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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园的恋情 作者:陈武-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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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家干拍拍老杨宿舍的门。
  丁家干以为老杨不会在宿舍里的,吓得丁家干一跳的是,里面有人说话了,谁? 谁呀?
  是……我……丁家干有些语无伦次,我是……丁家干。
  丁所长啊?
  是我。
  有事啊?
  没,没事,丁家干急中生智道,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明天干什么活。
  你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明天继续铡益母草。老杨说。
  呀,你看我这记性,忘了,对对对,明天继续铡益母草,老杨你不开门呀? 你不开就算吧,我……我走啦。
  丁家干没有走,他把耳朵贴在老杨的门上,一会儿,屋里就响起了鼾声。
  老杨果真这么早就睡了。可丁家干回到宿舍,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老杨早早关了灯,说不定屋里有人,说不定豆叶就在他屋里。
  老杨的鼾声,说不定是装出来的,轰隆轰隆的,哪有这样的鼾声。丁家干后悔没叫他开开门,后悔没进老杨的屋里坐坐,要是进去了,就真相大白了。
  老杨的事,丁家干想了一会儿,没有多想,他自然就把心思想到了大白牙身上。大白牙真是一块好肉,肉腻腻,香喷喷的,都到嘴边上了,可在嘴边也吃不上。他想想,心里很难受,便在被窝里自己安慰自己。捣鼓了半天,啊啊狂叫着,过后,更难受了。他就在难受中睡着了。
  有一个人没有睡着,他就是老杨。
  老杨拿过床头的电棒,看看手表,夜里十二点多了。老杨起了床,出了门,走到丁家干的宿舍门口,丁家干的鼾声呼呼的。这是真实的鼾声。
  老杨便像夜一样隐进了夜色里。
  老杨在夜色里穿行,十多分钟便来到小崔庄。小崔庄家家都是黑灯瞎火的,路是黑的,树是黑的,草垛是黑的,房舍是黑的,猪圈和鸡舍全是黑的,老杨能分辨出这些黑的轻重,他像一只黑猫,和所有的黑混为一体,黑夜里划过一道黑影,一路蹿到一户人家的门口。老杨从半人高的墙头上跳进院子里。有一条狗,比猫大不了多少,蹿过来,往老杨的身上跳,被老杨一把拨弄开了,可小狗还是对老杨亲密,趴在地上舔老杨的脚,又被老杨一脚踢开了。
  老杨躲着上蹿下跳的狗,摸到西厢房,又从西厢房摸到堂屋,他在堂屋门上摸到了锁。老杨又摸回到西厢房。老杨学一声猫叫,便开始推西厢房的笆门。笆门被一根顶门棍顶住了,没有推开来。老杨又学一声猫叫,笆门里传出一个女孩的声音,谁家死猫呀?
  我。老杨说。
  我以为是死猫的,你走,我家有人。女孩说。
  说瞎话,崔老鳖去断魂岗偷药还没回来。
  老杨说。
  一睁眼就回来了。女孩说。
  回来也不怕。老杨说。
  我怕。女孩说。
  你也不怕,老杨说,有我。
  可我就是怕,女孩说。
  你怕怕就不怕了。老杨说。
  我怕怕还怕。女孩说。
  不就是崔老鳖吗,他是你父亲又怎么样,他还是我朋友哩。老杨说,我两杯酒就能灌倒他。
  那算什么本事。女孩说,我爸他很凶的。
  不怕,我们有交易,他不敢拿我怎么样。老杨说。
  你们不就是合伙偷药卖吗,做贼算什么好汉——他不敢跟你凶,可他敢跟我凶。女孩说。
  不碍事,他不晓得。老杨说。
  他晓得了,上次,叫他知道了。女孩说。
  那算什么。老杨说。
  我上次怎么没把你咬死! 女孩说。
  我有还魂草,咬不死。老杨说。
  我还要咬,要不我就拿刀剁! 女孩说。
  随你。老杨说,死在你手里我也愿意!
