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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完了,洪宣得到的是一个依然有些冷淡却很少发呆的披袖。
洪宣在那一瞬间了悟了雅儿的爱的博大。
那个女人,在那之后,成为洪宣尊敬的人。
也许就是因为在她的面前自己一直就是黯淡的,所以,也就从来无法去认同这个女人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吧。
洪府的南院从那天开始变的平和而微妙。
而在这种平和里,洪宣一直以来浑噩的头脑终于清明了,于是,也就发现了一个实在是不应该被发现的事情。
在抿罗被掳来的那一晚,鲁荒王已经动身往山东去了五天了,根本就不可能在京城。
而且,鲁荒王所来,也实在是太平淡的就离开了。
丁浩也对那晚来的鲁荒王感到疑惑。
千丝万缕的疑惑扑开来,洪宣接触到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那就是当年檀皇妃所生的日月胎中被披命为陨月的孩子其实一直就是活着的。
皇宫中究竟有多少的秘密,又有多少的黑暗,世人是不知道的,也更不应该妄想知道。
洪宣在查的时候,却没有意识到也有人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正月底的时候,洪宣高高兴兴的带披袖出门去,去哪?城隍庙!
披袖说:“我想去为将要出生的孩子祈福!”
雅儿说:“你要去的话就去和老爷说,我是去不了的,就劳动你了!”
终究还是洪宣的孩子吧,说洪宣没有一点点的激动,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也算是中年得子了。
所以,就往城隍庙去。
事情发展到这个样子的时候,洪宣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丁浩却只想叹气。
雅儿看披袖,有时候就像是对自己的孩子。
披袖对雅儿,那种感情也和母子差不多了。
再看看洪宣和披袖,还看看洪宣和雅儿,这一家子,分明就是乱了。
丁浩什么也说不了,虽然郁闷的紧,却也只能是叹叹气就算。
外面人只说是洪宣纳了个妾。
丁浩也懒得辩解了。
去城隍庙呢,就要往城外去,虽然没什么山,却还是有堤的,而马车就在堤上被人偷袭了。
洪宣来不及躲,更看见了直往披袖身上去的箭。
洪宣将披袖推开了,自己中了箭,而更让他心碎的是,被自己从马车上撞开的披袖,在豪不防范的情况下,就那样从堤上滚下去了。
偷袭的人,似乎只是为了警告,披袖滚下去的同时,伪君子们也如同来时一般消失了。
洪宣的身上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丁浩虽然也受了伤,却终究是没有身中数箭的洪宣来的严重。
“披袖——!”洪宣长长的呼唤,身子从车上扑到堤边,第一次发现城堤是如此的高,从堤上滚下起的披袖,被淹没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了,会不会已经……
洪宣还来不及想,失血过多的身体已经陷入了黑暗。
真正的来讲,那一天实在可以说是一个受难日。
负伤的丁浩残喘着将奄奄一息的洪宣弄回了洪府,并且告知披袖失踪之后就不支倒地了。
雅儿在得到通知的时候,命人去请大夫,派出府中的护院去寻人,又扶洪宣上塌。
也不知是喜是忧,就在这紧要关头,腹中的小家伙也不甘寂寞的蠢动了。
大夫来了,又去传产婆。
丁浩终于醒了,勉强挑起大担。
洪宣的血在大夫来了之后,止住了。
然而,雅儿的房中,惨叫声却不绝于耳。
而且,派出去寻人的人,上午就出去了,中午就开始下雨,天快黑的现在了,还是没有消息。
洪宣在昏迷中喊着披袖的名字。
雅儿在惨叫的空隙里还不忘问披袖找到了没有。
丁浩第一次知道了头大是什么滋味。
神明啊,如果你是存在的就请显显灵吧!
洪宣醒了,就在丁浩以为可以得救的时候,却发现洪宣瑟缩在雅儿房间的外面,一脸茫然的问自己:“我要披袖,雅儿也在找披袖,你怎么还没有把披袖找到!”
