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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维嘿嘿笑了几声,眼神却在四处飘,“没事,我妈也没照顾过我。”餐桌上一片沉静,只听见严维动筷子的声音,过了一会,听见严维说:“那你不是还有个儿子。”严逢翔突然大怒起来:“那个人只会丢我的脸!”
他一甩手,手边的水晶高脚杯就滚在地上,幸好没碎。严维失魂落魄的坐着,好久才说:“你儿子,其实我也见过。”
男人“啊”了一声,显是出乎他的意料。严维过了会,不好意思的笑了,挠挠着自己的头发。“他过得比我好。”严逢翔沉默了很久,宝石袖扣微微闪着光,他站起来,跟身后的助理附耳说了几句,就这样匆匆走了。
严维闷头吃着饭,助理走到他身边,低笑着说:“你也可以过得比他好。”严维一愣,抬起头来,助理用手推着眼镜。“严惜少爷的性向和病情一直受人诟病。您如果愿意接受一些必要的培训……”
“我是说,董事长其实有意让你做继承人。”
第九章
严维家那个那个院子,住了好几户人。黑漆漆的夜幕,不住地狂风暴雨,地板上飘起红色的塑胶盆,铁丝上挂着的女人的内衣,湿漉漉的滴着水。是谁先进了屋,是谁上的门栓,都记得清清楚楚。新换的床单,铺在铁架床上,枕套上绣了老大的一朵牡丹,密密的针脚,摸上去是鼓起来的。是谁坐在床上,也是这样的笑,没心没肺的,露了半边糯米似的牙。
风扇在床上转个不停,吹在光裸的背上,凉飕飕的。谁先扯得电线,也顾不上了。窗外头一个接一个的滚雷,还有闪电,劈下来,天地就亮了,身下那干瘦结实的身子,被照亮了一下,撞了满眼,刚看清,又暗了。谁听见谁的声音失了冷静,两个身子交叠着,低低的喘在夜里,郁林的声音也轻喘着。“维维,不疼的,维维。”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难免疼,一来二去,就都放不开手了。天气冷下来的时候,郁林来的越发频繁。他有件套头的白毛衣,白的碍眼,穿上去像电视里钻出来的人,挺帅。每次严维领他回来,附近的孩子,都从泥巴坑里钻出来,往他身边蹭,拉呀,扯呀,一个个泥手印拍上去。严维姥姥不怎么听得见,更多时候,都是远远看着他们,堂屋里窗沿上摆了很多泥花盆,种了葱,蒜,小辣椒,鱼香叶,大多都是能入菜的,最边边角角的,才是一盆米兰。
富贵已经很精神了,它时常在这些花盆间逡巡,尾巴翘得笔直。蹭过晚饭,两人前脚跟后脚的进了房,锁了门,心却跳得更厉害了些。躲在被窝里亲热,偶尔情急,半脱了衣服就开始胡来。富贵走路静悄悄的,有几次发现连它也一起锁在屋内,只好当着它的面继续胡天胡地,严维忍不住的时候,就使劲往枕头里,埋着脸,几乎闭过气去。他的指甲老忘了剪,疼得厉害的时候,就往后面反手一抓,抓胳膊,肩膀,背,郁林身上就总有一道道的血条。
郁林不怎么会骂人,默默受着,富贵在墙角静静拉尿。两个人做的多了,慢慢油滑起来。屋外有人叫,也敢大大咧咧的答话。干着干着,还会抽空说些柴米油盐的小事。郁林试着戴过套,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没几分钟又自己扯掉了,说疼,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每次抽出来,把热乎乎的那摊东西留在脊椎末端。每一次翻来覆去鼓捣的时候,严维看到自己腿被压在脑袋两侧,自己怒涨的家伙几乎要拍打到脸上,他都挺想笑,像一场荒诞胡闹的梦,偏偏梦的开开心心的。郁林的汗滴滴答答的落下来,眼睛微闭着,样子挺性感,富贵在一旁喵喵叫。严维嘟囔着:“妈的,它刚拉了尿,别让它上来。”
他伸手要拦,富贵还是浑身湿漉漉的跳了上来,蜷在床尾,铁架床晃得厉害。不知到从哪里传来米兰的香,淡淡的,熏得人想睡觉起来。
严惜病来如山倒,半个月的时间,整个人都瘦脱了形。突如其来的高频听力下降,让他不得不带上助听器生活。换了家大医院,病房却没原来的干净,往返跑了几次,还是就近租了间房。
郁林的话说的越来越少了,更多时候,只是坐在严惜旁边的椅子上。严惜每日的例行检查后,往往都是在简易钢琴前,重复弹着有把握的曲谱,即便这样,还难免有节奏紊乱的地方,一个地方错了,后面更是七零八落。
