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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八岁 作者:皮皮-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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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就行了。你要是不要衣服,我就领你去饭馆,去最高级的饭馆,我让你吃遍山珍海味,等你以后上大学从书上看见熊掌、鱼翅什么的,一点也不惊讶,很冷淡地对你的同学说,我十五岁就吃过熊掌了,鱼翅也不像书上写得那么好吃。柿子,你会上大学吗?我是不会去的。上大学以后,没人会像我这么真心。他们肯定朝你要钱,绝不会常给你钱。高干子弟最坏。你对我不诚心,那是你的事。你就是对我不诚心,我从来都没见过你怎么样。当然,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脱光衣服,你脱了,我马上就跑,怪吓人的。我的几个哥们儿带来过几个妞儿。她们屁股真厚,扭来扭去倒胃口。柿子,我没摸一下。那些妞儿怎么来了也怎么回去了。我恶心。 
  柿子,你爸出差要是总不回来就好了。 
  日记结束得很突然,看不出任何自杀前的征兆。人们纷纷议论,说他们是迫于柿子爸爸的压力才死的。更具体的说法是柿子爸想把干巴儿弄进去,找各种借口不放他出来,直到柿子考上大学。我看完柿子日记,不怀疑她将来会有出息。即使老于世故并且极度自以为是的干巴儿对她表现出居高;闲下的关怀,仍然能看出柿子较干巴儿成熟。那么两个人一起自杀的事实多少让人费心思。 
  他们没有留下遗嘱。 

  日记里提到的〃我的那间小屋〃,我见过。那是一幢没有竣工的民宅。楼盖好了框架,却没做任何装修就突然停工了。工地从此寂静了一年多。在三楼一间朝南的小屋,于巴儿安了家。他们是死后第三天被发现的,当时我随着人群跑上去了。门框上挂着一条棉门帘,商店里冬天常挂的那种。窗户用草袋封死了。地上有蜡烛,有空罐头盒,有酒瓶,还有警察说的安眠药瓶。 
  柿子靠墙角坐着,手搭在腿上。一摊蜡油漫在她身旁,有的已经浸到她臀下了。干巴儿斜倚在柿子的另一侧,头歪在柿子的肩头,酒瓶在他手和胸之间,商标冲向来人。酒瓶很高呈绿色,可以断定是红酒类的。一定是干巴儿为柿子买的。干巴儿哥说,他常喝白酒。 
  草垫在柿子身下,身旁有床很脏的棉被。看不出棉被的颜色,他们都很安详。 

