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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情张抗抗 作者:张抗抗-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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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便提着鸟笼而去。边走边补充说,他要赶去上班没有更多时间。 
  H觉得他近日修补的真气泄漏一空。然而,为了不对师傅食言,他强迫自己重新开始。一连坚持数日,功法熟练,却仍未入境。 
  所幸未过见日,听说S总经理已办理离休,由T副总经理接替工作。T副总经理一直养病在家,不知怎么突然反倒升了一级。 
  一日,H正在树下睁大眼努力练习小周天运气,忽听见身后草丛里传来之声。回身寻去,见一个正在地上用小棍掘一丛野生兰草,再细看那人竟是总经理老T。H不由喜出望外,顾不得收气调息,快步奔走过去。平日T总经理难寻,不是看病便是疗养,今日真是天赐良机,总算可以听到总经理对他建议的答复了。 
  T总经理耐心听完,慢条斯理地说:“很好很好,我们正在考虑。” 
  说完,便携兰草而去。边走边补充说,他要赶去开会没有更多时间。 
  H觉得他连日滋养的精气消散殆尽。然而,为了强身健体,他只得重新开始。一连坚持数日,功法熟练,却仍不得入境。 
  所幸未过几日,听说T总经理因病住院,由V副总经理接替工作。V副总经理年富力强,精力充沛,就职演说铿锵激昂,H不由对其寄望甚高。 
  一日,H正在树下睁大眼努力练习意念传身,忽见湖堤边走来一人,手提湿淋淋泳裤,口哼小曲。H一看,竟是总经理老V,不由喜出望外。几步扑上前去,抓住V总经理之手,请他务必尽快作出技改决策。 
  V总经理耐心听完,慢条斯理地说:很好很好,我们正在考虑。 
  说完,便甩着手里的泳裤而去。边走边补充说,他要赶飞机出差没有更多时间。 
  H怔在那里,一阵热血涌上脑顶,眼前金星闪烁,他扶住树干,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总算明白自己是永远不可能“恬淡虚无”,得气入境了。气功真正的神秘之处在于它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否则那些S总经理T总经理V总经理怎么会无师自通,各有一套养身调心的绝妙功法?  

  H一气之下便再也不练气功。奇怪的是,自此以后公司又换几任领导,他竟木然不觉。常将D经理称为V经理,将O经理称为Q经理,似乎在他看来,这些不知从哪里派来的官员都如出一辙。朋友以为他视力发生问题,带他去见那位气功师,气功师眯眼打量他片刻,双手抱拳恭喜他日下已得气,因为他已做到了视而不见。


包 子

  B有个毛病,就是非常容易饿。明明吃得很饱,一转眼就不分场合,不由自主地饿起来。饿得他腮帮直冒酸水,浑身上下空荡荡,透心透肺地难受。他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落下这病根的,也许是三年困难时期,也许是上山下乡……但他顾不得想这么多,每当他的饥饿症发作时,他便不顾一切地冲出办公楼,到街上拐角的一家铺子去买包子吃。  

