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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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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需要‘专折具奏’,就如同曾国藩这样的案子,虽然是由刑部审理,但是因为事涉‘大辟’,也还是要六堂一致,方始定谳(音燕)。

拟定的罪名报至御前,皇帝单独召见了刑部两尚书——汉尚书周祖培和满尚书阿勒精阿,见礼已毕,让他们两个人站起来,皇帝看了看三法司满汉十三名堂官全堂画喏的奏本,随手放在了一边,话题却和这件案子本身没有什么关系:“周祖培,阿勒精阿?”

两个人赶忙躬身行礼:“臣在。”

“朕这几天总是在想一件事,曾国藩虽然偶有疏忽,但是念及他入仕以来,办事尚称勤恳,为人也还算谨慎。若是就这般杀了,朕于心不忍呢!”

“皇上行法,如鉴之空,如衡之平。一本大公之处,曾国藩获罪之臣,自当心服。”周祖培先是狠狠的捧了皇帝几句,随即说道:“其实,便是皇上不说,微臣也有两请之议!”

皇帝当然知道周祖培口的两请是什么意思。所谓的两请,大约是这样的:按照朝廷律法,某一犯官论罪应该处死,但是有某些特殊的原因,或者顾虑到皇帝心想施恩,又不便开口,预为设想之法。

例如,某大臣是某嫔妃的亲属,则承办的官员就要考虑是否可按‘八议’之的‘议亲’一条,以为稍从末减的借口?当然,两请的前提是两引(两引就是指有前例可循的情况。关于这一点,后面再做详细介绍),也是要分得清楚明确的。

皇帝倒给他的话引起了兴趣:“哦?既然是这样的话,朕倒要听听你这两请之议了。”

“臣以为,曾国藩以一介书生,骤然登进,常伴帝侧,虽然是天下读书人羡慕,却也是福兮祸所伏。总是短了几分历练之资。”

周祖培这番奏答便是心照之语了!诚然,登进太快,于曾国藩确有不利啊!倒是真应该好好考虑考虑日后处理他的办法了。不过,这不是今天皇帝召两个人到御前的本意,当下不再提它:“曾国藩之事,容朕再想想。”

“是!”

“还有一件事,是朕怎么也不明白的。朕记得,给曾国藩的旨意是在七月二十三日的早上着你带到通州的,是不是这样?”

周祖培回忆了一下:“是!正是七月二十三日的早晨,臣见驾的时候,奉皇上的口谕,到通州传旨的。”

“嗯,那就不对了。如果这样计算的话,为什么曾国藩的谢罪折是在同日送抵御前的呢?难不成是曾国藩事先得到了什么人的通气?”

周祖培大惊!自从陈孚恩之事爆之后,朝臣们得出了一个共识:皇帝最恨的便是以内廷官员结交外臣!一旦现,立刻便会施以雷霆手段。曾国藩之事他偶有思忖,也觉得其大有章,只是事涉军机处重臣,他不敢过多进言,这一次听皇帝主动提起,立刻便来了精神:“圣明无过皇上,臣夜静更深之时,偶有所得,也认为时间上对不到榫头,只是一时无暇细辩,方始延宕至今。”

皇帝的脸色逐渐黯淡了下来,声音一片干巴巴,他说:“这样也不能算是你的过错。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嘿,只怕朝堂之又有陈孚恩、阿克敦之流冒头了!”

周祖培身为刑部尚书,对大清历朝历代的大案都有所了解,陈孚恩不用提,阿克敦之事则是另外一重公案——。

当时是在乾隆十三年,乾隆皇帝率皇后奉圣母皇太后东巡,圣驾走到山东德州的时候,皇后突然暴病而亡,其时是在六月份。国母薨逝,这一次东巡只得草草结束,返京之后赶忙处理皇后大丧事宜。不想,在为皇后守丧期间,出了一件大事。

经过是这样的:福建将军新柱进京陛见,提到东南河道总督周学建在孝贤皇后丧后二十七日刚毕,便为自己剃头。而新柱路过淮安的时候,周学建怕他现自己剃头,故意借‘巡河’之名躲了出去,跟新柱避不见面。

新柱到京,将此事上报给皇帝,乾隆认为周学建身为人臣,于此等名分攸关之事,当谨守法度,不敢胡来;而且新柱没有见到周学建,只是道听途说,也就不大相信。

谁知道时隔不久,时任江苏巡抚的安宁上折子,一份折本内参尽了江南河道总督之下的所有武官员——除了一个淮徐道定长之外,无不违例剃头!这时候乾隆皇帝才相信了新柱的话,认为江南河道总督以下‘弃常蔑礼,上下成风,深可骇异’。

