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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 影-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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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安娜·凯特把手伸进桌上的糖果盒里找巧克力糖吃,硬的不要。她取出一小块赫雪牌巧克力,剥开糖纸送到嘴里。动作在不经意间和她爸爸剥糖纸时一模一样(拿着糖果边缘,先撕左边,再撕右边)。“不是买的,”她嘴里包着糖说:“是下载的,先复制,然后刻成光盘。” 
  戴维斯狠狠瞪了她一眼,目光充满了责备。 
  “是这样的,所以这里面包含了一点黑客的因素。”这是一种毫无悔意的坦白。 
  戴维斯不由地摇头。 
  “人们可以掌握信息,但没人可以把信息占为己有,爸爸。”她说,“这是达拉斯市政府一台中央服务器上的公共纪录,所谓的公共记录,却再过两年也不会被公之于众。我们要想看还得掏大价钱,这是法西斯的做法。” 
  “嗯。” 
  “这不仅仅是一份早送的生日礼物,也是一种非暴力抗议。” 
  “那就谢谢了。”他真心诚意地说。 
  “说到暴力,”——她在糖果盒里找到一块刚才漏网的花生黄油杯型巧克力——“最近收到过任何宗教激进分子的信件吗?” 
  戴维斯耸了耸肩,说:“嗯,有信件,便条,几乎都是些没法读的东西,从《新约》中引用了很多,有些还引错了。” 
  “‘HoG’还寄东西来吗?” 
  戴维斯从身后的书橱中取出厚厚一摞用橡皮筋绑着的信封,上面写着不规则的字母,信里的署名全是“HoG”,每个签名旁边还潦草地画了一只举着食指的手。戴维斯曾开玩笑地对诊所合伙人之一格雷戈尔说,寄信人肯定是阿肯色大学“尖背野猪”足球队的球迷。“冲啊,野猪(HoG)!”戴维斯开玩笑说,“第一是我们的!” 
  “是恐吓吗?” 
  “肯定是。至少也是对我们的警告。” 
  “你对这事儿太超然处之了,我不喜欢你这样。” 
  “那你希望我看起来更紧张点?” 
  “对,”她说着然后笑道,“我只是想得有点多了,我不想有什么事在爸爸身上发生。” 
  “我不会有事的,安娜。”他知道最近女儿心里一直悬着这件事。“上个月发生在孟菲斯一家诊所的事是个偶然事件,他们抓住了那个人,但不管怎么说那人已经死了。” 
  “他还有个同伙。” 
  情况也许真是这样。警方怀疑那次爆炸是臭名昭著的拜伦·博纳维塔怂恿的。他们也许已经错过了抓他的最好时机。对已经死亡的那个罪犯的调查至今没有任何进展。“实际情况也许就是这个样子,也许不是,我不会骗你的,现在确实有很多愤怒的疯子,这种事可能再次发生。但你要担心的话还是担心我在三州州际收费公路上开车吧。比起在这间办公室里被某个炸弹炸死,我更有可能在某次车祸中死去。” 
  “对,对,我明白。我们已经在驾驶教育时谈过一次了。一位州警官来到面前,带着沾满血污的汽车残骸和其他东西。想起来就可怕。” 
  “对了,既然你那么肯定诊所会出点什么事,今天干吗跑过来待在这儿?” 
  “钱。”安娜·凯特把头一歪,一只手平摊在桌上,手指还一晃一晃的,“另外,我这么年轻漂亮,老天爷是不会让我死的。老爸,和我一直待在一起吧,保你安然无恙。” 
  上帝啊,戴维斯心想,自从女儿出生以来他已经在心里默默地说过多少次这样的话了?只要自己能时时刻刻守护着女儿,她一定不会出什么事。戴维斯从抽屉里拿出钱包,取出两张二十美元的钞票放在她手中。 
  “说到年轻漂亮,我想起来在大厅里看见伯顿医生了。”安娜·凯特说。 
  “跟她打招呼了吗?” 
  “打了,”安娜接着说道,“妈妈讨厌她。” 
  戴维斯正要把钱包放回到抽屉里,听见安娜的话,手便停了下来。“你在说什么呀?” 
  “妈妈说她不喜欢有个这么漂亮的女人成天在你身边。她说伯顿医生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安娜模仿母亲的语调把最后几个音节说得抑扬顿挫。 
  “她这样对你说的?” 
