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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故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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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美。我无法理解你那位男朋友,怎么会……”

    从此,她那一下子真空了的感情世界里,朱之正自然填补了进来。他在官场上,并不是
一个老练的新手,一下子跳太高了,有些手足无措。但杜小棣这个毫无城府的年轻姑娘,哪
里经得起这样一个成熟的、对女人有经验的男人呢?这个短促的干爹或者干女儿的过程,等
不到巩杰判刑,就结束了。

    她是不在乎什么形式的,但他却郑重地要她嫁给他。

    “你不怕娶我身败名裂?”

    “如果是为了你,我认为值——”

    杜小棣心满意足,虽然不断有人追求她,她根本不考虑别的年龄相当的人,连犹豫都没
有,投进了他的怀中。女人嘛!天生是个女人!她看透了自己,就是当优哉游哉的太太的材
料。

    “因为他能给我带来快活,我不求别的!”

    如果巩杰被抓之前,向她提出来,她也会跟他结婚的;那也是一个有可能给她创造幸福
的男人,谁都知道巩杰的父亲是谁。说白了,她就愿意做一个让男人养起来的女人,谁更具
备这个条件,她就答应谁。

    有一张漂亮的脸,有足以使男人倾倒的、无可挑剔的肉体,凭这本钱,还用得着亲自去
为生活奔走,这就是那个替她公公服务的“公用品”的哲学。

    杜小棣特别羡慕也曾在歌舞团呆过的盛莉,倒不是因为她把那个无能的丈夫一脚踢到美
国去,跟自己的公公不明不白地过到一块。也从来没打听过,她嫁给郭东林那拖鼻涕的公
子,目的就在于老头子呢?还是老头子早和她有一腿,借这个名目,让她进家门呢?这些,
杜小棣虽和她来往,向来不问的,只是羡慕她懂得怎样使自己快活。一个女人什么都得到满
足的话,只要男人能给她需要的一切,还在乎什么形式呢?“公用品”的话,是很有启发
的。

十二

    “你疯了吗?你的选择绝对错了!”

    “得了,玛蒂!只要活得痛快,我嫁给谁不行呢?”

    “那你干嘛不找一个大款?中国现在出现了这个阶层!”

    “大款除了钱之外,还有什么呢?”杜小棣对男人,有她的挑拣,不是没有大款相中过
她,可没放在眼里。一种很特异的反感情绪,让人不可理解。她说,“玛蒂,我也不知为什
么,总觉得他们脏,而且身上有股气味似的。就这种挺怪的感觉,其实他们是非常豪华
的。”

    “那你的朱之正,除了他的官位,他的权势,还剩什么呢?

    就只有一把年纪!”玛蒂是个研究中国的老外,她比中国人还陶醉中国古老的一切,但
她对于这个制度和支撑这个制度的官员,有点格格不入。“可靠么?”

    “玛蒂,你何必操那些心,我个人感到挺好就行了呗!”

    “我不赞成,我看巩杰也不会赞成!”

    “难道让我等着,等着放出来,我成了个老太婆?”

    “根本不是那么多年,小棣小棣,做事总得要思前想后的呀!他爱你,他要出来,他的
问题,你也不是不了解,你有点头脑好不好?”

    老实说,和杜小棣谈话,最好停留在消费范畴,别要她动脑子。发生在地球上的事,海
湾战争,苏联解体,波黑冲突,布什下台,对她来讲,和发生在月球、火星上的事一样,不
会感到兴趣的。要她思想?除了吃、穿、用,除了接吻、拥抱,和那件事情外,她什么也懒
得琢磨的。

    要说想,她在嫁他之前,倒是考虑过她和朱之正的年龄差别,但她明白,有得就有失,
他能满足那些同年龄的男人所不能提供的一切,差个十岁二十岁,有什么了不得的呢?

    于是她不想了,于是她就这样嫁给了朱之正,那是去年秋天以后的事。

    据说,这也是北京女孩子的一种时尚,挑一个岁数大点的男人作丈夫,主要是图一个成
熟男性的稳定感,安全感,在体贴入微方面,老夫待少妻,要较同龄人更细致些,迁就些,
这也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她说过(当然算不得是警句),没想到当老婆这么容易,除了脱光
了陪先生睡觉外,任什么事也可以不想不做的。对一个女人来说,这不是一种很快乐的境界
嘛?

