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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无泪[梁凤仪]-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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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天的脸,如斯俊美,他的背,线条如斯无懈可击,那一下又一下的肌肉鼓动,非常有节奏,有效果地抽动着庄竞之的每一根神经,使她在紧张与松弛的循环交替之中,获得至高无上的灵欲合一的欢乐。
  那种快乐,是烧得火红的一根铁棒,一下又一下压在庄竞之的心房上,成为永不磨灭的烙印。
  这次之后,他遗弃她、出卖她、忘记她。
  他为自己的前途、安全、富贵而不顾她的存与殁。
  每一次,当庄竞之重温着心上承受烙印的过程时,都从极度痛楚之中,同时感受极度欢愉,或者,可以说是从无可替代的欢愉里,同时承担无可替代的痛楚。
  泪水,自庄竞之的眼角渗出来,流了一脸。
  那最后一次晚餐的翌日,杨慕天因庄竞之的自首,而被警方控告他俩串谋犯上商业讹骗罪行。
  庄竞之以绝艳绝情的殉葬方法,报却前仇。
  她要他的誓言应验。当年杨慕天说过,如有背叛竞之的恩情,他之所有尽入庄竞之之手。
  竞之霍然而起,以手背抹干了脸上的泪痕。
  今晨不应有泪。
  庄竞之惨然一笑,望住犹在狱中的杨慕天差人送来的那一大篮白色百合花,想,杨慕天真的不放过她。
  他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纯白代表心无旁鹜,圣洁婚姻。对比下,烈艳的血红就是激情。
  杨慕天重新布下他的天罗地网,以财势造成对竞之肉体上的重重困扰,使她疲累,再以柔情炽爱,溶化她已然软弱的心神,而迫得她走投无路,不得不降。
  庄竞之奔跑出花园去,向着蔚蓝的澄空,对住繁华一片的香江,纵声狂喊:
  “杨慕天,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我不要爱你!”
  唯其不爱杨慕天,才是釜底抽薪的自救之法。
  然,如何?
  庄竞之自知不敌,丧然若失。
  杨慕天太知道庄竞之的心。
  正如她知道他的一样。
  她之所以不放过他,设尽千方百计要报复他的忘情、弃爱、辜恩、负义,完全是因为爱他至深,已到不能自拔的境地。
  倘若视他如陌路人的话,当庄竞之傲然屹立于众人头上,成为举世企业界内闪亮的天皇巨星之后,在她的眼中,杨慕天是谁?他算老几?值得她偶一回顾?
  不,不,绝不。
  唯其恨之深,才见爱之切。
  盖世聪明的杨慕天和庄竞之都心知肚明。
  人们常常鼓励自己,要以理智战胜情感。
  实质上,有多少人可以旗开得胜?
  怕只怕那少数战胜情感的勇士,还是在情感得以宣泄之后,才是痛定思痛,洗心革面。
  大多数的人,一天不摔至粉身碎骨,还是甘愿往火坑里跳。
  庄竞之养就不凡的外貌与体态,可惜,可惜,仍只怀有一颗平凡至极的普通女人的心。
  再有压力,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自从处置了郑玉英、苏世元与邓炯同等叛徒之后,庄竞之暂时冻结了庄氏上市一事,先从整顿内部的工作做起。
  身边没有了信得过的得力助手,凡事亲力亲为,劳累加倍。
  然,这叫没法子的事。
这一晚,黄昏。竞之伏案工作太久,腰背均酸痛不已,打算站起来,伸一个懒腰,稍稍舒筋活络。于是也不劳按动对讲机,管自推门出去,到茶房去拿一杯咖啡。
  看看表,已近七时,怕茶房的职员已经下班了。
  走到那设在主席室一层最尽头的茶房,听到两个职员的对白。
  “下班了?”
  “还不下班呢,赶快回去吃晚饭,饭后看电视,今夜是电视台台庆,有大把好节目。”声音是那经常给竞之递茶水的好姐。
  “阿好,你不用买菜烧饭吗?”
  “不用不用,一下班,我自为王,丈夫放工后负责买菜,女儿放学负责烧饭,洗盆碗则是小儿子的事,我?七点后跷起二郎腿享福!”
  “对啊,一天做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日,累都累死!”
  庄竞之苦笑。
  员工说得真好,一天苦干二十四小时,一年总共三百六十五日,都说要累死,那么自出娘胎,半生如此,又有何话可说了?
