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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车暂借问 钟晓阳-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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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重赶快别过脸去,大概泪又涌出来。他借旁边的一棵槐攀上墙头,回眼望她。不知道是月亮还是街灯,两张脸都是月白。她仰着头,辫子垂在后面,神色浮浮的,仿佛她的脸是他的脸的倒影。
  然后他在墙头消失了。宁静整个人扑在墙上,听得墙外咚一下的皮鞋落地声,她死命把耳朵揿在墙上,听着听着,脚步声就远得很了。
  在夜里单调而无事,好像刚刚才有一个墙外行人,一步花落,一步花开,踢踏走过。

第二部 停车暂借问

  一九四六年初夏。
  赵家院子的午后除了些风移花影动的厮闹外,整个打着盹儿,风的体温熏熏地拂着拂着,连那本不困的也睡意潦倒起来。
  西厢房外廊的一张躺椅上,宁静正睡得香。她一只手覆着小腹上的《白香词谱》,一只手松松搭着扶手,头歪过一旁,发辫有些乱乱的。大概睡得也真熟,并没听到门外达达踱过的马蹄声,及勒马时车伙儿一声长〃吁〃。门上有人轻轻敲门,见无人应,又敲响一点儿,接着再响,宁静这才惊醒坐起,躲椅一阵俯俯仰仰地猛摇,她脖子睡梗了,正舒活着,二黑子从里面跑出来,宁静赶忙叫住:〃二黑子,让我来。〃周蔷说下午带儿子小飞来玩的。自己还特地穿了周蔷亲手缝制的白底红碎花缎子旗袍,一晌午寐弄得皱里巴叽的。她挣下来,《白香词谱》噗地落地她也没管,急步走去开门。
  门一开,宁静吃了一惊,竟是长大的一个年轻人,霸里霸道地横在她面前,那人穿一袭茧丝长衫,把玩着一顶纱帽,一见她,冲着她笑道:〃借问一声,这儿可姓赵?〃
  宁静拈起辫子,往右方张张,不远处泊着辆两挂马车,车上一个小胖老头儿摘帽子向她招呼。她仰颏看看年轻人,这样长大霸道的。
  〃没错儿,是姓赵的。〃她说。
  年轻人马上回头喊道:〃爸,就是这儿。下来吧!〃
  小胖老头儿下车把车伙儿打发走,慢步趋近,摘帽子向宁静道:〃小姑娘,赵云涛赵老五可是你爹?〃
  宁静点了头,他又接下去;〃我是你妈的表哥林宏烈,刚打抚顺来沈阳顺道拜访拜访你爹。〃
  宁静记得妈妈好像有那么一个表哥,发丧讯时联络不上,如今突然找来,微觉意外,当下一侧身:〃里边儿请。〃
  赵云涛正在午睡,待他出来,客人都已正厅里告坐,茶也奉上了。林宏烈立起相迎,赵云涛愣一愣,〃哟〃一声忙上前拍他肩膊笑道:〃林老大呀!稀客稀客。这么些年,哪儿发财去了?〃
  〃啐,发什么财?光着屁股去,光着屁股回来。〃
  两人嘻哈一番,赵云涛方省悟都还站着,便让了坐,这才注意到那年轻人,问道:〃这位是令郎吧?〃
  〃对,我就这一个儿子,林爽然。〃
  宁静在一旁听了,心想这么拗口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一比并,不由得暗暗得意,该她占上风了。
  赵云涛亦介绍了宁静,宁静抽冷子瞥瞥那叫林爽然的,却让他逮着,一个劲儿朝她笑,牙齿白得耀目。宁静又不甘起来,打他一进门,整个屋子里里外外都是盛气凌人。她望望他, 男孩子竟然有那样白的牙齿,这里看去,白得直响,那么的不收敛。
  林宏烈道:〃你的姑娘出落得这样标致,要不是爽然自小儿订了亲,这门亲事倒真不赖。〃
  赵云涛呵呵笑起来,问道:〃你儿子有多大岁数了?〃
  〃二十九啰!〃