    “你居然觉得这样挺好,我真纳闷!”玛蒂挺难过,为她挺看中的朋友巩杰难过。“至
少,你哪怕等他两年——”

    “两年?”实际巩杰判了五年,扣除拘留的大半年,还得坐四年牢。“就算等了两年,
以后的结果还是不等的话,我何必为了做样子浪费这两年呢?”杜小棣有时也冒出两句耐思
索的犯嘎的话。

    玛蒂怔住了。

    她说:“玛蒂,你有时是女人,有时不是女人,巩杰一样,他有时是男人,有时就不是
男人!我不像你们那样伟大。”

    “你别瞎说了!”

    “真的,反正我就是一个女人,我就盼着有一个男人,一个最好成天陪着我的百分之百
的男人。你跟他在黄果树好过,我不反对,谁也不能把男人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但我反对
从你那儿回到我身边的时候,人在心不在——”

    “他真那么想我?”

    “想你倒好了,至少有性要求,谁晓得他想什么,心不在焉!你知道,我需要的是一个
专心致志的男人!你简直想不到有时我多么恨他,好好的,你投入了,他走神了,把你撂在
一边。你能忍受吗!做那种事情,突然中断了,跳下床——”

    玛蒂被她逗乐了。

    “有什么可笑的?”她承认她不像玛蒂,更不像巩杰,除了男女的情感外,有那么多可
谈的,而且谈得那么津津有味,那么神采飞扬,有时又那么忧天悯人,那么伤时感世,使她
这个旁听者头都大了。南极洲上空出现臭氧层空洞,也忧心忡忡,她很莫名其妙,跟你们一
个在美国,一个在中国的人,有关系吗?她说:“玛蒂,女人就是女人,她生到这个世上
来,除了生儿育女,除了围着锅台转,除了作玩物,除了让男人败家栽倒,没有多少能成大
事的,就算这些成大事的女人,也离不了男人,没有男人给她满足,她也受不了的。”

    “你认为女人不过是性机器了!”

    “那你说呢?”

    “别忘了女人也是人!”

    “哦!玛蒂,你试过了你女人的能耐了,千里迢迢从美国赶来,要为巩杰做些什么,怎
么样,连探监都没门!我敢说,一个女人别说干好事不灵,干坏事也不灵的,你别为巩杰费
心了!

    我劝你——”

    玛蒂是个挺有性格的洋女人,马上把脸沉下来。“你真差劲透了!”

    “随便你怎么看,我不在乎!”

    “真好笑,”玛蒂拿她没有办法。“人家说我倒像中国女人!”

    “你意思我像你们美国女人了?”

    “请你不要误解,在我们那儿,除了出卖肉体的妓女,也不是跟谁都可以上床的。”

    杜小棣很浅,浅得像一碟水,唯其不深,一眼便清澈见底,没有藏的掖的,所以坦率得
有点可爱。她说,而别的女人恐怕只敢在心眼里琢磨,“告诉你吧,玛蒂,有的男人,是可
以同他上床的,有的男人,连挨一下,靠一下也腻味的。”

    “那么这位官员呢?因为有权有势,破例了?”

    她听不出玛蒂的讽刺。“那时,你回国去了,要在,巩杰很可能死命地求你去施加影响
了。一开始,我碰都不愿碰他的;现在,那当然得另说了。他似乎不坏,你知道,我是很在
乎男人身上那股气味的,怪了,他还行——”

    “巩杰促成了这个悲剧?”

    “悲吗?”

    玛蒂跳了起来,这个白种女人一生气,脸上的雀斑更明显了,每一粒都锃光瓦亮。杜小
棣以为她动手要打她,谁知她是激动得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口气喝下半瓶酒,“巩杰真
该死,该死——”然后愤慨得喊叫,她用中国话来骂人,挺溜的:

    “男人真他妈的不是东西!有时候,像男人,有时候,一点也不像男人,有种的是男
人,可你记住,最没种的也是男人!长着根鸡巴,怎么也硬不起来。”

    杜小棣不敢笑。

    不管怎么说,这个玛蒂挺仗义的,收到她寄去的信,告诉巩杰不幸卷进说不清道不明的
是非中,跟洋人的来往,使得案情复杂,而且有口难辩时,很快就飞渡重洋,为他澄清来
了。在黄果树,不光是蜡染的奇异色彩,跳月的边寨风情,使他俩在艺术趣味上投合,那胡
子还是挺能讨女人欢心的。如果说,玛蒂对他没有好感,不被他的魅力吸引,无论巩杰怎样
有目的地接近,她不会倾心的。

    ——玛蒂说过,一个女人,若是按自己的品味去寻找异性,那么,意气相投的男人,并
非俯拾即是的。然而,失望的话,那也就是加倍的痛苦。

    杜小棣夺下她手中的酒瓶,“哦,天哪,你怎么啦,至于这么折磨自己吗?玛蒂!”

