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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堡垒-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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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少尉不停地流泪,他也不擦就那么任泪水沿黝黑的腮边滑落。桌子上放一堆拆掉了电池的手机,他们马上就会被武警送走进入封闭保密期。
  整个青岛泡防御在四个月内拆散成了976片,银白色的美丽女武神战斗机开创了一个空天战争的时代。
  康佳也是执行扁平化的技术员之一,搭档卡门。
  她留在机场做最后的训练,百盛大厦二十四楼我的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可全都是不上庙偏来折腾神,扑棱好久连个好心打壶开水的都没有。
  “上校,居民撤离计划。”一民政部军官过来。“将在7月30日之前全部完成800万人的撤离计划,分散到潍坊,日照,威海等邻近城市及周边省。”
  “嗯。”我抓过来像模似样地翻了翻签上字。这完全是一堆废纸,7月30日,到那时侯青岛早在地底下了。那些应该撤离的人也早就……
  “上校,军需给养计划书。”
  “上校,地面第一指挥部设备已经完全拆除完毕请确认签字……”
  ……
  春雨粘腻,海风从窗外刮过。这座青岛旧城区第一高楼在风雨中微微抖动仿佛是纸糊的。玻璃在震颤,我把手放上去,一股细细的阴寒气息顺着指尖流下来。很难受,却是有点舒服的难受。外面的黑色在呼啸在不安在隐隐的兴奋,死亡在雨中忧伤地徘徊。窗玻璃上映出一个青年男子苍白消瘦的侧像,连嘴唇都是浅青色,仿佛是在渴血。
  其实我还是有机会逃出去的。纽约伦敦大阪的不说,上海的扁平化操作组都是单人机,操作员兼着飞行员四架飞机掉下来仨四个飞行员活了两个。我们有专业飞行员,飞机也要牛得多……老陈怎么办?
  已经是深夜两点,这座城市在最后喘息,此时是最后的平静。我像一个亡了国的皇帝般深情而冷漠地看着这座我在这里出生并或许会为之死去的城市,像看着自己情人的尸体和已经悬上房梁的白绫。
  真可惜没有把我的小提琴带来,还可以为青岛献上最后一支安魂曲。
  “上校还没有休息啊?”一个三十来岁,瘦削而头发蓬乱的女人敲了敲门框。“我是通讯处的,来为您检修通讯工具。”
  我把W510C手机放在桌面上。“装监听设备也没什么用,手机干脆就送给你得了。我用得仔细,几乎还是新的。”
  “您真会开玩笑。”她打开一个皮匣,里面是套钟表起子般细小的改锥镊子开始拾掇我的手机……防止泄密么。对我来说真没什么用。我老娘大概已经拿到了机票在收拾行李准备跑路,我没什么朋友,也没有女朋友我……
  “您在说什么?”那女人耳朵真尖,说不定以前是特务连的。她的眼睛细长,在青白的节能灯下亮得不真实,像一只夜行动物。
  “没什么。”我双手抱胸站在窗前,外面的黑夜里也有一只巨大的眼睛,莹绿媚人地一眨又一眨。“我说,真冷啊。”
  四月一日阴雨。
  四月二日闷暖。
  四月三日四日又来了寒流,一阵冷似一阵。
  乳白色光柱贯穿了上方悬挂的母舰,我闭上眼睛。戴着太阳镜并不觉得光柱刺眼,只是热浪隐隐烫得脸皮发红。这层泡还没什么明显破洞,但已经薄得让人想到就心寒。
  四月四日下午两点,最后一批穿梭机飞兰州。
  这时候走的已经都是高级军官和家属,上校及以上的军官和他们的直系亲属都可以拿到机票。偌大的7492和北海舰队一下子空了,只有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军官在死守最后的防线。最初两天我还在百盛大厦里装模作样一番,到现在根本就什么也不管了。跑到机场来来和蓝染他们打麻将胡闹。
  现在我俩就背对背坐在侯机厅门口那堵装饰矮墙上,手边还有最后一点我从家里冰箱摸出来的我妈原来准备煮腊八饭的花生米。我抱着苏陵没有带走的吉他,叮叮咚咚拨一些没有意义的和弦。蓝染在看手机,可是半天都没打出去一个电话。
  “蓝染,我去找一个熟人。”我把帽檐向下拉了拉。
  “回来!”他伸手拦我,无意中碰到我的小腿,脸突然变了颜色。“陈楚,别干傻事!”
