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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有所不知,在下尚在幼年之时,即家遭惨变,父母兄弟,全被杀死,后蒙恩师将我救回括苍,传与一身武功,但迄今仇人是谁尚且不知,常言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岂有大仇未报,即婚配之理。”
黄奇点头道:“周老弟,就只这一件事么?”
周洛凄然道:“再有,我恩师将我救回括苍,不但传与一身武功,且为了助我能报这血海深仇,竟以掌门传我,授我护法十二神拳,不料在传位之日,恩师竟被人暗杀而亡,在下更蒙不白之冤,恩师对我恩重如山,在下蒙冤不足惜,但这杀师之仇,在下若不报得,何能生于天地之间。”
黄奇再又点头,道:“可见老弟忠义,心性仁厚,令人好生佩服。”
周洛多时未曾提到师仇家恨,是以越说越是悲愤,早是热泪盈眶,道:“先生请想,弟之师仇未报,家恨未雪,弟若婚配,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为武林所不容么?”
黄奇微微叹了口气,更有一声叹息,倍常凄惋,原来是庄容听得也垂下泪来,只黄梁道人不住价喝酒,似是充耳不闻。
那黄奇一声叹之后,说道:
“老弟原来有这般苦衷,这可是怪你不得。”
周洛虽是悲愤填膺,但听黄奇恁地言语,不由也心里一宽,想道:
“你等也是侠义道中人,难道还会道我做不孝不义之事么?”
却听黄奇接着说道:“老弟,现下我问你一句,要是你报了仇,雪了冤……”
周洛不待他说下去,忙道:“那时我禀过师伯,必有以报。”
黄奇忽地哈哈大笑,道:
“你这是说雪冤报仇之后,老弟你父母虽巳作古,不能承命,师父又巳去世,有你师伯在,故尔禀命而后,方能完婚?”
周洛道:
“正是,在下生也不辰,现今的尊长,唯有师伯一人。自该禀明。”
他心中却想:“我家仇人是谁,尚且不得而知,恩师冤情,又岂能一时即白,就算两件血仇都了,师伯他老人家侠踪无定,何处寻去,现下当着庄姑娘的面前,我若拒婚,未免给她太难堪了,且黄梁道长和这黄奇,也不会答应。”
三件皆是难题,要都办到,不知要待何年何月。他想到此处,更是放宽了心。
那知黄奇又微微一笑,道:“老弟,令师伯可便是白头翁么?”
周洛道:“正是敝师伯。”
黄奇忽地一拍掌,道:“那可巧极啦,令师伯恰好待会便到。”
周洛一怔,不由退了一步,道:“先生怎讲,敝师伯也在西羌。”
黄奇掀眉长笑,道:
“老弟,这可是再巧也没有啦。你说的这三件事,竟能一个时辰之内,尽皆办到!”
周洛听得心头一震,急道:“你说什么?”
黄奇道:
“不瞒你说:老弟,你家的仇人便在此处,更巧的是,令师伯追踪杀你恩师之人,也快到了,那时你雪了冤,报了仇,又有了令师伯前来做主,这不是巧得很么?”
周洛简直不信自己的耳朵,但见黄奇说得慎重,绝非戏言,登时血脉贲张,道:
“先生所说果真!”
黄奇忽地左手一摆,右袖霍地拂出,厅中四盏大彩灯,立时都灭。随听他压低声音说道:“老弟噤声,你瞧这是谁来了。”
一言甫落,只见一团白影越墙而入,快得出奇,却又是轻飘飘落在院中。
来人浑身皆白,白发白髯,连面皮也是雪白,身穿一件齐膝的白衣,下面白袜齐膝,白色万字靴,他飞身而入,恰似一团飞絮一般。
来的正是白头翁,那周洛的师伯。
周洛哪敢出声,要知他虽已从陶丹凤处,得知师伯亦怀疑他有冤情,但现下真象莫白,且在数月之前,他逃难括苍的时,他师伯不也会将他擒回么?这时白头翁若知他在此,哪还能有自由之身,是以他一见师伯前来,哪敢出声。
黄奇巳在他耳边说道:
“老弟,你在厅中等侯,待会你就一切都明白了。”
白头翁飞落院中,大概见灯火通明,却阒无一人,心下有些惊疑,随高声说道:
“黄兄何在,白头翁已遵命前来。”
周洛才知师伯是黄奇约来的,好生狐疑,心中忐忑,忖道:
“他这是捣什么鬼,莫非他早有安排?”
