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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列车没有终点-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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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的头向两边摆了摆,找不到说话的东西,然后又向上看。 



  “上来,”忻楠向后翘翘大拇指,然后看着小年以慢动作缓缓站起,把被子一股脑堆回忻柏身上,梦游一样开始爬踏脚梯,忻楠看得心惊肉跳,伸出手去抓住他一只胳臂,以防止他爬到半途睡着掉下去,“到里面来,”他向外靠一下,把挨着墙的位置空出来,小年倒头躺下去,忻楠把被子拉到小年身上的时候,那孩子已经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忻楠好奇地转过身看他,他从来没有跟人睡一床的习惯,即使父母去世,忻柏很粘他的那段日子,两个人也还是上下床分别睡着的,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人,小小的床略有点挤迫,小年侧过身来,在被子里拱了拱,那感觉象是身边睡了一只暖哄哄的小动物。 



  窗帘没拉上,外面微弱的光线洒进来,落在小年脸上。尖下巴的小脸蛋,淡淡弯弯的眉,睫毛在眼皮下面留下两道月牙一样的阴影,微翘的小鼻头,淡白的形状很漂亮很柔和的嘴唇……忻楠好像刚刚才发现小年长的其实很秀气可爱。 



  仿佛无意识中感觉到身边的温暖,小年向忻楠身上靠了靠,将头藏进了他肩膀旁边的空隙。他蜷缩起身体,光滑冰凉的小腿靠在忻楠身上,两只手像孩子一样,攥在面前。忻楠低下头看他,有点啼笑皆非:虽然跟忻柏同岁,但是,林小年绝对还是个孩子啊!心里掠过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怜惜,忻楠微微笑起来。 







第五章 







  “通——”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小年缩缩脖子,觉得已经到了寒冬腊月,无数黄叶掉下来砸到他头上,钻进衣领,喇人的刺过后颈皮肤。忻柏伸手捞住弹回来的球,毫无停顿地转个身,再度回手上篮,身轻如燕,球又是“通”的一声,砸在树干上。 



  小年闭一下眼睛,忍耐地叹了一口气。 



  忻楠从掉的稀稀落落的蔷薇枝子下面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小年老老实实地坐在樱树下面的石头礅子上,并着腿,两手压在腿下面,耸着肩缩着颈。忻柏像只猴子一样纵横跳跃,就着一楼射出来的灯光,模拟着上篮动作,院里最粗的那棵杨树叶子已经干枯发脆,枝条随着球的袭击哗啦作响。 



  看到忻楠,忻柏停下来,叫一声,“哥”,他额头汗津津发亮,微微张着口喘气,小年也站起来。 



  忻楠边往里走边问,“天这么黑了,怎么还在外头玩?看得见吗?” 



  “我忘带钥匙了,”忻柏皮皮地笑。 



  “猪脑就是猪脑!——饭有没有吃过?” 



  “没,钱包也忘了拿。” 



  “我带钱包了,”小年忽然插嘴。 



  “啊?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你没问啊,”小声的回答。 



  “咳,这还用问?你肚子不饿吗?” 



  “——有点儿。” 



  “饿你不会主动说,我饿了,我们先去吃东西好不好?” 



  “忻楠哥不是说今天回来不许乱跑,有事吗?” 



  “吃东西能是乱跑吗?你这叫教条懂不懂!” 



  “我……我也没有很饿。” 



  “靠!我很饿啊!你小子真是……” 



  忻楠微笑着听他俩拌嘴,适时打断,“忻柏,嘴巴放干净点。” 



  “……那不是脏话,是流行。” 



  忻楠不理他,推开门,却没进去,侧着身子让开,说,“把书包放下,带你们出去。”忻柏乐了,“要请吃大餐吗?我想吃蒜香鱿鱼。”他使个巧劲,书包低低飞出,擦着地板滑到床边,到站。小年走进去,把书包跟他的堆在一起。 



  “小年你呢?想吃什么?” 



