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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朋友-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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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让您对我说这些,实在是疯了。我不该到这儿来,不该做出这种事来,让您以为,好像我们这种……关系会有什么结果似的。您就忘掉这些吧,您必须这样,再也不要同我谈起。” 
  她想听听杜·洛瓦会作何反应。杜·洛瓦本想说几句果断而又充满激情的话语,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最后竟愣在那里。后来,他总算又开口了: 
  “什么结果不结果,我并没有期待什么……也没有怀抱任何希望。我只知道我爱您。不管您怎样对我,我都要满怀热情,不厌其烦地反复向您讲述,使您最终明白这一点。我要日复一日,逐字逐句地把我对您的情思印在您的脑海里,使之深深地扎根于您的心底,像清醇无比的美酒,一滴一滴地浸透您的肌体,使您受到触动而逐渐回心转意,过一段时候不得不对我说:‘我也爱您’。” 
  他感到,她那靠着他的肩头在索索发抖,胸脯疾速起伏。就在这时,她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是的,我也爱您。” 
  杜·洛瓦像是头上受到猛烈的一击,浑身为之一震,叹道:“啊,上帝!……” 
  “可是,”瓦尔特夫人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这种话是我这样的人能够说出的吗?我已经是……有两个孩子的人了……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罪孽深重,可鄙可憎……可是我又不能……我不能……我简直不敢相信……连想也不敢想……我没有办法……实在没办法。您听我说……听我说……我在心里……偷偷地爱着您,已经有一年了。除了您……我谁也没有爱过。啊!我受了多少苦,进行了多么激烈的斗争,最后还是不行,因为我爱您……”她双手捂着脸,呜呜咽咽。整个身子因伤心不已,而不停地颤抖。 
  “把您的手给我,”杜·洛瓦呐呐地说,“让我摸一摸,握一握……” 
  她慢慢地将手从脸上放了下来。杜·洛瓦看到她泪流满面,眼内噙着泪花。 
  他拿起她的手,使劲捏了捏: 
  “啊,我真想把您脸上的泪舔干。” 
  “不要坏了我干净的身子……”瓦尔特夫人气弱声嘶,近于呻吟。“我这下完了。” 
  杜·洛瓦不禁想笑,他在这种地方又能对她怎样?他已说不出什么温情脉脉的话语,因此将她的手放到他的胸前,说道: 
  “您看我的心跳得多厉害?” 
  殿堂里又传来了那位先生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他在祭坛前转了一圈,现在又从殿堂右侧走了过来,这至少已经是第二次了。眼看他就要走到她所藏身的大柱旁,瓦尔特夫人立刻将手从杜·洛瓦手中抽了回来,捂住了脸。 
  就这样,他们一动不动地跪在那儿,仿佛两个人一起在向苍天作虔诚的祷告。那位在殿堂漫步的先生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们一眼,便向门边走去了,双手始终倒背着,手上提着帽子。 
  “我们明天在哪儿见?”杜·洛瓦希望下次见面能换个地方。 
  她毫无反应,似乎灵魂已经升天,在祷告中变成了一尊雕像。 
  “我们明天可否改去蒙梭公园?”杜·洛瓦又问。 
  她向他转过头来,捂着脸的双手已经放下,露出一张因万分痛苦而变得铁青的面庞。只见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您能不能走开……走开一会儿……我要……我要一个人在这儿……静一静。您在这儿……我太痛苦……我要静下心来……祷告一会儿……求上帝宽恕我……拯救我……让我一个人呆在这儿……几分钟就行……” 
  杜·洛瓦见她神色大变,痛苦万状,只得默默地站了起来,沉吟片刻,问道: 
  “我待会儿再来?” 
  她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他也就往祭坛那边走了过去。 
  瓦尔特夫人于是努力将自己的思绪转移到祷告上来,开始一片虔诚地祈祷上苍,带着一副失魂落魄、战战兢兢的样子,向上帝发出了绝望的呐喊:“请可怜可怜我吧!” 
