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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股-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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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房,做女人们绣花的棚子……搬到我这儿来吧!”
    安琪娘暗暗叫苦。沈展平哇沈展平,你这把戏可有点南辕北辙了。她决定火力支援。
    “奶奶,单位里正卖房,分期付款,先要交一笔钱。我和展平毕业没几年,看电影、去
公园又花费了不少,这都怪我没管好展平。奶奶说得很对,妻贤夫祸少。以后我一定勤俭持
家,只是现在这燃眉之急……”安琪娘有意垂下像银杏叶一样浓密的睫毛。她知道自己这时
的表情很像小女安琪儿,天真无邪而又孤苦无助,会叫人顿生怜爱。
    军长奶奶像老刺猬咕噜咕噜地喘着气说:“安姑娘,多大啦?”
    安琪娘清清亮亮地答道:“与展平同岁。”
    沈展平叫苦不迭:安琪娘啊安琪娘,叫你直说你就直说,为什么要说谎呢?
    安琪娘得意地朝他甩了个眼色:多亏我给你补了窟窿,要不非漏汤!
    “老刺猬”扑动花白的头:“安姑娘,到院里去摘串葡萄吃吧,甜。”
    安琪娘顺从地出去了。好女人第一要贤惠嘛!
    “我看你这个小安,牙帮骨后面还有一张嘴!”军长奶奶很决断地说。
    这是一句家乡土话,意即扯谎。沈展平一惊:今天的事要糟!奶奶要是对谁第一眼没了
好印象,想扳回来,几乎不可能。
    “你看她的脖子,你看她手上的皮肤,这两处是最不禁老的肉了。安姑娘虽极力打扮,
但女人可以骗过男人,女人却骗不过女人。她在年龄上骗了你!再有,莫怪奶奶想得多,你
到京城来,你妈也是把你托付给我的。这个女人是生养过的!对她的身世,你都摸了底吗?
要通过组织,去查她的档案……”军长奶奶的腿坐得重了,她索性脆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
对沈展平施以教诲,像一只教小猫腾跃的老猫。
    “奶扔的眼睛真是厉害。”沈展平索性破斧沉舟,因势利导,“小安与我一个单位。若
说生养过,那是绝没有的。只是在年龄上,她没有骗我,却是骗了奶奶的。她不是与我同
岁,而是比我大。”沈展平显出很尴尬的神色。
    “大多少?”军长奶奶极关切地问。
    “大五岁。”在沈展平今天的回话里,惟有这一句完全真实。
    “大就大呗!有什么不可以见人的!”奶奶大不以为然。
    好极了!一切按照预订方案进行。
    沈展平极诚恳而哀切地说:“是的。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赛老母。她怕奶奶嫌弃她
比我年长,而不喜欢她。如若奶奶不愿借钱给我们,就买不起房,只有四处流浪,婚期就会
无限期地拖下去。她是女人,拖不起的。又害怕我……”沈展平看了一眼奶奶,奶奶正像发
现猎物般炯炯有神地瞄着他。
    “你真的不嫌弃她比你大五岁,你真的会一辈子对她好么?”军长奶奶像个神父似的问。
    “是的,奶奶。您说过贤惠是女人最好的品德,我正是喜爱她这一点。女人比男人活得
更长久,我年纪小些,正好与她白头偕老。我们就同岁啦!”沈展平改成很真挚的模样。
    “好吧。看在你去世的爷爷面上,我借给你们这笔钱。”军长奶奶长叹了一口气,闭上
了眼睛。有浑浊的泪水像树木的汁液一般渗出。
    安琪娘正好此时进屋,不知这件事为何又惊扰爷爷的英魂。
    步出这座阴郁得化不开的宅院后,安琪娘不安地说:“假如有一天我领着安琪儿散步,
被军长奶奶撞见了,怎么办?”
    “军长奶奶有极严重的类风湿,一辈子也走不出那座小院了。”沈展平幽幽地说。
    “叫你这么一说,我真有拿了死人钱的感觉。”安琪娘紧紧湖绿色的衣衫,“假如过些
日子她问起你结婚了没有,你该如何回答?沈展平我告诉你,我先生可说了,这种游戏可以
玩一次,但不可有再,更不可有三。我们到此为止。”
    “你放心。我绝不仑再裹胁您卷土重来。”
    “但你并没有回答我,老太太问起来怎么办呀?挺孤独的一个老人,你不该欺骗她。”
    “我认为欺骗有时也是一种幸福。至于回答,就说是你欺骗了我,遗弃了我,辜负了
我。”
    “沈展平,栾德司长经常在背后夸你,说你有经济头脑十分干练,果然名不虚传,而且
还要加上不择手段。”安琪娘喟叹。
    “怎么能说不择手段呢?我很重视手段的,比如借用阁下的力量。”沈展平叫屈。
    “按照商品交换的原则,您是否要为工具支付报酬?”安琪娘开玩笑。
    “大姐,您应该再沉着一点,这样我下面发出的共进晚餐的邀请,就蒙上了一层温情脉
脉的面纱。现在,只剩下赤裸裸的利害关系了。”因为旗开得胜,沈展平也诙谐起来。
    “去哪吃?”
