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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澜的日记-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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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是希望把丰田送给我的。然而,我却拒绝了。似乎,我拒绝了许多许多,然而,我仍旧是亏欠他的。亏欠他许多许多。 
我想我实在是多虑了。 
阿文此时正在两千英里以外的地方。他一定早已收到我的信了。因为,那一千五百块钱,他已经从我的账户里提掉了。 
然而,我没有收到他的回信。也没有收到他的email。我更没有接到过他的电话。我早已把电话留言机关掉了。 
他想必已经非常憎恶我了。又或许,他已经忘记了。 
我的心情有些沉重了。然而,我又为什么要在乎呢?我的目的似乎都已经达到了。 
但是,难以否认的,我开始痛恨自己了。痛恨这个在圣诞夜没有去处的孤独地生活着的人。我独自给自己做饭。做完饭,独自一个人吃。我仍然时常烹制鸡腿顿土豆,又或是排骨顿土豆,现在已经不若以往那么难吃了。佳慧教会我使用葱姜花椒八角和料酒了。 
而且,她还教会了我如何炒蛋炒饭。 
然而,打蛋的时候,无论从大的一头,又或是从小的一头,我依然会把蛋弄得支离破碎,一片狼疾。 
佳慧曾经笑着说,你一定对打蛋有心理障碍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象你这么大的人不会打蛋呢。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蛋黄和蛋清正从指间流过,鼻涕似的。我几乎有些想哭了,然而,我却跟着她笑。我毕竟是成年人了,我是有微笑的本事的。 
佳慧于是手把手地教我。她靠得很近,我清清楚楚地闻到那股力士香皂的味道了。 
我连忙撒谎说不舒服,不想再继续练习烹调了。 
她有些紧张地问我要不要去医院。她自责地说,都怪她不会开车。她要打电话给陆敏夫妇。 
我就笑起来,说没那么严重,现在已经好了。我说我们还是不做饭了,今晚出去吃吧。我请客。 
她并不是很愿意出去吃的,因为这样毕竟是很浪费的。但是看到我恢复健康了,她也高兴起来。 
她是丝毫不喜欢快餐的。不过,为了省钱,她仍旧执意到快餐店。 
我们最喜欢市中心最繁忙的那条街上的麦当劳。这里也不是任何时候都繁忙的,仅仅 
                  在吃饭的时间,学生们才从校园的各个角落,聚集到这条街上来。 
满街的年轻人,夹着书本,捧着咖啡或汽水。有三三两两走在一起的,兴高采烈地聊着;也有独自一个人低头赶路的,脚步很急很急的。 
这个时候,白色的蒸汽纷纷从咖啡杯里冒出来,或从嘴里或鼻子里冒出来,在人们的头顶盘旋着。 
那行人,那白气,看上去,有一点点象清华园了。 
清华园的冬天,也是非常寒冷的。 
圣诞节的前一天,十二月二十四号。 
伟的航班应该在下午一点钟到达。 
中午十二点,我准时去接佳慧,她却告诉我,飞机晚点了,要下午五点钟才能够到达。 
她说她打过电话查询,北京下雪了,天气不好,飞机起飞的时候就延误了。 
北京已经下雪了。然而这里,比北京更加寒冷的安阿伯,却至今还未曾下过雪。 
不过,在童年的记忆里,北京似乎也是经常下雪的。我曾坐在我家的阳台上,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楼下的孩子们,做着各种关于雪的游戏。 
那狭小的阳台上也是会落一些雪的。很少很少一些。我学着楼下孩子们的样子,用手把雪搓起来,揉成团。很可怜的一小团,很快就融化在手里了,变作一团污黑混浊的泥。 
然而那雪,原本是那么纯洁。而且,楼下孩子们手中的雪,也是纯洁的。那些很大团很大团的雪球从他们手中飞出来,那样洁白,高傲地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接着,那雪团就打在谁的身上。它破碎开来,仍旧是晶莹洁白的。 
然而我手中的雪却变得混浊而肮脏了。我连忙躲进屋里,躲回那些杂物堆里,躲回我自己的游乐场里。 
佳慧说这下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圣诞晚餐了。 
我说好啊,咱们吃什么呢? 
