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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听见我的心在动-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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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俩人连夜来到机场,所幸头等舱的票总是卖不完。钟笔曾指天发誓永不再回香港,现在还是要回去了,不由得苦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离愁别绪涌上心头,她抱住张说,〃我要走了……〃胸口胀得厉害,很是难受。

  张说见她满脸是泪,笑着宽慰道:〃只不过是回香港,又不是去地狱,哭什么?〃抬手帮她拭去了。随即想到她大概是在担心左学,便说:〃放心,没事的,现在医疗技术那么发达。〃钟笔横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平静,自己哭得稀里哗啦,有些难为情,擦了擦脸,嘟囔道:〃我要走了,我要走了……〃她伤心成这样,他怎么就一点儿表示都没有?

  张说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钟笔气道:〃你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张说看了她一眼,耸肩,〃随便。〃心想,总要等左学完全好了吧,不急。钟笔见他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不满地道:〃也许我再也不回来了呢?〃

  张说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才问:〃哦,为什么?〃又不是天涯海角,为什么再也不回来?钟笔气得不轻,这人反应怎么这么迟钝?张说见她脸色不好,忙息事宁人地说:〃那我去香港好了,反正也就几个小时的飞机,快得很。〃隔着太平洋他都回来了,何况到香港只是隔着一条香江。

  钟笔气馁,这个人的神经一定比电线杆还粗,她要走了,还是去他的情敌那儿,他却一点儿都不担心总算最后还说了一句人话。她挥了挥手,背对他,不让他看见自己感动得快哭的样子,粗声粗气地说:〃行了,行了,我走了,等左学好了,立马带他一起回来。〃

  一下飞机,钟笔便赶往医院。

  左思在病房外面等着,看见她娇小瘦弱的身影匆匆忙忙走来,身后是雪白、狭长、空寂的走廊。不知为何,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时间与空间反倒模糊起来,在咚咚咚的脚步声中,他想起俩人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医院。

  可是钟笔完全不记得了。





第二十章   邂逅·梦魇
 
  大三下学期,钟笔十八岁,本是豆蔻年华,却发生了许多事。她的母亲检查出乳腺癌,还是晚期,家里愁云弥漫。父亲早逝,母亲开了一爿小店做一些杂货生意,饶是精明干练、勤俭节约,供两个孩子上学,尤其是钟箦,天生失聪,不知费了多少钱财。家里经济状况早已日益窘迫。

  当钟笔从亲戚口中得知母亲患病时,无异于晴天霹雳。她跟在亲戚身后去父亲生前的厂子里闹,天天搬个小板凳坐在厂长办公室前,木着脸看过往的工人指指点点,听他们交头接耳,〃可怜啊,读书好着呢,听说考上了北京大学。父亲早死,母亲又得了癌症,弟弟偏偏是个聋子。〃

  年轻的她脸皮嫩,又羞又愤又气又悲,想哭,但是她没有办法,为了母亲的医药费,她必须忍。

  处事须存心上刀,修身切记寸边而。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忍无可忍,从头再忍,世上没有什么〃是可忍孰不可忍〃。

  最后闹得整条街都知道了,人人同情钟家的孤儿寡母。厂长被舆论逼得没办法,召集厂里的工人给钟家捐钱,又答应厂里出一半的医药费。街道办事处的吴伯是个热心人,有亲戚在北京某家医院担任主治医生,打电话帮她们联系了。钟笔本想在省里的医院治疗,考虑到自己可以一边上课一边照顾母亲,于是带着钟箦一起来了北京。

  她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小平房,安顿好钟箦,日日往医院跑,十分担心母亲病情恶化,又惊又怕,心力交瘁。幸好替她母亲治病的罗医生为人亲切和蔼,鼓励她说只要病情控制住了,救治得当,并无生命危险,这才让她抱有一丝希望。经过几次化疗,钟母被病痛折磨得面色蜡黄,瘦得眼睛只剩下两个窟窿,头发全掉光了,形容枯槁。

  钟笔见了心如刀割,每日还得强颜欢笑,哄母亲说很快就会好。

  那段时间,她以弱不禁风的双肩一力挑起千斤重担。

  当听医生说钟母的病日渐有了起色,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恐怕就要好转后,钟笔大喜过望,整个人都轻了起来。她正要松一口气,哪知有一天晚上钟母突然呕吐不止,怎么用药都没有用,最后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罗医生急匆匆赶来,说是癌细胞变异,需要立即动手术抢救,让她去楼下大厅收费处交钱。