    “肯德基吧。”沈展平说。
    “档次太低啦!这哪像一个腰里揣着6000元的大款的派头!”安琪娘委屈得大叫。
    “那就麦当劳吧。”沈展平咬咬牙。
    “除了快餐店,你就不能找个正餐店吗?作为未来的股市大亨,你这个发家史的第一
页,总该光彩夺目些!”
    “进正餐店有一种进无底洞的感觉,你不知道将被宰杀多少。快餐店有一个好处,你确
切地知道自己将流多少血。要不咱们去……”沈展平决定要好好谢谢安琪娘。
    “得了吧,未来的百万富翁!等你真发了财,再补请我好啦!现在,我要去看安琪
儿。”安滇娘款款而去,湖绿色的连衣裙飘然荡起,仿佛一片漾开的新茶。
    “嘿,还忘了问你,你是凭什么理由把军长奶奶的钱包撬开的?”安琪娘好奇地转回身。
    “我们家乡的人都知道,军长奶奶比军长爷爷大五岁。”沈展平沉郁地讲,他的思绪在
倏忽之间,像受伤的鸽子,坠落在遥远的家乡。
    安玫娘的裙裾又像荷叶般地摇曳而去,但又旋转而回。
    “怎么啦?三进山城?”沈展平好生奇怪。
    “忘了告诉你,”安琪娘一脸郑重,“我认识的一位在四局工作的校友,算是师弟吧,
也不打算要股票。听说你似乎对收购这玩艺感兴趣,他托我问你,他的那份你要不要?”
    “要!”沈展平不假思索,唾地有钉。
    “但是,请你注意,乔致高——就是那个人的名字,不像北图吕不离白白赠予你这份权
利,而是卖给你,每股1元。也就是说,总共要5000元,你才能买下这2000股。我想你不
会愿意的,所以也没当回事。”安琪娘捋了一下鬓边的乱发,这个动作暴露出她是经过沧桑
的女人。
    “我愿意要。”
    一分钟后,沈展平说。


    明天就是交股票款的最后期限了。
    真够黑的!转手之间就要赚取普通职员一年的工资!沈展平暗暗骂道:这简直是资本主
义原始积累时期血腥盘剥!但骨子里,沈展平佩服乔致高这小子的勇气和厚颜,敢要这个
价,就是袅雄的表现,假如真像北图吕不离,虽说沈展平省了钱,但在胆识谋略这个层面
上,沈展平蔑视他、怜悯他。
    只是,再到哪里去搞到钱?
    再找军长奶奶借?
    不,这不可能了。
    但是现在怎么办?去偷?去抢?为了今后不可知的财富,沈展平此时把自己逼得走投无
路。
    深秋的寒意,像春日的杨花,四处飞腾。城市的秋天,是最豁然开朗的季节。那些夏天
里像毒章一样滋生的冷饮摊大幅度地减少,树木抖落了累赘的绿叶,裸出简练的树干,使马
路上的人得到比夏季更多的阳光。
    秋天的城市更接近自然。女人们虽然还穿裙子,但质地高雅厚重起来,显出城市的富
贵。男人们不再袒胸露臂地穿T恤,而是系起领带,西服的后开气疾速地扇动,大家都在忙。
    沈展乎很久没有这样静静地在马路上走了。他总是急急忙忙地赶着去做事,一个又一个
主意像沼泽中的气泡奔涌而出。但现在,脑屏幕上一片雪花和噪音,什么图像也没有,思索
的无线蜷缩着,任双腿机械地驮着自己前行。
    能想的办法都已穷尽。
    散散步吧。据说许多伟大作家、哲学家的灵感都产生于曲折的小路。
    不知在路上可否拣到钱包?