    “这你还不清楚嘛!我恨他,是他为了救自己,把你奉送给那位官员的。”

    也许这是外国人的性格,翻脸不认人,不怎么太念旧情。

    杜小棣却倒不激动,也无气忿,好坏那是一年多前的事了,何况她愿意也好,不愿意也
好,已经撇下情人嫁了朱之正,还算什么旧帐,反而一劲地为巩杰说好话。“人在难处,他
也是不得已。谁也不乐意去坐牢的嘛!”

    玛蒂发现这个女人很无聊,不愿和她谈下去。“我可怜你,但不尊敬你!”

十三

    到底是春夏之交的季节,曲大娘家的果园里,花事已经过了。朝阳的那一面,已经坠挂
上了纽扣大小的果,只有朝阴的那一面,还点缀着一些未谢的花。淡淡的、甜甜的香味,令
人心旷神怡地弥漫着。

    “走,走,看花去!”杜小棣招呼朱之正。

    “来晚了,小棣,前半月,电视台来我们家果园拍开花的片子的。”张罗烧水做饭的曲
大娘说。“到底给我留下一台彩电!”

    “能收看得着中央台和北京台吗?”朱之正也是随便问问。

    “可清楚啦,那帮小伙子在房顶上给我树了个天线,好高好高,真不知怎么谢他们。”

    杜小棣有时不那么心细,大大咧咧,脱口而出,全不管别人听了以后什么滋味。“没关
系,大娘,他们都是巩杰的哥儿们,你不用往心里去的。”

    “电视的钱呢?他们死活不收,小棣啊,你说怎么办?好几千块哪!”

    “大娘,你就甭管啦!那是巩杰早答应下的事,他说过要给您弄一台,而且还能收看得
上的嘛,您客气啥?”她对朱之正说:“可能是山势的缘故,这一带电视接收成问题。”

    朱之正嗯嗯着。

    曲大娘是那种见过世面的明白人,一看杜小棣带来这个上岁数的先生,听到电视的事
后,脸上挂了一点不自在的神气,心里就十分明细了。所以,她再不提巩杰,虽然,她挺惦
记那个坐牢的长着胡子,看起来怪怪的,心地却不坏的年轻人。

    这时,喝了两口山泉水沏的茶,抓了一大把瓜子,杜小棣拖着她丈夫看花去了。望着这
一对夫妻的背影,曲大娘为巩杰那个不走运的小伙子,感到不平。栽了跟头,坐了牢,亲老
子也踢一脚,连媳妇也跑了。

    很难说眼前这对夫妻不般配,但若是给站在树下那个漂亮媳妇拍照的是巩杰的话,那不
是更般配么?那小两口多恩爱啊,搂搂抱抱,亲亲热热,恨不能如胶似漆地粘在一块。杜小
棣那张花下的笑脸,和不停变换着娇美姿势,使曲大娘想起那段歌舞团来体验生活的日子,
她不也曾这样让巩杰照相的吗?女人哪,真行,说忘,就全忘了,把小伙子扔到九霄云外
了。要我,曲大娘想,怎么也不会把后头的男人,带到前头那个男人呆过的地方来呢!避还
避不及呢!老太太也弄不懂,是如今女孩子不在乎呢?还是这个姑娘缺心眼呢?

    “哟!”她不禁失声叫了出来,因为看到杜小棣拉着那位先生,朝山坡跑去。那个盖在
山上的看果子的窝棚,可是当年巩杰和杜小棣躲开别的下乡的歌舞团员,常去幽会的地方,
而知道这隐秘的,只有大娘,因为窝棚钥匙藏在什么地方,是她悄悄告诉这对恋爱中的年轻
人的。

    “这姑娘昏头了么?去那儿干吗?”

    但,没走多远,杜小棣站住了,陡地回过身来,傻傻地盯看着她的丈夫,好像脸色也不
像刚才那样有说有笑的了。然后就回来了,然后就听她问她的丈夫:“你为什么?你这样
做,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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