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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涛[梁凤仪]-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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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育智与育德齐齐点了头。
  他们竟有一点点的兴奋,活脱脱是我在跟他们玩一个小游戏似的。
  毕竟他们还在童年。
  我倒抽了一口气,很认真地说:
  “好,现在我们三个人都闭上眼睛,静静地想,如果爸爸和妈妈的确不能再住在同一间屋子里,那么,你们会喜欢跟爸爸,还是跟妈妈朝夕见面呢?”
  我是真的闭上了眼睛,感觉上像等待法官判决嫌疑犯是有罪抑或无罪似的。
  在没有听到答案之前,我浑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
  然后,过了一阵子,有人摇撼我的手。
  我不期然地张开眼睛,是小育德。
  她老早已经睁大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叫:
  “妈妈,我可不可以先问一个问题?”
  “可以,你问吧!”
  “我要是跟妈妈住的话,会不会有另外一个男人也跟我们一起住?”
  育德的表情是异常认真的。
  我吓傻了眼。
  这个问题是严重而且不好轻易回答的。
  连育智都慌忙睁开眼睛,对我说:
  “是的,我也要先知道这个答案。爸爸说,你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那人是你的上司,是不是?”
  如果这番指责来自前一阵子,我可以理直气壮给我的一双儿女说:
  “不,没有这回事,你父亲在诬告我。”
  可是,今日,我有口难言。
  再想深一层,我另外有了男朋友,是件很见不得光的肮脏事吗?为什么我不可在儿女面前坦白承认我的处境与感受?”
  汤阅生有了婚外情,自己的儿女称呼那女人“曾阿姨”,他们承认她,并且跟她有来有往。
  我有了男朋友呢,竟自惭形秽,这是什么意思?
  这世界谈什么男女平等。
  连女人自己都不曾勇敢地站在自己的一边。
  是不是很可笑、很可悲、很可怜的一回事?
  我忽然地胆子壮了,我跟育智和育德说:
  “就算妈妈有新朋友,也是很自然的情况。既然爸爸有女友,我也应该为自己着想,另闯新的生活。”
  育智没有做声。
  育德仍然眨着她的一双大眼睛,道:
  “你的男朋友会不会跟我们一起住?如果他会,我还是跟爸爸住在一起好了。”
  育智好像得着了支持似的,也马上回答:
  “对,妈妈,我们可以在假日来探望你。奶奶说,这没有什么关系。”
  我且沉住气,再问一句:
  “那么,如果你爸爸把曾阿姨带到家里来跟你们一块儿住呢,是不是你们都肯了?”
  这句话问到关节儿上头,即使是小孩子,也知道他们是理亏情虚了。
  还是育德机灵,她闪动着眼睛,答:
  “曾阿姨我们一早就认识了。”
  是吧!这是个很好的下台阶梯。
  才不满十岁的孩子,能有这么敏锐的反应,真令我这做母亲的感到骄傲。
  我笑笑,说:
  “那就是说,你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在父母离婚之后,最愿意由奶奶带着你们,跟爸爸和曾阿姨一同住,对不对?”
  两个孩子互相望了一眼,不敢做声,连点头反应也没有,一派为难写在脸上。
  父母离异,的确为孩子们添上太多苦恼与沧桑了。
  我歉然。
  还是放过他们吧!
  于是,我拍拍儿女们的肩膊说:
  “好吧!妈妈明白你们的心意了。我只想你们记着一件事,妈妈从来没有不要你们的意思,这是你们的选择。将来有哪一天,你们喜欢回到妈妈的身边来,不用解释什么,就回来好了,你们是永远受欢迎的。”
  两个孩子几乎欢呼。
  他们一拥而前,紧紧地抱着我。
  我拍着他们的背,一直拥抱着他们,直至我能稍稍控制着不再流泪。
  孩子们的父亲选择离我而去,我还他自由。
  到孩子们要作出他们的决定,我又何必强人所难。
  只怪自己不好,都没有成为教人义无返顾地挑选的对象。
  跟儿女们见过面之后,我很多晚都失眠。
  幸好,归慕农这段日子都没有太多话。来了,就躺到床上去睡,并不需要我如何地招呼。
  只这一夜,时已凌晨,归慕农摸黑起了床,到厨房去。
  “慕农,你要什么?”我问。
  “吵醒你吗?”