他听人说话的时候,渐渐有些侧着耳朵,用他听得清的那一边。严惜离不开郁林,现在更是离不开。他们不牵手,一前一后走着的时候,严惜仰看着郁林,小孩学步似的跌跌撞撞的跟着,直到郁林停下来等他。
崔东如愿跟着调到了这家医院。他已经习惯在郁林离开的时候保持绝对沉默,这个时候的严惜魂都丢了一半,郁林带着饭回来的时候,他眼神才有了焦距。崔东也是最近才知道郁林会做些吃的。郁林煲汤,医生说哪些吃了好,就熬哪些,他拿着装满汤的保温瓶,一勺一勺喂,崔东在旁边看着:“他也没病到要人喂的地步。”
郁林顿了顿,勺子放下来。崔东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语气淡淡的:“你太照顾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郁林平静的看着他:“要不换你来。”他说话声音不大,严惜也听见了,伸出右手,盖在他手上:“别生气。”
郁林这才把视线移开,又舀了一勺,送到严惜嘴边。崔东“呵”了一声,过了会又冷哼下:“呵,好啊。”他把眼镜摘下放口袋里,几步走出了诊室。郁林视若无睹那样,继续喂着浓汤。严惜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自从他身体坏起来,郁林越发成了他全部的寄托。“晚上,爸爸叫我们去吃个饭。”严惜听力一差,总听不清自己用了大多的嗓门。
“我去,方便吗?”
严惜知道郁林的意思,老头子的不顺眼,由来已久。“你就算陪我吧。”严惜倒不是很在意,老头再不顺眼,到今天这般田地,还能怎么样。晚上有些冷,郁林多带了几件御寒的衣服,都堆在车里。严惜换了个耳背式的助听器,肉色的,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郁林知道他其实还是在乎这顿饭的。
两人进了主宅,停好车,郁林先下去,替严惜拉车车门。月季花在欧式复古壁灯照射下,也泛着昏黄。严惜走在前面,用力的按了几次门铃,进了屋,把自己脱下的鞋踢到一旁。郁林穿着Versace灰黑色的立领外套,外套下竖条细纹的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松开了,露出一截里面的黑色高领,休闲的打扮,他穿着只显阴沉。下人在门口招呼着:“老爷在三楼天台。”
严惜没听清,郁林又重复了一次:“三楼天台。”严惜这才点点头,他体力差了许多,又冲得快,上了三楼,已经有些喘了。地板上铺着米黄色的大理石,只在正中间留了一个正方形图案,擦得光可鉴人。通向天台的白色的四扇门合得紧紧的,约有三米来高,中间镶嵌的是圆拱形,教堂式的彩色玻璃,天台上亮着灯,照的玻璃上一片晶莹。
严惜走的很快,他扭开门,一拉,嘴里先喊了一声:“爸。”天台上的餐桌已经摆开。胡桃木的圆形小餐桌,配套的四把雕花椅子,餐桌正中间放着一瓶刚从花圃中剪下来的月季。严惜正要走过去,却突然僵住了,郁林在他背后,透过拉开的大门,一望,也像被钉子钉在了那里。
严逢翔倒是泰然自若:“站着看什么,都过来坐吧。”严维坐在他旁边,觉得领结束得有些紧了,一直喘不过气了,低头自己松了松。
“他在这里干什么。”严惜没有动,花了很长时间,才听清自己大声质问的声音。他看着严维,身子甚至有些发抖。“爸,他在这里干什么!”他往后伸出一只手,下意识的去找郁林。郁林沉默着,直到严惜的手快要扑空,才伸手反握住。
“我再说一次,先坐下。”严逢翔的眼神变得有些凌厉。郁林从后面推了推他,带着严惜走过去,拉出椅子,轻轻按着肩膀,把严惜按坐了下来。他就站在严惜后面,单手按着严惜的肩膀,直到严惜颤的不那么厉害了。严逢翔看着他们,好久,才叹了口气:“你也坐。”
郁林稍稍低了一下头,淡然应着:“是。”他拉开椅子,跟着侧身坐下,严维坐在他对面的座位上,一抬眼就看到了他低着头的样子,领结半天也没弄好,后脑勺的发旋中,露着些许青白的头皮。男人打量着他们,突然用力拍了拍严维的后脑,那人吓了一跳,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任严逢翔的大手放在上面。“这是严维。严维,那是你弟弟。”