  〃哦!那也该成家立室了。〃
  宁静一只食指顺着大理石桌面的石纹勾画,心里蠢蠢一动,瞟瞟他,这样大的人了,笑得那么不懂事。
  林宏烈开始述说他这几十年来的生涯。原来他在李家铺子虽有祖传的田产,但他生性浪荡,不喜死守,早已有心发展自己的事业。恰巧妻子是上海人,外家在上海有门路,便在满洲国建立前一家逃到上海去。认识赵云涛,是李茵蓉嫁到赵家时的事,其后赵云涛到上海去了十二年,回来后的几年间有些往来,却谈不上什么太深的交情。
  林宏烈在上海和岳家合作做绸缎生意,一待十几年。未免有点人老心倦,何况抗战胜利了,少不得惦念家乡,加上未来亲家频频来信催请,最后索性放弃生意,回到抚顺。乡下的田地向有同族人料理,并不需他操心,他原来做的是苏杭绸缎,南方的关系还在,而且到底老本行做起来心顺手熟,便打算在抚顺开一个绸缎庄,由儿子经管。
  三四十年代的上海,不知富贵了多少商场战士,林宏烈却并非共中一个,他在岳家的绸缎生意中只占了小股,凭他那点本钱,要在抚顺另起炉灶,实在谈何容易。他正在四处打听另邀新股,也是天从人愿,他的一个旧相识,是华侨,叫熊柏年的,适巧因事到抚顺,让林宏烈遇上。熊柏年在沈阳上海都经营有中药行,可谓资本雄厚,林宏烈觉得他还可信任,一动念问,怂恿他参股,对方当初并不热衷,经林宏烈再三撺掇。方应允了,也是一番帮助朋友的意思。
  熊柏年有中药行需要照料,不欲为绸缎庄分心,聘请外人又稍嫌冒险,他的一个侄儿自己有工作,大儿子在上海经营一间中药行,剩下一个小儿子帮他。而这小儿子对中药行本无甚兴趣,刚好把他调到绸缎庄去,做个心腹。他小时候和爽然一淘玩过,合作起来大约没问题,这般向林宏烈提出,他虽嫌这小儿子过于年轻,倒并不强烈反对,事情便定下了。
  提及李茵蓉的亡故,众人唏嘘半晌,忽听得踏踏鞋声,一个女人尖声叫道:〃哪个笳呀?〃
  语音未绝,唐玉芝已扭得扭得出来了。宁静微一皱眉,掉头就走。林爽然趁这边第二轮介绍,目光一路尾随着她,只见她上了西厢外廊,弯腰拾起一本书,没翻几页,大门上有人敲门,她去开了,迎进一个清清瘦瘦穿衬衫毛衣西裤的短发女孩儿,和一个约莫两岁的小孩子。两个女孩儿唧唧咕咕欣赏宁静的旗袍一番,边讲边笑,往这里指指张张。宁静的缎子旗袍在阳光下银灿银灿的,一褶褶都是波光水影。
  他眼看她们入了西厢客厅,疏疏地传出些逗弄孩子的笑语声哄骗声,忽静忽闹。他听着听着,恍惚中觉得那里是极乐世界,他这儿则世俗了。忽又听得〃啪〃一声,大概碰跌了什么,小孩子〃哇〃一声大哭,林爽然仿佛就能看见她们慌忙哄孩子的狼狈相,笑起来。
  宁静送了周蔷走,已是暮合时分,晚饭设在正房偏厅,待众人坐定,赵云涛吩咐老妈子江妈白干待客,于是都喝了点酒方起箸。赵云涛与林宏烈只顾着聊,互相敬酒,几乎没怎么吃。玉芝的儿子赵言善劈劈啪啪地扒饭,玉芝捶他一记,骂道:〃死鬼!〃却把一根筷子捶下地去了。她不好意思地歪歪嘴,转即笑口兮兮地反给林爽然添菜,爽然没吃几口,碗里都是各色的菜叠在一起,不由得有点反胃,只见宁静仅啖了两口酒,腮颊就红艳艳的,仿佛她的脸在哪儿停留过,那地方的空气便都染上红色,但她还是喝,呷一口挑点儿饭粒儿吃,倒使劲吃那红烧鸡,都拣些鸡膀子尖,啃得满子骨头,好像她吃得最多似的。
  赵云涛劝林宏烈在赵家住几天再回抚顺,林宏烈马上答应了。打量着晚上到福康旅社把行李搬来。两人又商议明天如何消遣,江妈在一旁笑道:〃老爷,明儿个天齐庙有庙会,您和林先生去凑凑热闹不是好?〃
  赵云涛屈指算算,道:〃是呀!明儿是阴历四月十八……〃说着踌躇起来,又道:〃唉!俺们两把老骨头,跟人家去挤来做甚?不如还到西门帘去。这么着,小静,明儿你就陪你表哥逛庙会去好了。〃
  宁静低着头不搭理,只是一阵脸烫,心中有气,谁是他表妹来着?她妈妈才是他爸爸的表妹,她和他呀,不知隔个多少重,远得很呢!
