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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上)[苏联]尼. 奥斯特洛夫斯基-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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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刷间的门打开了,三个堂倌,每人捧着一大摞脏家什,走了进来。其中有个宽肩膀、斜眼、四方大脸的堂倌说:“加紧点干哪,十二点的车眼看就要到了,你们还这么磨磨蹭蹭的。”

    他看见了保尔,就问:“这是谁?”

    “新来的。”弗罗霞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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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新来的。”他说。“那好吧,”他一只手使劲按住保尔的肩膀,把他推到两个大茶炉跟前,说:“这两个大茶炉你得烧好,什么时候要水都得有,可是你看,现在一个已经灭了,另一个也快没火星了。今天饶了你,要是明天再这样,就叫你吃耳刮子,明白吗?”

    保尔一句话也没有说,便烧起茶炉来。保尔的劳动生涯就这样开始了。 他是第一天上工,干活还从来没有这样卖过力气。他知道,这个地方跟家里不一样,在家里可以不听母亲的话,这里可不行。 斜眼说得明白,要是不听话,就得吃耳刮子。保尔脱下一只靴子,套在炉筒上,鼓起风来,能盛四桶水的大肚子茶炉立即冒出了火星。 他一会儿提起脏水桶,飞快跑到外面,把脏水倒进坑里;一会儿给烧水锅添上劈柴,一会儿把湿毛巾搭在烧开的茶炉上烘干。 总之,叫他干的活他都干了。 直到深夜,保尔才拖着疲乏的身子,走到下面厨房去。 有个上了年纪的女工,名叫阿尼西娅的,望着他刚掩上的门,说:“瞧,这孩子像个疯子似的,干起活来不要命。 一定是家里实在没办法,才打发来的。”

    “是啊,挺好个小伙子,”弗罗霞说。“干起活来不用催。”

    “过两天跑累了,就不这么干了,”卢莎反驳说。“一开头都很卖劲……”

    保尔手脚不停地忙了一个通宵,累得筋疲力尽。 早晨七点钟,一个长着胖圆脸、两只小眼睛显得流里流气的男孩来接班,保尔把两个烧开的茶炉交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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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男孩一看,什么都已经弄妥了,茶炉也烧开了,便把两手往口袋里一插,从咬紧的牙缝里挤出一口唾沫,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势,斜着白不呲咧的眼睛看了看保尔,然后用一种不容争辩的腔调说:“喂,你这个饭桶,明天早上准六点来接班。”

    “干吗六点?”保尔问。“不是七点换班吗?”

    “谁乐意七点,谁就七点好了,你得六点来。要是再罗嗦,我立马叫你脑瓜上长个大疙疸。 你这小子也不寻思寻思,才来就摆臭架子。”

    那些刚交了班的女工都挺有兴趣地听着两个孩子的对话。 那个男孩的无赖腔调和挑衅态度激怒了保尔。 他朝男孩逼近一步,本来想狠狠揍他一顿,但是又怕头一天上工就给开除,才忍住了。 他铁青着脸说:“你老实点,别吓唬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明天我就七点来,要说打架,我可不在乎你,你想试试,那就请吧!”

    对手朝开水锅倒退了一步,吃惊地瞧着怒气冲冲的保尔。他没有料到会碰这么大的钉子,有点不知所措了。“好,咱们走着瞧吧。”他含含糊糊地说。头一天总算平安无事地过去了。保尔走在回家的路上,感到自己已经是一个用诚实的劳动挣得了休息的人。 现在他也工作了,谁也不能再说他吃闲饭了。早晨的太阳从锯木厂高大的厂房后面懒洋洋地升起来。保尔家的小房子很快就要到了。 瞧,就在眼前了,列辛斯基庄园的后身就是。“妈大概起来了,我呢,才下工回家。”保尔想到这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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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吹着口哨,一边加快了脚步。“学校把我赶出来,倒也不坏,反正那个该死的神甫不会让你安生,现在我真想吐他一脸唾沫。”保尔这样思量着,已经到了家门口。 他推开小院门的时候,又想起来:“对,还有那个黄毛小子,一定得对准他的狗脸狠揍一顿。 要不是怕给撵出来,我恨不得立时就揍他。 早晚要叫他尝尝我拳头的厉害。”

    母亲正在院子里忙着烧茶炊,一看见儿子回来,就慌忙问他:“怎么样?”

