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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3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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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袭华贵紫衣破败不堪的第五貉越是如此镇定从容,徐凤年就愈发小心翼翼。
  不用徐凤年说话,第五貉挥手示意包围过来的甲士退下。
  一行人下山走到山脚,提兵山扈从按照第五貉命令牵来四匹战马,确认没有动过手脚后,徐凤年和第五貉同乘一马,再跟柔然铁骑要了四匹战马,青鸟阴物徐北枳各自骑乘一匹牵带一匹紧随其后。
  第五貉完全没有让柔然铁骑吊尾盯梢的心思,让这支上山时遭受阴物袭杀的骑军在山脚按兵不动。
  策马疾驰南下。
  第五貉好似远行悠游,轻声笑道:“王绣老年得女,又收了陈芝豹这么一位闭关弟子,能够让王绣女儿替你卖命,加上你层出不穷的花样,连李淳罡的两袖青蛇都学得如此娴熟通透,联系我先前入耳的广陵江一战,大概也猜出你的身份了,在北凉,实在很难找到第二个。不愧是人屠的儿子,徐凤年。”
  兴许是表示诚意,第五貉甚至都不伸手去擦拭血迹,“凉莽和离阳都在传你是如何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些年隐藏得很辛苦吧?呵,说句心里话,你我二人虽已经是不死不休,可要是能早些见到你,我宁愿将雀儿嫁给你。溪底一战,大开眼界,对我来说,输得憋屈是憋屈,却还不算委屈。”
  徐凤年语气平淡道:“马背颠簸,身上还插了一柄刀,就算你是大指玄,少说一句,少受一些苦头不好吗?”
  魁梧紫衣道:“这点苦头不算什么。我极少问同一个问题两遍,但确实好奇你那最后一刀。”
  一直留心四周的徐凤年根本不理会这一茬,皱眉问道:“你竟是连六龄奴青眼都没有捎上?真要大大方方放我离开柔然南麓?”
  第五貉一脸讥诮,语气冷淡了几分,“我何须跟你耍滑头。输了便是输了。”
  徐凤年问道:“你就不怕到了僻静处,我一刀彻底断了你生机?”
  第五貉哈哈笑道:“徐凤年啊徐凤年,你要是真敢,不妨试试看。”
  徐凤年跟着笑起来,“算了,都说不入指玄不知玄,你这种拔尖高手的门道千奇百怪,先前我必死时,自然敢跟你拼命,既然有了一线生机,也就不舍得一身剐将皇帝拉下马了。”
  第五貉啧啧道:“世袭罔替北凉王,徐凤年,以后我怎么杀你?”
  徐凤年笑问道:“反悔了?”
  第五貉望向道路两旁在北莽难得一见的青黄稻田,轻轻说道:“那样杀起来才有意思。你别忘了,我还是北莽将军,柔然山脉到北凉边境,几乎是一马平川。”
  第五貉突然说道:“听说凉甘走廊尽头,接近西域高原,窝藏有一支成分复杂的六万蛮民,一直不服教化,挎刀上马即是一等勇武健卒,当年都曾被毒士李义山驱逐?”
  徐凤年纳闷道:“你想说什么?”
  第五貉陷入沉思。
  疾驰一宿,马不停蹄,天蒙蒙亮时,早已不见柔然南麓的沃土丰饶,满目黄沙荒凉,徐凤年终于停下马,回头望去,一直闭目养神的第五貉也睁开眼。
  徐凤年握刀春雷,和第五貉一起下马,问道:“就此别过?”
  第五貉淡然说道:“好,你我就此别过。”
  “我问你一句,答不答随你。”
  “知无不言。”
  “我抽出短刀后,如果反悔,回过头再来杀你,你我双方各有几分胜算?”
  “你一身本事,加上王绣女儿的弧字枪,再加上那头朱袍阴物,杀一个没有铁骑护驾的重伤指玄,胜算很大。”
  “那加上你暗中跟随的那三名提兵山客卿?”
  “被你知晓了?”
  被揭穿隐秘的第五貉哈哈大笑,“持平。如此一来,才能有一个好聚好散。”
  徐凤年跟着笑起来。
  敢情是要相逢一笑泯恩仇?
  背对徐凤年的第五貉眼眸逐渐红中泛紫,气息运转则并无丝毫异样。
  一生不曾受此屈辱的提兵山山主隐忍一路,怎会不送给那未来的北凉王一份离别赠礼?