黄奇大笑而出,道:“你这老儿嚷什么,我巳等侯多时了。”
白头翁一见黄奇,便将手一拱,道:
“黄兄仗义相助,我白头翁铭感不已,不知孽徒何在?”
周洛大吃一惊,原来白头翁这“孽徒”两字出口,目光顿射精芒,可见他心头之恨,心想:“这不是指我?还能有谁?”不自觉回头去望,他是想瞧清楚厅后门窗何在,若然师伯真个是为他而来,好赶快逃走。
却听黄奇呵呵笑道:“别急别急,人便在此。”
说着,向身后一指,正是指定厅中,周洛登时一身冷汗,心道:“这……这黄奇端的是打甚主意,莫非这些皆是在作弄我?”
他眼角不由扫过厅角,昏暗中,只见黄梁道人兀自喝个不停,庄蓉也仍站在他身边,只是看不清她的面容。
早听白头翁怒道:“让我先宰了这孽徒,再向黄兄致谢。”
周洛听得心下更惊,忙看时,只见他师伯白头翁巳向厅中抢来!周洛那敢怠慢,慌忙纵身后退,那知他身后像有一堵无形的墙壁一般,背上立被托住,竟是退不得半步,随听有人说道:“小子,你不做亏心事,惊怎地,乖乖地看个明白。”
这刹那间,只见院中的黄奇,已伸手一拦,道:
“白头翁,且慢,我们可得先说个明白,那笔交易,事后你可不能反悔。”
白头翁忙道:
“黄兄说那里话,别说令师黄梁道长有命,我敢不遵从,何况这是他天大的造化,我白头翁只有惑激不尽的,何劳再三叮咛。”
黄奇却道:“好,其实我倒不是担心你变卦,而是怕那女娃娃出头,听说你那师弟在日,已有婚约,是不是?”
周洛心下大奇,想道:“他们这是说什么?”
只见白头翁长长叹了一口气,道:“黄兄还提她则甚,我门户不幸,出了这个孽徒,她已失身与他,还提甚么。”
黄奇道:“白翁既如此说,今后我们是亲家啦,可要多亲多近。”
白头翁道:“黄兄,我数千里追踪至此,便为清理门户,还请即将孽徒交与我。”
黄奇点头道:“好。”随回头叫道:“蓉儿何在?”
一条人影自周洛身前飞出,正是庄蓉,趋前向白头翁行下礼去。
白头翁道:“姑娘请起。”他左手一拂髯,右手一摆,以长辈自居,受了她一礼。
黄奇道:“蓉儿,时候不早了,快去将他带来,你师伯也等得不耐了。”
庄蓉道:“是。”躬身退了一步,即返身入厅。
周洛心中惴惴,适才他想逃走,明白是黄粱道人阻止了他,这位道长已是神仙中人,若他不让自己出厅,要想逃走,可比登天还难,且听他师伯与黄奇的言语,又有些不像是指他,是以见庄蓉奔进厅来,便硬着头皮不动。
说时迟,庄蓉在屋檐下一点,飞身而入,几乎和他撞个满怀,原来院内灯光通明,由里看外面,明如白昼,由外看里,却只是漆黑一片。
周洛闪身斜退半步。心想:“你若真个是来拿我,便由你拿吧。”是以退了半步,便不再退,反而将胸一挺。
哪知那庄蓉竟是睨着他一笑,一笑低头,迈步径往厅后走去。
周洛才知果然不是指他,心下大定,回头目送她转入厅后,他心下又迷惑,又惊疑,心想:
“师伯口口声声叫孽徒,但除了他之外,只有大师兄樊荣,莫非是他!”
才想到这里,忽地恍然大悟,蓦地记起今日在庙中之时,分明见黑面虎使的是师门的护法神拳,现下天下,除他而外,只有大师兄樊荣会这神拳,不是他传给黑面虎,还能有谁?
周洛登时打了个冷颤,想到适才师伯之言,莫非杀师的便是……
忽听房瓦一声轻响,庄蓉的声音在上喝道:“下去!”
陡见—条人影飞坠,人落地便是一个踉跄,正是周洛的大师兄樊荣,只见他双手反缠在背后,且不像是跃下,而是被人掷下来的。
就在这刹那间,庄蓉又在上面叫道:“你也下去啦,好教你明白明白。”
跟着是两个人影飞落,而且是手携着手,周洛一见几乎惊呼出声,原来庄蓉携着的是个女子,竟然是他的师妹丁蕙兰。
周洛还来不及思想,只听白头翁已怒喝道:
“你这孽徒还能逃么,我师弟辛辛苦苦,十年传艺,不料你竟人面兽心!”