她说,就吃饺子吧,阿伟最喜欢的。 
我于是开车带她去中国店采购了韭菜和猪肉馅。这一天的中国店似乎也比往日更拥挤了。物价也随着人流飞涨了起来。韭菜是非常昂贵的,四美元一磅,是肉馅价钱的两倍了。 
回家的路上,我们又经过休仑河上的那座桥。佳慧的新公寓,需要时常经过这座桥的。 
佳慧说,上一次到河边来你还记得么?这里的树很漂亮呢。 
是的,那些美丽的树。它们曾经拥有五彩的叶子。然而,那时是秋天,而现在,叶子想必已经落尽了,这里应该只看得到那棕色的突兀的枝杈了。 
她又说:〃我们停一停吧,我想看看现在这里的样子。〃 
我把车停在河边的小停车场里。这停车场并不大,似乎只有十几个车位,却显得特别空空荡荡的。这与我第一次来时的印象又有所不同了。我的记忆里,那个庸懒的春天的午后,这里曾是个不小的停车场,有许许多多的车位,而且停满了车。 
仍旧还是那些树,然而它们不再五颜六色。河面上微微有些冻了,也看不到鸭群。而且,天空并不晴朗。乌云压上来了,风虽然不很猛烈,却异常寒冷,直冻到骨头里面了。 
我们沿着河岸走着。我的身体越来越冰冷。 
风大了起来,掀起地上枯黄的落叶。佳慧扭转过头。我用身体挡住她。 
她把头压得更低了些,几乎藏在我怀里了。 
这一阵风,吹了很久很久。冷风吹透了我的外衣,我已经有些麻木了。 
就在几个月以前,这里还是春天。春天午后的阳光曾经那么温暖,吸去了我浑身的能量。那时,我和阿文就坐在这里。那时的一群野鸭,现在也许都藏到芦苇里冬眠去了。那时降落在这里的大雁,一定也飞到南方过冬去了。 
这恼人的北风,竟然又让我想起阿文来。他现在如何呢?想必正沐浴着加州的阳光吧。听说那里四季如春,他是否还会对那春天的气息过敏呢? 
那里一定也有同样美丽的河流吧,他是否再次坐在河边,思考成家继业的问题呢? 
他还记得小人国的故事吗?会记得的。他原本就是记得的。只不过,也许坐在他身边的人不曾向他提起这故事吧。他身边会坐着人么?一定会的。他的身体时刻散发着少年般青春的气息。他原本就是年轻而且英俊的。 
然而我,却正在用我的背抵御着寒冷的北风,躲在我怀里的,是佳慧,是伟的爱人,我却一直憎恶着伟。我觉得自己在渐渐衰老了。我的感觉已经彻底麻木了。 
突然,不远处的停车场里,传出尖锐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不知哪辆车凶猛地加着速,驶远了。 
我们抬起头。老丰田还停在那里。 
停车场原本是空空荡荡的,难道我曾忽略了,还有另外一辆车,也曾孤独地停在那里吗? 
又或许,那车在我们之后才到来,车里的人因为惧怕寒冷,忙不迭地离去了吗? 
反正,那车已经离去了。这里毕竟是寒冷的,这里的树也早已落光了叶子。这里早已不再是那春天午后温暖得令人颓废的河堤了。 
我和佳慧并肩走回停车场。风实在是太寒冷了,在这寒冷的北风中,我闻不到她身上的力士香皂的味道了。 
我们一直沉默着。零散的雪花飘下来了。 
终于还是没有错过,一个白色的圣诞节。 


阿澜的日记(20) 

 

作者:小杰 
                  (原作者:xiaojie) 

我和佳慧马上就要赶到机场的时候,一驾巨大的西北航空公司的波音七四七航班正从我们头顶徐徐滑过。 
这一刻,加慧毕竟还是焦急了起来。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冲进大厅里去了,我就等在车里。 
伟会有什么变化呢?大概不会吧,毕竟,五个月前,我还见过他的。既然他不会有什么变化,我心里又为何紧张呢? 
每时每刻,佳慧都有可能会伴着他从那扇透明的自动门后面走出来。他一定会自己托着最沉的箱子的,佳慧呢?是甜蜜的挽着他的臂,还是帮助他一起牵着那箱子呢? 