他的主子啊,在披袖出现的现在,终于是将隐忍了多年的脆弱给显现出来了。
丁浩实在是不知道该喜该忧,最近发生的,都是头大的事!
就在丁浩也开始不知所措的时候,洪府的门口,站了一个湿淋淋的小人儿。
看见披袖的时候,丁浩直觉的像看见了天神,却还是记得先带披袖去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
洪宣受伤了,却终究还是担心雅儿,怎么也不肯回房。
披袖往雅儿的房间去的时候,首先就看见了一身绷带的洪宣。
丁浩说:“你帮我劝老爷去休息吧!”
披袖想起洪宣为自己挡箭的画面,眼眶一热。
难得温柔的,安抚了洪宣颤抖的心。
在披袖的温柔里,洪宣安心的放松了,下人扶他回房,很快的沉睡了。
刚刚缓和一点的时候,丁浩刚准备喘一口气。
产房里传来一阵骚动:“二夫人已经没有力气了,快去叫老爷起来,给二夫人一点鼓励!”
雅儿虚弱的喊:“披袖,叫披袖进来……”
雅儿准备放弃了,进来的披袖却没有允许她一时的懦弱,孩子终于顺利的生了下来,雅儿也在孩子的啼哭响出来的时候,睡着了。
丁浩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丁浩也倒了,身子烫烫的倒在了回廊上。
所有人,所有的担子一口气压在了披袖身上。
披袖只是愣了那么一下下,然后从容的,让还没有走的大夫去看看丁浩的情况,按大夫的药方让厨房里先熬上了洪宣和丁浩的药;听产婆交代所有该注意的问题,吩咐婢女们一一牢记;末了,下令通知所有还在外面寻找自己的人回府,淋的水湿的人们回来的时候,洪府的厨房里是一锅温暖的姜汤等待着他们。
有的时候,人要获得尊敬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洪府的人们终于对披袖另眼相看了。
洪宣的房里,披袖每拆一次洪宣的绷带,每看见一次洪宣的伤,披袖就觉得自己愈发的温柔了。
雅儿的房里,每抱一次那个孩子,每逗他笑一次,披袖就觉得自己愈发的自私了。
披袖的情,洪宣清清楚楚。
披袖的苦,雅儿明明白白。
洪宣伤好的时候,披袖说:“我……想回一次家!”
“……?”洪宣疑惑的看他。
“我想见见我娘,我想她!”在这种苦闷的心情中,雅儿终于不能再维持披袖的平衡。
“那等我请个假了,陪你回去?”
“我想自己回去!”披袖缓缓的摇头。
“那么远?”洪宣不安的问。
“远?就在城外的东化村啊!”披袖说。
“你是南京人?”洪宣发现自己第一次问起披袖的来历。
披袖点头:“我只是被卖到扬州去罢了,我说的也是南京话啊!”
洪宣尴尬的笑笑:“但是你开口说话的时候已经在南京呆了一年了啊。”
因为一句话,带出来太多的想法。
两个人有一瞬的沉默。
“那你要是不想要我陪的话,我叫人给你备车!”
“那里路好窄的,车也去不了,我走回去就好了!”披袖说。
洪宣想了想终于是不说话了。
后来的日子里,有好几次,洪宣没有看见披袖,问起来的时候,回答他的都是:回家了。
在一个初夏的天气,又一次的找不到披袖之后,洪宣决定去一趟披袖说的那个东化村。
骑上马,向下人们问了基本的方向,洪宣就出发了。
披袖虽然说东化村那里的路很窄,其实东化村却也不难找。
隐约记得披袖曾说:我爹是铁匠。
洪宣骑着马,清楚的看见河的对岸那个忙碌的小村庄的最头上,有一间铁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
洪宣没有急着过桥,将马儿栓到河边的一棵树上,感觉初夏的风从庄稼上拂过,然后带来一阵田间特有的清香。
正惬意着,却听那间铁铺里传来一阵混乱的撞击声。
然后是一阵怒骂:“滚出去,没我的允许,谁让你进来里面来的?”