周学建一体人等被押解赴京,由刑部待勘。时任刑部满员尚书的就是阿克敦。他有一个老友,名叫塞楞额,当时的官职是湖广总督,他居然也是在孝贤皇后大丧之后的二十七日内便剃头了。不但是他,湖南巡抚杨锡绂,湖北巡抚彭树葵以及两省官员,也无不违例剃头。

不过塞楞额很聪明,主动的上了一封自请处分的折子。在折子自辩说:自康熙十三年以来,外省于皇后宾天,照例是不服丧的。历时已久,服制不明,以致误犯。后来经杨锡绂细细翻查旧例,方知应在百日之后方可剃。现听杨锡绂之劝,自行检举,请赐处分。

一个是讳莫如深,一个是自请处分,在乾隆帝看来,虽然是同样的错误,其人格高下立判。自然的,处置也绝不相同。周学建被革职抄家;塞楞额却只是吏部记大过一次。

一直到了后来乾隆帝才知道,塞楞额这样主动的自行检举,是因为收到阿克敦的一封信,信详细交代了他孝贤皇后大丧期间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又奉劝他主动上表章,自呈罪衍,以求宽恕。

乾隆皇帝勃然大怒,认为这是臣下结成朋党,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铁证,当即传旨,以大不敬的罪名将阿克敦抄家,塞楞额即刻解职,锁拿进京,与阿克敦一案共同审问。闹得沸沸扬扬,是乾隆叶一场大风波。

今天皇帝特别又提起阿克敦,周祖培前后串联起来,心立刻明白,军机处有人事先将此事通报给了曾国藩。而这个人是谁,不必多想,便已经心知肚明。他正要劝解些什么,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只是这一楞的功夫,周祖培便知道,心所想干系太过重大!多言贾祸,宜效金人。

第一卷第57节权臣末路(1)

更新时间:201181817:53:53本章字数:5255

七月二十八日,皇帝在圆明园九洲清宴叫大起,军机,御前,六部堂官,甚至是在京的卓秉恬等人也被传唤到了园子见驾。抬眼望过去,触目都是红顶子,在品级山前跪倒一大片:“臣等,恭请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摆摆手,内侍高声呼喝:“起!”

“谢皇上。”

“今天叫大起,想来众卿也知道所为何事。曾国藩一案,刑部援引大不敬例,拟定斩立决的处罚。”皇帝随手拿起书案上的奏折看了看,又随手放下:“朕以为,拟得重了。曾国藩为朕捡拔在身边,以词臣听用,虽于国事并无尺寸之功,却总还是办事勤勉,为人小心谨慎。特别是这一次奉旨远赴桂省,劳苦功高,会同郑祖琛,闵正凤等人一体剿灭以洪秀全等莠民为的邪教组织,功劳甚大。”

“朕于继位之初便曾经说过,有功者朕不吝爵禄之赏;有过者,朕也绝不会姑息。便如同是曾国藩此次以夹片上呈谢恩折一事,事虽属大不敬,殊无人臣之礼,然而考虑到他也是事出有因,并非有心于朕躬不敬。故而总要施以仁术,免除他的死罪。”

“皇上处刑,上体天心,不但曾国藩待罪之臣定当心感激天恩,便是我等也是心悦诚服。”

皇帝没有搭理祈隽藻溜须拍马的说话,好整以暇的端起御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把话题引到了另外一件事上,“本年四月间,陈孚恩以军机大臣之荣尊,全无廉耻,外结言官,贿言买参。朕施以雷霆,外皆称陈孚恩辜负君父,失却朝廷大员仪体,其罪匪浅。朕本当重重处置,只不过念在陈孚恩宣力有年,又是事涉大员,当为其人、为朝廷留几分体面。是故将其从宽落,免去陈孚恩本兼各职,遣回江西原籍。”

皇帝的手在书案上重重的拍了一记,声音也猛的提高了,大声斥道:“在朕想来,有陈孚恩殷鉴不远,朝堂列为臣工自当上体天心,默念朕德。日后再不会有此等事体出现。却没有想到,朕于陈孚恩之事之优容,反倒为人误解,以为朕是那等忠厚懦弱,可欺之主!”

穆彰阿满头都是汗水,第一个轻打袍袖跪了下来,众人有的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正在愣,只听皇帝声调冷冷的继续说道:“穆彰阿,你身为军机辅,每日见朕,便是于曾国藩一事有求恳之意,难道不能直接对朕言讲?一定要以书信往来,知会曾国藩?”

