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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泼猴-第3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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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江流从小捣蛋鬼变成了孩子头。依旧是山上山下地倒腾。

终于,十八岁的生日到了。

法明找来江流,要让他受具足戒,当个真正的和尚。

江流取下僧帽,摸了摸自己引以为傲的头发,问道:“不剃头,行不?”

“为僧怎可不斩断红尘?”法明反问道。

“师傅斩断了吗?”

“这……”

“若是斩断了红尘,为何还要开宗立寺?修佛本是一个人的事情,与他人何干?这不是经文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吗?心中清,则世界明。”

法明闭上了嘴巴。他知道他是辩不过江流的,只能看着他乐呵呵地将僧帽又戴了回去。转身边走边哼,用唱戏的口吻长叹道:“若是斩不断,剃头何用?剃头何用啊!”

无奈,法明只能将他列为俗家弟子,给他分派起了担柴挑水的俗事。

一日,法明正在房中念经,江流忽然主动来找法明,叩拜道:“师傅,徒儿想下山。”

法明一惊,连忙道:“下山?何故下山?”

仰起头,江流轻声道:“徒儿听闻自己顺江而来,想寻生身父母。”

闻言,法明紧蹙着眉头摆了摆手道:“那不过红尘俗事,不理也罢。”

“理不清,又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斩。斩不断,修行何用?”

眼看着江流又是摆出了辩法的架势,法明沉默了。

许久,他眨巴着已经有些老花的眼睛,轻声道:“不是为师不允,只是天下之大,你又往何处寻?”

“既是顺江而来,必是沿江而寻。若是有缘,必然能寻得着。若是无缘,也好断了徒儿的念想。还请师傅成全。”说罢,江流又是叩拜了下去。

再仰起头时,他静静地注视着法明。那眼睛就像能看清天地的真理一样,清澈到令人自卑。

许久,法明也只能苦笑道:“因果循环啊……徒儿,去将为师那紫檀盒子取来。”

“是。”江流叩首,转身往法明的卧榻取来平日里当成宝贝一样的紫檀盒子。

开了锁,法明将一锦娟取出,交予江流:“徒儿且看。”

这锦娟手感顺滑,柔嫩至极,乃是江流平生未见的上好布料。只是透娟看到字字血迹,让人惊心。

翻开锦娟,江流顿时面色大变,脸上尽是从未有过的惊恐:“师傅……师傅既知徒儿身世,为何不早早告知!”

“虽知身世,却又恐误了你修行,故而不宣。今日你执意下山,也只好……”法明欲言又止,微微颤抖着取出一汗衫交予江流,道:“此汗衫当初与你同篮而来,你且收好,权当是信物。”

江流只觉得一股气血涌动,几欲喷洒而出,却也忍住,深深叩拜。

“弟子这就去了了尘缘,若得归来,必常伴师傅膝下,以报十八年养育之恩。”

“去吧。”法明深深闭上了双眼。

江流默默地走出金山寺,径直下山,一言不发。

这一刻,天边流云飞舞。

……

次日,江流来到江州私衙,求见生母殷温娇。

那衙役见他身穿僧袍,却留着一头俗世长发,只道是鸡鸣狗盗之辈,不允入内。

恰逢言语激辩之时,有一中年妇人推门而出。

江流见其生得雍容,举手投足间尽现华贵之气,当即上前拜见,道:“女施主有礼了。”

那妇人一见江流,大惊失色,口不能言,细细打量,又面露疑惑,双手合十敬道:“小师傅何许人也?”

“鄙人祖籍海州,现为金山寺一俗家弟子。”

“海州?”妇人又问:“既是海州。为何又在江州出家?”

“盖因家父高中状元。奉皇命往江州赴任。途中遭遇贼人,父被杀,母被占,鄙人满月即被流放江中,幸得金山寺恩师搭救,方保性命。”

妇人顿时面色煞白,急忙握住江流手腕,道:“请小师傅入内安坐。”

待坐定。上了茶,屏退左右,妇人悻悻问道:“小师傅方才所言,可有凭证?”

江流掏出血书,双手奉上:“有汗衫血书为证。”

那妇人将信将疑,翻开血书看了一眼,却是哭笑不得,片刻之后,又面露难色,淡淡道:“贱妾正是殷温娇。”

江流猛地一睁眼。当即跪下,喊道:“母亲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不知为何,他从殷温娇眼中看不到丝毫愉悦之色,按理说,十八年骨肉分离,再相见,不应如此。

莫不是书信有误?

