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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情张抗抗 作者:张抗抗-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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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的……还有一个弟弟,生了伤寒病,没钱看医生,也死了……最下面还有个妹妹,家里实在没东西给她吃了,我妈把她抱到公路上,说让人拣去,说不定还有条活路,后来也不知是死是活…… 
  梅子傻傻地问:什么时候啊,还饿死人? 
  来弟回答说:还有什么时候,1958年嘛……我们那个地方,隔几年不是大旱就是发大水…… 
  梅子听得触目惊心,如果不是来弟亲口对她说,真不敢相信。真没想到,来弟一家还是历史的见证人。梅子心里有些后悔,怨自己不该触痛来弟的这番心事。怔了一会,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叹口气说,三年困难时期,自己虽然在城里,还吃过豆腐渣呢。下乡到北大荒,天天窝头咸菜,虽没挨过饿但苦是吃了不少。看来来弟也是命大,天灾人祸的,总算活了过来。来弟笑笑说,要不怎么长得矮呢,我家儿子女儿哪个个头都比我高。我拣条了命,可没钱上学,不认字,只能算是个残疾人。梅子说,熬得过那一段,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你七七年来北京,这十几年的政策,你说好是不好呢? 
  来弟认真想了想,点头说:这些年,还算差不多。 
  水开了,梅子进厨房去煮面,将面条下了锅,又走出来。 
  梅子说:既然这样,你和你姐相依为命那么多年,这次还不去看看她? 
  来弟说:说是这么说,可哪里走得开呢。 
  梅子说:回家一趟,还挺忙啊,都忙什么呢? 
  来弟说,还不是为了女儿士莲订婚的事情。麻烦着呢。 
  梅子问:总说士莲士莲的,哪个士啊,是不是石头的石呢? 
  来弟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哪知道怎么写,好像……就是……我看人家下象棋,象棋里头就有这个字,两横一竖那个…… 
  梅子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想起来以前听来弟说过,士莲去年回家,就相好了对象,是邻村的一个小伙,在镇上做木匠,人品和家庭都好,俩人见了面,彼此都满意。士莲在北京打工,两个人通了一年信,这次回去订了婚,明年春节就可以结婚了。梅子曾问过来弟,士莲出来几年,眼界也高了,怎么不想办法在北京找一个?不是好多女孩都想嫁在城里的么?来弟一听,当时就嗤了一声说,在北京找?我早看明白了,要是个有本事的男人,根本就看不上农村人;想找个农村女人的,不是残疾就是老大不小的光棍还有死了老婆带个孩子的,好人能给你留着?我家士莲不缺胳膊不缺腿,在老家什么样好小伙子找不到?到城里受这个罪呢!真以为嫁在城里能享福呀,看看招弟这几十年,为这农村户口让人瞧不起,受气还受苦,犯得上么?我家士莲说了,自己挣钱自己花,在北京干几年,回家过日子,比北京人活得还自在呢…… 
  梅子心里挺赞成来弟和她女儿的想法,却不明白这订婚一事,还能有什么样的麻烦。就问来弟那个未来女婿的村子离得远不远,来弟说:不远,端一碗稀饭走到我家都吃不完。梅子又问,那是不是为了彩礼。来弟摇头说,什么彩礼,我们那儿早就不时兴了。梅子说那究竟是为什么,来弟站起来,走到厨房去洗碗,看了看钟,急急答道:如今不兴彩礼了,可订婚总还得有个讲究嘛。我说让那家给买块进口表,戴在手上又实用又神气。你别看我做钟点工,一辈子还没戴过一块好表。可士莲非要买戒指,说城里如今又流行订婚戒指了,还专门戴在哪一个手指头上,人家一看就知道她是订了婚的人。那小伙就到县城去买戒指,买回一个24K金的,士莲说太土,不喜欢;人家又去换了一只翠的,士莲说那翠的成色不好,还不要;你想那县城的商场里哪有好货呢,弄得那个小伙也没办法,专门跑了一趟合肥。我们只好一天天在家等着那只戒指,要不然订不了婚呀…… 
  最后到底买成了没有?梅子好奇地问。 
  你猜他最后给买回来一个什么?来弟放低了声音,显得有几分神秘——他给士莲买了一块戒指表。梅老师你见过戒指表么?那样子像个银戒指,指头朝上那块,却镶着块圆圆的小表,还嘀嗒嘀嗒走呢,我们那地方人,谁都没见过,把士莲稀奇得一夜没睡觉,成天戴在手上,再冷的天,那手冻得通红也在外面露着…… 
  来弟忽然惊呼一声,说哎呀都12点25分啦,梅老师我该走了,下一家是1点钟,还有半个小时,我走到那里正好…… 
  梅子笑笑说你快走吧,哪里知道订婚还这么复杂。 
  来弟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补充说:你看那女婿多有心眼,他说别人说,我丈母娘要我买手表,士莲要买戒指,我听谁的?我给她买个戒指表,两样都有了…… 
  梅子见来弟脸上一丝一丝浅浅的皱纹里,都藏着满足的笑容。



蹭去眼角的泪

  13:00—— 
  来弟到了赖家,赖家老太来开门,见是来弟,劈头就是一句: 
  你还知道回来呀?! 