“老奴……只是……”

穆彰阿也是有点糊涂了,这时候还不肯免冠请罪,仍要为自己做无谓的辩解,殊不知更遭皇帝厌恨:“只是什么?朝廷有法例,大臣犯罪自有刑部司官秉公办理,你身为军机辅,暗通气,以图解救,视同僚何在?视朕何在?这便是你精白一心,以侍朕躬的吗?”

“老奴有罪,老奴有罪!”穆彰阿这一会儿终于缓醒过来,赶忙摘下凉帽放在一边,伏地叩头请罪。

于是这一下很多人明白了。皇帝就谢恩折一事大雷霆,穆彰阿一定是和曾国藩有书信往来,提示他上表请罪。却益触怒了皇帝。

皇帝懒得再多说什么,径直从书案上拿起一张前几天就书写好的手谕,向前一递,有内侍接过来,当着众臣的面高声朗读:“朕思用人去邪之道,诚乃人臣务,任贤不断则任贤不专。方今天下因循堕废,可谓极矣!吏治日坏,人心日浇,是朕之过也。然献替可否,匡朕不逮,则二三大臣之职也。穆彰阿身为大学士,受累朝知遇之恩,不思其难其慎,同德同心,乃保位贪容,妨贤病国,小忠小信,阴柔以售其奸,伪学伪才,揣摩以逢主意。”

这样的一份手谕把众人都给吓傻了,想不到新皇帝平日里天语温存,一旦作起来竟然是这样的雷霆万钧。穆彰阿身为军机辅,一说倒台竟然来得这么快,这么急!众人不再胡乱思考,继续听着:“……然贻害国家,厥罪维均,若不能力申国法,何以肃纲纪而正人心?又何以使朕不负皇考托付之重?”

念到这里,内侍合上上谕,再一次退到一边。皇帝冷冷的向下望着:“穆彰阿,朕本意是想让周祖培直接到你府上传旨,又怕天下人说朕是不教而诛。今天朕在这里,满朝武也在,朕上谕所提及之时,你可有什么自辩的吗?”

“老奴有罪,老臣有罪,万不敢再在君前哓哓。只求皇上默察臣心,从未敢稍存慢渎之心的!”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几不成句,弄得九州清晏殿一派凄凄惨惨。

“你且回去,闭门思过,不用再到军机处入值了。回头,朕还会有旨意给你。”

“臣领旨,谢恩!”

等得穆彰阿出殿而去,皇帝心轻轻地喟叹一声:“朕前些时日翻阅世宗宪皇帝实录,偶有心得。宪皇帝当政时曾经说过,臣下有无心之过,虽过不罚,有有心之善时,虽善不赏!朕心向往之,虽自认德行浅薄,不敢比拟宪皇帝圣明于万一,却也以祖宗圣训奉为圭臬。”

“穆彰阿三朝老臣,一朝得咎,便是朕也是心不忍。皇考在日之时,待穆彰阿恩宠有加,及朕继位,也是闻言抚慰,天语劝勉。国事大政顾问垂询。若真是于曾国藩大不敬事体有求恕之意,难道每天与朕见面的时候就不能提及,以为朕是明思宗那般待大臣如草寇,不杀不足以彰显天威的亡国之君吗?”

说到这里,皇帝的语气陡然提高了起来:“穆彰阿虽然是曾国藩的座师,却更加是朕的臣子,这般只顾师弟之谊,全不考虑朕躬的小忠小义,若是出在新入朝堂的草茅新进的后辈身上,也算是情有可原,穆彰阿三朝老臣,目无君父一至若斯,更加的可恨可鄙!”

一开始的时候,皇帝还能够保持一种冷静的语调,说到后来,已经是其声若吼了:“周祖培?阿勒精阿?”

“臣在!”

“穆彰阿一案交由三法司审理,你们两个人身为刑部尚书,要切实的担起责任来。若是再有徇情之举,朕断不能轻饶!”

“是。臣定当一体大公,万万不敢徇情枉法。”这一番威权独操,赏罚由心的做法,让群臣第一次认识到天子权威,是而周祖培回答的时候,声音也不自觉的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再有,便是曾国藩之事。”半真半假的泄了一通心的怒火,皇帝把话题又拉了回来:“也是要刑部司官上体朕心,认真处置。”

“是!”

************

失魂落魄的穆彰阿前脚刚刚踏进府门,周祖培乘轿就到了:“有旨,着穆彰阿跪听!”

“罪臣穆彰阿,恭聆圣训!”

“奉皇上口谕,有话问你。道光三十年七月二十一日,朕在九州清晏殿叫起,谈及转授户部左侍郎,加军机处学习行走曾国藩于谢恩折奏体大不敬一事时,曾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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