殷温娇扶起江流,嘘寒问暖,又问清了这十八年的过往,俨然一副慈母面容,却只字不提报仇之事,只道:“我儿接下来且欲如何?”

“上京,告御状!”江流果断回答。

殷温娇顿时面如死灰,哀然道:“不可。”

“为何不可?”

“我儿已是出家之人,怎管得俗事?”

“孩儿未剃发,未受戒,怎算得出家人?如此大仇,不报妄为人子!”

此话坚决,殷温娇犹豫再三,也只得叹道:“御状又如何轻易告得,你外公乃当朝殷丞相,待我书信一封,你且往长安,交予他便可。”

说罢,殷温娇取来笔墨,书信一封,封蜡,交予了江流。

江流收好信件,三拜殷温娇,方出了私衙大门。

径直返回金山寺,江流收拾了行囊,日夜兼程赶往长安。

……

半月后,皇城东街殷丞相府。

“请施主代为通报一声,有江州亲戚来访。”江流对把门的小厮说道。

那把门的小厮上下打量江流两眼,依旧是那副衣着,多日赶路却已经是污淤不堪,当即大喝道:“去去去,小叫花子别处去!此处哪里有你家亲戚!”

江流犹豫片刻,只得改口道:“鄙乃江州游僧,受殷丞相之女殷温娇之托带来家信一封,还烦转交。”

说罢,便从衣袖中掏出未开封的书信交予小厮。

那小厮将信将疑,接过信封看了两眼,想来是不识字,便将侧门开了一条缝,悄悄进了去。

不多时,大门洞开,一位发须斑白,衣着华贵的老者携众人而出,手中紧握之物,便是方才交予的信函。

见到老者,江流当即双膝跪下,喊道:“外公,请受小甥一拜!”

说罢,便是三个响头。

殷丞相见了江流,感慨万千,拉着江流的手便往府里去。

待坐定,殷丞相方道:“你父母之事,我已知晓。小甥已是出家之人,此事待我细细思量。你且住下。”

“全凭外公做主!”江流当即叩拜。

当晚,殷丞相便为江流安排了住处,如此多日,衣食用度一概不缺,却不见再提及报仇之事。只言要予江流谋一名寺住持之位。

江流道:“大仇未报,无心他想。”

殷丞相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不做详谈。

月余,江流安奈不住,只身往皇城,见一高冠老者刚欲出城,言明来意,当即受引见,一纸告了御状。

当夜,殷丞相受唐皇急诏,面圣回府之际见了江流,却只是一味叹息。

次日,殷丞相发六万御林军往江州,拘捕了江流杀父仇人刘洪及李彪。

应江流之请,李彪被当街活刮,又奏请了圣裁,要将刘洪在洪江渡口剖心以祭亡父陈光蕊,得圣允。

祭奠当日,江流请母殷温娇往洪江渡口观,殷温娇闭门不出,无奈江流只能单人前往。

待剖了刘洪祭奠,忽见江上一尸骸飘来,细看,只见那尸骸面容与江流如出一辙!

江流失声痛哭,以为亡父显灵。

未想,那尸骸竟睁开眼睛。死而复生。只道是:“当日放生之金鲤乃此处龙王。故而受其救助,收了尸骸魂魄,今日沉冤得雪,故而复生。”

忽闻一衙役来报:“夫人已自缢身亡,留书曰:‘一女不事二夫。’”

江流顿觉晴空一霹雳,哭喊道:“母亲何必如此?”

殷丞相只叹了一句:“女儿贞烈,当日为保亲儿委身贼人,今日沉冤得雪。乃去。”

说罢便着众人返,不再理会江流。

洪江渡口,只留陈光蕊,江流二人。

江流失声痛哭,陈光蕊却只是默不作声。许久,方道:“你对我有恩,方如实相告。”

江流不解,夹带抽泣喊道:“父亲何故如是说?”

“你可知,你生日几时?”

“只知是盛夏之时。”

“你可知我与你母何时成婚?”

“这……”

“立春。”陈光蕊淡淡说了一句,转头便走。

一道霹雳闪过天际。江流恍然大悟,只觉得胸中一阵剧痛。一股鲜血喷洒而出,深陷昏迷。

当地渔民将江流送返金山寺,昏迷七日,寺外竟无一人来探,仿佛尘缘真断。

……

七日之后,江流醒来,恍恍惚惚间见师傅法明递来一碗清水。

饮下,法明又去倒。

江流问:“师傅,那血书,可是与徒儿顺江而来之物?”