“送饭?送饭来了不起,你放外面就好了,滚出去!”
洪宣惊讶的看见在那一阵怒骂之后,走出来的人居然是披袖。
洪宣没有激动,静静的看披袖放下一个铁制的饭盆之后,一跛一跛的往村中走去。
洪宣在河的这边,不紧不慢的追披袖的脚步。
然后,披袖走进了一家看起来还不是很破的农户。
洪宣站在河岸上,清巛的河水里清晰的映出了一个影子。
河的对岸,一个中年的女人正在清洗着衣裳。看见河水里的影子,抬起了头。
然后,女人手中的动作顿住了。
“承宪少爷……”声音喊出来,脚边的盆也被踢翻了,发出的巨大的声音惊动了房子里的披袖。
“发生什么事情了,娘?”披袖跛着脚,跑了出来。
女人听见披袖的喊叫,已经僵住的身子这才有了动作。
慌忙的抓起散在河岸上的衣服装进盆里,然后,将卷起来的衣袖放下来……
披袖那时已经来到了河岸边。
“云苏?”洪宣试探般的喊,会叫他承宪少爷的人只有少年时身边的几个丫鬟,而在这几个丫鬟中,会将袖子往内翻卷的人,只有云苏。会认出来,不是因为她皱纹斑斑的脸,而是她那个微小的动作。
披袖定住了,看到洪宣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招呼,却听见他叫云苏?叫的是自己的娘?
洪宣也呆了,披袖……是云苏的孩子?
也许不是在叫自己的娘,虽然人们都称娘为云娘,但娘并没有回答他啊。披袖自欺欺人的想。
但是,他心中也很清楚的知道,如果不是在叫娘的话,娘不用慌的。
如果是一年前的披袖,他不会明白。
但是,现在的披袖,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三个人,静静的,空气也在那一瞬间开始凝固。
“你怎么来了?”披袖问。
披袖问出去的时候,看见了云娘诧异的眼神。
是啊,娘可能只以为洪宣是来看她,但其实,是为我而来啊!
“他们说你回家了,我来接你!”洪宣回答。
河,不宽;河水,很清巛;河岸两端,开始崩滩……
云娘的诧异过后,停驻在眼中的是痛苦的神色,当眼中的情绪蔓延到唇边时,云娘终于也开了口。
“当初买你回来的就是这位老爷,岩儿?”云娘问。
披袖浅浅的笑一下,似乎是为了让云娘安心:“是的,他对我很好,所以,虽然……”
云娘没有让他把话说完,打断了:“既然老爷来接你了,你就回去吧!”
披袖愣了一下,没有说话,返身进了屋里。
这时,房子里跑出来两个孩子,比披袖小,却也都是十来岁了。
“这……是你的孩子?”洪宣问。
“岩儿也是我的孩子,岩儿……今年十五了。”云娘说完,什么也不多说的,转身就进去了,连河岸边的盆,还是那两个孩子来捡的。
云娘那一句话,平淡的,带给洪宣的震撼却大的几乎可以翻天。
云娘与他分开多久了?
十六年了。
披袖明显的与后来的两个孩子长的不太一样。
披袖的眉眼精致的,不似后来那两个孩子般粗眉横眸。
云娘说披袖今年十五了,意味着什么?不是很明显么?
这是什么样的错?洪宣已经没有能力去承受了。
那云苏呢??
云苏,云苏知道披袖绝对是逃不过那种命的,因为那孩子一张美丽的脸,云苏知道披袖会在南京城也是因为已经被命运俘虏了,只是,更加残酷的,这命运给的是逆天的罪!!
罪呵!!
云苏能如何,云苏只能继续做她的云娘,在一言不发之前,将不知该说不该说的,给自己说话的最后的权利。
然后,沉寂。
洪宣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回来的,到了洪府门口的时候,看见了门上的“洪府”这两个字,才知道已经回来了。怀中是披袖小小的身子。
孩子!是自己的孩子!
是多么的不真实。
披袖乖乖的下了马!然后,进了府。
披袖也许是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