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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清-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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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内忧外患,可是,朝廷上,大院君集团与闵氏集团只知道争权夺利,全然不顾民众的疾苦,苛捐杂税rì益繁重,逼得朝鲜民众走投无路,民众对朝廷恨之入骨,朝鲜就如同是一堆干柴,只要有一星火苗,就能燃起熊熊大火。

金玉均就是这一星火苗。

金玉均走的是激进的维新改革之路。

说他是维新派,是因为,金玉均并不想推翻帝制,他所主张的改革,仍然是在传统帝制的框架内。但他又是激进的,他所组建的开化党,主张对保守势力采取铁血政策,为此,他不惜借助rì本人的势力,发动“甲申政变”,在政变期间,开化党人血洗了保守势力,朝鲜王宫外死尸累累。

但在民众眼里,只要是反对**无能的朝廷,就值得同情。尽管,朝鲜民众对金玉均借助rì本势力有所微词,因为rì本是朝鲜的天敌,五百年来,朝鲜民众始终对rì本保持着高度的jǐng惕与仇视。但不管怎样,金玉均还是获得了朝鲜民众的普遍支持。

尤其是金玉均被凌迟后,朝廷把尸块传送到朝鲜各地示众,威吓民众,然而,实际效果却适得其反,朝鲜民众见到金玉均散碎的尸身后,更加仇视朝廷,就连那些不满金玉均借助rì本势力的人,也对金玉均的遭遇表示同情。

事实上,金玉均虽然死了,但是,他已经成了朝鲜民众的jīng神灵魂。东学教人揭竿而起,打出的旗号就是为金玉均报仇,朝鲜民众群起响应,起义迅速席卷朝鲜半岛,声势浩大,最后,迫使朝廷在全州签订城下之盟。

民众对朝廷的愤概,也迁怨于大清国。

朝鲜是大清的宗属国,在民众心目中,朝廷的**无能,是大清国纵容包庇的的结果,尤其是开化党人,对大清国极为不满。而金玉均被凌迟,大清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今,周宪章落到了这群神秘的朝鲜人手里,他们供奉着金玉均的画像,周宪章作为清军哨长,凶多吉少。很可能会被朝鲜人砍了脑袋,祭奠金玉均。

人群自动让开一个通道,黑瘦男押着周宪章,走过通道,来到高台下。

来到台下,周宪章更加沮丧。只见全哨一百零八人一个不少,全部五花大绑跪在高台下,每个人的身后站着一个彪形大汉,**着上身,手里cāo着一把鬼头大刀。看那意思,他们要把周宪章连同他的哨堆,一股脑杀了祭奠金玉均。

那哈五和姚喜跪在一起,看见周宪章,那哈五出头丧气地叫了一声“总爷”,姚喜却是一连的木然,他早被吓呆了。

周宪章又惊又喜,惊的是,全哨一百零八人全都做了俘虏,一个也没跑得掉,喜的是,到现在为止,大家都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好!

周宪章冲着大伙点点头,正要开口说话,黑瘦男一拳砸在他的后背上:“跪下!”

周宪章连同他的哨队,成了人家刀板上的肉,到了这步田地,周宪章再也不敢嘴硬,只得挨着那哈五跪下。

黑瘦男一招手,四个扛枪的朝鲜人走上来,拿起绳子,把周宪章绑了个结结实实。

忽听三声号响,全场肃静。

高台左侧的石壁上,开了一扇门。

门洞里,走出来一个瘦小的老头,老头身着粗布衣裳,眼眶深凹,浓密的胡须直到胸前,步履矫健,神情冷漠。

老头走到高台zhōngyāng,面对金玉均的灵牌站定,四个白衣人从四个方位走上了高台,站立在老头的左右,其中就包括押送周宪章的黑瘦男,那黑瘦男站在老头的左侧第一位,紧挨着老头。看来,此人的地位极高。

老头带着四个白衣人向金玉均的灵牌三鞠躬,台下众人则是下跪磕头。

周宪章大为沮丧,这些人对金玉均如此恭敬,必是开化党人无疑。开化党人信奉铁血救国,嗜血好杀,有仇必报,绝不含糊。落到他们手里,还能有个好?

老头行礼毕,走到画像侧旁,坐在了一把石椅上。黑瘦男和其他三个白衣人站在老头左右两侧。

台下的白衣人同声山呼,周宪章听不懂他们喊什么,估计应该是什么“万岁”“请安”之类的拜见礼。

众人山呼毕,黑瘦男一招手,两个彪形大汉押着一个人上了高台,那人身形矮胖,鼻子下面留着一撮小胡子,头上挽着抓髻,一边走一边奋力挣扎,叽里咕噜大声嚷嚷着什么,很是倔犟。

周宪章吃了一惊,那押上高台的人,竟然是个rì本人!