  铺子名曰“老正兴”,是这城里最有名气的包子权威。他记得自己还在上小学时,就常让妈妈打发到这里来买包子,那时的包子品种花样多,什么牛肉萝卜丝包、羊肉葱花包、鲜肉包、青菜蘑菇笋丁香油素菜包、猪油豆沙包、枣泥芝麻白糖包……还有烧卖、锅贴什么的,门口总有人在排着队。离老远,他就让那一阵阵的香味引得垂涎欲滴。包子价廉物美,三个包子一碗白粥,饭菜都有了。他从小吃惯了“老正兴”,对“老正兴”有一种生命攸关的依赖感。饿病发作时,非“老正兴”包子不能填饱解饥。久而久之,“老正兴”包子对于他来说,除了食物外,还多了一层药的意思。 
  然而最后一个时期,他渐渐感觉到一种可怕的事实,那就是吃完了“老正兴”包子后极短的时间内,他仍然又变得饥肠辘辘。他曾试着再买两只吃下去,结果依旧。他又恢复到以前那种透心透肺空荡荡的状态,使他终日坐立不安,痛苦难言。 
  他在短暂的平静中尽可能清醒地对自己的病态作了分析。他曾说服自己尝试再加倍服用几只包子,但他一想到“老正兴”三个字竟然一阵恶心。这个极其反常的现象使他脑中迸出一线灵感,他突然想:莫非是因为“老正兴”包子本身出了毛病么?他实在很有必要对包子进行一番考察。 
  其实自从20年前包子店被取缔、近些年又重新开张以来,包子早没有那么多品种了,如今根本不挂牌,只有一种猪肉白菜包,天天月月年年如此,爱买不买,另无选择。然而来买它的人依然排队,包括他自己在内。好像即便连这猪肉白菜包都没有的话,还有一块百十年的“老正兴”招牌可以给人安慰和满足。 
  悟到这一点使得他第一次对这种所谓“中国式快餐”产生了某种不信任。他想起从电影上看到的外国汉堡包,中间夹的牛肉、鱼肉、鸡肉饼,当着顾客的面放进去,看得一清二楚,然后加热,货真价实。而包子馅儿却得咬上一口方知究竟,等你尝出是什么味道,却是再也不能更换的了。 
  他怅怅然。想不到一只小小的包子竟如此富于神秘感,发明包子的祖先可佩可叹。 
  那一刻他突然肠胃痉挛,腹腔大鸣,赶紧慌慌张张冲出大楼跑至街角,却见“老正兴”店铺一夜之间已荡然无存,改换一家服装店正待开张。而店家四周,街头巷尾,到处有人摆着一屉屉热气腾腾的东西大声吆喝:快来买“老正兴”包子!他随着吆喝声团团转圈,望着那一堆堆白生生的包子,竟不知该买哪家才是正宗的“老正兴”,所有的卖主都拍胸脯担保说自己才是真正的“老正兴”! 
  他在焦急与饥饿中抓起一只包子来看,包子包得严严实实,只在褶折顶心有一个凹孔,他想通过这小孔往里窥探一番,但看了半天才知道那凹孔只是一个摆设,馅子是不露头的。 
  情急之中他顾不得许多,对准包子狠狠咬下一口,他惊讶地发现那包子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片非红非黑的酱油渍和几点非菜非肉的什么。他心想“老正兴”包子决非如此;又一想,其实他吃了多年“老正兴”包子,从来并不知道正宗的“老正兴”包子应是什么样子。他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包子馅儿。 
  从此以后他决不再吃任何带皮带壳带瓤带馅的东西。他觉得一切包起来的东西都是十分可疑的。他希望选择一种由表及里透明磊落的食物。但他一直未能如愿。饿得奄奄一息时,他将就尝试了油炸土豆片。奇怪的是,自从他把油炸土豆片带在身上,不到吃饭时间,他再没有饿过。


漆 匠

  C刚回城时,因知青劳力市场供大于求,一时找不到工作。苦待多日,终无机会,一天突发奇想,记起自己在乡下学过几日木匠,便将父母仅有的一点积蓄买了礼品,托人弄到一张执照,从此走街串巷,干起了收购旧家具的营生。  

