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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一)-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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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当于睡了一觉。——咽气后的长眠里会是怎样的梦境?对此,我不敢想太多,只是悄悄地自问:在这样一个稳定的社会里,什么时候时机才会成熟,SUM可以让成千上万个复活的人安全地回到社会上,它又如何做到这一点? 
  SUM没有理由不欺骗我们,我们也是它操控的对象之一。 
  “斯丽卡,我们先前经常为此发生争执,”我叹了口气说,“你何苦再次自寻烦恼?” 
  “我要是知道为什么就好了,”她幽幽地说,而后又自言自语,“我当然很想跟你亲热。你一定很不错,想一想你的女人曾用什么样的眼神追随你,如何微笑着抚摸你的手,如何——可是你不可能比其他人好,那不合情理。既然那样,我何必在意你是否整天郁郁寡欢,是因为这样反而使得接近你更富有挑战性吗?” 
  “你想太多了,”我说,“即便在这儿,你也只是个自封的原始人。你游荡于荒野之中,声称去平息人们与生俱来的返祖冲动……可是你无法拆除你体内的计算机,甚至无法感觉到它的存在。” 
  她一听这话,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在不远的山上,可以看到她的追随者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清一色的女子,像她一样头发蓬乱、邋遢不堪。其中有一个女子腰间绑着一对野鸭,鸭子的血沿着她的大腿流下来,留下一道道乌黑的血迹。这是斯丽卡和她的追随者所特有的神秘行为:她们认为不仅男人应该一年里抽出几个星期的时间,放弃闲适的城市生活,回复到繁衍人类的肉食动物的状态;女人也应该到荒野里去体验生活,回城后才能更好地感受城市文明的优越性。 
  我一时觉得有点不自在。这不是在公园里,而是在荒野里。到过这儿的男人不多,女人更少,因为这个地带实际上不受法律的约束,这里的任何行为都不会受到惩罚。据说这有助于稳定社会,因为那些凶暴的人可以在这儿得到宣泄。自从我的“晨星”离开人世后,我就经常在荒野里呆着——我只想独自一人——我目睹着荒野发生的一切:各种习俗、仪式、部落文化以及在其他地方视为不正常的残暴事件逐年增加,而且日趋复杂化。于是,人们返回城里后就会愈发坚信城市生活的优越性。 
  如果继续惹斯丽卡生气,恐怕她就要拔刀了。于是我双手放在她肩上,极为温柔地说:“很抱歉,我明白你的好意。你害怕她会恼火,会给你的人民带来灾难。” 
  “不,”她低声说,“我是怕你会出事,那样——”她突然投入我的怀里,手臂、胸脯、肚子紧紧地压着我。她的头发散发着青草的味道,满嘴的麝香味。“你会死掉!还有谁能给我们唱歌?”她痛哭起来。 
  “怎么会? 这个星球上艺人多得满地爬。”我结结巴巴地说。 
  “你不只是个艺人。”她说,“说真的,我不喜欢你的歌——自从那个笨女人死后,你所唱的歌都那么可怕!毫无意义——可不知为啥,我就是喜欢你烦我。” 
  我尴尬地拍了拍她的背。夕阳西下,看上去仿佛斜挂在树顶上。天渐渐冷了起来。我打着哆嗦,不知如何是好。 
  一阵声响让我摆脱了这种尴尬的处境。声音来自脚下山谷的另一端。那儿两块峭壁挡住了远处的风景。那是她的专用车发出的声音,大如雷声。我们之前在城里听过,但那是在明亮的灯光下,周围还有一大群人。而此时,我们是在荒野里,没有那么多人。 
  那群妇女——斯丽卡的追随者开始大声尖叫,随后消失在树林里。她们会找块露营地,穿上暖和的衣服,围着火堆狂欢。至于狂欢后做什么,各种传言说法不一。 
  斯丽卡拉着我的左手腕说:“竖琴师,跟我来!”语气几近哀求。我甩开她的手,沿着山坡大踏步走到大路上,身后传来了她的尖叫声。 
  天空中尚有一丝落日的余晖。可一进入狭窄的山谷,四周就变得幽暗起来,越往里走越暗。黑暗中,我拨开荆棘丛,摸索着前进的道路,双腿被刮得隐隐作痛,想必是伤痕累累了。不时可以听到“嘶啦嘶啦”的声音,那是衣服被荆棘钩住了。天有点冷,我仿佛对外界失去了知觉,只听到她的车发出的声响和我的血液流动的声音。我心里既害怕又兴奋,仿佛喝醉了酒,知觉变得更加灵敏,又好像吃了兴奋剂,激起了心中的各种情感。我不能自已,又唱起了另一首古风歌曲: 