法明身躯一震,背对江流,却是不语。

“我母成婚之前,便与刘洪有往来,我乃刘洪之子,与陈光蕊无干。今天想来,那血书所写分毫不差,怂恿我上京告状,却是未提及徒儿生父乃是陈光蕊。想来,必不是我母亲笔……”

法明不答。

“为何我与陈光蕊生得如此相似,却不似那刘洪。师傅,徒儿心中苦啊。”江流仰面叹息,久久不能自拔。

法明低头倒水,又将水递到江流面前,道:“既知俗世苦,何不成佛?”

江流不接水,只道:“师傅可否告知,那血书是谁人与你?”

“那日为师在江中救起你,是夜,正法明如来托梦,告知他日若你要下山,便将这血书交予,无需多言。醒来之时,已见血书安放床榻。”

“正法明如来?”江流苦笑道:“他为何要陷我于不义之地。我母弃我于江,恐与其也脱不了干系。”

法明双手合什,颂道:“阿尼陀佛,那刘洪罪孽深重,今日之果,也是他自种的恶因。徒儿无需自责。”

“那徒儿又种了什么果?”江流茫茫然道:“莫不是徒儿前世乃罪孽深重之人,今世方要遭这杀父害母之孽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善与恶,黑与白,皆因心而生,以世人之所喜为自喜,以世人之所恶为自恶,必入了魔障,无以自拔。有道是心清,则世界明。徒儿今日之苦,全因心中不清。”

“知,却不悟。”

“此乃众生之苦。”

……

是夜,正法明如来入梦。

“金蝉子,你可悟了?”

“金蝉子?”

“你乃金蝉子转世,成佛,尔后有惑,自愿堕入轮回受十世修行,愿受众生之苦,求心中至道。今十世之期已满,若是悟了,而今开始,应当刻苦修行,脱八苦,他日必重返极乐,列佛陀之位。”

梦中,江流面色淡然,如秋水似镜。

“列佛陀之位?我之苦,修行得脱,众生之苦又当如何?世间受此苦难者,又岂止我一人。”

“这……”

“成佛,必放下,无欲无求,无执念。每每看见那信众前来礼佛,我便想笑。那佛经里已写得明明白白,他们一味贿佛,却不知西方众佛早在成佛之日便没了心肝,又怎会施惠与他。”

“成佛本是渡己,又干众生何事?那众生欲脱苦海,自会千辛万苦随众佛乞佛法,何需你管?金蝉子,你前世已有此惑,今世依旧,恐是入了魔障,今生亦无法修得虚空。”

说罢,离梦而去。

江流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切朦朦然:“修虚空?哼。”

数日之后,江流康复,遍翻佛典。日日将自己锁在藏经阁中。

法明只道是江流顿悟了。心中宽慰。怎知江流长发一日日脱落,直至一根不见。

一日,江流来到法明座前,三叩九拜,道:“师傅,弟子要远行。”

“远行?徒儿欲往何处?”

“西天雷音寺!”

忽闻晴天一道霹雳掠过窗前。

法明大惊。

……

立法号玄奘,却不上戒疤。

半月后,玄奘来到长安。寻了当日引见的老者,经引荐,得见御颜。

庙堂之上,唐太宗高坐龙椅,细细打量着玄奘。

只见玄奘身披法明临行前赠送的袈裟,手持九环法杖,头戴红色众佛冠,气度非寻常人可比。

“下跪何人?”

“贫僧玄奘,乃一游僧。”

“所求何事?”

“贫僧欲往西天求取真经,恳请陛下恩准。批得通关文碟,得保一路畅通。”

太宗轻捋长须。道:“我大唐泱泱大国,有佛经万典,何须西方求取?”

“此皆渡己之经。”

“渡己之经?你这和尚说得有趣,你不求渡己,莫非还求渡人?”

“贫僧所求,渡众生。”

“渡众生?朕闻佛祖教人为比丘,上从如来乞法以练神,下就俗人乞食以资身。渡众生,又何须你?”

“众生愚昧,又怎能受此苦修?故而传播不广。”

“哦?那你欲如何?”

“西方诸佛不渡众生,我便渡。西方诸佛不送经来,我便去取。众生不求法,我便送去。众生不渡己,我渡众生。”

这一通话说下来,整个大殿寂静无声,在场的每一位朝臣皆是一愣。

许久,太宗轻声道:“佛学需斩断执念,你如此心性,已有了执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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