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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魔-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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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完全落山了,夜色像梦乡一样温柔,小秋不觉得黑夜可怕,反而感到心满意足地安逸,连心中的怨气都渐渐消失,他拣起一块扁圆合手的石子,摆好姿势,向河面打出一记水上漂。

这是完美的一掷,要是有其他孩子在场,肯定会大声喝彩。

一开始小秋还数着这是第几漂,很快他就数不过来了,石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河面,掉进对岸的草丛里。

草丛里似乎有点动静,小秋猛地站起身,突然间觉得有必要去查看一下,这个想法如此急迫,他直接跳进齐腰的河水里,向对岸走去。

他刚刚迈出三步,怪事发生了,那片再普通不过的草丛里,突然飞起一只鸟来,也可能不是鸟,小秋只看到一片绿光,连形状都没看清,它就消失了。

小秋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慌,他向来以胆大在同龄少年中闻名,可这阵恐慌从心底升起,根本不给他准备的时间。

小秋连滚带爬地转身上岸。

没有任何东西追上来。

“远离妖魔。”小秋想起怪人的提醒,他晃晃脑袋,对自己的恐慌嗤之以鼻,这世上的确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可野林镇是安全的,故老相传,这里曾经遭遇过的最大危险,就是某年冬天从远方闯来一群饿狼,就连这也是几十年前的传说了。

“疯子。”小秋自言自语,转身向对岸望去,半人高的草丛在夜风中轻轻摇摆,毫无异样,他揉揉双眼,甚至无法确认刚才真有绿光飞起。

夜色越来越深,野林镇的居民早早睡下,偶尔传来几声犬吠,一切太平,连野猫都没出来闹事,整个镇上唯一心怀鬼胎的人,大概就只有小秋了。

约好在桥上见面的伙伴们一个也没出现。

失望之余,小秋还有一点悲愤,在他这个年纪,对朋友的忠诚有着极高的标准,他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

他迈步向镇里走去,决定一个人行动。

“小秋哥?”屋檐下面传来试探性的问话。

小秋在镇里还没走出多远,止住脚步,心里一下子云开雾散,“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好在桥上汇合吗?其他人呢?”

大良走出来,冲小秋嘘了一声,街上没有一丝灯光,他害怕黑夜,鼓起极大的勇气才走出家门,“别去芳芳家了,二栓一伙人在那等着呢。”

“怎么会?”小秋惊讶地问。

“不知道,可能是消息走露了,也可能是二栓猜到的,反正我听说他带人守在秦先生家附近,看见你就要下死手。”

风势突起,小秋抬手按住头顶草帽,“那就打一架,我不怕他。”

大良拦住去路,“不行,二栓那边有大人帮忙,咱们打不过,再说……再说这样也救不出芳芳。”

后一句话让小秋泄气了,他摘下草帽,“那怎么办?”

“没办法。”大良无奈地摊开双手,“反正你也没真的承诺过什么,从前说的话都是玩笑,谁都不会当真,你不欠她什么,就这么过去吧,过几天咱们找机会揍二栓一顿,就是他总乱嚼舌头……”

“嗯,我知道了。”小秋不甘心地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好朋友解释。

大良松了口气,“我得赶快回家了,记得白天桥边的那个怪人吗?我家老子说他不是疯子,是个道士,专门收小孩的,看谁顺眼就带走,也不告诉家里,至少十年八年才放回来,有的根本回不来了,我可不想跟他走。你也快回家吧。”

“芳芳宁可跟道士走。”小秋说。

大良愣了一会,“这倒也是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道士能不能看上她。我得走了……”大良顺着街道向家里跑去,时不时扭头观望,好像古怪的道士就躲在阴影里。

小秋没有马上回家,还是跑去了学堂,大良说得没错,一伙人正在附近巡视,二栓那帮少年也在,还有七八个大人,听他们交谈,防的不是小秋,而是按照风俗在驱逐坏运。

小秋回到家,找出锅里的剩饭吃光,上床躺下,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没一会工夫就进入梦乡。

第二天,小秋进林里放马的时候,一直闷闷不乐,其他牧童都对他怀有歉意,找到许多新鲜的野果给他,谁也不提芳芳。

小秋也没提。

放牧结束,小秋折了一根柔韧的柳条当作马鞭,赶着马群与伙伴们汇合,一起回镇里。

今天的桥上没人占据,二良没管住自己嘴,说:“对了,今天沈家娶亲,所以二栓没出来。”