  我去找一个梨。她住的房间有股臭味。她打开窗户,有薄雪从窗外飞进来落到靠窗的床上。床上的被子也很脏。 
  我还了日记,她接过去扔到床上。 
  〃这件事跟柿子爸有关系吗?〃 
  〃日记里怎么说?〃 
  〃你没看?日记里没说。〃 
  〃一定是柿子爸逼她,再加上吓唬干巴儿。〃 
  〃光吓唬至于导致这样的后果吗?〃 
  〃你没去过那儿吧。〃 
  〃监狱?不能算去过。〃 
  '吓唬不过是第一步,第二步就够你喝一壶了。进去没好。不等出来。气也气死了。〃 
  〃干巴儿把那女孩儿坑了。女孩儿很有才气。〃 
  〃难死都想抓上一个。〃 
  〃什么时候再去包饺子吧。〃 
  〃那次打仗你看热闹没有?〃 
  〃看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次?〃 
  〃知道。〃 
  〃不怪干巴儿。〃 
  〃怪你。〃 
  〃任野鸡脖子。〃 
  〃就是那个瘦瘦的小个儿。〃 
  〃对。她有肺病。〃 
  〃我跟于巴儿哥好,不完全是因为喜欢他。我没有工作也没钱,最主要的是人们揭我短处,欺侮我。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了,他很同情我。后来我搬到他那儿去住,干巴儿就开始恨我。我以为他也知道那件事。后来,干巴儿他哥都告诉我了。干巴儿恨那些比他年龄大好多的女人。〃 
  〃为什么?〃 
  〃他十三岁那年被野鸡脖子给毁了。野鸡脖子偷也很在行。干巴儿掏包也是她一手教的。她有好多钱,开始总给干巴儿好吃的。晚上干巴儿有时住她那儿。她爸常出差,她和她爸怎么回事也搞不清楚,反正也不是亲生的。她就教干巴儿干男人的事,大约有三四个月。她做女人也有些惨,没人爱要她,有个干巴儿总比没有强。〃 
  〃我忘了干巴儿跟野鸡脖子的事。早上我们刚起床,干巴儿回来了。他一定从他哥的样子上看出门道了。不时我忍一下就好了。可他用弹弓射我屁股。我们吵起来了。〃 
  〃当时野鸡脖子也在。〃 
  〃一开始我不知道她也在。后来动手的时候,我还不知道野鸡脖子在。干巴儿挺有劲,他把我摔倒后,又狠狠打我一拳。我发现他手黑。我担心我们之间还有别的事。〃 
  干巴儿和一个梨在地上滚来滚去,撕扯着。已经围了好多人。好多人眼睛直勾勾的,关注点已经从一男一女(一小一大)打架转到一男一女抱在一起滚来滚去。 
  〃算了,你们怎么还这样,你们不该这样。〃说话的是一瘦瘦的小个儿。一个梨后来说她就是野鸡脖子。 
  一个梨猛一用劲,翻到干巴儿上面,抡起胳膊狠扇了干巴儿两个耳光,看着手也不轻。然后,一个梨跳起来,朝野鸡脖子奔过去。大有谁说也轮不到你的架式。野鸡脖子怔了一下,随即摆出迎战的架式。一个梨刚靠近她,就打了她一耳光。野鸡脖子吃了无礼后兵的亏。一个梨一句话也没说。 
  一个梨转身走了。干巴儿冲上来,伸出双掌朝一个梨背后猛推,一个梨扑倒在人群中。 
  〃小于巴儿当时就像疯狗似的,不知道咬谁好。没等我爬起来还手,他又把野鸡脖子推个倒仰儿。也是,野鸡脖子高兴得太早了。〃 
  〃那天他肯定喝酒了。〃 
  一个梨说那天小干巴儿肯定没喝酒。 
  〃他哥出来以后,好多人都走了。有些人躲到树后看。〃我说,因为我当时在电线杆后面。 
  〃出来男人了吗,男人动手就不像女人那么文静了。不过,我原想他哥不会真打他,吓唬吓唬了事。打得有点重,大部分打在脑袋上了。也是破了例。平时在外面,干巴儿即使错了,干巴儿哥也不会打他。这次可能是因为我。他护着弟弟,对我也挺够意思的。我这么想的时候,就觉得应该对他好。〃 
  我无话可说。 
  〃好多没见过干巴儿哥能耐的,那次都开眼了。那天晚上好多人回家肯定都嘱咐孩子了:惹谁别惹干巴儿哥。〃 
  你说干巴儿手黑你担心你们之间还有别的原因是不是干巴儿挨打时说要整死你。 
  〃不全是。干巴儿哥说干巴儿现在死比再过十年死要好,就是这么回事。小干巴儿不管怎么说还是个小患子。他后来在他们家黑走廊用刀吓了我一次。他说他知道。〃 
  干巴儿说他知道他亲爹和一个梨以前的事儿。他知道一个梨现在和他哥的事儿。他说他迟早要宰了一个梨,因为他亲爹死了,他亲爹是为一个梨死的。一还一报,他迟早要宰了一个梨。 
  〃在黑走廊他没桶我,现在我还不知道要感谢哪个庙的神仙。〃 

  他们临死前一定说了很多话。我再去那个工地时,小屋已经被收拾过了。惟一剩下的是堵在窗上的草袋了。柿子一定为没把日记带来感到后悔。也许她不知道自己会死,也许是干巴儿用刀逼她服药的,也许是干巴儿求她死的,对她说一百个道理,使她相信他们没有活路,他们永远逃不脱她爸爸的手掌。他对她说现在死最好,结婚就死不成了,只有受罪,女的会变得很丑,很讨人厌。也许柿子听完干巴儿这些话,想琢磨琢磨,就说把草袋子搞下来,柿子就会靠近窗户,说星星真多,真亮,像碎玻璃似的。不过,干巴儿没搞那草袋子,他说有巡逻警察。柿子说,警察真多,她希望于巴儿能接着说,像星星那么多,可惜干巴儿只说了一句:你爸也是警察。 
十一
  警察仅仅证明了他们是自杀。在需要警察的时候,你不知道他们在哪儿。请警察再进一步证明他们——干巴儿和柿子——的贞操,即使你永远见不着一个警察,你也会知道警察怎么回答你,没有必要。 
十二
  我站了一会儿便动身来到阳光下,等眼睛慢慢恢复。工地上有三个人,戴着安全帽,白色耀眼。 
  我说:'工地又要开工了吗?〃 
  〃是啊,年底就可以住上了。〃 
  〃是哪单位的?〃 
  这下可有故事了。 
  他们走了,我突然想起我的那个被遗忘好久的朋友。他是个作家,他早就对我说起过啊,他将住在这里。他,还可能有我—— 
  有极大的可能。 
十三
  我不想再知道更多的了。在柿子家门口走来走去的时候,我已经意识到自己该从这件事里拔出来了。我被深宅大院的威势吓住了,没敢有敲门之类的举动。在柿子家门前的灰色小巷里远远地看见干巴儿妈走过来。她甚至没放慢脚步。 
  我们彼此点头,然后一起默默地走出很窄的巷子。 
  她说:〃干巴儿怪可怜的,没福气住这么高级的洋房。〃 
  我说:〃你现在住的洋房也没干巴儿份吗?〃 
  她说:〃没有。他只能借他亲爹的光。可惜他亲爹比他早走了一步。〃 
  我说:〃这么说,他现在死了是他的福气。〃 
  她说:〃可怜。〃 
  我说:〃要是干巴儿十年后死,将是另一种情形,是干巴儿闯入这幢洋房,干巴儿杀死柿子也杀死柿子身边的眼于巴儿一点不相似的另一个男人。〃 
  她说:〃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是活人操心死人假如不死的命运,所以干巴儿妈说得很对。于是我们彼此告别,分别朝路口的左右拐去,汇入人流。 
十四
  我那等待我谈谈感想之类的朋友接到我短笺的第一句话是:向上的路和向下的路是一样的。这也是那张漂亮白纸上的最后一行黑字。