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周宪章曾经被冯国璋逼着学rì语,那矮胖家伙说的是一口rì语,什么效忠天皇,大rì本帝国万岁之类的口号。

两个大汉不由分说,如老鹰捉小鸡一般,把那小子提溜到了灵牌下,摁倒跪下,那小子兀自嚷嚷个不停,一个大汉抡起一把明晃晃鬼头刀,手起刀落,咔嚓一声,那小子人头落地,嘴巴兀自在动,只是没了声音。

血喷在洁白的金达莱上,如同下了一场血雨。大厅里弥漫着滚烫的血腥气

人群一片欢腾。原本肃穆的大厅,顿时如过节一般,热闹非凡。

血腥气里居然还混杂着尿sāo气。周宪章眉头一皱,回头一看,姚喜的裤裆处湿漉漉一片,这小子尿裤子了。

更让周宪章郁闷的是,尿裤子的不止是姚喜一人,三分之一的清兵都尿了裤子。

这他妈的丢人丢大发了!

那哈五的裤裆还是干的。周宪章冲着那哈五赞道:“好样的!”心头更加悲哀——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兵,不尿裤子就算是“好样的”。

“多谢总爷夸奖。”那哈五声音发颤,面有得sè。

“总爷,我也是好样的。”钱有贵跪在那哈五身后,笑嘻嘻地说道。

“你也是好样的!”周宪章由衷赞道,钱有贵不仅没尿裤子,而且还能笑得出来,比那哈五强多了。

钱有贵也是个新兵,他家是在丹东开铺子的,做些党参皮草生意,这小子皮肤白净,长着一对小眼睛,一看就是个经商的,一点兵样都没有。可今天的表现,让周宪章刮目相看。

钱有贵眯缝着一双小眼睛,嘻嘻笑道:“总爷,咱们会没事的。”

“你怎么知道?”

“他们杀的是rì本人,咱们去牙山,要打的也是rì本人,是他们的战友啊。”

“你怎么知道?”周宪章问道,他懂rì本话,莫非这钱有贵也懂rì语?

“总爷,那小子临死前喊的是rì本话,什么天皇万岁。”钱有贵说道。

“你狗rì的真懂rì本话?”

“懂一点,我家做生意的,rì本话,朝鲜话,俄国话都懂一点。”

周宪章这才搞明白,为什么钱有贵没尿裤子,原来这小子听懂了rì本话,打起了小算盘——白衣人杀rì本人,就不会杀大清国的人。

“你他妈的是个人才!”周宪章喝道,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些白衣人杀rì本人,其实,一点也不能证明他们不杀大清国的人,这两者之间根本就没有逻辑关系。这个钱有贵打的小生意算盘,恐怕要算空。

“多谢总爷夸奖。”钱有贵说道。

“爬过来。”周宪章喝道。

“喳!”钱有跪挪动双膝,来到周宪章身边。

“他们说什么,一字一句给我翻译过来!”

“遵令。”

高台上,老头挥挥手,人群安静了下来。

老头深凹的眼眶中,突然shè出两道寒光,shè向台下的周宪章。

所有人的目光跟着那老头,聚集在这一百零个清军身上。

那哈五的裤裆终于湿了:“总总总爷,轮到我们了。”

第056章杀还是不杀

只见站在老头左侧的黑瘦男走了出来,对老头施礼,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黑瘦男话音一落,人群一片欢呼声。

周宪章能听懂rì语,却听不懂朝鲜话。

钱有贵脸sè苍白,他的裤裆也湿了。

“他说什么?”周宪章急忙问道。

钱有贵哭丧着脸:“总爷,祸事了!”

“什么祸事?莫非他们是开化党?”

“不是,他们是东学教,那老头是教主,说话的是他们的左护法,名叫韩令准,他要求教主杀了我们,给金玉均报仇!”

