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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3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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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我后人开刀。我自认对得住族人,三十余年如日中天,是寻常人几辈子都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唯独一人,不能死,或是说不能死得如此之早,也算我对失信于徐骁的一点补偿。”
  徐凤年抬起头,迷惑不解。
  徐淮南轻声笑道:“当年徐骁有赵长陵和李义山做左膀右臂,我也不是神仙,给不了两位,只能给你这将来的北凉王其中之一。你要是信得过,就放心去用,他本就要在四十岁前活活累死的命。”
  老人指了指自己脑袋,“我这一生读史而懂和自悟而得的阳谋韬略与阴谋诡计,都传授于这位不起眼的偏房庶孙。”
  不用徐凤年询问,老人便笑道:“他已经在出发去北凉的路上,你们该相见时自然相见。”
  徐凤年正要起身致谢,便被老人摆手拦住,“本就是欠你们父子的,老夫能在北莽平步青云,也少不了徐骁的助力。”
  徐淮南突然笑道:“记得我年少离家时,本意是立志做一名儒家经学家,行万里路后,再万卷书,能够训诂注疏就好。哪里会想到走到今天这一步。”
  徐凤年无言以对。
  徐淮南拍了拍徐凤年肩膀,和蔼道:“以后的天下,毕竟要让你们年轻人去指点江山。”
  老人唏嘘以后,继而问道:“听说你练刀练剑都有气候,可有北凉刀?我想瞧上一瞧。”
  徐凤年摇头道:“来北莽,不好携带北凉刀。只有一柄春雷短刀。”
  老人拍了一下自己额头,笑道:“老糊涂了,短刀也无妨。”
  徐凤年从书箱里拿出春雷刀。
  徐淮南放在膝盖上,凝视许久,“老夫生已无欢可言,死亦无所惧,之所以耐着不死,就是等着给那名孙子一份前程,再就是少了一个安心赴死的由头。老夫既然欠了徐骁,就再不能欠你。而且老夫也想到了一个不负任何人的做法。”
  徐淮南抽出春雷刀,递给徐凤年,那张沧桑脸庞上的笑容无比豁达,“来来来,割去徐淮南的头颅,装入囊中,返回北凉,去做那北凉王。”


第136章 南归,过河,拽山
  谈不上乘兴而来,也不好说是败兴而归。徐凤年还是那个背书箱远游子的装扮,红袍阴物依旧隐蔽潜行,只是多了一颗含笑而亡的头颅。行出三百里,见到两骑纵马狂奔去往弱水河畔茅舍,其中一骑马背上的男子玉树临风,北人的身材,南人的相貌,见到徐凤年后顿时脸色苍白,下马后踉跄行来,跪地捂住心口咬牙哽咽,嘴上反复念叨着“知道是如此”。徐凤年心知肚明,也不劝慰,冷着脸俯视这名被徐淮南寄予厚望的庶出子孙。如此阴冷的初次相逢,实在是大煞风景,哪有半点史书上那些贤君名臣相逢便恨晚的绝佳氛围。剩余一骑坐着个侍读书童模样的少年,见到主人这般失魂落魄,顺带着对徐凤年也极为敌视。
  男子早已及冠,却未及三十,失态片刻后,便敛藏神情,不悲不喜,挥去书童试图搀扶的手臂,自行站起身,让书童让出一匹马,主仆共乘一马,三人两马一同默契地前往南方。一路上经过各座城池关隘,温润如玉的男子都能与沿途校尉们把臂言欢,不过少有称兄道弟的矫情场面话。穿过小半座宝瓶州南端,绕过王庭京畿之地,即将进入金蟾州,在一栋边荒小城的客栈停马休憩,冷眼旁观的双方终于有了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客栈生意清冷,偌大一方四合院就只住了他们一行三人,夜凉如水,姓王名梦溪的侍童少年蹲坐在院门口石阶上,对着满天繁星唉声叹气,院内有一张缺角木桌,几条一屁股坐下便会吱呀作响的破败竹椅,徐北枳不饮酒,入宿时却特意向客栈购得一壶店家自酿酒,此时搁在相对而坐的徐凤年眼前,看着他倒酒入瓷杯,徐北枳平淡开口道:“都说浊酒喜相逢,你我二人好像没这缘分。”
  徐凤年平静道:“这名字是你爷爷亲自取的?”