  “没有,我根本不曾熟睡。”
  “我只不过想喝杯水,喉咙有点干,大概今晚吃饭时,酒喝多了一点。”
  “今晚跟谁吃饭,大陆来的客户?”
  “嗯。”
  归慕农咕噜咕噜地把一杯清水喝个精光,然后垫高了枕,坐在床上,再拿起了那个电视遥控掣一按,电视画面就出现了。
  “不打算睡觉吗?”我问。
  “CNN的新闻很好看。”归慕农说。
  那当然是借口。
  不是CNN的新闻不值得看。可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可以看的节目,没有必要在这个时间非看不可。
  我没有做声,陪着他一起看新闻。
  新闻报道,加拿大的女总理在她的内阁成员挑选上做着一应的准备功夫,预备大展拳脚。
  我忽然问:
  “这女总理是独身的?”
  “嗯!所以才一古脑儿,心无旁骛地做起政治来。”归慕农回答。
  过了一阵子,他又说:
  “可能将来你的事业比现在更棒。”
  “什么意思?”
  “离了婚的女人把全副精力放在事业上头者众。”
  我听到这句话,心头冷了一截。
  “怎么,不同意我的说法?”
  “不。”我苦笑:“我不是一个有大志的人。”
  “别看轻自己。”
  “我说的是实在话。”
  “未曾试过自己的虚实,就打算放弃,这是未战而败,多么可惜。”
  “你看重我了。说实在话,慕农,我不是一个事业心很重的人,从来都不是。这一点,我以为你已很清楚。”
  “你做事很有干劲,很有魄力。我想不到公司里头,有哪一位经理级的行政人员比你更勤快、更有效率。”
  “这就等于是事业心重了吗?”
  “不为了事业,这么辛苦干为了什么?”
  我失笑起来。



十一'梁凤仪'


  归慕农奇怪地瞟我一眼,说:
  “我说错了话了?”
  “我勤快并非为自己建工立业,而是负责任的行为呀!德盛集团给我的薪金不菲,我不好好地干怎么成。”
  “干得好,再升职加薪,那不是事业,是什么?”
  “不为自己独领风骚,而是为了帮衬丈夫,把一头家打理得好好的。在今时今日,靠一个人的力量怎么足够?每年暑假,能把孩子们带去欧洲,抑或去日本迪斯尼乐园,还是只到广东珠海、广州等地逛一圈,都得靠我。”
  我苦笑了一下,再道:
  “我是实话实说,并不是妄自尊大。我相信很多家庭都如是,我并不是标新立异的吧!”
  归慕农没有回话。
  话匣子一打开,我似乎不吐不快,就继续说:
  “现在没有了家累,人是轻松得多了,要我赋闲在家,当个对着洗衣机与洗碗机的家庭主妇,也是蛮写意的。因为没有了苦干的目标,连劲道都泄了。”
  归慕农奇怪地望着我。
  我忽然问:
  “我这样子坦白,是不是令你很失望?我的意思是,我不应该在自己上司跟前表示气馁。”
  “如果你真的不珍惜那份工作的话,就不必忌讳。”
  我伸了大大的一个懒腰,笑道:
  “我有时会作一个傻兮兮的想法。”
  “什么想法?”
  我笑道:
  “我忽然的想,我会在明天就辞职。”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归慕农就说:
  “真的?”
  “真的。你不信?”
  “这也好,也是一个解决办法。”
  我并没有留意到他的这句话,只一古脑儿地说:
  “你也赞成。”
  “为什么不?”
  “那么你就要养我了。”我笑。
  “养你并不很贵吧!我看你并不奢华。”
  “讨我这样的老婆,保证你舒服,一年里头受不住名牌衣服的诱惑,极其量只一次半次,且在大减价的时候。”
  我以为我很幽默,回转头来看了归慕农一眼,竟发觉他绷着脸,并没有笑。
  “慕农,你不以为然?”
  “希凡,或者你是误解了我的意思。”
  “我误解了什么意思?”
