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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卿为奴-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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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起地上的尸体,两名绿眼珠木偶人一样的死士进来,把尸体抬到外头的榕树下,山坳里气候温暖少风,虽是冬日,但榕树依旧苍绿,他们在树下挖了一个坑,把她埋了进去。旁边不远处就是文思瑶的墓碑。

细碎的土块很快盖住了草席,不一会儿地面回复平坦,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头发花白的安嬷嬷红着眼眶,将一截柳枝插在了埋葬她的地方,嘴里念叨着,“好姑娘,你安心去吧,嬷嬷回头给你烧纸钱。你要是见到我家小姐,就告诉她一声,夫人已经去找她了。”

旁边一声幽幽的叹息,把赵大玲吓了一跳。她寻声看去,就见大榕树的树丫上坐着一个红衣女子,长长的黑发从树梢垂到地面,随着风在空中轻轻的晃动,好似黑色的波浪。那女子也看向赵大玲,惨白的一张脸,瞳仁乌黑,菱角一样的小嘴鲜红,是个绝顶美丽的女子,却神色哀怨,周身都是淡黑色的怨气。

☆、第132章 噩梦

赵大玲念头一起,已经飘到她跟前。那红衣女子幽幽地看着她,“我看到了你尸身上的伤痕,你也是被他鞭打死的!”她伸开双臂,身上的红衣如鲜血在涌动,她美丽的眼睛中流出两滴血泪,惨笑道:“跟我一样!”

赵大玲了然,“你是文思瑶。为什么你还在这里?你看到一道金色的光束了吗?进去了灵魂就能离开这尘世,安嬷嬷让我告诉你,你的母亲也在那里。”

文思瑶摇摇头,血泪划过苍白的面颊落到红衣上,“倏”地一下子不见了,“我不走,我要眼看着那个畜生得到应有的惩罚。每次我看见他从树前经过都恨不得扑到他面前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有时候他还会站在我的墓碑前,”她苦恼地扯着自己的长发,“可是我被困在这棵树上了,不能跳下去。”

赵大玲知道这个可怜的女子因为戾气太重而滞留在了这个阴阳两地之间的空间里,与自己被火御寒冰阵逼出的自由魂魄不同,文思瑶的魂魄无法离开那颗槐树。她伸手握住文思瑶冰冷的手,“我会把你的尸首交给你父亲,让他知道你的冤屈。你放心吧,伤害你的人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赵大玲最后看了一眼树下自己埋葬的地方,身形一晃,飞到山坳上空,向下俯瞰,只见这里层峦叠嶂,山体掩映,整个山谷都笼罩着浓浓的雾气,犹如幻境。山石树木都是虚影,眨眼的工夫就会变换位置,原本看着是路,却被巨大的石块堵住,看着是空地的地方却变成一片树林。这里的阵法确实厉害,而且根本看不见出口。无奈下她只有尾随着萧衍和潘又斌离开了山坳,她跟着暗河里的船只,又通过一段地道,终于来到了皇宫里太子离宫前的旧居东宫。赵大玲努力地记了路途,这才飘出了皇宫来到大街上。她本是个路痴,又没上过几次街,所以在京城里迷了路,找不到晋王府。好在现在她是个幽灵,不用两条腿走路,飘来飘去的,还可以随意穿墙而过,甚至是飞身到半空中寻找路径。终于她见到一条小巷子很是眼熟,飘过去一看,真的是猫耳巷,那旁边的高墙就是晋王府的外墙了。

她越过高墙直奔长生的院子。重重侍卫根本看不到她,让她顺利地进到了屋里。屋内一片雪白,连瓷瓶里的芦花都枯萎了,落了一地。一个身影站在桌前,俯头看着桌上山脉的沙盘模型,修长的手指指的位置正是萧衍屯兵的山坳,旁边一本《周易》,一本《奇门遁甲》。

十二天的分离却好像有一生那么长,赵大玲目不转睛地看着长生。他看上去那么瘦,弱不胜衣,一身素白色的布衣穿在他身上晃晃荡荡的,本来长生也清瘦,却不是如今这副形销骨立的模样,不过十几天的功夫,他就把她辛苦喂出来的那点儿成绩给抹杀了。

赵大玲心疼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然而半透明的手臂却穿过他的身体,让她抱了一个空。她不甘心地依偎过去,整个影子却穿到了他的另一边。赵大玲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一抹魂魄,连拥抱自己的爱人都做不到。“长生!”赵大玲悲哀地唤了一声。