  他要一脚踏指玄,一脚强行踩入天象。
  伪境遗祸,比起一颗未来北凉王的头颅,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
  三名盯梢客卿,无非是个各下台阶一级,使得表面上皆大欢喜的障眼法,第五貉就在等待徐凤年抽刀换气的那一瞬。
  徐凤年果真缓缓抽出春雷。
  春雷才离开身躯,不等徐凤年去收回三柄飞剑,太阿朝露金缕便主动炸出身体,第五貉披头散发,伸出双臂,仰天大笑。
  有一种举世无敌的自负。
  即便是天象伪境,对付三人联手,也是绰绰有余。
  徐凤年轻声道:“长生莲开。”
  第五貉眨眼间,紫色双眸变金眸。
  天地骤然响惊雷,乌云密布。
  第五貉气机汹涌,已是完全不受控制,只能缓慢僵硬地艰难转头。
  再给老子一炷香时间!
  提兵山山主就能暂时超凡入圣,成就地仙伪境。
  徐凤年笑容阴沉地走上前,春雷刀截向第五貉的脖子,极为缓慢一点一点才得以削去脑袋,朱袍阴物已经飘飘荡荡来到第五貉身后,一嘴咬住无头紫衣男子的脖子,疯狂汲取他的修为。
  徐凤年割下这颗脑袋。
  如释重负。
  “天象伪境算什么,我将一身大黄庭金莲缩成一颗长生种字,植入你一个窍穴,何时花开由我定,这不就直接送你入陆地神仙伪境了。这份大礼大不大?”
  “在柔然山上,你要是舍得由指玄坠金刚,而不是这会儿强入天象,在利弊皆有的伪境和百害无一利的跌境中选择前者,我恐怕怎么就要交代在山上。”
  “指玄高手了不起?就可以想着万全之策,什么亏都不吃?老子都已经豁出去拼掉整整六年寿命,连大黄庭都没了。第五貉,你不该死,谁该死?”
  徐凤年喃喃自语,望着手上的头颅,又看了一眼朱袍飘摇同时两面呈现金黄的浮空阴物。
  世间少了一个大指玄。又多了一名大指玄。
  与此同时,徐凤年跌境了。
  却不是从大金刚初境跌入二品。
  而是跌入伪指玄!


第146章 年轻白发点兵一十二
  汲取第五貉一身道行的阴物骤得大气运,那一张欢喜相竟然欢喜得有了几分灵气人气,卷袖一旋,身体凌空倒飞,红袍阴物如一只大红蝠飘向远处隐匿的三名提兵山客卿。徐北枳只得传来一阵惨绝人寰的撕裂声和哀嚎声。徐北枳亲眼看到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死斗,如坠云雾,有太多问题层层叠叠,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徐北枳看到徐凤年摇摇欲坠,青鸟掠至身后,没有搀扶,只是背靠背而站,她身体微微前倾,让徐凤年不至于跌坐在地上。徐北枳心有戚戚然,上哪儿再去找这么一对主仆。
  背靠着青鸟,徐凤年伸手抹去满脸黑如浓墨的污血,不去徒劳地运气疗伤,大黄庭都已不再,作为一方证长生的药引子植入第五貉体内,当下空落落的,正想说话,左手春雷刀轻轻脱手坠地,徐凤年昏迷之前仍是没能说出口让青鸟小心那头阴物。
  不知过了多久,徐凤年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恍惚之间,只觉得身处一座小池塘中,遍植莲花,可惜仅是枯残老荷,否则看那些掉落莲叶上紫中透金的花瓣,满池莲花绽放时的风景,一定怡人。徐凤年这才记起是入秋的光景了,他只知道自己位于莲池,却不知晓是盘膝坐水还是浮立池塘上方,好似七魂六魄如一塘残荷,余韵所剩不多,徐凤年就这么漫无目的望着池塘,期间有初秋黄豆大雨泼下,暮秋风起吹莲叶,再有冬季鹅毛大雪扑压,一池莲叶也都尽数毁去,终于等到入春惊蛰,徐凤年才看到一枝莲花缓缓从空荡枯寂的池塘中升起,唯有一朵小小紫金莲,虽然只是一枚枚小巧的花骨头,远未含苞待放,但徐凤年由衷喜悦,想起了年幼时新挂桃符的喜庆,初入北凉时,朝廷户部和宗人府相互推诿,连象征性支出几万两纹银都不肯,徐骁便自己掏腰包在清凉上建城规模违制的藩王府邸,王府落成时,春联内容都由李义山制定,再让徐凤年提笔写就,其中印象最深的便是嘉长春庆有余六字。徐凤年痴痴望向那只微风吹拂下晃动的花苞,可它偏偏就是不愿绽放,徐凤年等啊等,等到头疼如裂,猛然睁眼时,哪里有什么小塘孤莲,就只有看到青鸟的那张憔悴容颜,看到世子殿下醒来,青鸟那双没了水润的眼眸才有了一丝神采,徐凤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垫了两张被单的硬板床上,青鸟轻声道:“公子,我们已经穿过了金蟾州,但徐北枳说不能直直南下,就绕了一些,现在位于姑塞龙腰两州接壤的偃甲湖上。”
  徐凤年问道:“我睡了几天?”