  那天晚上,钟笔感觉自己是在地狱的烈火里煎熬,不断在绝望与希望中挣扎徘徊。她木木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心想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母亲便没事了。可是无论她怎么安慰自己,还是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她揉着酸疼的太阳穴苦笑,也许睡神跟她有什么过节儿,已经三天三夜没有造访她了。

  她睡不着,就是那时候她学会了用安眠药。

  漫漫长夜像是永无尽头,无边的黑暗像一头野兽,随时能把人吞噬殆尽。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钟笔把头埋在手中,不断祈祷,若是头上真的有神明,就请发发善心,她钟笔愿意每日三跪九叩拜谢。

  神明似乎真的听到了她的请求,手术室的灯灭了,罗医生连口罩都未摘下就走出来对她微笑,打手势表示一切顺利,然后才进去收拾东西。钟笔从没有见过笑得这么美的眼睛,此刻她觉得身边所有人都是天使,医生是世界上最崇高的人,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妙手回春,可歌可泣。

  她兴奋得神志不清,整个人飘飘然,一直怀疑莫不是做梦吧,莫不是做梦吧?有一个人穿着白色消毒服迎头走了过来,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呆呆的,面无表情,地面是光洁平整的大理石,可是他差一点儿跌倒。

    钟笔不管不顾地走了过去,手背在身后,踮起脚尖,在他眼睛上轻轻落下一吻,仰着头笑眯眯地说:〃你的眼睛真漂亮。〃然后跑走了。她要赶快告诉钟箦母亲没事的消息,她要告诉全世界!

  她是如此高兴,全然不知自己无心之中犯了怎样的错误。

  左思的母亲就在刚才走了,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他母亲从小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又变卖祖屋供他上大学。如今他事业有成,功成名就,本想让母亲多享两年清福,没想到她就此撒手人寰。无数风浪走过来,他的意志早已锻炼得如钢铁般坚硬,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将他打倒,可是此刻他崩溃了。他亲眼看着医生将白布蒙上母亲的脸,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

  今后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

  就在他最无助、脆弱、彷徨、迷茫的时候,一个女孩子跑到他面前,亲了亲他的眼睛,一脸灿烂地说:〃你的眼睛真漂亮。〃他想起小时候母亲微笑着称赞他〃思思眼睛真漂亮,一看就很聪明〃。他伸出手情不自禁想抓住她,可是她像蝴蝶一样转眼就飞走了。

  他得到钟笔的一吻,整个人精神一振,似乎又活了过来。他立即着手安排母亲的后事,然后到处打听刚才那个女孩子是谁。

  钟笔天天在医院待着,几乎所有人都认识她,很快他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信息。他不打算放过她,但是要慢慢来。

  钟笔一大早就领着钟箦来了医院,手里提着连夜熬的八宝粥,打开饭盒,楼道里都闻到香味,入口即化。护士在一旁称赞道:〃大婶,你这个女儿真孝顺。〃钟母看着两姐弟笑,虽然身在病房,恶疾缠身,却是满室温馨。

  那时候钟箦只有十二岁,还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孩子,虽不会说话,已经十分懂事,接过调羹要亲手喂母亲吃饭。钟笔让出了位置,摸了摸他的头发,笑说:〃小箦长大了,会照顾人了。〃钟母吃着粥,眼角满是笑意,很是欣慰。

  她哼着小调跑出来,坐在椅子上翻娱乐八卦杂志。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坐下,她瞟了一眼,见他穿得十分齐整,便搭讪说:〃你是来医院探病的吗?〃他摇头,声音很低沉,〃不是,我母亲去世了,我来领她的遗体。〃

  钟笔一惊,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回事,杂志也不看了,看着他的眼睛真心诚意地道歉,〃对不起。〃

  他似乎不是很在意,长长叹了口气,没什么表情地说:〃生老病死,谁也躲不过。〃总有一天他也会离开的。

  钟笔不喜这种带有死亡气息的话题,何况母亲又生了重病,忌讳颇多,心里不快,起身想走。哪知他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他低着头,漫不经心地问出来,眉眼间都是疲倦。