  ——我本金子心,世界为金色 
  山顶上散发着光芒 
  山谷周围的空气凝固 
  黑夜的恐怖降临 
   
  从天上到寂静的山谷 
  雷声、黑暗一起降落 
  大风来了,光芒消失 
  黑夜笼罩在恐怖底下 
   
  我知道有个晚上,在某个山顶上 
  虽然那种语言从未听过 
  我还是听清了 
  你的朋友传达的音讯 
   
  消息从一座山传到另一座 
  在黑乎乎、令人不安的夜里 
  我知道 
  你已经离开了人世—— 
  到了山谷的底部,我看到了她。 

  她的专用车上没有照明设备,因为车的雷达眼和惯性导向装置无须照明就可以辨别方向。车没有车轮,完全靠空气的推力和自身发出的轰鸣声前进。车速不快,比我们凡人开车的正常速度慢多了。人们说黑暗女王车开得很慢,这样她就能够用知觉去感受我们凡人的世界,以更好地向SUM反馈信息。可是她的年度巡游已经结束了,她正准备回家,跟我们的主子——SUM呆在一起,直到来年的春天再出来。 
  为什么她不急着回家?是不是因为死神从不需要匆匆忙忙?我走到路中央,突然想起了几行古老的歌词,于是弹着琴,大声地唱了起来,声音甚至盖过了车的轰鸣声。 

  以前的我健康快乐 
  现在的我疾病缠身 
  年老体衰 
  ——对死亡的恐惧令我心神不宁 

  车上的探测系统发出了报警声。我站着不动。路很宽,车完全可以绕过去,就算路面不平也毫不妨碍。但我希望,也相信她能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去路,从而打开各种扩音器收听信息,发现我的异常举动并停下来。毕竟,在SUM控制的世界里——即便在它派出去收集数据的调查人员中(SUM获取数据的欲望永远都无法得到满足)——有谁会在黄昏时刻站在寒冷的荒野里,边弹琴边大声唱歌呢?
 