  宁静第二天大清早独个儿溜去天齐庙,路上肚里直笑,想自己又赢了一回。
  庙前各种小吃小玩艺相对着摆满一条街,宁静先慢步逛一圈,然后一摊摊挨着看,有绿豆丸子、碗托、凉粉、焖子、凉糕、风糕、筋饼、炸小虾、火灼……一片市场盛景。她因怕把缎子旗袍弄脏,今儿换了蓝布旗袍,虽是暖天,仍不免有点春末余意,便加了件黑毛衣。
  渐渐地人多起来,宁静还未决定吃哪样,负手又仔细逛一圈,太阳略略往上移,遍地投影皆缩小了。她这才挑一处馅饼烙得薄的,买一块吃下。逛庙会的人一批批往里涌,有到庙里拜神还愿的。有带孩子来玩耍的。吵嚷间有丢孩子的、丢鞋子的、丢钱包的,一般的得失无凭。
  宁静老远望见横巷里一堆红气球半空里浮着,一时兴起,往那方向走,却是除气球外,有卖塑胶癞蛤蟆和熊瞎子的;另外的货摊,则卖头绳、脚带子、刮头篦子、黄杨木梳等用品,待一一端详过,她才发现红红绿绿的风车,有风一撩,都嗞嗞嗞嗞转得勤快。宁静心情一轻,再望望红气球,立刻鱼与熊掌起来。这时她眼梢擦着了那么一点影儿,教她不安,一抬眼,竟是林爽然笑着招她,那样热络,好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旦重逢,又四周人挤,不容一点儿隐私。
  林爽然着一套灰色中山装,两手坠在裤口袋里,侧侧攲攲地避过人群,停在她面前不计前嫌似的道:〃江妈要拜神,我随她来的…怎么?吃了东西没有?我可饿了,咱们那边儿逛去。〃当下不打话,和宁静并着走,边护着她边还从从容容的,窄长的身板子不时碰着她撞着她,反而是她碍着他的路子。宁静有点心神不定,仿佛两人都多棱多角的,便挪前一些,猛地有人拉她袖子,她一转身,爽然递给她一碗凉粉,她接了,他就窸窸窣窣吃起来。
  他很快就吃完,放下碗道:〃你等我一会儿。〃然后朝他们来的方向去,宁静先还撑着脖子找他的背影,终于消失了,只得继续吃,才吃完就见爽然跑着回来,塞给他一只绿风车:〃才刚儿你瞅得发愣,敢情是要的。〃
  她赦然笑着道谢,他陪着笑,先抿着唇,随即劈里啪啦笑全了,一颗白牙一斛笑意。
  两人又随处逛逛,到了特别挤的地方,她就把风车高高举着,偶然觉得它在转动,仰首眯着眼瞧瞧,蔚蓝的天衬着绿风车,是叫她惊喜的。这时两人都出了微汗,爽然径自往卖冰锉的小摊去,捧给她一碗,晶亮的刨冰上浇上红绿香蕉油,入口透凉,吃完总有一块冰冻沉淀在胃底,到哪儿都得搬着它似的。
  五月天气。有点春末初夏的尴尬,许多人着了毛衣在淌汗的。宁静耐不得,正要把毛衣脱了的当儿,发现风车没在手里,省起是吃冰锉时感到碍手搁在一旁的。心里一急,回身就循原路去,及拿了回来,却不见了爽然,往往返返寻了两遍,依然影踪全无。蓦地前头一阵骚动,逛庙会的人纷纷让路,宁静隙隙缝缝地钻前去,原来是一个四十冒头妇人,向着天齐庙一步一磕头,左右两人搀扶,多半是许了重愿的,要从家门磕头到庙里。她待要重新找,不料爽然在对面人丛里跳起来唤她,她举起风车直摇,踮起脚尖看他,只见他两手推拨着拼出来,那妇人正要经过他们,爽然打个顽皮眼色,一个冲步竟在妇人跪下磕头那一刹跃过她,直扑向宁静,围观的人都笑起来。妇人仍旧虔诚地磕下去。宁静白了爽然一眼。这样野!爽然只是阴谋得逞地哈哈笑着。结果两人笑足了一条街。
  第二天一天爽然都不在,他原告诉宁静要找那熊柏年谈点事儿,晌午回来,一块逛中街,可是如今整整一天了,她恨恨地想着,整整一天了。其实才认识,不知怎么就牵牵念念的,多么不甘!人家还不当回事儿。
  她早上把风车插在院子的窗户枢纽处,晚上风凉,几片纸叶子于干巴巴地转着,随着风动风息,它便时续时停。晚饭后他在房里,一直倚在窗旁看它,它就那样不立命,一辈子风的奴才。-股大风,它更不得了的了。她一恨,把轴心上那口针拨了。没有扶牢,它一滑滑到外面廊上去。
  他昨儿是来哄她的,风风流流哄他一场,每个眼色每种举动,都是他走到身外来另播盅惑。她想想心灰,关了窗坐在炕上又呆半天。他买风车,不买气球,让她作风车般在他手里转,不似气球的远走高飞。他居然存心不良。约一顿饭,外面有人敲门,有人开门,有爽然踏过天井的皮鞋声,她可是不让他再哄的,于是决定倒头便睡,不久竟睡着了。
  林爽然在房里整理行装,准备明天回抚顺。房间在正房客厅右侧,可以看到宁静房间的窗户。他见灯还亮着、必是房里人没睡,不知在干什么。他也没料到会和熊老板及他儿子熊顺生唠嗑儿唠这许久,谁叫对方兴致好,又是自已的大股东,陪他们看完戏还得上馆子吃酱肘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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