  归慕农按熄了电视机,钻进被窝里,说:
  “再说吧!”
  我忽然地觉得事态严重,于是并不放过他,说:
  “我最恨你说这句话。”
  归慕农转了个身,面壁而睡。
  “把问题提了出来,就不再说完它,惹得人心上七上八落的,为了什么呢?”
  归慕农转个身,该为平卧。
  我有点负气,便道:
  “究竟我对你有什么误解?”
  归慕农这才说:
  “希凡,我们的关系有点复杂。”
  这是不言而喻的,我说:
  “你是什么意思呢?”
  “并不能使之突然的简单化,像一般人的由恋爱进而结婚。”
  我一怔,没有立即回应。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跟太太的情况,你并未了解。”
  我吓傻了。
  怎么如此严重的一个问题,我可以草率到现在才面对它、探求它?
  我惊骇地问:
  “你不是跟她感情很淡?”
  “是的,但这并不构成离婚的理由。”
  “要怎样才应该离婚?”我问。
  “对方并没有错。”
  天!
  我也没有错,但汤阅生向我提出离婚。
  最低限度,在他提出离婚之时,我没有行差踏错半步。
  “希凡,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请明白,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
  “嘿!”
  我大笑,然后说:
  “是的,讲得太好了,是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我的丈夫偷了女人,要向对方负责,因而坚持离婚娶她。我的情人偷了我,认为妻子无辜,应该保存她的名分。”
  “希凡,你不是言语如此低俗的女人。”
  “我是的,更难听的话,我都可以讲出口来,只不过你未曾听过罢了。”
  跟着,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大大地哭起来。
  女人的确是水造的,不然,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眼泪。
  一直到天色微明,我才由狂哭转回抽咽。
  归慕农半句说话也没有,就坐起身来,穿回他的西服。临出门时,回转头望我一眼,道:
  “你这样子不能上班,休息一天吧!”
  如果我还有力量,尚余眼泪,我会再重新大哭。
  就这么一句话,算是对我最大的优惠。
  不可能比这种待遇更能伤害我的心了。
  我当然的不打算领情,霍地坐起身来,冲到洗手间去,准备洗把脸后,就照常上班去。
  不是说今时今日,太阳一出来,人人都得把创痛收起来,继续笑脸迎人的干下去吗?
  可是,还没有走到浴室门口,我就已经要倒下来。
  头痛欲裂,整个人摇摇欲坠,脚步浮浮荡荡。
  我赶紧扶住了椅子,可是,人的重心一失,连椅带人都一并跌倒在地上。
  天!
  我爬不起来了。
  怎么会一下子受到各方面的重创,就这样跌倒再爬不起来了?
  我连哭泣的力量也没有,渐渐地陷入完全昏迷的状态。
  再醒过来时,究竟是什么时候,我无法分辨。
  眼前的景象仍是迷糊的。
  我只努力地蠕动身体,希望伸手捉摸到一些实物,作为依傍。
  屋子内始终只有我一个人。
  正如人生路途上,其实并没有伴。
  我奋力地坐起身,依然觉得头重脚轻。辛苦地爬回床上去,像是半个世纪之后的事。
  我抓起床头的电话求救。
  应该打给谁?
  第一个念头是打给归慕农。
  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看看手表,是下午四时多吧,这就拨了公司的电话号码。
  接听的人是归慕农的秘书。
  “归先生办公室。”她说。
  “我找归慕农。”
  “归先生在开会,请问是哪一位?”
  我说:
  “我是沈希凡,请他听电话。”
  秘书当然知道我,立即说:
  “汤太,请稍候。”  
  过了一会,传来的声音仍是秘书:
  “对不起,汤太,归先生说他正在开会,不能接听你的电话。”
  我忽然地有气在心头,口气严厉地说:
  “告诉归慕农,我有要紧事,要他现在接听电话。”
  对方沉默了两秒钟,这短短的两秒,表示出她的惊愕。
  我毕竟是归慕农的下属,不可能用这种口气跟他的秘书说话。
  随她怎样想吧,我根本不在乎。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归慕农算账。
  他不能这就不管我。
  秘书说:
  “汤太,请你再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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