  她故意放慢脚步,待员工下了班,她才去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还是要回办公室去亲批极多庄氏投资的决策计划。
  任何人都信不得。
  唉?又是长叹一声。
  下一分钟,如果杨慕天来叩她办公室的门,手拿一大束烈艳红玫,说:
  “竞之,我们讲和,停战,什么事也不要管,什么人也不要理,携手到纽西兰去,买个牧场,过世。”
  庄竞之百分之一百会跃然而起,飞奔扑到杨慕天的怀抱里,结束所有情仇恨怨。
  想着想着,竟真有叩门之声,庄竞之惊问:
  “谁?”
  推门而进的人,没有手持玫瑰花,却有一个沉甸甸的公事包。
  是陆佐程。
  庄竞之像惊魂甫定地吁出长长一口气。
  “我怀疑你有点神经衰弱!”陆佐程说,“一定是过分疲劳与紧张所致。”
  庄竞之微笑:
  “我们已成知己,你看出来了。”
  “在这之前,我知道那杨慕天是个厉害的家伙,可想像不到他有如此超人的本领。”
  “你查到什么资料?”
  “不是查到,而是看到。像你这种铜皮铁骨、百毒不侵的女人,也有为他憔悴伤神的一日,可见其功力。”
  庄竞之为之气结。
  她很想回答陆佐程,说:
  “你也有这番资格,如果我爱上你!”
  当然,再熟谙的异性朋友,都应该保持一个程度上的距离。
  除了杨慕天,庄竞之的感情一直都保留,发放以及控制得恰到好处。
  “你有其他的消息要告诉我?”庄竞之把话题带回公事上去。
  陆佐程点头,道:
  “关于赵善鸿,尤其是他跟魏千舫的关系。”
  “真的有关系?”
  陆佐程点头。
  “什么关系?”
  “绝无商场与政治系连,只有主仆关系。”
  “魏千舫是主,赵善鸿是仆?”
  “对。”
  “在香港?”
  “不,在广州。”陆佐程翻动着他的档案簿,说,“那是战前,魏家在北京、上海、杭州、广州均有第宅与生意。赵善鸿一直在魏家当仆役,他父母都是跟魏千舫的祖父魏志坚出身的,守在广州的魏家任管家之职。”
  “就是这样?”庄竞之问。
  “赵善鸿的母亲还是魏千舫的乳娘,换言之,赵善鸿跟魏千舫的年纪相若,是同一年出生的。”
  庄竞之有点骇异,魏千舫看上去,完全像个未过五十岁的中年人。
  无他,必定是丰衣足食,善于补养所致。
  “那就是说这主仆两人是一同长大的。”竞之说,“魏千舫在广州出生?”
  “对,这是他祖上翠盈的遗训,她的后代都必须在中国国土出生,且要孩子在出生后念中文书,写中国字。故而,魏志坚给儿子魏万桐娶了亲,生了儿子,才送魏万桐到英国留学。魏千舫随母在广州长大至十二岁,便到香港跟祖父魏志坚长居。事实上,那些年,魏家的人经常来往香港与中国。”
  “这是说,魏千舫与赵善鸿在一起度过他们的童年?”
  “可以如此推论。”
  “童年时,他们之间有过什么特别事发生呢?”庄竞之问。
  “那就太不可追了,除非问他们本人。”
“一定有事发生过,且是大事。”
  庄竞之非常肯定,因为,魏千舫若不是欠过赵善鸿什么人情,赵善鸿断不会认定他一定会得帮自己。
  那宗大事是什么呢?
  会不会是孩子时代,魏千舫掉进池塘里,赵善鸿奋勇把他救上来,因而有了救命之恩。
  真的除了他们本人,外人不得而知。
  陆佐程继续翻他的档案,说:
  “我记录的资料差不多了,赵善鸿为什么会在他少年时跑到菲律宾去干活,原因不清楚。那年头,他大概是二十左右了吧!”
  “娶了亲了?”
  “不清楚。”陆佐程摇头。
  “一定娶亲了,赵善鸿向我提过,他在菲律宾一直跟他挚爱的妻子捱尽咸苦。他并没有说,妻子是在菲律宾娶的。且,赵妻临终还坚持要赵善鸿把她的骨灰及儿子带回中国的土地上去,她其实渴望儿子能在祖国长大,念中文书,写中国字。”
  说到这里,庄竞之的心不期然抽动一下,赵妻的心意竟跟翠莹不谋而合。
  跟着,竞之想这并不出奇,如果她也有子女,同样会同意翠莹与赵妻的想法。
  “有如此浓厚乡土国族情怀的少妇,必是在中国出生长大的,不会是久居菲岛的华侨后代。”
  陆佐程也这么说:“你知道赵妻的名字吗?”