  安娜·凯特摇摇头。“她对帕蒂阿姨说的。我想她只是开玩笑而已,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 
   “她疯了吧。” 
   “我们不用这个字眼的,爸爸你忘了吗?” 
  戴维斯皱起眉头。是的,他比女儿更清楚,杰姬的家族有精神病史,已知的有自杀倾向的亲人可以追溯到四代以前。杰姬有时很古怪(他曾经觉得杰姬的这个特点很迷人)。戴维斯和安娜长期观察她的古怪行径,发现其中确实有不合逻辑的迹象。有时候她会一个人自言自语或是全神贯注地进行为期一周的大清扫,每当这个时候,父女俩总会有一个人担心,而另一个人则奉劝其冷静。这个建议看来是正确的,因为杰姬总会恢复正常。 
  安娜·凯特会提醒父亲他自己也有过一连串古怪的行径:他也经历了尴尬而老套的中年危机,期间他买过不实用的表演型汽车,甚至花了七个星期的时间去学跳伞,却在第一次独立跳伞前就退出了。戴维斯从没有对杰姬不忠,连想都没想过。但有几次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时,他向琼·伯顿医生吐露了对杰姬健康状况的担忧,两人因此而建立了一种亲密的关系,他的妻子毫无疑问可以感觉到这一点。他没有和琼睡觉,但他们之间拥有另一种秘密。 
  “你在家里多待会儿会对妈妈的健康有帮助的。再说,也许我也喜欢你这样呢。”她把手伸过桌子,像朋友对朋友那样一拳打在爸爸的手臂上。“特别是周末你该待在家里。当然,我很快就要在星期六上班了,但你可以和妈妈待在一起啊,和她一起在花园里干活吧。” 
  母女俩长期以来一直都对戴维斯的工作时间耿耿于怀。安娜有时候用的办法也不是那么巧妙,她曾经直接把《纽约客》杂志上的漫画专栏给他圈出来,其中有一幅漫画名为“工作狂爸爸”。 
  通常,戴维斯不会做出承诺。“你想打工?” 
  “嗯,就在嘉普服装店,”她说,“反正我只花一半的时间在那儿。况且现在蒂娜也在那儿打工,每天都像我们固定的周六小聚,只不过多了个员工折扣。” 
  戴维斯笑了起来。 
  “我们找点事儿做吧,”安娜建议道,“我们一家三口,在我开始上班之前的这周六,进趟城怎么样?去伯格霍夫餐馆撮一顿,要不就兜兜风看看沿街建筑。” 
  星期六他已经预约了病人,电脑显示屏上醒目的蓝色显示出是三个人。很多病人在工作日抽不开身来诊所,就此事他已经向安娜解释过上百次了。 
  “好吧,”他说,“这主意听起来不错。” 
  “我来订位子。”安娜脚踏网球鞋蹦了起来,然后绕过桌子把脸蛋贴在爸爸脸上。戴维斯看见她的脸上被自己半天长出的胡楂子压出了红印。他真幸运,有一个愿意什么时候都跟自己待在一块儿的十几岁的女儿。“我要在老棒球场前面进行一小时的‘野兽’训练,然后再去莉比家,就别等我了。” 
  安娜·凯特走出办公室向大厅走去,戴维斯听见她向接待员爱伦告别。从窗户望出去,半分钟后他就看见安娜骑着自行车从小路拐到大街上,她头盔下的头发已有六英寸长,被风吹到肩膀上。 
  “我爱你。”他默默地说,在这些时候他经常这样,只为听见这句话。 
   
  — 4 — 
  几年前在一个足球场外的停车场里,米基的一位朋友拉下汽车后排座,从里面的一个箱子中取出冰镇苏打水给他喝。米基的超级短剑车可不能这样,但他立马看出了这个装置的实用性,于是自己动手做了一个。他用一把钢锯从后排座的中间切下一块箱子大小的部分,里面足以放下靴子。又在这个后面的金属框架中切下稍微再小一点的一块。重新组装后这一部分看起来像是嵌在后座凹陷处的一个扶手。但如果有人坐上去,这个古怪的部分就极有可能塌下去。幸好再也不会有人坐上去了。 
  他的儿子们曾经坐在上面过。那时他狂热地把自己和家人献给上帝。现在他认识到人是生来有罪的。确切地说,我们一生下来就带有求生、寻找快乐和生育的动物本能。如果你是一个敬畏上帝,热爱上帝的人,就该责无旁贷地去实施最后一个欲念,升华前两个。这可以算得上是一种自相矛盾:上帝希望我们活着,繁衍后代,以使他的福音在地球上广为传播。但最终,肉身的生命对于主和他最真实的追随者并没有多大意义。死亡不代表什么。约翰·列侬关于死亡的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就像从一辆车下来登上另一辆车。”大意如此。约翰·列侬是个不可知论者,他信奉的要么是佛教,要么是印度教克瑞须那派,要么是另外某种疯狂的信仰,真是该死。但他这句话还是说对了。他不了解耶稣实在是太糟糕了,要不他可以发现耶稣是多么正确。 