  来弟陪笑着,一连声道歉,呐呐解释着自己在老家耽误的原因。并说自己今天上午刚下火车就赶着来了…… 
  赖老太沉下脸打断她:小点声,不知道赖局长正在午睡啊,没个记性!你也甭跟我说那么多,我知道农村人都那个德性,想来就来,没一点组织纪律性…… 
  来弟一路上的好心情一下子都没有了。心里有点委屈,忍下了。 
  赖家老太说你先擦玻璃吧。来弟问那么多房间,先擦哪一间呢?老太说你要是有眼力儿,应该知道当然先擦客厅啦,家里成天来客,玻璃脏得像农村似的,我可丢不起那个人。来弟心想,又不是我弄脏的,丢人的也不是我啊。来弟忍下了,动手去擦玻璃。一看抹布脏得像墩布,又破又烂的,拿都拿不住。就说阿姨您给换块抹布吧,这抹布没法干活,也该扔了。赖家老太气呼呼地说:跟你说了多少遍,让你别叫我阿姨,要叫主任。现在人家都管保姆叫阿姨,倒好像我成了保姆了。那抹布你就将就着用吧,干那么点活儿,讲究还挺多…… 
  来弟闷着头开始擦玻璃。赖家住在一层,一冬天的风沙和热气,灰尘都粘在玻璃上。来弟刚把里头那一面擦完,就出了一身大汗,又穿上棉衣,搬了凳子到外面去擦。 
  来弟从第一次来,就不喜欢这户人家。官儿不大,脾气不小。那赖局长从不和来弟搭话,局长在家里就是老婆说了算。赖局长和赖老太都离休了,但还常常坐着小车出去开会。他家孩子都出国了,家里就剩老俩口,听说请过无数个保姆,没有一个干长的,最后就换成了钟点工。来弟每次到他家,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做错一点事,又得听赖老太长篇大论的训斥。来弟一直想找个借口把工辞掉,但因为他家和梅老师同一方向,回家时正好顺路,也就坚持着干下来了。 
  其实当官的,也不都像赖家公婆这样难缠的呐。来弟想着,一边爬上凳子,用蘸了洗涤灵的湿抹布,在脏玻璃上用力地蹭着。中午太阳很暖,跟老家也差不了多少。来弟想起20年前她刚从老家出来,姑姑介绍她到一位部长家去做保姆,她进了那所大房子,站在地中央,部长还走过来跟她握了握手呢。部长一家人和她在一个桌吃饭,从来不让她等他们吃完了再吃,部长说她的工作也是为人民服务,同她说话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她在部长家一干就是4年,后来如果不是因为家里寄来一封双挂号信,说儿子出了麻疹,让她回去一趟,她还真舍不得离开部长家呢。等她从安徽老家回来,部长家已经找了新的服务员,她才换了主家。 
  一阵风过来,来弟的眼里迷了沙子。她停下手,用手背去揉眼。 
  ……城里人也是有好有坏的。来弟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她只好把眼闭上,靠在墙上歇息。到底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呢,来弟说不准。从部长家出来,她换过好几家,过了一年,有老乡介绍她到一家做生意的人家里去,那家女人成天不上班,夜里打麻将,白天逛商店。她总嫌来弟吃得多,每天吃饭都将来弟的饭菜盛在一只饭盒里,够不够就那么一点。来弟觉得自己每天都吃不饱,想换地方也不知上哪去。恰好家里来了电报,说是她妈死了,让她回去。来弟回去不到一个星期,做生意那家发来一封电报,让她快点回来。来弟本想在家多住些日子,接到电报就回了北京。没过半个月,那女人有一天为她买菜回去晚了,骂她在外面勾搭男人,来弟气得和她对骂起来,那女人说,你不干就给我走人!来弟说走就走,你得管我路费,是你把我从老家叫回来的,你让我上哪儿?那女人说你想得倒美,还给你路费,你当我是慈善机构呀?来弟说,您要不给,咱俩就上居委会去评评理。那女人说,今儿礼拜天,居委会休息。来弟说,我知道居委会从来不休息。那女人没话说了,给了来弟110块火车票的钱,来弟当天就走了。 