  “我什么都可以的,”小年很乖巧地答。 



  忻楠笑着揉揉他头,相处久了,发现这个孩子,乖得让人心疼,不出声。开始忻楠跟忻柏一样,以为他是太内向到有些阴沉,但观察下来发现,他不是藏着掖着,他是真的性子温顺柔软,只要你跟他开口,好象什么都可以,什么都行。忻楠有种感觉,那孩子是太缺少被人关注的经验了,所以一旦有这种现象发现,他似乎手足无措,夹杂着羞怯不安和兴奋,这种情况下,他几乎不会去反对你提出来的任何要求。 



  某种程度上来说,小年大概有一点点自闭,他不敢主动跟你说话,你理他,他就已经很开心。 



  忻楠真的不理解,——但家庭肯定有影响。 



  那次外宿,小年在忻家住到周五,晚上忻楠和忻柏送他回去,见到了他小姨陈碧瑶。三十出头的女子,长得不错,眉清目秀,仔细看跟小年还有点像,可惜表情生冷,忻楠想,扣十分。 



  他们进门的时候,正碰上这位女士拖着一个小型拉杆箱要出门,看到他们连眉毛都没抬,还是小年匆匆开口,“小姨,我不知道你回来了,这两天我住在同学家。” 



  陈女士应付了事的嗯哼一声,等着他们让开门,忻楠偏偏岿然不动,温文有礼地微笑,问,“您要出门?” 



  女士似乎有点意外,抬头扫他一眼,眉头一皱。 



  忻楠继续说,“是这样的,小年前两天出了车祸,虽然没有伤筋动骨,可是撞得也不轻,医生说家人这两天一定要密切观察,以免有什么后遗症。” 



  陈碧瑶这才正眼看小年一眼,忻楠没有忽略她目光里的那一丝厌烦与嫌恶,虽然只是一晃而过,然后她面有难色地说,“我今晚要带团到昆明,没有办法临时换人的。” 



  小年在旁边小声开口,“我已经好了,一个人没关系的。” 



  陈碧瑶敷衍地笑笑,看了他一眼,话却是说给别人听的,“哎,小年一向挺让人放心的,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好了,”说着便往外走。这回忻楠没挡她,侧身让开,陈碧瑶有些匆忙,逃离什么麻烦似的,行李箱轮子险险轧过忻柏的脚指头,他慌里慌张向后一跳。 



  林小年半垂着头,一时好象不知道该说什么,用脚蹭了一会儿地,才不安地瞄瞄忻楠,小声说,“忻楠哥进屋吧。”他脸上倒没有什么其他表情,那个样子,就是他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蔑视与忽视,但是被忻家兄弟遇到,就十分的尴尬、惶惑,——怕他们因为这本来不是自己的错而轻视自己。 



  气氛好差,连忻柏这样粗喇喇的男生都觉得心里别扭,嘟哝着,“你小姨怎么这样?”小年抬起头来,眼睛里有些惊慌,说:“对不起。” 



  “嘁,我是说你小姨,你说什么对不起!她怎么也不问问你怎么样了?” 



  “她……她很忙的,我经常自己在家,没关系的。” 



  “你家里没别人了吗?你爸妈……” 



  “忻柏,你真是啰嗦,”忻楠微笑着打断弟弟,“人家不是急着赶火车吗!” 



  “呃……”,忻柏觉得自己似乎好像要说错什么,打住,四下找了找台阶,蛮不在乎地换话题,“得,你还是回去跟我们混吧。” 



  小年抿抿唇,“不……用了吧,我觉得已经好了,头也不晕了。” 



  “来嘛,反正你一个人在家也没事。” 



  诱人的想法,三天而已,小年已经留恋,但是去了,又能如何,那不是自己的家,不可能留一辈子。哪里,也不可能留一辈子吧?自己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是被嫌弃的吧?小年默默地摇了摇头。 



  忻楠一直看着他,忽然微笑,对忻柏说,“反正小年在家闲闲没事,还不如回去让你奴役,是不是啊?” 



  “喝!瞧你说到哪里去,他只比我多擦两次地板而已……”,忻柏呵呵挠头。 



  忻楠已经揽住小年的肩,很自然地拥着他走,——已经找到规律,不用征求意见,直接行动就是,反正那孩子不懂得什么叫反抗。 



  小年后来以擦地板来报答忻家兄弟,他好像觉得自己不做点什么就不好意思继续住下去似的,因为不会别的,就擦地板,所以忻柏如今书包都丢地上。 



  吃好饭,忻楠带两个小鬼去剪头发,小年意外地不行。忻楠从小带大忻柏,早被操练地事无巨细,周到体贴,告诉师傅给他剃板寸,忻柏觉得他管得太宽,嚷嚷着要申请人格独立,自己决定发型,忻楠无所谓,“那你自己定好了。”忻柏想了半天,跟师傅说,“剃板寸!”轮到小年,忻楠问,“你也要人格独立?” 师傅站在旁边笑,小年围着披布,望着镜子里的忻楠,看他立在自己身边,象太阳一样,清亮地眼睛专注温柔地看着自己,小年做梦一样摇摇头。 