  米基的枪从来没有给他的妻子贝芙添过什么麻烦。贝芙的父亲是个猎人,家里挂满了来复枪和弓,她从小就成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很奇怪的是,当米基想学会怎么使枪时她却开始担心害怕了起来。米基加入了一个枪支俱乐部,每周去那儿三次进行射击练习。大儿子吉姆满十岁时,米基开始带他一起去。射击前,他先教儿子如何拿枪,如何安全存放,如何检查枪是否上膛以及如何清理。他教儿子要对枪支心怀敬意,贝芙可不这么认为。 
  “我不喜欢身边有这些武器,”她说,“我不喜欢你让吉姆对它们那么感兴趣。他现在已经开始买这方面的杂志了,还看商品目录。我希望他能有其他的兴趣,去运动,去和学校里的同学玩孩子们喜欢的,而不是只和他爸爸混在一起。” 
  “这只是射击练习,”米基告诉她,“这是一项可以让儿子享受一辈子的体育运动,就和打高尔夫一样。” 
  经一位在啤酒配送点工作的同事的推荐,米基开始每周二晚上参加一个特殊的团体聚会。他称大家是在学习《圣经》,贝芙以为这只是个男人们聚在一起搞的活动,和“守约者”“守约者”是一个基督教团体。该团体成立于1990年,由著名美式橄榄球教练比尔·麦卡特尼发起,帮助男士投入守约者运动,目前参加人数已超过十万。“守约者”主要倡导通过守诺恢复上帝创造男人的形象。多少有点关系,也就没有多问。其实这和“守约者”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个团体共有十三个人,自称为“上帝之手”。他们通常聚集在菲利普·赫姆雷家的厨房。菲利普是摩根城摩根城是西弗吉尼亚州门罗县首府,也是西弗吉尼亚大学所在地。某个地方的白领,做保险业。他们谈论当今的宗教团体如何在混账的“政治正确”烟雾下忽视主的真实言语,《圣经》里哪些是上帝真正说过的话,主布道时说的哪些话没有被收入经典,被天主教徒及后来的新教徒藏起来秘而不宣。他们讨论上帝说的哪些话是自私虚伪的人不愿意听到的。 
  他们一直讨论着这些内容,直到有一天“进行时”米基建议大家停止抱怨而去做点什么。 
  几周后米基回到贝芙和孩子们身边,宣布他已辞去工作,把房子卖了(他用少部分的钱在另一个市镇买了个小一点的房子),还取了家里三分之一的积蓄。“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他告诉家人。如果能够回来他会回来一趟,但会很快再次离开。贝芙将依靠他留下的几千块钱和她自己理发所挣的钱来养活几个儿子。 
  “上帝之手”的其他成员已秘密从各自的积蓄中取出钱,凑了八千元现金交给米基。做保险的菲利普说他们是他的“赞助人”。他们说起这事仿佛在谈一项投资,但这些钱他们不会收回的。他们赞助米基就像欧洲的国王、王后赞助探险家去探索新大陆一样,不过对于“上帝之手”的成员来说,他们的回报是永生。 
  两个月后,米基作为一个全新的人,一个应征加入上帝军队的人,回到了家里,那个房子小了些的家。他向家人宣布自己不能再爱他们了,他把所有的爱,一点一滴的爱全都给了上帝。为了信守他的誓言,米基解释道,他已经在一家汽车旅馆的浴室里用刮胡刀刀片实施了割礼。当天晚上,贝芙就带着孩子们离开了家,接下来的那个星期贝芙申请了限制他接近她和孩子的法院裁决。她简直是疯了。米基告诉过贝芙绝不会伤害他们的。事实上,他正是为了他们而牺牲自己。他响应了上帝的号召,正如亚伯拉罕所做的。难道上帝没有对亚伯拉罕说过:“我将赐福于你,让你的子孙多如天上的繁星,海岸的沙砾;你的子孙将拥有敌人的城门;在他们的统治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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