    走过一座桥头。很拥挤。很古老的拥挤,是人群而不是车群扼住路的咽喉。北京这种脖
子式的桥是愈来愈少了,都被复杂若盘陀路的立交桥取代。
    酥而弥坚的石栏杆上,单腿蹬坐着一些身材瘦小的汉子,他们面前摆着各种颜色很光滑
的小木片,表示自己的职业和水准。沈展平不明白这些从大工业标准成品上裁下的片断,怎
么能证明你这个野木匠的制作工艺呢?又想,也许这只是一种幌子,如同理发店前旋转的灯
柱,已经不再同古时的医疗有任何关联。
    每一行都有自己的规矩。
    木匠们的雇工市场,理直气壮地拥塞着狭窄的路面,红绿灯无助地变幻色彩,没有人理
会它的眼神。没有后门只凭血汗钱又想把小巢装饰得差强人意的底层城市居民,激烈地与雇
工们争执价钱,为自己节省着每一个铜板。
    声涛像腊八粥一样,五色翻滚。
    突然,沈展平像被人迎面扬了一把沙子,泪眼凄迷。
    那是他的家乡话!
    只有同一块热土滋润中的人,才能区分极细微的不同。
    “每平方米二元,还要管饭!都是这个规矩,不信你可以打听!”乡音说。
    “就是的!就是的!”雇工们异口同声,很像当年的工人罢工。
    沈展平看清了那名雇工,雇工也看清了他。他们的神经辨识速度惊人一致,在同一个百
分之一秒,大叫一声“呃哈——”
    这是乡党们的土语。在故乡的山坳上,隔着很远要打招呼,绝不是城里人那种软绵绵的
“哎——”,更不是南方人故作惊讶的“哇——”,哎和哇跑不了多远,就会被山咽到肚里
去。只有深远厚重绵长苍凉的“呃哈——”,才会像苍鹰一样久久翱翔。
    如今这鹰瓴像雾一样自天而坠,无尽的乡情又热又辣地填在沈展平胸臆之间。
    “展哥,早听说你在京里混出了名堂,老想去找你,我有你写回家去的信封……”那精
瘦汉子嘴咧成长方状。“可咱这个模样,总怕去了你那大机关给你丢人,总想混出个成色,
最起码也得套上西服才能去看你……”他用军绿褂子的下摆抹了把汗,像甲壳一样光亮的军
衣扣子,硌了他的脸。
    旧军装是电娃子三块钱一件买的,这是件官服。
    他们是一个村的,小时常在一起耍。电娃子的家境要好些,他爹就是手艺人。在点煤油
的年代里,走过南闯过北的匠人就给自己的小儿子起名“电”,心眼的活络由此可见。
    “喂,小师傅,你到底是干呢还是不干?”换了别人,早另投明主了,唯有鼻梁粘胶布
的教授,还一往情深地等着他们拉家常,具有从一而终的坚贞。
    “干!干!展哥,咱们以后再聊。把你的名片给我一张,蓝条、金边、香的那种……你
妈给镶镜框里了……”电娃子忙不迭地朝胶布点头,交叉着对沈展平说话。
    “我同你一起去。”沈展平太喜欢电娃子的乡音了。只为听这声音,也为拉拉家常他愿
意耗费宝贵的时间。
    教授家是一套陈旧的两居室,走廊要开电灯。墙壁的旧油漆斑驳陆离,沈展平注意到有
一块像北美的地形图,另一块则像焦圈。
    “请把旧的刮掉,再刷上新油漆。请做工精致一些,结婚用。”胶布教授郑重宣告。
    电娃子开始干活,用刨刃刮去旧漆。
    茄蓝色的旧漆片像蝉蜕皮似的被剥下,屋里腾起呛人的灰雾。
    沈展平脱去西服,只穿一件衬衣,“我来干第一道工序,你当大工我当小工。”他对电
娃子说,小心地把西服挂进教授家唯一的窄小壁橱。
    很久没有干体力活了。三角肌大幅度的运动,使沈展平有万物复苏的感觉。体力劳动有
不可比拟的优越性与魅力:单纯、简约、明快,而且能按摩人的神经。疲备是所有烦恼和忧
愁最好的稀释剂。
    “刷这么两间屋子,能收入多么钱?”虽有漆皮呛人,但沈展平忍不住要逗电娃子说话。
    “几百块钱吧。”
    “这么多?这间大房子最多十三平方米。”城里人都有目测居室面积的好功力。沈展平
初学乍练,自认为也八九有谱。
    “我的大哥!您读了那么多书怎么倒还勺了?”
    “勺”是一句土话,意即“傻”。真亲切呀!
    “我哪样勺了?”沈展平很欣喜地对话。
    “勺在讲刷房不是扫地。屋有多大,那指的是地的面积。屋可是一个箱子,有五个面需
要拾掇,你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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