严惜的手抖个不停。他想去拿旁边的茶杯,却把它弄翻了。桃红色的杯盖在桌面上恋恋不舍的转动,发出清脆的瓷器声。郁林伸手按住它,那刺耳的噪音才静止了。严惜却大笑起来:“哈哈,不,开什么玩笑。”
郁林缄默着,伸手握住严惜颤抖的右手。严维感觉到头顶的重量轻了,这才抬起头。他看见郁林,连自己的呼吸都快控制不住,就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一米不到,甚至可以看清他眉心蹙紧的纹路。严逢翔有些不悦:“我已经做了鉴定。他是我儿子。”
“恭喜。”郁林竟然笑了笑,即便很快恢复了漠然的神情。他感觉到严惜放在他掌心的手又抖起来,于是用了点力气,握得更紧,想让他好受些。“今天让我们过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严逢翔看了他一会,意外的没责怪他的多嘴,低头喝了口茶,用茶盖在杯口划着圈。“你是个人才。我教你这些东西,不是叫你用来跟我谈判。”郁林又低了一下头:“是。”他有时候真正可恶,就算这样低着头,也让人觉得是在趾高气扬的端着架子。
严逢翔没有再看他,拍着严维的手。“严维这些年,受苦了。我想好好补偿补偿他。”严维被他一拍,才有些惊醒过来,从郁林身上迟疑的移开眼睛。
男人说着,略微顿了顿。“他这些天跟着我一起,四处走。他聪明,学什么都快。”严惜突然站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大声说:“他,他还学什么都快?郁林知道的,你问问,他成绩差着呢!”
“严惜。”郁林拽了拽他。他们握着的双手,随着严惜一站,也露在人前。郁林想了想,第一次正视严维的目光,“你别多想,其实我挺高兴的。”他的声音不大,严惜皱着眉头看他,似乎听不清楚,更加焦躁不安。“郁林!”严惜叫着。
严逢翔把茶杯一放,靠在椅背上,过了好久。“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入籍了。继承人的事情,我会重新考虑。不管你们怎么想的……”
郁林突然打断了他。“董事长。”他的声音也是淡淡的。“郁林……”严维第一次小声叫着,只觉得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可郁林的视线已经从他脸上离开了。“董事长是个商人,决断的魄力,权衡的眼光,一向是我钦佩的。”
郁林斟酌了一会,淡然笑着,却语带讽刺。“您……知道严惜手术的日期吗?”他的手指交叉着,放在桌上。“两天后?还是三天后?你不知道,不是因为我们瞒着,而是你根本没关心过。严维……少爷,现在才坐到这里,这么多年了。我斗胆猜测,也不是您找不到。”
郁林笑了笑:“亲情不像做买卖,期望值不高,风险大,甚至亏本,依然会做。”严维看着他,他曾经最爱他这一面,护犊一般。但他照看的,原已换了人。严惜被郁林握着右手,终于哭了出来,狼狈的用手肘擦着。
“郁林!”
刚送严惜坐进车里,郁林听见有人叫他,回头望了下。严维站在石阶上,他脸色有些憔悴,但衣着光鲜,一时竟分辨不出他过得好还是不好。“严惜要动手术?到底怎么回事。”
严惜缩在后车座上,还在发抖,却探寻的看着他们。郁林思索了一会,也许是夜里真的冷,他两只手都插进口袋里。“Alport综合症。虽然是遗传病,不过致病基因在X染色体上,是他母亲带病,你不会有事的。”
严维听着,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慌乱之中,下了两级台阶。“我没听说过这病,严重吗。”郁林后退了半步:“没大碍,已经有肾源了。维维,回去吧。”他拉开车门,坐进车里,看见严维还站在那里,又重复了一遍:“这样不是挺好的吗?维维,回去吧。”
郁林关上车门,车灯亮了起来。严维又下了几层台阶才停下。轿车开出那道雕花的铁门。夜色深不可见。
他明知道回不去了。
在严逢翔办公室候着的时候,严维就知道郁林在外边,他听见那人说话了。交接工作时,声音嘈杂,男女老少都高声攘攘,却偏偏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