  “一下子想不起来。我是有这记录的。”
  “还有什么他们夫妇的资料,譬如结婚日期之类。寻出来,便可引证到赵善鸿是不是夫妇二人一齐到菲律宾去的。”
  “照说,买猪仔到外埠,绝少携同妻子前往。”庄竞之下意识地说,“想起来了,在慈云山安葬他们的灵位上,有齐赵善鸿夫妇及赵祖荫的出生年月日,你到那儿去,便可知道详情了,我身边可没有资料,那灵位上还镶有他们的照片。告诉你,赵妻是个美人儿。”
  “好,让我去查,目前所探索得的,对你有没有用?”
  “没有大用。不过,每一份资料都可能引出更多新的线索。我们不能放弃。”
  庄竞之跟魏千舫的会面得到一个如此意想不到的龌龊收场。目前,要再跟他接触是不可能的事了,除非洞悉魏赵二人的恩怨关系,再以此为籍口,看能不能使魏千舫回心转意了。
  自从赵善鸿去世之后,庄竞之不错是遇过不少困难,但总是有信心,有线索可以将问题化解,而实在每次都得心应手。
  只有现在,她觉得自己茫然无措,事情不住地发生,轮不到她计划、摆布、策动,而是整个人被一宗宗的意外事件带动着走。
  这使她生了不安全的感觉。
  自从跟魏千舫会面之后,更是心绪不宁。
  没有人,在这些年内,敢在她庄竞之跟前如此无礼、失态、放肆!
  只除了这姓魏的。
  诚然,他与众不同。
  然而,庄竞之又何独不然。
  为什么会使自己矮掉一截,怕只为自己有求于他。这世界如无必要,真的不必求人!
  反正睡得不宁,不如早起。
  庄竞之批上了睡袍,从二楼的睡房走下来,嘱咐女佣为她预备早点。
  “早报来了没有?”庄竞之问。
  女佣有点腼腆,迟疑地答:
  “我这就去大门口看看!”
  竞之明白,她这天比平日早起了,佣人还未做妥功夫,故而有点失措。为了安她的心,竞之说:
  “我去看吧,你且通知厨子弄早点,我要早些回办公室去。”
  竞之缓步走过堂厅,打开了大门,赤足走出去。
  大门口的地上铺着大理石,从脚心传上一阵冰冷,使她不期然地轻轻跃动了一下,那姿态其实是极可爱而又娇慵的,可惜,她看不到自己。
  门口那放报纸及信件的铜盒子,空空如也。
  竞之正要回转身去,忽然瞟见了有个高大的身影,在一辆汽车旁闪动。
  她下意识地以为是司机,把其中一部房车驶到门前来,停在那儿等接她上班。
  再定睛一看,她家里并没有一辆银灰的积架。
  再细观车旁的那人,她吃惊了。
  彼此凝视着,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招呼。
 终于,竞之说:
  “是你?”
  “是我。”
  之后,又是一刹那的沉默。
  “你的神态真的有点像她?”对方说了这句话,庄竞之听得不大清楚,一则是为他声线并不高,二则是有点紧张,因而分了神。
  “什么?”她问。
  “没有,没有什么。”
  “你来找我?”这才终于踏入正题。
  “这么早,骚扰了。”
  “不,我一向早起。”竞之说这话时,又低头看看她的赤足,脸不期然泛红。
  清晨,一个刚睡醒的女人,披着粉白的睡袍,那张脸有一股无尘无虑的秀丽,额外地好看。
  尤其是她赤足,以及她俯看自己赤足的那个神情,可爱得像个十多二十岁的漂亮而害羞的少女。
  绝对的迷人。
  唯其她并不知道自己迷人,才更迷人。
  呆站在庄竞之跟前的魏千舫,正正是这么想着。
  “请进来!”竞之吃吃笑,对方到底是客,她竟忘了招呼。
  早餐开在面对花园的台阶之上。
  庄竞之很快就回复从容的风采,她为魏千舫添咖啡。
  “我专诚来道歉。”这是魏千舫坐下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你客气了。”
  “那天在游艇上,我太鲁莽、暴躁、无礼了。”魏千舫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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