  为了不再看到这刚刚走开的年轻人,她狂怒地闭上了眼,努力把他从脑海深处撵走,拼命地不去想他。可是在这痛苦绝望之际,她眼前所浮现的,并不是她所期待的上帝,而仍然是他那撮卷曲的胡髭。 
  她受此煎熬,算来已整整一年了。在此期间,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他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在她心头盘旋,而且越来越明晰,弄得她坐立不安,夜不能寐。她觉得自己像一只陷入罗网的母兽,被捆绑着扔到这头雄兽的身前。而这头雄兽只是凭嘴角的一撮胡髭和明亮的瞳子,就将她征服了,使她无从反抗。 
  现在,虽然在教堂里,在上帝的身旁,她却比在家里感到更加虚弱,更加孤立无依,无力自拔。她根本祷告不了,心心念念总想着他。他一走,她便已感到五内俱焚。不过,尽管身处绝境,她仍在搏斗着,反抗着,顽强地希望上帝能搭救她。她这个人从未有过软弱的表现,宁愿死去也不愿就此沉沦。然而话虽如此,她嘴里在心意至诚地祷告,耳内听到的却是杜·洛瓦在殿堂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她意识到自己是彻底完了,任何反抗都将无济于事。不过她仍然不想就此屈服。由于精神过度紧张,她突然一阵昏眩。女人们在这时常会栽倒在地,四肢抽搐,大喊大叫,身躯扭曲。浑身颤抖的她,感到自己就要轰然倒下,喊叫着在座椅间滚成一团了。 
  恰在这时,一个人快步走了过来。她转过头,见是一位神甫。她于是站起身,伸开双臂,一下冲了过去,向他喊道: 
  “啊,请您救救我,救救我!” 
  神甫停下脚步,惊异地看着她: 
  “夫人,您怎么啦?” 
  “我要您救救我。请可怜可怜我,帮我一把,否则我就完了。” 
  “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呢?”神甫凝视着她,不知她是否疯了。 
  这是一位年轻神甫,个儿很高,身体微胖。饱满的腮帮直往下坠,脸颊因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而有点发青。一看便知是在城里或富人街区为家中殷实的女教徒做忏悔的堂区助理司铎。 
  “我要向您忏悔,”瓦尔特夫人说,“请帮帮我,给我指点一下,告诉我该怎么做?” 
  “我每星期六下午三点至六点在此听忏悔,”神甫说。 
  “不!不!不!”瓦尔特夫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连声说道,“您得马上就听,马上就听。我已等不得了,他就在这儿,在教堂里,正等着我。” 
  “谁在等你?”神甫问。 
  “一个男人……您若不搭救我,我将被他毁了……我将被他缠住……我已无法逃脱他……我的心太软……心太软…… 
  对付不了他……” 
  说着,她在神甫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啊,神甫,请可怜可怜我,看在天主的份上,救救我,救救我!” 
  她死死抓住神甫的黑袍,不让他离去。神甫为难地向四周看了看,看是否有什么正人君子或心怀叵测之徒在看着这一幕。 
  “好吧,请站起来,我身上正带着忏悔室的钥匙,”神甫意识到自己现在是根本走不脱了,只好随着她。他在兜里摸了摸,掏出一串钥匙,挑出其中一把,然后快步向一排用木板隔成的忏悔室走了过去。这每一间斗室简直就是一个灵魂的垃圾箱,是信徒们倾倒其所犯罪恶的场所。 
  神甫走进中间一间,随即将门关上。瓦尔特夫人于是冲进旁边一间,怀着一片虔诚和满腔希望,激动地说道: 
  “我是一个有罪之人,望天主保佑。” 
  杜·洛瓦在祭坛前转了一圈,然后沿殿堂的左侧往门边走去。到了殿堂中部,同那位仍在殿内安然漫步的秃顶先生不期而遇,心中不由地感到纳闷: 
  “这家伙在这儿没完没了地转悠,不知想干什么?” 
  对方此时也放慢了脚步,并不时地看着杜·洛瓦,显然想同他攀谈两句。果然,走到面前后,他向杜·洛瓦欠了欠身,很有礼貌地问道: 
  “先生,对不起,打扰一下。请问这座教堂建了多少年了?” 
  “天哪,我也不太清楚。”杜·洛瓦说,“我想总有二十至二十五年了吧。我今天是第一次来。” 
  “我也是,以前从未来过。” 
  杜·洛瓦不觉兴致大增,随即说道: 
  “您好像看得很仔细,对细节问题也很注意。” 
  “哪里,我不是来参观的,”对方感到啼笑皆非。“我在等我的妻子,她约我在此会面,可她到现在还没来。” 
  他没有再说下去,过了一会又说道: 
  “外面热得真让人受不了。” 
  杜·洛瓦看了看他,觉得他倒也和蔼可亲,且突然感到他很像弗雷斯蒂埃,于是问道: 
  “您是外省人吧?” 