  徐北枳扯了扯嘴角,“起先不叫这个,六岁时在徐家私塾背书,爷爷恰巧途径窗外,将我喊到跟前,有过一番问答,以后就改成了北枳。橘生南为橘,生于北则为枳。以往我不知道爷爷取名的寓意,现在才知道是要我往南而徙,由枳变橘。爷爷用心良苦,做子孙的,总不能辜负老人家。改名三年,九岁以后,我便跟在爷爷身边读史抄书,与爹娘关系反而淡漠。也许世子殿下不知,爷爷已经留心你许多年,尤其是从北凉王拒绝你进京起,到你两次游历,爷爷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去截取第一手消息,我敢说他老人家是北莽内第一个率先猜出你的身份。”
  说到这里,徐北枳视线投向徐凤年所在的屋子,搁在膝上的一只手,五指轻微颤抖不止。桌面上一手则并无异样。
  徐北枳一瞬后即收回视线,语气波澜不惊:“爷爷这么多年一直有心结。解铃还须系铃人,自然解结一样还须系结人,世子亲身赴北莽,比起北凉王还来得让在下感到匪夷所思。实不相瞒,我曾经建议爷爷不等你临近弱水,就将你击杀。既然是死结,就以一方去死为终。”
  徐凤年笑了笑,一口饮尽杯中酒。
  徐北枳终于流露出凄凉面容,低头望向他眼前空无一物的桌面,“只是没想到死结死结,换成了他老人家去死。之前爷爷还说就算见了你的面,谁生谁死还在五五分之间。”
  徐凤年低头喝第二杯酒时不露痕迹皱了皱眉头。
  徐北枳抿起嘴唇,注视着慢饮浊酒的徐凤年,近乎质问地开门见山说道:“你既然不愿做皇帝,来北莽做什么?来见我那不问世事多年的爷爷做什么?哪家藩王嫡长子如你这般疯疯癫癫?你将北凉军权交由陈芝豹又如何?”
  徐凤年瞥了他一眼,拿了一只空杯,倒了一杯酒,缓缓推到他桌前。
  徐北枳摇了摇头,不去举杯,神情顿了一顿,竟是隐约有哭腔,自言自语:“对,我不喝酒,便不知酒滋味。”
  徐凤年这才说道:“我第二次游历返回北凉,来你们北莽之前,临行前一晚,徐骁跟我坦白说过,我头回跟一个老仆出门,一个叫褚禄山的胖子就鬼鬼祟祟跟在我后头,暗中联络了北凉旧部不下五十人。北凉三十万铁骑的反与不反,就在徐骁一念之间。生在乱世,都没有做乱世犬,徐骁笑称狗急还知道跳墙,他这个臭棋篓子,真要被皇帝拉扯着去下棋,万一在棋盘上输了,大不了一把掀翻棋墩子,看谁更翻脸不认人。第二次堂而皇之游历江湖,我才窥得北凉潜在势力的冰山一角,徐骁事后说这份家当,陈芝豹拿不起。当初踏平春秋六国,徐骁被封北凉王,陈芝豹原本可以去南疆自立门户,带着北凉近八万嫡系兵马赶赴南方,裂土分疆,成为离阳第二位异姓王,既然他当时拒绝了当今赵家天子,也就怨不得他这个早已给过机会的义父吝啬,在北凉,家有家规,要在国有国法之前。”
  徐北枳默然沉思。
  许久以后,他默念道:“气从断处生。”
  徐凤年换了个闲适写意的话题,笑问道:“能否告知稚年道童的身份?不问清楚,我总觉着不舒服。”
  徐北枳看了一眼手指旋转空酒杯的徐凤年,坦诚而生疏说道:“我也不知内里玄机。只知道十年前道童来到徐家,十年后仍是稚童模样。”
  徐凤年啧啧道:“岂不是应了那个玄之又玄的说法?”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两个字:“长生。”
  这个说法脱口而出后,两人神色各异,徐凤年藏有戾气,徐北枳则充满一探究竟的好奇意味。徐北枳自幼跟随爷爷浸染公门修行,本就是长袖善舞的玲珑人,擅于察言观色,见到徐凤年露出的蛛丝马迹,留了心,却没有问询,不曾想徐凤年主动透底说道:“我跟一只躲在龙虎山证得小长生的老王八有恩怨,如果你真到了北凉,乐意放低身架为虎作伥,以后你等着看热闹就行。”
  徐北枳没有接过这个话头。
  徐凤年起身道:“马上要进入金蟾州,恐怕以你爷爷的渗透力,在那儿通行就不如在宝瓶州轻松了,都早些歇息。”
  徐北枳欲言又止,直到徐凤年转身都未出声,直到徐凤年走出几步,他才忍不住开口,嗓音沙哑,“你取走我爷爷的头颅返回北凉,才算不负此行。”
  一张儒雅面皮的徐凤年停下脚步,转身望向这名比自己货真价实太多的读书人。
  徐北枳双手死死握拳摆放在腿上,不去看徐凤年,“我也知道爷爷是要帮你助涨军中威望,毕竟割走堂堂昔年北院大王的头颅,比起带兵灭去十万北莽大军还要难得。我只想看一眼,就一眼!”