  来弟闭了一会眼,觉得好多了,用肩膀头蹭去眼角的泪,赶紧把剩下的玻璃擦干净了。跳下凳子泼了脏水正要走,回头看见楼前蹲着个收旧报纸易拉罐的男人,有点面熟。那人和她打了个招呼,问她回家过年了没有?来弟想起那人也是安徽人,算是老乡,就和他搭了几句话,问他可是刚从安徽回来,坐的是火车还是长途汽车……这么来回说了一会,来弟才进屋。一进门就发现赖家老太拉长了脸,冷冷说:擦块玻璃用了一个小时,工作要讲效率懂不懂?我花钱不是让你来闲聊的……来弟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申辩说刚才是风沙迷了眼又碰上了个老乡……老太打断她说,别狡辩了,没看还有那么多活儿吗,尽在这儿浪费时间……来弟忍了又忍,问说那么还干什么?她的话音未落,赖家老太把一件脏衣服扔过来,正打在来弟的脸上。 
  洗衣服呗,你没看这一大堆,还想指望洗衣机呀……老太叨咕着。 
  来弟觉得自己的血都涌到头顶上了,脑袋嗡嗡直响,像是让马蜂叮了一下。 
  来弟扯下围裙,咬着嘴唇说:我不在你家干了。还是高干呢,我看连我们农民都不如…… 
  赖家老太一时就愣在那里。 
  来弟拿上自己的东西,连工钱也忘了要,自顾自走了出去。 
  来弟走到路口,停下脚步,看了看手表。难得有这么早早收工的,一时不知到哪里去好。她盯着表面上那长针短针出了会儿神,心想这钟表的两根针也真奇怪,一只长一只短的,有点像个跷脚(瘸腿)。所以时间那个东西,走起来总是一颠一颠的,有时候快有时候慢,肯定就是一个跷脚。 
  来弟决定回那个大杂院的家去,帮儿子收拾那间闲置了一个多月的屋子。



替你觉得亏啊

  14:00—— 
  梅子每天的作息时间十分规律,她喜欢这种有条不紊的生活方式。 
  中午,梅子小睡了一会刚起,正要在桌前坐下备课,来弟就准时到了。梅子想起离那天来弟来干活,已过了3天。今天星期四,来弟排在下午2点到6点。 
  来弟一进门就递给梅子一个湿漉漉、沉甸甸的食品袋,说是她去年秋天腌下的一缸雪里蕻,让梅老师也尝尝。雪里蕻在院子里放了一冬天,再不吃,开了春就都该坏了。梅子说了谢谢,给来弟剥了一个桔子。 
  来弟说她胃不好,不能吃凉的东西。梅子多看了来弟了一眼,觉得来弟今天有点儿无精打采的,问她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来弟连声说没有。 
  来弟问她今天干什么,梅子说,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你走了一个多月,哪儿哪儿都脏了,这几个星期,你得辛苦点儿。 
  梅子忽然想起来,说:对了,别忘了先把楼道扫一扫,再用湿墩布好好拖一拖,拖到下面一层的楼梯口那儿。你如果养成了习惯,以后就不会忘记了。每次我不告诉,你就不干。 
  来弟一边系围裙戴帽子,一边嘻嘻笑着,反问道: 
  我说梅老师,那楼道是大家公用的,凭什么总让我们一家打扫呢? 
  梅子说:那不是我的家门口吗,我每天都从这里走,也算是我家的一部分吧,楼道太脏,谁都有责任打扫的。 
  来弟瞪着眼睛想了想,又问:那别人家怎么总也不打扫呢? 
  梅子耐心地对她说,别人家也许太忙想不起来;别人家也许不在乎楼道脏;别人家没有请钟点工,等等。但若是谁都希望别人去打扫,就不会有人打扫了。 
  来弟眨眨眼,反驳说:我看,你读书读太多了,好多事,你不懂。如果每次楼道一脏了你就去打扫,慢慢就把他们惯出毛病了,以为这就是你的事情,更没有人打扫了……我们村里有个跑买卖的人,捐钱为村里修了一条路,后来路坏了,谁也不管,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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