  笆门里的顶门棍被拿开了。老杨把笆门推开一条缝,挤了进去。
  你要是对我不好,我真杀了你! 女孩说,声音很温柔。
  你要亲手杀我,我一动不动,任你杀。老杨说。
  当真? 女孩说。
  狗日才骗人! 老杨说。
  可你那天是什么死样啊? 女孩说,就是吃大蒜那天啊。
  噢,你不懂,我是替别人受累。老杨说。
  替谁啊? 女孩说。
  谁啊,是……我还不能说,老杨说,植物园,有人喜欢豆叶的。
  我知道,不就是崔大个子吗,你们园长是不是? 豆叶自己跟我说的。女孩说。
  你可千万别说啊,人命关天……
  嘻嘻……你别吓我……第八章  后洼
  丁家干大声地嚷道,小陈,小陈,你出来,跟我去一趟后洼。
  我正在屋里给侍红写信。今天是星期天,是我上班以后头一次正式的休息( 前几个星期天都在抢收药材) ,也是我给侍红写的第三封信。不过前两封信,我只寄出了一封,就是画有益母草图谱的那封。新写的这一封,主要是介绍我们植物园一些有趣的人和事,其中也包括丁家干和大白牙,当然,还有老杨吃大蒜的事,不过我还是不准备把这封信寄出,我是一定要等侍红回信,才把余下的信再一起寄给她。
  我赶快把纸和笔收进抽屉,大声地应着丁家干。
  小陈,走,我们去后洼,捉两只水老鼠来。
  我不想跟他去,我给侍红的信才写了一半。但是丁家干的话又不能不听,我只好硬着头皮,跟他一起走出了植物园生活区的院子,沿着一条几乎被茅草覆盖的路影,向杂草丛生、荆棘遍地的后洼走去。路上,丁家干跟我介绍说,后洼那地方,古时候就是刑场,砍过不少颗人头,你小子怕不怕? 对于砍人头的场面,我还没有想象过,概念也比较模糊,我随口说,不怕。丁家干说,你小子行啊,不孬种! 好,跟我去练练胆量! 丁家干的话,我一时没回量过来,不就是到后洼去捉水老鼠吗,有什么可怕的。我心里想着不怕,那怕,反而像怪物一样,还是悄悄找我来了,因为植物园的水老鼠我见过,在我们干活的时候,在路边,在园部的院子里,在我宿舍门口的林子里,我都会不经意和它打个照面。植物园的水老鼠个头大,貌相也奇特,尾巴特别粗壮,虽然见人就散了,但还是让我惊惶失措。我知道它们就躲在草窠里,会和我们不期而遇。我不想碰到它,便紧紧跟在丁家干的身后,每一步都踩在他的脚印上,这样,我觉得安全一些。路上,我问他,捉水老鼠干什么啊? 丁家干说,你猜猜看。
  我说,是不是吊在电视机上的? 丁家干说,聪明! 我说,那能管用吗? 丁家干说,没试过,怎么知道不管用? 大白牙说电视机喜欢吃肉的,我弄点野味喂喂它。我又说,到处都有水老鼠,为什么要上后洼啊? 丁家干说,那里水老鼠多,好逮。
  属于我们植物园的这块地盘,真是奇怪得很,坑坑洼洼的,什么样的地形都有,有洼地,有碱滩,有沼泽,有岗岭,除了少部分被开垦、整理,种上中草药、植上树外,其他大部分地方,还是保留着原始的状态。丁家干所说的后洼,又叫后大洼,离我们园部大约一千来米,在断魂岗的左侧,是一个呈锅底状的水洼。丁家干领着我走了一会儿,走上了一条横在我们面前的小路。我们站在小路上,向北望,有一大片钻天杨挡在我们面前,钻天杨瘦瘦小小的,树叶子已经略略泛黄了,要是有一场霜,树叶子会落下一大片,不过我们这里的霜,要到十月底或十一月初才能来。
  穿过这片林子,就是后洼。丁家干说。丁家干说完,突然警觉起来,他神情专注地拿一只脚,在杂草上划两下,又蹲下来,趴在地上,嗅嗅鼻子。
  我看到,地上有一窝草是湿的。草已经老了,是常见的芭根草,草根附近的地皮也湿了黑黑的一片。
  丁家干伸出手掌,按在湿地上。
  热的,丁家干神秘地拉一把我,说,有人来过。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心想,也蹲下来,看着他的白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就是有人来吗,难道这里不允许别人来? 小崔庄的人不是常到我们植物园? 还有园艺所的人,也是到处走的。我没有把我的疑惑说出来,我四下里打量着,问他,谁会来呢?
  不是一般人。丁家干说着,按住我的头,他怕我会冒失地站起来,暴露目标。
  看着丁家干紧张的样子,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出事了,有人去断魂岗偷药,而且是个女人。丁家干肯定地说,男人尿尿一条线,女人尿尿一大片,你看这倒下的草,还没有爬起来,还有这尿,水济济的,热乎乎的,说明刚刚才走。这附近没有药可偷,三尖地的野菊花不值钱,只有断魂岗的葛藤根和何首乌……好啊,今天叫老子碰上了,看我不抓个正着!