  不不不,我不要人格独立,他想,忻柏怎么会觉得他管得宽?我宁愿有人总管着我,好过没人说话没人答理。 



  忻楠笑,低声跟师傅商量。 



  等头发剪好,忻柏瞪大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猛看小年,然后哈哈哈笑起来。小年后面和两边的头发被剪得很短,前面却疏密有致地留长,很有层次地飘落下来,有几缕搭在鼻梁上,有点象蛊惑版三毛。他头发细软,即使剪得很短的地方,也滑顺服贴,完全露出尖尖桃子型面孔和两只圆润的耳朵,年纪最起码小了两岁,可爱得不行。忻楠摸着下巴,也很得意,效果比他想像中还要好。小年站在那里,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又回头看他,眼神可怜巴巴。忻楠点点头,说,“真好看”,小年得到肯定,羞怯怯地摸摸头,咧着嘴轻轻笑起来。 



  照顾小年,比照顾忻柏容易多了,也更有成就感。忻楠过了好久以后,每每想起那段日子,还总是想笑。有那么一个可爱的孩子,你说什么他做什么,绝不忤逆,总是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你,目光里满是崇敬和依赖,乖巧安静。 



  ——太乖巧了!忻楠那个时候还不懂,所以他会觉得这样不对。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无论如何,不应该这样温顺,不是应该象忻柏那样吗?至少,偶而也该顶顶嘴、闹闹独立、逆反一下吧?象小年这种逐渐滋生的强烈依赖性……会影响他以后的独立发展吧? 



  忻楠的爱心普照到小年身上,从衣食住行开始,慢慢发展到心理成长,做一个坚强的男人,首先是要有健壮的体魄,所以,小年住在忻家的日子里,每天早晨都会被忻楠拎起来一起去晨跑。 



  忻柏例行训练,每天早晨五千米,雷打不动。忻楠陪着小年,从八百米开始,等小年跑不动了,忻楠就让他在后面慢慢走,自己跑过去再跑回来。 



  空气清冷,激的小年鼻子发痒,连打了几个喷嚏。他呼呼喘着,沿着忻楠跑过的路线往前走,手掌般叶片覆满了路面,宛如黄与绿镶拼成的地毯,脚踏过去,便有细细的破碎声响自阳光里,路口的小店里有豆浆的香味飘出来,小年停下,看到忻楠从远远的前面跑回来,朝自己招手,他眯着眼睛,抿嘴笑起来。 



  这个秋天,小年觉得自己开始幸福起来了。 



  当然也有遗憾,他的功课显山露水,一路滑坡,每次在班级里垫底。有一次回家后两人做功课,忻柏拿着他满江红的小测卷子惊讶万分,铁口直断,“你能上附中绝对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这倒是真的,小年咬着嘴唇,一把扯过考卷,迅速塞进书包里去。 



  那个时候,忻楠正在把菜端出来,边说,“把书先收起来,吃饭了。” 



  小年有些心虚。 



  忻楠教过他功课,小年基础比较差,讲老实话脑子也不是顶聪明,有时忻楠讲几遍他还是似懂非懂,后来小年便不说自己不会,也不问。他不知道忻楠对此怎么想,至少他没说什么,好象并没有特别注意到这种事,也许因为忻柏的功课从来没有让他发过愁。 



  后来小年才隐约想到,那个时候,忻楠是不想插手,他以为用不到他管这种事情,直到他见过小年的妈妈。 



  那是在寒假。 



  大学里放假早,忻楠一放假就把自己扔到泛世的贼船上去煎熬,而忻柏所在的附中校队在市级赛中过关斩将,过完年就要参加全省联赛,训练加了码,队员们天天耗在体育中心,两兄弟几乎碰不到面,小年,就更不用说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忻楠提前回家,看到坐在院子石头墩上的小年,才想起,似乎好久没见他了。小年跟上学的时候一样,只穿了运动式的校服外套,冻得脸青青白白的,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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