  青鸟凄然道:“六天六夜。”
  徐凤年长呼出一口气,全身酸疼,还吃疼就好,是好迹象,不幸中的万幸,没有直接变成废人,徐凤年坐起身,青鸟服侍着穿好外衫,徐凤年来到船舱外,站在廊道中,扶着栏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怪罪自己害我惹上了第五貉?其实不用,就像一个人从来没有小病小灾,真要摊上病事,恐怕只一次就熬不过去了,还不如那些一年到头经常患病的家伙活得长久。再说了,我进北莽以前,就有想过一路养刀,最终拿一名指玄境高手开刀,杀一个跌境的魔头谢灵,不过瘾啊。”
  青鸟没有出声,徐凤年也知道自己刻薄挖苦别人在行,安慰别人实在蹩脚,就笑道:“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如今已经是指玄伪境了。”
  青鸟一直小心翼翼准备搀扶徐凤年孱弱身体的手颤抖了一下。
  一入伪境,往往就意味着终生不得悟真玄。大指玄竹篮可捞月,伪境指玄竹篮打水不过一场空。
  徐凤年也懒得报喜不报忧,坦诚说道:“照理说,我有大黄庭傍身,加上龙树僧人的恩惠,已经进入大金刚一途,失去大黄庭就等于失去大金刚,升境不如说是跌境来得准确,而且伪境的弊处在于以后极难由伪境入真境。但咱们啊,总得知足常乐,伪境咋了,那好歹也是指玄的伪境,那位在京城里威风八面的青词宰相赵丹坪都还没这境界呢。大黄庭没了,我以为未必不可以春风吹又生。一品四境,释教的金刚不坏,道门的指叩长生,儒家的天地共鸣以至法天象地,然后便是殊途同归的陆地神仙,对寻常武夫而言,四境依次递升,少有跳脱境界的怪胎,三教中人,拘束就要少很多,也不喜欢以陆地仙人自居。不管这次是提升境界还是实则跌境,我都算找到了一条路,就算是歧路,我也想要一口气走到底,看看尽头是什么样的风光。退一万步说,徐骁也不过拿不上台面的二品武夫,前段时间我跟徐北枳有过争吵,谁都不服气,其实心底我也认为他说得不错,在其位谋其政,做北凉王还得靠谋略成事。一介匹夫,既然没本事去两座皇宫取人首级,也就没太大意义了。”
  徐北枳就站在不远处,苦笑道:“实不相瞒,如今倒是觉得你说得更对一些。技多不压身。”
  徐凤年问道:“咱们走这条线路?”
  徐北枳沉声道:“偃甲湖水师,将领是我爷爷的心腹门生,我原本独身去北凉,就要经过这里。”
  徐凤年笑道:“偃甲湖水师,这是北莽女帝为以后挥师南下做打算了。南北对峙,历来都不过是守河守淮守江三件事,而其中两件都要跟水师沾上关系,确实应该早些未雨绸缪。”
  徐北枳听到三守之说,眼睛一亮,可惜徐凤年没好气道:“这会儿没力气跟你指点江山,再说了这三守策略出自我二姐之手,你有心得,到了北凉跟她吵去。”
  徐北枳微笑道:“早就听闻徐家二郡主满腹韬略,诗文更是尽雄声,全无雌气。在下十分仰慕。”
  徐凤年打趣道:“给你提个醒,真见着了我那脾气古怪的二姐,少来这一套说辞,小心被一剑宰了。”
  徐北枳收下这份好意,望向湖面,叹气道:“我爷爷一直认为北莽将来的关键,就是看董卓还是洪敬岩做成下一个拓跋菩萨,这次第五貉在你手上暴毙,可是给董卓解了燃眉之急,更祛除了后顾之忧。葫芦口一役,董卓原本势必和第五貉生出间隙,第五貉曾说只要他在世一天,董卓这个女婿就别想把手脚伸进提兵山和柔然山脉,如今女帝为了安抚失去七千上下亲兵的董卓,再加上她本就一直想要在南朝扶植一个可以扶得起来的青壮派,我估计柔然五镇两万六千余铁骑,皆是要收入董卓囊中了。董卓一直缺乏重甲铁骑,有了柔然铁骑,如虎添翼。”
  徐凤年笑道:“徐北枳,董卓想要来跟北凉扳腕子,恐怕还得要个几年吧?”
  徐北枳瞪眼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徐凤年嘴角带笑点头道:“教训的是。”
  徐北枳一拳打在棉花上,难受得厉害,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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