  “是的,我是雷恩①人。您呢;先生?您是出于好奇,才进来转转的吗?” 
   
  ①雷恩,巴黎西部一城市,布列塔尼省省会。 
  “不,我在等一位女士。”杜·洛瓦向他欠了欠身,微笑着走了开去。 
  走到大门边,他见刚才那个穷苦女人仍跪在那里祷告,心中不由地嘀咕道:“真他妈的见鬼,这祷告还有完没有?”这样,他原先对她的一点同情和怜悯也就不翼而飞了。 
  他从这女人身边一径走了过去,然后又沿着殿堂右侧,慢慢地往回走,去找瓦尔特夫人。 
  他远远地向他刚才同瓦尔特夫人呆的地方看了看,不禁一惊,因为瓦尔特夫人已不在那里了。他以为自己把刚才那根柱子弄错了,于是又向前走去,直到最后一根柱子,接着又折返回来:哪儿也没有她的踪影!她难道走了?他觉得很是惊奇,心头油然升起一股怒火。但转念一想,她也许正在找他,便在殿堂里又转了一圈。可是仍然不见她的踪影,他索性在她刚才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希望她会来找他。因此决定在此等一等。 
  过了一会儿,一阵低声细语引起了他的注意。然而奇怪的是,教堂的这一部分,一个人也未见,这悄悄的说话声会来自何处?他站起身看了看,发现殿堂旁边有一排忏悔室。其中一间门外露出一个裙角,拖在地上。他走过去一看,里面呆着的女人正是她,她在忏悔!…… 
  他很想冲过去,一把将她拖出来,但转而又想:“何必呢?别看她今日向神甫忏悔,明天就会对我服服帖帖。”他于是在忏悔室对面悠然地坐了下来,耐心等着。想起眼前这种事儿,他心里不觉好笑。 
  他等了很久。后来,瓦尔特夫人终于站了起来。她转过身,看到他后,即向他走了过来,但面色阴冷,十分严肃。 
  “先生,”她说,“请不要送我,不要跟着我,更不要再单独一人到我家来,我不会接待您的。再见。” 
  说完,她板着脸,一径走了出去。 
  杜·洛瓦没有拦她,因为他的原则是,凡事不可硬来,神甫这时也从他那间斗室走了出来,神情有点恍惚。杜·洛瓦走上去,盯着他的两眼,冲着他骂道: 
  “要不是看你穿着这身长袍,我一定给你这张猪脸两记耳光。” 
  骂完之后,他一转身,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刚才那位胖胖的先生,头上戴着帽子,两手倒背在身后,仍不耐烦地在门廊下等着。两眼紧紧盯着门外的广场和四周的街道。 
  杜·洛瓦走到他身边时,两人又互相客气了一番。 
  瓦尔特夫人既已离去,杜·洛瓦也就到了报馆里。一进门,他便从仆役们紧张的神色上看出,一定发生了什么异乎寻常的事情。于是大步走进经理室。 
  瓦尔特老头正满头大汗地站在那里,一句一句地口授一篇文章,并一边口授,一边向身边的外勤记者布置任务,或是对布瓦勒纳交待两句,再或是拆阅手边的信函。 
  看到杜·洛瓦进来,他高兴地叫了起来: 
  “啊,好极了,漂亮朋友来了!” 
  话一出口,他不禁有点尴尬,立刻停了下来,解释道:“对不起,这样称呼你实在很冒味。我今天真是忙昏了头。我是因为听我妻子和女儿一天到晚这样叫你,也就跟着叫起来了。你不会介意吧?” 
  “哪儿会?”杜·洛瓦笑道,“再说这个绰号并无任何让人不快之意。” 
  “很好,”瓦尔特老头接着说,“这么说,我就同大家一样叫你漂亮朋友了。来,我来对你讲一讲,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内阁已经倒台,议会的投票结果是三百一十票对一百零二票。我们的假期又要往后推了,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谁也说不上,而今天已是七月二十八日。西班牙对有关摩洛哥的安排十分不满,是杜朗·德·莱纳及其一伙倒台的根本原因。由于陷得很深,现在已是进退两难。马罗已奉命组阁。他提名布丹·达克勒将军为国防部长,我们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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