    “挺好。”保尔回答。母亲好像有什么事要关照他一下,可是他已经明白了。从敞开的窗户里,他看到了阿尔焦姆哥哥宽大的后背。“怎么,阿尔焦姆回来了?”他忐忑不安地问。“昨天回来的,这回留在家里不走了,就在机车库干活。”

    保尔迟疑不决地打开了房门。身材魁梧的阿尔焦姆坐在桌子旁边,背朝着保尔。 他扭过头来,看着弟弟,又黑又浓的眉毛下面射出两道严厉的目光。“啊,撒烟末的英雄回来了?好,你可真行!”

    保尔预感到,哥哥回家后的这场谈话,对他准没个好。“阿尔焦姆已经都知道了。”保尔心里想。“这回说不定要挨骂,也许要挨一顿揍。”

    保尔有点怕阿尔焦姆。但是,阿尔焦姆并没有打他的意思。 他坐在凳子上,两只胳膊支着桌子,目不转睛地望着保尔,说不清是嘲弄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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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蔑视。“这么说,你已经大学毕业,各门学问都学到手了,现在倒起脏水来了?”阿尔焦姆说。保尔两眼盯着一块破地板,专心地琢磨着一个冒出来的钉子头。 可是阿尔焦姆却从桌旁站起来,到厨房去了。“看样子不会挨揍了。”保尔松了一口气。喝茶的时候,阿尔焦姆平心静气地详细询问了保尔班上发生的事情。保尔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你现在就这样胡闹,往后怎么得了啊。”母亲伤心地说。“唉,可拿他怎么办呢?他这个样子究竟像谁呢?我的上帝,这孩子多叫我操心哪!”母亲诉苦说。阿尔焦姆推开空茶杯,对保尔说:“好吧,弟弟。 过去的事就算了,往后你可得小心,干活别耍花招,该干的都干好;要是再从那儿给撵出来,我就要你的好看,叫你脱一层皮。 这点你要记住。 妈已经够操心的了。 你这个鬼东西,到哪儿都惹事,到哪儿都得闯点祸。 现在该闹够了吧。 等你干上一年,我再求人让你到机车库去当学徒,老是给人倒脏水,能有什么出息?

    还是得学一门手艺。现在你年纪还小,再过一年我求求人看,机车库也许能收你。我已经转到这儿来了,往后就在这儿干活。 妈再也不去伺候人了。 见到什么样的混蛋都弯腰,也弯够了。 可是保尔,你自己得争气,要好好做人。“

    他站起来,挺直高大的身躯,把搭在椅背上的上衣穿上,然后关照母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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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去个把钟头,办点事。”说完,一弯腰,跨出了房门。 他走到院子里,从窗前经过的时候,又说:“我给你带来一双靴子和一把小刀,妈会拿给你的。”

    车站食堂昼夜不停地营业。有六条铁路通到这个枢纽站。 车站总是挤满了人,只有夜里,在两班火车的间隙,才能安静两三个钟头。 这个车站上有几百列军车从各地开来,然后又开到各地去。 有的从前线开来,有的开到前线去。 从前线运来的是缺胳膊断腿的伤兵,送到前线去的是大批穿一色灰大衣的新兵。保尔在食堂里辛辛苦苦地干了两年。 这两年里,他看到的只有厨房和洗刷间。在地下室的大厨房里,工作异常繁忙,干活的有二十多个人。 十个堂倌从餐室到厨房穿梭般地来回奔忙着。保尔的工钱从八个卢布长到十个卢布。两年来他长高了,身体也结实了。 这期间,他经受了许多苦难。 在厨房打下手,烟熏火燎地干了半年。 那个有权势的厨子头不喜欢这个犟孩子,常常给他几个耳光。 他生怕保尔突然捅他一刀,所以干脆把他撵回了洗刷间。 要不是因为保尔干起活来有用不完的力气,他们早就把他赶走了。 保尔干的活比谁都多,从来不知道疲劳。在食堂最忙的时候,他脚不沾地地跑来跑去,一会儿端着托盘,一步跨四五级楼梯,下到厨房去,一会儿又从厨房跑上来。每天夜里,当食堂的两个餐室消停下来的时候,堂倌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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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聚在下面厨房的储藏室里大赌特赌,打起“二十一点”和“九点”来。 保尔不止一次看见赌台上堆着一沓沓钞票。 他们有这么多钱,保尔并不感到惊讶。 他知道,他们每个人当一天一宿班,能捞到三四十个卢布的外快,收一次小费就是一个卢布、半个卢布的。 有了钱就大喝大赌。 保尔非常憎恶他们。“这帮该死的混蛋!”他心里想。“像阿尔焦姆这样的头等钳工,一个月才挣四十八个卢布,我才挣十个卢布;可是他们一天一宿就捞这么多钱,凭什么?也就是把菜端上去,把空盘子撤下来。 有了钱就喝尽赌光。”