  徐凤年问道:“徐北枳,你不恨我?”
  极为风雅静气的男子凄然笑道:“我怎敢恨你,是要让我爷爷死不瞑目吗?”
  徐凤年哦了一声,转身便走,轻轻留下一句,“你要见你爷爷,很难,我葬在了弱水河畔。”
  徐北枳愕然。
  夜深人静,在门口用屁股把台阶都给捂热了的侍童百无聊赖,听闻动静转头后,一脸不敢置信,滴酒不沾的主人不仅举杯喝光了杯中酒,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仰头提起剩有小半的酒壶,咕哝悉数倒入了腹中。
    ※※※※——
  手长过膝的中年男子在道德宗天门外,曾让那位素来眼高于顶的棋剑乐府更漏子汗流浃背,可这样的枭雄人物离开道观以后前往极北冰原,渡过黄河之前,一路上始终毫无风波,临近黄河上游,也没有任何一跃过河的骇人举动,老老实实给艄公付过了银钱,乘筏过河,他就如同一尊泥菩萨,没有脾气可言。须知天下武夫,他可以并肩的王仙芝那次近五十年头回离开武帝城,离阳王朝便提心吊胆用数千铁骑去盯梢,生怕这个喜欢自称天下第二的老家伙惹出是非。两朝两个江湖都信了那个说法,只要这个男人跟王仙芝联手,就可轻易击杀天下十人中的剩余全部八人,足以见得这位姓拓跋的北莽军神是何等武力!
  若是以为只要是个顶尖武夫,就都得是那种放个屁就要惊天地泣鬼神的江湖雏鸟,哪怕面对面见着了拓跋菩萨,恐怕也要遇真佛而视作俗人。
  北莽皆知拓跋菩萨不信佛道,但是亲佛宗而远道门,尤其跟国师麒麟真人同朝辅佐女帝,二十年来竟然连一次都不曾碰面。很像是死敌离阳王朝的藩王不得见藩王。
  这一日云淡风轻,年轻时极为英武挺拔的拓跋菩萨走下皮筏,双脚才堪堪踏及渡口地面,黄河水面就出现了一阵剧烈晃荡,犹如河底有龙作祟,惊得艄公系紧筏子后,也跳上岸,不敢再去挣这点碎银子,渡口等待过河的众人只觉得一个晃眼,就发现先前活生生一个中年汉子不见踪迹。
  空旷处,不苟言笑的拓跋菩萨瞧见一名老道人。
  手持一柄麈尾,须发如雪,道袍无风自飘摇,真是飘然欲仙,举世罕见的神仙风骨。
  拓跋菩萨语气平淡道:“国师,可知挡我者死?”
  老真人一挥拂尘,洒然笑道:“我是国师,国师不是我。死不死,贫道都无妨。”
  拓跋菩萨一脸厌恶道:“装神弄鬼。”
  下一刻,恍惚有雷在拓跋菩萨全身炸开,原本矮小汉子高达九尺。
  那一双如猿长臂再不显得有任何突兀。
  泥菩萨过河才是自身难保。
  拓跋菩萨过河,神佛难挡。
    ※※※※——
  传言道德宗有大山浮空,离地六百丈,山上宫阙千万重。李当心扯起河流水淹道德宗,大水由天门涌出,冲刷玉石台阶。白衣僧人飘然落地,走在一个满眼翠绿的狭窄山坳,走到尽头,豁然开朗,坳内并没有世人想象中的恢弘建筑群,仅有一座道观依山而建,是一座雕刻有一张太极图的圆形广场,阴阳双鱼相互纠缠,整座广场显得返璞归真,异常简洁明了。阴阳鱼图案中有云烟雾霭袅袅升起,直达苍穹,白衣僧人抬头望去,有数十只异于同类的巨型白鹳盘旋递升,可见有道士骑乘,道袍长衫宽袖,衬托得好似骑鹤飞升的仙人,这些道德宗道人显然原本是逗留观中的祭酒道人,李当心挟江造访还礼,迫使他们往天上而逃。
  在李当心视线中,除去道人和白鹳,果真有一座大山浮于空中。
  众位道人乘坐白鹳上浮,有一位年轻道士则是从高耸入云的浮山轻轻飘下。
  这名负剑道人落于阴阳鱼黑白交汇处,一夫当关。
  道士瞧上去二十七八的岁数,极为男子女相,竟然有几分媚态。
  李当心才瞧了一眼就嗤笑道:“不愧是臻于圣人境的麒麟真人,还真是手腕了得,连一气化三清的秘法都给琢磨出来了,怎么,要请贫僧拔九虫斩三尸?只不过剩余两尊假神仙呢,不一起出门迎客吗?也太小家子气了。如今三教各出一位圣人,我师父且不去说,就算儒圣曹长卿,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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