地打开房门,发现站在外面的还是梅鹿辄。
她看我急匆匆的样子,冷笑一下,随即掏出一张纸片给我,毫无表情地说:“第一个是她的手机号,第二个,是你原来的手机号,或许对找回你的身份有帮助。”
我如获至宝地把那张写得清清楚楚的纸条接过来,不停地说着谢谢。
她脸上漾起冷艳地笑意,朝我点下头,拉着她的方块提箱转身离去。
我拨打她的手机,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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