  你再看看,也许是狗尿。我对丁家干的话有些不放心。
  丁家干拿脚在尿窝上扫扫,疑惑地说,狗? 不会,是人尿。
  你再看看,是不是狗尿。
  哪来的狗,我有经验,绝对不是狗尿,是人尿,如果不是女的,就是男的装成女的,蹲着尿——他怕我们看见他。
  也许,也许是水老鼠尿的。
  丁家干有些生气了,他说,你脑子想什么啊,这么古怪,我看你和小偷是一伙的!
  我还想到兔子,可丁家干这么说,我就不敢再推理了。
  小偷肯定在断魂岗! 丁家干恶狠狠地说,走,我们从后洼包抄过去!
  穿过那片杨树林,再走一百来米,地上开始冒水。我跟在丁家干的身后,不敢踩着他的脚印了,因为他的脚刚抬起来,脚印里就汪了水。杂草也变成了又细又矮的芦苇和草蒲。丁家干虾着腰,健步如飞,一点也不像五十多岁的人。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跟着他跑,一脚下去,常常“嗤”的一声,几条水柱窜上来,射在我们身上。我们跑了一会儿,接近了一个土坎。说是土坎,也不过比我们跑过的水渍地高不了多少,却布满了砂坷垃。原来,这里就是断魂岗的边缘,往西就是后洼,在芦苇和草蒲下面,是大大小小神秘的水塘。往东就是断魂岗了,比后洼也不过高出一两米,最多两三米。
  断魂岗上也散落着不少坑塘,坑塘里有水,也生长着芦苇和草蒲,而大大小小的岗头上,布满着鬼针树和秃头槐,葛藤和凌霄也遍布其间。在葛藤和凌霄稍微成片的地方,我们药材所都给它除过草,打过药,所以,长势较好。葛藤的根,是名贵的药材,叫葛根;凌霄的花,也可供药用。
  我们沿着断魂岗和后洼的缓冲地带搜索着,一会儿跑到稍高一点的岗头,一会儿又下到水渍地里,一会儿站立着一动不动,竖着耳朵静静听,一会儿四处张望,寻找可疑的人迹。
  我们当然是一无所获。除了不时被我们惊起的一两只水老鼠和身上带花纹的青蛙,以及叫不上明目的水鸟,没有发现别的什么活物,我开始怀疑丁家干是神经过敏,故弄玄虚。可丁家干看起来信心十足。他手里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根大拇指粗的小棍,一边走,一边在草窝里抽打。他让我也找一根那样的小棍,也学着他一样抽打。要捉水老鼠吗? 我问他。他说,不是,惊动惊动水蛇。我们就这样,抽打着,搜索着,前进着。我们发现了一个残破已久的土窑。对于这个土窑,丁家干并不陌生,他先是捡一个砂坷垃扔过去。砂坷垃落在土窑顶上,滚下来。丁家干又捡一个砂坷垃扔到土窑下边的水沟里,响起嗵的一声。除此而外,没有听到其他动静。
  我们便逼近了土窑。
  土窑下边的这条沟,一直通向西边的一个大水洼。沟里是一些风化了的青灰色断砖,那个大水洼,可能是当年取土形成的。在这条沟里,丁家干又有所发现,他发现了几个脚印,是零乱的胶鞋印,号码大的,也有号码小的。丁家干断定有两个人来过。
  小偷是一男一女。丁家干说,走,我们上去看看。
  我们来到了土窑里。土窑比较干燥,土窑的四壁上,有零散的几丛鬼针树,土窑里也有鬼针树。让我们非常惊异的是,在鬼针树丛里,果然堆着大半口袋葛藤根,在口袋旁边,还堆着两小堆,也是葛藤根,一堆的表土已经飕干,另一堆上粘着新鲜的泥土,显然,这里刚刚有人来过。
  看没看到,这么多。丁家干简直就是一个侦探,他小声而肯定地说,小陈,我们立功的时候到了,跟我来!
  丁家干领着我,顺着土窑下的这条深沟,一直走到大水洼的边缘,这里的芦苇和草蒲相对别处既高又密,节节草也混生在芦苇和草蒲中间。我们拿着树棍在草丛里猛烈抽打几下,便在草窝里蹲下了。丁家干说,他们肯定要来取东西,那么多葛藤根,至少有一百斤,谁他妈胆子也太大了,我操他家二姨奶的,欺负我们植物园没人是不是? 我这回要抓个现行的。
  小陈,耐心点,他们走不了我手掌心,我这是如来佛的手掌,就算他会七十二变,就算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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