  钟笔心一软,很同情他,心想就算他母亲寿终正寝,心里也一定很难过,陪他说会儿话排解排解也好。她看着眼前这个可以做她父亲的男子,完全没有想到其他的可能,一脸认真地回答:〃我叫钟笔,钟繇的钟,毛笔的笔。〃

  他眼里有一丝笑意闪过,〃敢这样自我介绍,那你的书法一定很不错。〃钟繇是魏晋时期著名的书法家,乃中国书法之祖,和王羲之并称为〃钟王〃。钟笔有些赧颜,但是没有否认,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差强人意而已。〃

  钟家经济不宽裕,她学不起乐器,买不起舞蹈服,于是跟着院子里的张大爷练毛笔字。十来年练下来,居然小有成就,初中时候她的字就已经漂洋过海,远赴日本参展。

  钟笔因为身边同学对她的字赞誉过高,总是觉得难为情。其实她知道自己对于书法并不是很有天分,加上上大学后不够勤奋,水平似乎日渐下降,拿不出手。于是她转开话题,随口问:〃你叫什么?〃她并不期望他的回答。

    但是他有样学样,〃我叫左思,左右的左,思念的思。〃

  钟笔听得一愣,〃左思?《三都赋》的左思?哈哈哈……〃忍不住笑起来。一听到这个名字,她脑中立即浮现出一道文学填空题:左思,字太冲,西晋文学家,出身寒微,其貌不扬,然而才华出众,十年著成《三都赋》,豪富之家,竞相传写,洛阳一时为之纸贵……没办法,期末考试快到了,她最怕的便是考这些死记硬背的东西,偏偏记得最牢的也是这些。

  左思微笑,被她这样取笑,却没有一点儿不高兴的意思,〃我母亲给我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并不知道历史上有个大大的才子叫左思。〃

  钟笔点头,还是忍不住笑,〃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她眼角余光瞄见钟箦打开门找她,立即跳起来,〃我要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聊。〃说罢,朝后挥了挥手,蹦蹦跳跳进了病房。过了会儿,她又冲出来喊护士换药,楼上楼下跑,忙忙碌碌,但是精神头很足。

  手术后,钟母身体很虚弱,还需要留院观察。期末考试快到了,钟笔一边忙着复习,一边照顾母亲,还要分神陪钟箦,他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地方,半个朋友都没有,难免寂寞。她顶着两只熊猫眼去医院给母亲送补品,一路哈欠连天。怎么会有这么多要复习的东西?早知道就不读中文系了。

  她提着保温盒站在走廊上,犹豫了一会儿,又打开保温盒看了一眼,忍不住再次叹气,算了,去楼下打点儿热水好了。她转身要走,冷不防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怎么愁眉苦脸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钟笔抬头,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这个男人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松开了手中的保温盒。

  左思瞅着里面的东西,眸中有几分不确定,〃这是烤鱼?〃刚做完手术的病人应该还不能吃烤鱼吧?

  钟笔像是被得罪了,跳起来不断地强调道:〃这是鱼汤,这是鱼汤!〃

  他不禁莞尔,笑问:〃汤呢?〃

  钟笔垂着肩,一脸丧气地说:〃烧干了。〃

  她一边背书一边炖汤,哪知背着背着就歪在厨房门口睡着了。等她醒过来,鱼汤早就炖成烤鱼了,再要重做,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得宽慰自己,有鱼总比没鱼好。可是这干鱼叫母亲怎么吃得下?只好以热水充鱼汤了。

  钟笔不当成一回事,一心埋怨自己粗心大意,连汤都炖不好。左思听了却非常有触动,眼光深邃地看着她,好半天才说了一句:〃钟笔,你太累了。〃医院,学校,还有年幼的弟弟,无数或重大或琐碎的事情全都要她来扛,一个十八岁的年轻女孩儿,怎么能不累?

  钟笔却摆摆手,没事人似的,〃不累,睡一觉就好了。〃说着就要走。左思拉住了她,〃我正要下楼买饮料,不如替你把热水带上来吧。〃钟笔客气了几句,便将水杯交给了他。

  左思带上来的除了热水,还有热牛奶和鲜蛋糕。钟笔一迭声谢过,推辞未果,站在病房外面就这样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一点儿形象都没有。她很节省,许久不曾吃过蛋糕、糖果等零食了。左思在一旁看着,觉得她吃的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连带他也馋了起来。他看着钟笔鼻尖上沾上的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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