  

光明的迷途

  对于你这小小的黑子儿,那将是一个特定的〃眼〃 ——题记 
  她听见了声音。 
  她深起身,从他怀里挣出来。那声音又沉又闷。 
  她知道他一定把大门从里面锁上了。她重新躺下。她看出他正盯着她,她盖上被子。 
  又听见了声音。这次,她没动。 
  他说:〃你又要出去?〃 
  〃我不知道是不是巴妮。〃 
  〃今天我不舒服。〃 
  她下床穿衣服,他说可以不穿衣服,只要被上一件衣服,打开窗户对巴姐说你不想去就可以了。她穿好衣服,对他说巴妮不在大门外。她一定回家等她去了。 
  他闭上眼睛,用手一下一下地敲着脑袋。 
  她飞快地打开大门,她真担心刚才那声音不是巴妮搞的。巴妮要是不在,她可没别的朋友了。 
  巴妮在。她坐在她家院子里晒台上,抱着两只兔子,样子很忧伤。 
  〃你怎么了?〃 
  '俄以为你不来了。我阿妈不在。〃 
  〃阿爸呢?〃 
  巴妮一闭眼睛一扬头,一副陶醉样儿。她总是用这个动作告诉别人阿爸喝酒去了。 
  地跳上晒台,抱过一只兔子,这时她说: 
  〃巴妮,我得回去了。今天你找胖子玩吧。他病了。〃 
  〃你哥哥?〃 
  她点点头。 
  〃他像个鬼。是个戴眼镜的白鬼。〃 
  巴妮呲牙咧嘴,拎着两只兔子的耳朵吊在脸庞,大叫着发出一连串怪音。 
  这个慢慢朝家走要去照顾哥哥的女孩儿叫紫杉。这个十六岁的女孩不介意比她还小五岁的巴妮叫她紫奶奶。就像她不介意巴妮说她哥哥像鬼一样。她不喜欢哥哥为她取的眼下的这个名字。很害怕鬼不戴眼镜,尤其是晚上。刚闭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可是过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了就能看见这张白脸,白白的,鼓出来的两只眼睛又黑又亮还动来动去的。只要这个时候他摸她,她推出汗呢。 
  天渐渐暗了下来。到了晚饭的时候。她打开他屋里的灯。他把手从眼睛上挪开点看着她。她说她要去做晚饭了。他点点头。她把放在床头柜上的眼镜递给他,他戴上,又摘下擦擦,又戴上。 
  她又听见那声音,又沉又闷。 
  这是一间有二十八九平方米的大房子,像是库房。它被分成两半。其中有一半又被分成第二个两半儿。一半儿小点的是厨房。另一半大点的是哥哥的卧室。三个屋子里有两个屋子有床。大一点儿的房间里有一张小床,哥哥的卧室里有一张不大不小的床。 
  哥哥躺在他的房间里。紫杉把巴妮领进屋里,没想到哥哥坐在这个屋里,他热情地招呼巴妮。她说,巴妮的阿妈出去了。 
  〃就在这儿吃饭吧。〃 
  巴妮扯着紫杉的衣裳跟进厨房。她们彼此做着鬼脸。巴妮说: 
  〃紫奶奶,求你做饼吧,就像上一次的那种。〃 
  她很犯难。 
  〃那就做饼吧。紫杉。〃 
  是哥哥的声音把她们吓了一跳。 
  〃巴妮,你肯定能找到吗?巴妮,我们都离家这么远了。你记着路,这么黑,咱们要是丢了,就全完了。不会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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