野林镇的风俗,新娘子要在黄昏时进夫家大门,此刻离吉时已经没多久。

过了桥,牧童各回各家,大良临别时说:“小秋哥,明天咱们找机会收拾二栓吧,让他再不敢笑话你。”

“嗯。”小秋闷闷地回道,追赶前面的马群。

到了镇口,小秋听到远处传来的乐器声,看来沈家的新媳妇就要进门了。

马群已经自动拐向后街,小秋冲到前面,将它们拦住,走进前街,他想,自己远远看一眼总可以吧。

沈家是镇上最大的财主,镇里一半人被请去坐客,另一半人站在街上,羡慕地观望。

六十多岁的张爷爷摇头叹息:“这排场,浪费啊,就是可怜芳芳了,她才多大……”他扭头看见小秋和那群马,平举拐棍,指着小秋说:“泥猴儿,你过来干嘛?”

“看看。”

“再看,芳芳也是沈家的媳妇,难道还能跟你回去不成?”

街坊们都笑了,将目光从远处的沈家大门口移到放马牧童身上。

刘二是街上的**,没有受到沈家邀请,很是不满,说:“小秋,当初怎么不让你爹帮你下聘礼啊,这下好,芳芳归沈大傻了,你不去闹一场?”

张爷爷用拐棍击打刘二,“臭小子,小秋还是孩子,你胡说什么。”

小秋默默地跳上枣红马,下定了决心。

“各位街坊!”小秋扯开嗓子喊道,他的声音还有些稚嫩,传不出多远,盖不过沈家的乐器声,可是附近的人都听到了,同时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给我让条路!”

马群里有一匹头马,小秋手起鞭落,狠狠地向马臀抽去。

头马扬起前蹄,惊讶而不满地长声嘶鸣,等到第二鞭下来,它受惊了,四蹄翻飞,没命地向前跑去,其余的马也跟着奔驰,只有枣红马还在小秋的控制之下。

直到这时,街坊们才明白小秋话中的意思,张爷爷丢了拐棍,刘二抱头鼠蹿,李三婶抱起孩子,赵四叔一屁股坐在地上……野林镇前街一边大乱。

小秋骑在枣红马背上,跟在受惊的马群后面,在野林镇居民无比惊讶的目光中,跑到沈家大门口。

原本聚集在门口的人群让出一大片空地,肥胖的刘媒婆坐倒在地上,头上的鲜花微微颤动,乐师们仍保持着吹弹乐器的姿势,只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所有人都看着枣红马背上的小秋,不明白这是恶作剧,还是沈家的新花样。

小秋甚至在围观的人群中看到了父亲,老秋惊得呆住了,怎么也想不到大儿子真敢做出这种事,之前的提醒全都白说了。

小秋看到了花轿,还看到了花轿前小小的身影,他在马背上弯下身子,伸出右手,用空洞的声音说:“上来,跟我走。”

第三章风婆婆的孤灯

小秋在马背上弯下身子,伸出右手,用空洞的声音说:“上来,跟我走。”

野林镇像一幅刚刚完成的风俗画,突然陷入停顿,远处的居民从惊马带来的慌乱中清醒,伸长脖子向沈家大门口观望,花轿四周的人群还陷在不可思议的惊讶中,马蹄声仍在耳中回荡,他们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轿前的小小人影似乎也吓呆了,一动不动。

一股慌乱情绪开始在小秋中心中升起,他以为芳芳没听到自己的话,或者是听到了而不接受,如此一来,他将成为镇上最大的笑话,十年也摆脱不掉。

如果她不上马,我就自己逃走,小秋在这一瞬间做出决定。

那个小小身影的犹豫其实只有片刻工夫,芳芳掀掉了红色的盖头,露出一张小秋对之毫无印象的脸孔。

他愣住了,他上一次见到芳芳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芳芳的动作从这时起变得迅速利落,一手拎起裙摆,抬脚踩在轿子抬杠上,借势跃起,另一手握住小秋的手,灵活地跳到他身后,整整衣裳,坐稳了。

“驾!”小秋喊道。

枣红马似乎知道这次奔驰意义重大,扬头嘶鸣,向大路尽头的夕阳跑去。

这一切发生的时间都很短,小秋已经跑出半里地,刘媒婆才扒着轿子站起身,手搭眉头,遥望一马两人,说:“新媳妇被抢走了。”

沈老爷被两名仆人扶住,惊魂稍定,茫然地重复道:“新媳妇被抢走了?”