那两扇玻璃门在不停地开关着,走出各种各样的人来,胖的,瘦的,黑的,白的,高的,矮的。 
我突然间有些后悔答应佳慧要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了。 
有人突然敲我的车窗玻璃。我转过头来,是一个黑黑胖胖的警察,正掘着嘴瞪着我。白色的水汽从他鼻子里冒出来。他的眼睛铜铃般的,白得有些骇人。 
我连忙摇下车窗。他对我说,这里不能停车,如果不开走,他就只好给我开罚单了。这个规定我是听说过的。但是,我可以开车绕机场兜个圈再回来。我发动了汽车。 
我又回头望一眼那两扇玻璃门。它们正打开着,从里面走出一位上年纪的黑人妇女,左手吃力地拉着箱子,右手领着一个小女孩儿,三四岁的样子。而她手里,正紧紧攥着一个巴比娃娃。那巴比的腿背小女孩儿攥着,头朝向地面。她那金色的头发挽成的辫子有规律地摆动着。 
我踩下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很多人在上下车。很多人在告别。很多车正焦急地等待着一片稍做停留的空间。很多警察在驱赶着等待的车辆。围着机场转一圈并非轻而易举的。 
我再次驶近刚才停泊的地方,伟和佳慧已经等在那里了。她并没有搀扶着他。 
他只有一个箱子和一个背包,很大很大的箱子和背包,他一个人拖着和背着。佳慧只是站在他身边。 
远远的,佳慧举起手指向我的车。伟于是托着箱子迎了过来。那马路的边沿有些高了,伟的脚步有些踉跄。佳慧便走上去搀扶着他。于是他们两个就连在一起了。她另外一只手也扶上那箱子的拉杆了。 
她微笑着看了他一眼,然而他却没有看她。他始终面对我的车子,急急地赶路。他的步伐似乎也是很疲惫的。 
他离我更近些了。我终于看清他的眼神了,似乎有些许期盼,些许怨恨,些许犹豫,却都稍纵即逝了,只剩下疲惫了。不过他却开始微笑了。他也是成年人,他也是晓得微笑的本事的。在我的印象里,他原本比我大很多很多的。又有什么是我晓得而他不晓得的呢? 
我把车停稳,跳下车打开后排的车门。那箱子果然是太大了,后背箱里是无论如何放不进的。 
我和他一同抬起那箱子,把它塞到后面坐位上。于是我和他便连接着了,我的手背碰到他的拇指了。箱子的确是太沉了,手臂是无法移动的,只好紧紧贴住他的拇指,越来越紧,那拇指已经微微陷到我的皮肤里面了。 
而佳慧,独自站在旁边观看着。 
箱子终于放妥了。我飞快地抽出手臂。他的拇指却仍然愣在半空中,只停留了半秒钟的时间罢了,却很久很久似的。我手背的皮肤微微作痛,仿佛那半空中的拇指仍然陷在里面似的。 
佳慧沉默着转到车的另一侧,打开另一个后车门,坐了进去。 
于是伟就坐在我身边的座位上了。 
我们驶出机场。雪下得更加大了。 
一路上,我们寒暄着。我问他一路是否顺利。他说顺利。佳慧说晚点了四个小时还顺利吗?他便说,还好,只是起飞的时候耽误了,北京的雪下得好大。 
而后,我们便都沉默了。他似乎很疲劳了,他合上双眼,把头养靠在椅背上。他的喉骨仍然是那样突兀着,上下游动着。我几乎要伸出手去摸一摸了。 
我胡乱抓起一盘磁带。汽车音响里仍旧传出王菲那颓废的声音来。 
我有些气急败坏了,为什么总是这盘磁带呢?总是这些颓废的歌? 我难道惧怕这些歌了么?我难道惧怕这颓废了么? 
雪,正铺天盖地般飘散下来。 
高速公路上原本飞速行驶的车子,都放慢了速度,排起长队,如蜗牛般爬行。 
天早已彻底漆黑了。 
明亮的车灯照亮了车前飞舞的雪花,鹅毛般大的,晶莹而且洁白。 
高速路边的雪沟里,时不时见到几辆歪斜地停在那里的车子,是不小心滑下去的,耀眼而木纳的车灯,如同圆睁的发呆的双眼,在纷飞的大雪中,无奈地等待着拖车的到来。 
除了它们,便是满眼红红的尾灯了,在风雪中长长地排向远方,看不到尽头。 
爬行了很久很久,我们终于拐上了开往佳慧和伟的公寓的那条路。 
原来,下着雪的夜晚,这有些崎岖的坡路果然是难行的。我小心翼翼地把握着方向盘,尽管前面不在有闪烁着的尾灯,我们的车却仍旧缓慢地爬行着。 
那急转弯的提示牌和限速的牌子在车灯的照射下,即使是在纷飞的雪中,也仍旧是醒目的。我小心翼翼把车在路边停稳。息了车灯,前方一片漆黑。路面早已便成一片纯白,在公寓楼前昏黄的灯光的映射下,隐约向前方延伸下去。 
然而我知道,前方的黑暗里,那路似乎一直延伸过去的方向,却是没有路的,而是一个不很高却陡峭的悬崖,这路已顺着山势急转而去了。 
或许,我的记忆,正如这黑暗中的路吧,沿着印象里的轨迹,无止境地延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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