姚喜“妈呀”一声,晕倒在地。

周宪章一听对方是东学教,反倒镇定了下来。

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他对朝鲜的东学教也有所耳闻,这是一个极为神秘的宗教组织。东学教宣扬“人乃天”、“天心即人心”,阐述建立地上天国和万民平等的道理。这种学说很受民众欢迎,但与儒教宣扬的君君臣臣等级制度严重对立,与道教和佛教也截然不同。东学教徒行事极为另类,据说,教民生病从不看医生,只要诵13字祝文,便能去除病灾。

东学教教祖名叫崔济愚,8岁时父母双亡,四处流浪,1860年得道开悟,创立东学教。1864年,朝鲜朝廷以异教邪说之名镇压东学教,处死了崔济愚。

崔济愚死后,第二代教主崔时亨重建教团。由于官府的残酷镇压,东学教从公开转入地下,在朝鲜各地建立秘密会所,集聚力量,与官府抗争。经过十几年卧薪尝胆,东学教rì益壮大,终于在今年发动起义,迫使朝廷签订了城下之盟。

看来,这个封魂谷就是东学教的一个秘密据点,甚至极有可能就是东学教的总坛,高台上的教主,应该就是崔时亨。

东学教借助民间传说,把封魂谷描述成一个yīn森恐怖之地,外人不敢进入,从而保证总坛的安全。

东学教和开化党都是反朝廷的,但两者政见完全不同。开化党人是要借助rì本人实行改革,要求朝廷与大清国断绝关系,实现朝鲜dúlì。而东学教则极端仇视rì本人,他们的口号是“驱逐倭洋”,而对于朝鲜与大清的关系,东学教希望维持现状。

也就是说,东学教徒对大清的态度趋于温和。

金玉均是开化党人,与东学教并无关系,虽然,这些白衣人供奉着金玉均的牌位,但这也可以理解,金玉均之死过于惨烈,引起了朝鲜民众普遍同情,东学教对金玉均表示敬意,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东学教似乎也没有理由为了金玉均,杀掉一百多大清国的兵丁。

果然,崔时亨右侧走出一人,阔面虎目,虎背熊腰,昂首挺胸,说了几句话,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那人话音一落,人群中又是一片附和之声。

钱有贵面有喜sè:“总爷,大喜大喜。那人是东学教的右护法,名叫朴正雄,他要求教主放了我们。”

“为什么?”那哈五。不敢相信。

“他说我们是大清的兵丁,是来帮助他们打rì本人的,不应该杀。”

那哈五感激得热泪盈眶:“菩萨保佑,朴护法真英雄也!救命之恩,小人终身难忘!”

那哈五正在感动,崔时亨的左边走出一人,此人身材高大,鹰钩鼻子,黄头发,黑眼睛,黄皮肤,却是一个俄罗斯与朝鲜人的混血儿。

俄罗斯与朝鲜接壤,常有俄罗斯人到朝鲜做生意,俄罗斯zhèngfǔ也把朝鲜看成它的远东利益所在,千方百计控制朝鲜,只是,碍于大清国,俄罗斯人不敢在朝鲜做得太过分。所以,很多俄罗斯人常年居住在朝鲜,生下了不少混血儿。

那混血儿说了几句,人群又是一片欢呼声。

钱有贵脸sè惊慌:“总爷,祸事了,说话的是他们的指挥使,名叫郑世雄,他说,我们不是来打rì本人的,是帮助朝廷打他们东学教的,应该杀!比分二比一!我们死定了!”

姚喜不知什么醒了过来,结结巴巴说道:“不不不会吧,上面还还还有一、一一个人没说话。”

崔时亨左右站着四个人,应该都是东学教的首脑人物,三个人表了态,两个要杀,一个要放。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了崔时亨右首第二位身上。

那人身材修长,眉清目秀,摇着一把折扇,摇头晃脑,踱着方步走上前台,一番高论,人群中又是一片欢呼声。

钱有贵慌忙说道:“总爷……”

周宪章斥道:“大喜大喜!”

钱有贵吃了一惊:“总爷,原来你懂朝鲜话。”

周宪章喝道:“我懂个屁的朝鲜话。你他娘的也不瞧瞧,凡是左边的人欢呼,咱们就祸事了,右边的人欢呼,咱们就大喜大喜。”

周宪章早就看出来了,杀不杀清兵,东学教徒们有着严重的分歧,左边的人大多想杀了清兵为金玉均报仇,而右边的人大多不愿杀,所以,只要台上有人提议要杀,左边的人就欢呼,台上有人提议不杀,右边的人就欢呼。根据台下教徒的反应,台上四个首脑的意见,刚好是二比二。

钱有贵对周宪章佩服得五体投地:“总爷未卜先知,真神人也!刚才说话的名叫卢文俊,是他们的军师,他说朝鲜和大清一衣带水,世代友好,决不可同室cāo戈,给rì本人以可乘之机,他以军师的人格担保,咱们大清出兵朝鲜一定是打rì本,而不是打东学教。”

那哈五大叫:“大慈大悲的卢军师,小人一定在家里供奉您老人家……”

周宪章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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