长生猛地抬头,惶然四顾,干燥龟裂的嘴唇悸动着,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眼底满是血丝,眼下更是一片青黑,不知有多久没有睡觉了。然而屋里空荡荡的,只有被风吹起的帷帐在舞动,如同鼓起的一片风帆。他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却还凭着一分执念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复又低头看向沙盘,手指划过一道道山峦,嘴里念念有词,“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一整天,赵大玲的魂魄围着长生团团转,“喂,长生,你吃点东西。”,“长生,喝点儿水吧!”,“长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停下来,不要再研究阵法了,你用心感受一下我。”,“长生,你歇会儿,你看看你眼下都青黑了,睡会儿吧,我们可以在梦里相见。”……

长生仿佛被禁锢在所研究的阵法里,疯魔了一般,不吃不喝不睡,无奈下赵大玲只能托着腮坐在沙盘上,看着长生的手指穿过她的身体在沙盘上指指画画。

萧翊来了两次,每次都劝他歇歇。长生只摇头,“我查了几本阵法书,山谷中的阵法应该是上古的*天绝阵,以两仪、五行、八卦、十天干、十二地支组成,又根据乾坎艮震巽离坤兑这八个方位布阵,具有“天、地、风、雨、日、月、云、雪、霜”九种变化,互为辅助,生生不息,阵法中间藏混沌之机,中有三首幡,按天、地、人三才,共合为一气。再给我点儿时间,我今天肯定能解了这个阵法。”

萧翊张张嘴,感觉无从插话,也只能无奈地摇头退出去。傍晚时分,玉阳真人匆匆赶来,手中麈尾拂尘在空中飘动。赵大玲还没见过玉阳真人如此焦急赶路,眼圈一红,叫了声“师尊”,飞身过去,绕着玉阳真人转了一圈,扁扁嘴道:“徒儿如今真成幽灵了,都是您老人家给我取的这个道名不吉利。”

然而玉阳真人也看不到她,拂尘一摆,从赵大玲的身上横扫过去。她向长生道:“顾公子,你暂且停下,贫道在观中算了一挂,贫道徒儿灵幽已经灵魂与肉身分离。”

长生怔怔地抬起头,整个人如同被掏空了一样,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突然“嘭”地一声栽倒在书案上。

赵大玲惊呼出来,心疼地绕着长生转来转去,伸手想扶起他,手臂却穿过了他的身体,根本无法着力。

跟着进来的萧翊也红了眼圈,忍不住埋怨玉阳真人,“您老就不知道和缓点儿,这不是要小顾的命么?”

玉阳真人冷眼看萧翊,“你换了魂魄,怎么连萧家人的聪明劲儿也没了?还不快把顾公子抬到床榻上去。”

“是,姑奶奶!”萧翊本是气话,听在玉阳真人耳朵里却也没什么不对,辈分在那儿呢,就是姑奶奶辈儿的。

待萧翊把顾绍恒放在床上,玉阳真人看向空中,“灵幽,为师知道你肯定在这里,快去入顾公子的梦境吧,告诉他你的身体在哪里,尽快拿回来。”

萧翊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说话都结巴了,“她,她,她在……这儿?”

玉阳真人点头,“凌晨时分,贫道感应到京城东面方向启动了火御寒冰阵,肯定是灵幽自己启动的阵法,魂魄挣脱了身体,但是我知道她肯定舍不得离开。”

赵大玲在空中转了一圈,欢呼一声;“师尊万岁!”继而飞向床榻上的长生。

面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一股股的血腥味传入鼻端,带着阴腐的气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此时的赵大玲重新拥有了身体的重量,一步步地踩在地上,而不是飘在半空,那种感觉跟做人的时候是一样的,所以她能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自己头发根儿都立起来了。她哆哆嗦嗦地往前走了两步,旁边墙壁上的蜡烛“呼”地爆出一个蓝色的火苗,借着那点微弱的光,赵大玲这才看见这里是一间巨大的囚室,四壁黑石,连窗户都没有,暗不见天日,整整一面的墙壁上挂满了刑具,光是粗细不一的鞭子就有整整一排,还有许多赵大玲叫不出名的东西,一件件都泛着幽冷的光,让人看了便觉胆寒。不知从哪里吹来一股阴风,烛火跳动着,映得整个房间影影幢幢,更是增添了阴森恐怖的气氛。

赵大玲心中嘀咕,难不成自己的魂魄是到了地狱了?没道理啊,想她两世为人都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虽算不上十世大善人,但也绝对不够格下地狱。

她适应了一下这里昏暗的光线,才看见角落里隐隐有一个淡黑色的人影,抱膝坐在冰冷的地上,他垂着头,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脸。那人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布衣,已经被鞭子抽破成一条一条的,染着斑斑的血迹。虽然只是一个依稀的人影,但是赵大玲知道她没有认错,她忙跑上前叫了一声,“长生!”