刘媒婆扭过身,郑重地点点头,“抢走了。”

新郎官沈家老大朦朦胧胧地知道有什么东西不见了,扑通坐在地上号啕大哭,“抢走了!抢走了!”

二栓一身新衣,跑到大路中间,遥望远走的枣红马,他跟小秋是敌人,这一刻却对他崇拜得忘乎所以,一跳几尺高,挥拳叫道:“好样的,小秋哥!”

沈老爷被叫声惊醒了,一拳砸在二栓头顶,几步冲到街对面,从人群中揪出老秋,将吐沫星子喷到他脸上,“那是你儿子,对不对?他抢走了我家的新媳妇!”

老秋吓得呆住了,讷讷地说:“他还是孩子,等他回来,我狠狠揍他……”

“等他回来?”沈老爷的脸变成了猪肝色,媳妇儿或许能找回来,可脸面再也找不回来了,“我要报官!我要捉他回来!我要他进大牢!”

野林镇的居民从来没见过沈老爷如此失态地大发雷霆,也跟老秋一样吓坏了,全都想,小秋这回可惹**烦了。

小秋听不到沈老爷的威胁,枣红马已经跑出很远,正在放慢速度。

小秋惯常在镇东头的林地里放牧玩耍,很少到西边来,前面不远处的缓坡就是他所知的野林镇西界,过去之后就是另一个天地了。

他越想越糊涂,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在他身后,芳芳正牢牢抱着他的腰,比眼前的一切都要真实。

“过了这道坎,就不是横镇了。”他说,没话找话。

“嗯。”身后的声音很轻微,环在腰上的手臂放松许多。

上坡,下坡,小秋再一次感到恐慌。

“你是谁?”芳芳问。

“小秋,你不记得我啦?”恐慌之外,小秋心中多了一分失望。

芳芳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又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不知道。”除了逃出野林镇,小秋还没想过更多的问题。

“今天晚上要睡在哪?”

“不知道。”

“以后呢?住在哪?”

“不知道。”小秋感到气闷,因为芳芳问的这些事情,他一样也没考虑过。

“那咱们吃什么?”

小秋被问得烦了,没好气地说:“喝西北风。”

身后好一会没有声音,小秋正觉得愧疚,腰上的手臂突然又抱紧了一点,芳芳低声说:“那就喝西北风吧。”

天色渐暗,小秋的恐慌却消失了,“我待会去找吃的,然后找个地方睡觉,明天继续走,去哪……再说,反正不会让你挨饿。”

小秋将自己放牧期间在林地里学会的本事想了一遍,觉得问题不大。

“嗯。”芳芳轻声说,没有再提问。

后面没人追来,横镇就这十几匹马,全都跑得不知去向。

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芳芳突然说:“前面是风婆婆的家,咱们可以去投宿。”

小秋老早就看到了前面的一点灯光,惊讶地说:“是那个不准进镇的老疯婆子吗?”

“风婆婆不是老疯婆子,她经常进镇买东西,人很好,因为爱清静才住在镇外的。”

小秋没有争论,关于风婆婆的传言,他从小听到大,印象中有点可怕,接下来的路程里,他一直在寻思过门不入的借口。

不过,眼看着灯光由黄豆变成一片温暖的光芒,小秋屈服了,即使住老疯婆子的家里,也比露宿荒野要好吧,他累了,心想芳芳肯定更累。

小秋先跳下马,然后伸手扶着芳芳下来,第二次直视她的面孔,仍然觉得陌生,但这可能是天色太暗的原因。

芳芳低着头,活动活动麻木的腿脚,带头向木栅门走去。

这是一座镶嵌在茂盛草木中的小院,篱笆墙上爬满了植物,几乎看不到人工的痕迹,若不是院中透出的那一点灯光,过路人很可能看不到三间草房的存在。

院子中间竖着一根碗口粗的木头,上面端坐着一盏小油灯,小秋立刻将这种不同寻常的做法当作“疯婆子”的证据,正想叫住芳芳,她已经快步绕过油灯,扑向草房门口的一个人,带着哭腔叫道:“风婆婆。”

昏黄的灯光中显露出一张皱纹丛生却极为慈祥的脸孔,小秋的紧张与警惕一下子消失了,这绝不可能是疯子,他慢慢走进来,枣红马跟在后面。

“芳芳?深更半夜的,你怎么跑来了?你今天不是要出嫁吗?”风婆婆个子矮小,与十来岁的芳芳差不多一样高,声音含糊,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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