    保尔认为,他们跟那些老板是一路货,都是他的冤家对头。“这帮下流坯,别看他们在这儿低三下四地伺候人,他们的老婆孩子在城里却像有钱人一样摆阔气。”

    他们常常把穿着中学生制服的儿子带来,有时也把养得滚圆的老婆领来。“他们的钱大概比他们伺候的老爷还要多。”

    保尔这样想。 他对夜间在厨房的角落里和食堂的仓库里发生的事情也不大惊小怪。 保尔清楚地知道,任何一个洗家什女工和女招待,要是不肯以几个卢布的代价把自己的肉体出卖给食堂里每个有权有势的人,她们在这里是干不长远的。保尔向生活的深处,向生活的底层看去,他追求一切新事物,渴望打开一个新天地,可是朝他扑面而来的,却是霉烂的臭味和泥沼的潮气。阿尔焦姆想把弟弟安置到机车库去当学徒,但是没有成功,因为那里不收未满十五岁的少年。 保尔期待着有朝一日能摆脱这个地方,机车库那座熏黑了的大石头房子吸引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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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时常到阿尔焦姆那里去,跟着他检查车辆,尽力帮他干点活。弗罗霞离开食堂以后,保尔就更加感到烦闷了。这个爱笑的、快乐的姑娘已经不在这里了,保尔这才更深地体会到,他们之间的友谊是多么深厚。 现在呢,早晨一走进洗刷间,听到从难民中招来的女工们的争吵叫骂,他就会产生一种空虚和孤独的感觉。

    夜间休息的时候,保尔蹲在打开的炉门前,往炉膛里添劈柴;他眯起眼睛,瞧着炉膛里的火。 炉火烤得他暖烘烘的,挺舒服。 洗刷间就剩他一个人了。他的思绪不知不觉地回到不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上来,他想起了弗罗霞。 那时的情景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是一个星期六。 夜间休息的时候,保尔顺着楼梯下厨房去。 在转弯的地方,他好奇地爬上柴堆,想看一看储藏室,因为人们通常聚在那里赌钱。那里赌得正起劲,扎利瓦诺夫坐庄,他兴奋得满脸通红。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保尔回过头,看见堂倌普罗霍尔从上边走下来。 保尔连忙躲到楼梯下面,等他走过去。 楼梯下面黑洞洞的,普罗霍尔看不见他。普罗霍尔转了个弯,朝下面走去,保尔看见了他的宽肩膀和大脑袋。正在这时候,又有人从上面轻轻地快步跑下来,保尔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普罗霍尔,你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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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罗霍尔站住了,掉头朝上面看了一眼。“什么事?”他咕哝了一句。有人顺着楼梯走了下来,保尔认出是弗罗霞。她拉住堂倌的袖子,压低声音,结结巴巴地说:“普罗霍尔,中尉给你的钱呢?”

    普罗霍尔猛然挣脱胳膊,恶狠狠地说:“什么?钱?难道我没给你吗?”

    “可是人家给你的是三百个卢布啊。”弗罗霞抑制不住自己,几乎要放声大哭了。“你说什么,三百个卢布?”普罗霍尔挖苦她说。“怎么,你想都要?好小姐,一个洗家什的女人,值那么多钱吗?照我看,给你五十个卢布就不少了。你想想,你有多走运吧!

    就是那些年轻太太,比你干净得多,又有文化,还拿不到这么多钱呢。 陪着睡一夜,就挣五十个卢布,你得谢天谢地。 哪儿有那么多傻瓜。行了,我再给你添一二十个卢布就算了事。只要你放聪明点,往后挣钱的机会有的是,我给你拉主顾。“

    普罗霍尔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到厨房去了。“你这个流氓,坏蛋!”弗罗霞追着他骂了两句,接着便靠在柴堆上呜呜地哭起来。保尔站在楼梯下面的暗处,听了这场谈话,又看到弗罗霞浑身颤抖,把头往柴堆上撞,他心头的滋味真是不可名状。保尔没有露面,没有做声,只是猛然一把死死抓住楼梯的铁栏杆,脑子里轰的一声掠过一个清晰而明确的想法:“连她也给出卖了,这帮该死的家伙。 唉,弗罗霞,弗罗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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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尔心里对普罗霍尔的仇恨更深更强了,他憎恶和仇视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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