  他将低价购入的破旧家具敲打一翻,以铁打、木楔加固缝隙使其不再摇晃,然后用刨子刨去家具表面的旧漆,刨得干干净净几乎不留痕迹,再用粗砂纸将木器从头到脚砂磨两遍,又用细砂纸再轻轻抹挲一遍,直磨得木器表面用手摸上去细润光滑又温柔才作罢。至于那些由于年代久远留下的缺刻、损伤的疤痕,虫蚀的小洞眼,他拿来石膏腻子小心地将其一一填补堵塞,再用木尺刮平。 
  他做这些事很内行。多少年来,他似乎一直就在这么修修补补的。 
  补平磨光后的家具,看起来就像木器加工厂里待上漆的木坯半成品。好在这个时代的大众化家具几十年一贯制,鉴别新旧的标准只看表面。——成功在望,他开始刷油漆。 
  他先刷一层颜料粉,颜料粉是在缸里调配好的,看上去鲜艳明亮。涂上之后,使用干布使劲地蹭擦,这样可以让颜色渗进木纹中去。有时候,刷上颜料粉后他会觉得不够满意,颜色太淡太暗会被人认出是旧家具,而颜色太深太鲜也会引起人的怀疑,反而弄巧成拙。如何使它恰到好处、色泽均匀柔和,正是他手艺的关键一绝。他不满意时,宁可用小刀或砂纸将其全部抹去重来。即使已沾上了底色不易清除,他也宁可在这种底色上改配另一种较深的颜色。 
  他做这些事很内行。多少年来,他似乎一直就在这么涂涂改改的。他记得当年在乡下住的房子的外墙上,刷写的标识口号语录什么的,就因天时地况反反复复地涂改了一次又一次。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为革命大养其猪……以粮为钢纲举目张……发扬革命人道主义……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常常的,那么被涂刷干净的字迹又从稀薄的石灰水下显现出来,读起来很有点自相矛盾。 
  好像世界上有一个看不见的规律,总在那里循环往复以至无穷。 
  家具上的颜色,也就是所谓的油漆,固定之后,最后一道工序,是刷清漆。 
  清漆纯净而透明。看似有又似无,轻轻刷上一层,抹开抹匀了,边边角角都无遗漏。然后将家具搁置阴凉通风外,只须大半天功夫,那清漆便干爽透亮,用手抚摸触感平滑光洁,一眼望去,一件崭新的家具亭亭而立,幽幽发光。微露木纹的表面如营养丰富的人脸溢出饱和的油脂。大功于是告成。 
  他便将这样一件件经他手改头换面的家具,拿到家具市场上去出售。当然是放在新家具那一档里。顾客几乎讨价还价,最后总是心满意足地买走。有时他斜睨对面旧家具市场上,与他同样的一件旧货竟只卖他的三分之一价,心中不由窃喜。他只不过略作修补,将其重刷一遍油漆,而获得竟至数倍。看来生财之道非些莫属。 
  C一时间生意兴隆,大发横财。 
  他做这些事很内行。多少年来,他似乎一直就在这么不断地“更新”和“修改”中。他从未觉得不安,也没有谁指责他掩盖了什么、伪装了什么。他甚至被油漆翻家具的成功所启发,想到了进一步扩大自己的生意,他可以举一反三:油漆旧房屋,油漆旧马路、油漆旧轮船,乃至推而广之,油漆旧衣服旧书甚至油漆火灾过后的旧森林……凡是不堪入目的东西,都可以油漆翻新。 
  正当他踌躇满志充分发挥想像力,准备全面开拓自己的事业时,似乎有不妙的消息传来:他的新家具逐渐滞销。尽管他在可能的范围内一再调价,问津的顾客仍与日递减。终于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顾额嫌家具式样太老。各种组合式时髦家具已陆续上市,他莫非把这些旧家具拆了重做?果若如此,他岂不失去了以往的优势?


毯 子

  I又感冒了。 
  发烧,头疼,浑身酸乏,还咳嗽。 
  感冒莫不是由那条毯子引起的?他从床上坐起来,呼哧着鼻子猜想。毯子实在太短了,盖了肩膀盖不了膝盖;盖了脚丫盖不住胸口,一整夜就这么东拉西扯的,自己同自己捉迷藏做游戏,常在半夜被冻醒过来。他不得不蜷着身子睡觉,在毯子下缩成一团,一夜下来竟比不睡还累人。老伴看不过去,干脆在毯子上再压上一条毯子,但只要一蹬腿一翻身,稍不小心,腿还是露在了外头。他真不明白商店或是毛毯厂干嘛就不卖也不生产加长的毯子和被套,莫非所有的人都是一样长短的不成?
  I的个头确是高于一般人。年轻时当过篮球运动员,走在街上总像在俯瞰一切。其实他很平易近人,泱泱万人的大工厂,所有的人都称呼他的外号:长厂长。 
  长厂长在家吗?有人在门外大声疾呼。 
  这些日子随时随地有人打上门来。厂里正在评职称,从科室技校,几百号知识分子,都伸长脖颈盯着那数量极其有限的高级工程师高级教师的职称。一双双饥渴的眼睛恨不能把他这个评委主任撕成无数份印有职称的名片。毕竟拖欠了这么多年了。他对他们不无同情之心。明明干着高级技术人员的活儿,却拿不到相应的报酬,一家老小,靠那几十年原封不动的一点工资,这叫什么按劳取酬?按照他的想法,他是真想把全厂干部工人的工资来一次彻底大调整…… 
  他听见老伴低声细语地将来人劝走了,一声重重摔门的声音。 
  ……可是他手里就这么点钱,给了甲就不能给乙,甲多了乙就少了,捉襟见肘。于是就有了你死我活的争夺,把人和人最后的一点友善争得精光…… 
  又有人敲门,敲得好急。老伴没有去开。她大概不想让他们打扰他。他太累了,真想辞职不干了。门敲了很久,终于安静下来。 
  ……会是谁呢?又是设计科那几个年轻人?他承认他们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对生产贡献最大,最辛苦,最有本事。可他也明明知道他们没有一个能评上高级职称。他们还得熬上等上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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