那人一动不动,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好似压根没有听到赵大玲的呼唤。赵大玲来到他身前蹲下来,双手捧起他的脸,“长生……”赵大玲喜极而泣,她终于能够用自己的手再次触摸到他,感受到他。

然而他的眼神麻木空洞,目光穿过赵大玲的身体落在远处。他的身体那么冷,像冰块儿一样不带一丝的温度,赵大玲将他搂在自己的怀里,想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他。而他却轻轻推开她,缩到角落里,将自己蜷得更紧,仿佛缩在一个禁锢的壳儿中。

☆、第133章 梦醒

赵大玲呆立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一个看不清面貌的黑影拿着皮鞭过来,手腕一抖,鞭稍在空中崩成一道笔直线,然后无声地落在长生的身上,他的身上立即又多了一道血痕。一鞭又一鞭,鞭子落得又快又急,却听不到任何声响,长生一动不动地承受着鞭子,身体随着鞭打的冲击力而晃动,被打得东倒西歪,血珠飞溅在空中,他却始终连遮挡一下的动作都没有,任凭鞭子带着劲风在他身上留下数不清的伤痕。

赵大玲犹如一个旁观者,在看一出血腥却没有声音的默剧。她忽然明白过来,这是长生的梦境,失去了她,长生的世界便如同暗无天日的地狱,没有光亮,没有温暖,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和阴霾。同时他无法原谅自己没有救出赵大玲,即便在梦中也重复着对自己的惩罚。

赵大玲看着那个在鞭打中蜷缩的身影,眼泪蒙住了双眼,她冲过去奋力推开那个持鞭的黑影,黑影在她手下化作一股黑烟消散在空中。“长生,”她流着泪叫他的名字,“你的梦境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从墙壁的刑架上拿起一个大铁锤,用力砸向森冷的黑色石壁,“轰隆”一声巨响,石壁破了一个大洞,金色的阳光自洞口照进囚室,驱散了囚室里的阴寒和血腥。长生不适应地眯起眼睛,畏光地伸出手遮挡着照在他脸上的阳光。

在赵大玲不断抡砸下,四面的墙壁倒下,仿佛一个立方的盒子被打开。她扔掉手里的铁锤,来到长生身前,俯下/身,冲他伸出一只手,脸上带着疼惜与鼓励的微笑,“来,长生,随我来!”

长生仰头看着她,阳光照在她的头顶,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金色的光芒中,清风徐来,她雪白的衣裳和乌黑的发丝,在风中飘舞,舒缓而优美。空气中细碎的光芒折射着,仿佛洒落了满地的碎金,空气中传来清雅的幽香,一如记忆中她身上的味道。她就这样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伸出的手如盛开的兰花举在他的面前。

如同受到蛊惑一般,长生缓缓地伸出手抓住了面前的那只手。指尖的温暖好似电流一样迅速传导到他的全身。赵大玲轻轻一拽,将长生从地上拉起来。长生茫然看着四周,囚室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长生,还记得太清观后山的小溪吗?”赵大玲微笑着问他。

长生下意识地点点头,他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他和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出行,在自由的天空下畅所欲言。赵大玲挥手一划,面前出现了一道波光粼粼的小溪,顺着林间蜿蜒而过,溪边有几块青色的石头,赵大玲拉着长生的手,与他并肩坐在青石上。她脱去鞋袜,将赤足浸到溪水里,溪水清澈见底,映得她的玉足如白莲般皎洁可爱。她扭头冲他笑,一如当日在溪边的情景,“要不要试试,这里不会有别人,只有我们两个。”

长生点头,略带羞涩地除去鞋袜,他这才发下自己身上是一件雪白的衣裳,刚才的伤痕和血渍都不见了,见他微微发怔,赵大玲伸出手指点着他的衣襟,“看看你这件,再看看我身上的,这叫情侣装。”

长生释然一笑,将脚伸到清凉的溪水之中,流动的溪水拂过他的脚面,他舒适地叹了一声,缓缓闭上眼睛,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好像长途跋涉、疲惫不堪的人终于找到休憩港湾,“大玲,刚才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见你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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