  我们这儿的幸福空洞奢华 
  这个虚幻的世界转瞬即逝 
  我的身体虚弱,死神无比狡猾 
  ——对死亡的恐惧令我心神不宁 
   
  人们的状况变幻无常 
  时而健康,时而生病,时而高兴,时而悲伤 
  刚刚才快乐地跳舞,如今就接近死亡 
  ——对死亡的恐惧令我心神不宁 
   
  地球上的生活同样飘忽不定 
  就如柳树在风中飘扬 
  这个世界的浮华也日渐衰退 
  ——对死亡的恐惧令我心神不宁 

  车停了下来。我的琴声也止住了。西边和头顶上方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呈淡紫色,远处东边则一片黑暗,几颗星星早已探出了头。山谷里阴影重重,我看不太清楚。 
  车上的遮篷被掀了起来。她直立在车上,一身黑色的外套,头上戴的黑色斗篷把脸遮住了,看不清。我以前在明亮的光线中见过,但此刻无法全部回忆起来,只能在脑海里刻画出她面部的大致轮廓:灰白的嘴唇,乌黑的头发,一双长长的绿眼睛。 
  “你在干啥?”她的声音低低的,很悦耳,“你在唱什么歌?” 
  “尊贵的女王,我有个请求。”我大声地回答她,语气异常坚定。 
  “我到人间巡游的时候,你怎么不提出来呢?今晚我要回家了,等来年我再次出游时再提吧!”
  “尊贵的女王,我有话要单独对您说,相信您也不希望别人听到这些话。” 
  她看了我好一会儿。她害怕了吗?(当然不是惧怕我,她用的是装甲车,上面有武器装备。我要是敢实施武力,马上就会有人出来保护她。我要是胆大到敢杀了她或者把她打得伤势惨重,她也无须惧怕死亡。据说我们死的时候,手腕上的灵魂手镯会发出足够大的声音,好几个死亡站都能听到。当然,她的手镯发出的声音会比我们的传得更远。SUM会派它的“飞行伸手”来把她带回去。在此之前,她的灵魂在手镯的保护下将完好无损,毫无疑问,她将复活。她每隔七年就经历一次死亡、复活,这样,她就能够永远保持年轻,以更好地为SUM服务。我至今还不知道她第一次出生是在什么时候。) 
  也许,是为我唱的歌和我即将对她说的话而感到害怕? 
  最后,她说了一句——风吹得树木吱吱作响,我几乎听不见——“把那个项圈给我”。 
  矮个子机器人——她身边的侍从把一只大的银灰色的项圈放到我跟前。我把左手臂伸了进去,这样,我的灵魂就被圈住了。项圈上面的薄片斜对着我,看上去像一颗宝石,上面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迎着这道微弱的闪光,我在她弯腰的时候看清了她的面貌。 
  我告诉自己,检测的当然不是真正的灵魂,那得用好长的时间。也许包住灵魂的手镯有内置识别码,项圈将识别码传送到SUM的适当部位,SUM就能马上发回识别码里面记录的信息。我希望仅此而已。至于是不是这样,SUM不愿告诉我们。 
  “怎么称呼你?”她问道。 
  一阵痛苦的感觉传遍了我的全身:“尊贵的女王,你何必在意我叫什么?我出生时的编码不就是我的真实姓名吗?” 
  她镇定了一下说:“我要是想准确地评判你说的话,仅有这点数据是不够的,名字能表明人的心情。” 
  “尊贵的女王,我无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过去的一年里,我从不为名字烦恼,也不为其他太多的事情烦心,早期认识我的人叫我竖琴师。” 
  “除了弹唱那些不吉利的歌曲,你还做啥?” 
  “这段时间没做什么,尊贵的女王。要是我吃穿节俭一点,不想建立家庭,我的钱足够这辈子用了。人们常常因为我唱的歌赠我食物,腾出地方让我住。” 
  “你唱的歌我从来没听过,自从——”她想了一下说,“自从这个世界稳定后,你不该唤醒那些沉睡的音符,它们会进入人们的梦中。” 
  “那样不好吗?” 
  “不好,那样人们会做噩梦的。记住,在SUM统治人类之前,整个人类,每一个活过的人,精神都是不正常的,是SUM带给他们秩序、理性和内心的安宁。” 
  “好吧,要是能让我死去的亲人复活,我就不再唱了。” 
  听到这话,她一下子惊呆了。项圈上的薄片跳了出来。我缩回左手臂,项圈被她的侍从收走了。天上繁星闪闪,在这阴影重重的山谷底,她冷冰冰地说:“复活时机成熟之前,没有人可以例外。” 
  我没有说出“那你呢?你不是个例外吗?”这句话,那太恶毒了。当年SUM在所有的年轻人当中选定她时,她有何想法?在她活过的这几个世纪里,她忍受过什么?我不敢想象。 
  我又弹起琴,轻轻地唱了起来:
 
  请给她撒玫瑰、玫瑰 
  勿撒一枝紫杉① 
  她是在静静地安睡 
  啊!但愿我也是 
  黑暗女王大叫:“你在干什么?你真的疯了吗? 
  是死亡的宏伟大厦 

  我明白为什么我的歌这么有震撼力:因为它们体现了一种令人畏惧的感情,在SUM统治的井然有序的世界里,人们已不再熟悉这种感情——大多数人甚至不知还有这样的感情存在。不过我不期望她听完后内心能有多大的震动,毕竟,古人所表达的生活的黑暗和恐惧,她能经历多少? 
  “谁死了?”她问道。 
  “她有很多名字,”我回答,“但没有一个能配得上她。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她的编号。” 
  “你女儿吗?我……有时候人们问我能不能让他们死去的小孩复活。我告诉那些父母他们可以再生一个。要是让那些死去的小孩复活,允许复活的年龄我们该怎么限定?” 
  “不,是我的女人。” 
  “不可能的!”她发疯般地叫了起来,“你可以毫不费力地找到其他的女人。你长得英俊,精力充沛,富有活力,就像坠落天使路西法。” 
  “你居然知道路西法?那你年纪真的很大了,你肯定记得以前男人只爱一个女人,整个世界甚至在天堂里,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那个女人。” 
  她用讥笑的口气辩驳说:“她也一样专一地爱你吗,竖琴师?我认识的人比你多得多,全世界贞洁的女性就剩我一个了。” 
  “也许是吧,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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