白头翁怒得浑身打颤,忽地踏上一步,呼地一事向他劈去!
黄奇霍地左掌一扬,袖管直飘出去,楞将白头翁那一掌的劲道卸去,说道:
“白翁,且慢,你这一掌下去,他哪还有命在?”
白头翁切齿道:
“这孽徒万死尚有余幸,岂容他再活世上?”
黄奇道:
“白翁,你怎忘了,这时便取他性命,令师弟岂不是仍然死不明不白。”
周洛脑里轰地一声响,这不是说他大师兄杀师怎的!
那白翁怒道:
“这还用问么?这孽徒贪慕我这师侄女之色,见我师弟将她许配周洛,心中不忿,又见我师弟将掌门之位传给洛儿,立起毒念,暗下毒手,这孽徒万死尚有余辜,岂容他多活一刻!”
那丁蕙兰落下院中之时,本是低着头,此时早是梨花带雨,颤声说道:
“师伯,原来杀我爹爹的是他!他他……”忽地反手一掌,只听一声脆响,樊荣右边脸立即肿起老高,嘴角也淌出血来,但他竟仰面狞笑,道:
“不错,那老鬼便是我杀的,今天我已落在你们手里,要杀便杀,樊大爷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那边,庄蓉早将丁蕙兰拉过一边,白头翁气得眼都红了了,只叫:
“你这孽徒,你这孽徒!”
黄奇却道:
“白翁何不忍一时之怒,虽是巳知令师弟早他所杀,但有甚多小节,不早还不清楚么?譬如你师弟致命的那双银梭何来,而银梭又是令师弟仅传与周老弟一人,若不问个明白,周老弟的冤嫌,仍不能尽释。”
那白头翁尚未答言,樊荣已又狞笑道:
“不用你们问,大爷我说了就是,嘿嘿,怪只怪我那老鬼师傅老得糊涂,试想我这个花朵儿一般的师妹,从小就与我耳鬓厮磨,大爷我怎不动心,偏那老鬼竟在半中腰收了那姓周的小子作徒,并要我这个花朵儿般的师妹许配予他,这也.罢了,从来掌门人立长,大爷我第一人,老鬼竟将掌门之位传与姓周的小子,嘿嘿,大爷我忍无可忍,才将他杀了,至于那银梭么,不瞒你们说,大爷老早就计谋好了,事先骗那姓周的小子,将打银梭之法传了我,那日那小子喜气洋洋,那会对我提防,盗他—双银梭,那还不是轻而易举,我干脆都说了罢,大爷我恨这小子,远在老鬼之上,本来杀他可是易如反掌,但那一来岂不便宜了他,心想让他去担当杀师的罪名,那时他便能逃走,亦为武林所不容,这一生一世的活罪有他受的,若被拿住,怕不将他凌迟处死,那才能出我心中这口乌气,现下没得说了,我既巳被你们拿住了,要杀就快动手,嘿,白头老儿,就只怕你没这胆!”
他这里一言甫落,只听庄蓉叫道,
“丁姑娘,丁姑娘,你……”
原来在数月之前,那日周洛逃走以舌,樊荣陪伴丁蕙兰回山,不久即被樊荣奸污,丁蕙兰见情郎变心,爹爹又巳惨死,伶仃一人,生米又成熟饭,哭闹了几日,也就跟了樊荣,却不料白头翁早巳疑心是樊荣杀师,只为来获证据,故尔迟不下手,他那日之所以将周洛擒回,而命丁蕙兰不准伤他,就是为了好安樊荣之心,以便暗中侦查,待他与甘棠老英雄会晤,本巳明白了多半,回山之后,暗中一探,见他己对丁蕙兰先奸后婚,更明白一切了,那料那樊荣狡狯得很,时时提防,那白头翁在探寻他的杀师证据之时,已为他所觉察,即刻带着丁蕙兰远走高飞。
白头翁立即追赶,樊荣东逃西躲,对丁蕙兰则骗说是追踪周洛,丁蕙兰自是相信,数月之后,才逃来西羌。原来樊荣与黑面虎交厚,故尔逃来此间相依。
是以,丁蕙兰一听樊荣亲口说出他杀死她爹爹的经过,更兼又失身于他,怎不气得发昏,登时晕了过去。
黄奇道:“蓉儿,她一时气晕,一会便没事的,白翁,现下你是一切都明白了。”
白头翁道:“黄兄,有劳借剑一用,我要瞧瞧他是何心肝。”他气得浑身颤抖,黄奇却道:“白翁,还要请你忍耐一时,再见一人。”随返身一招手,说道:
“周老弟,出来啦,快见过你师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