  我不理他,跳下矮墙向候机厅走去。所有的军官都换了便装,阴郁的灰沉重的黑。他们的妻子们或朴素或华丽或土气,带着一样的不安神色挽着孩子们的手。他们的孩子们有好几个比我年纪还大,带着审慎的眼光看着我。但没有一个人和我打招呼。仿佛我是个透明人。他们也不必这样做,他们只是一个背景,这里太暗了,太冷了,我需要一点鲜红来温暖整片色调。我的整个人一下子轻盈无比,似乎每跨一步都会摆脱地心引力轻飘飘飞去。只有右小腿肚靠脚踝处有一点绝对的重心,生生将我坠在地面上。
  姜长河离我并不太远,五、六米的距离。他穿一件有点旧的劳动布夹克,背贴着方型立柱的装饰边不安地四处张望。
  我手里捏了手机,轻轻走过去。只待一个合适的角度,松手让它掉落。弯腰去拣,右掌从踝部枪套里把老陈留下来的92式推出来,左手拉开保险栓顺势托住右腕,准星枪口目标三点一线连扣两发。苏陵教我的射击技巧,这么近的距离实在没有理由不中。
  他发现了我,冲我笑笑。我也笑笑,姜长河,想没想过这一天?
  这时候已经没有机场广播了,就是到了点大家自己往上走。他看看表向我走过来,无奈地摊摊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从他肩上我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略微矮胖的半老老头紧紧抓住一个我不认识的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漂亮女人,拨拉开人群拼命向登机口挤。
  该走的,究竟留不住啊。
  手机摔落,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那么是不是枪声也一样?
  我吃力地捡起它,看了看屏幕,居然还没有坏。下午三点十四分,距离陆沉还有一小时四十六分钟。我又笑,大步向候机厅外走去。 “你……没什么”他似乎松了一口气,也似乎有点泄气。
  “没事。就是子弹有点不够。”我又苦笑。“走,蓝染咱们去换衣服,快到沉默期了。”
  其实还有四十多分钟,我还可以做很多事……
  我抓过苏陵那把我眼馋了好几年他捧着跟老婆似的不让我动一下的名牌吉他摔碎在细腻的人造石上。
  其实我还想给谁打个电话的……
  “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客机腾空的噪音中所有的灯同时熄灭,这是陆沉前全市断电。之前是自来水和管道煤气,我没概念。其余几个技术员飞行员在武警的陪同下走进来,捧着白色封闭箱的女士官跟在后面。
  “我要求打最后一个电话。”我对那个武警战士说。“不会泄密的。”
  他点了点头,退开一步眼神仍然戒备。他还真年轻几乎是个孩子……他得有多大年纪,十八?十九?
  电话居然通了。那个女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开着手机……这时候她家的生意已经到了没必要照看的地步了啊,那她是在等谁……我么?
  “小冉,是我,陈楚。生日快乐。”
  卡门笑出声来,康佳没什么表情。我不待周小冉反应过来便接着说:“小冉,你现在在哪里呢?”
  那个武警按住了腰里的手枪。
  “在我家里,怎么了刚才停电了……”
  “咱们结婚吧。我还在值班,你现在马上到观象山山顶那个凉亭那等我,我马上带着东西过去正式……求婚。”我嗓子发干,狠狠咽了一口唾沫。
  “陈楚你……”
  “听话。”我的声音出了奇的温柔而疲倦。“现在马上就走吧,听话,听话,啊?”
  “嗯。”她抽着鼻子应了一声。我又重复了好几遍“听话”,似乎词汇里只剩下这两个字。然后轻轻按断了通话,把手机钱包钥匙证件什么乱七八糟的杂碎放进封闭箱。康佳眼圈红了,高杰和罗志宏直盯着我。我只能微微一笑,再抬头,德尔塔次级母舰已经重新挂在了天边。
  有很多承诺是不知道结局的。观象山不怎么高,海水倒灌下来我什么都不能保证……但是,我也只能为她做这么多了啊。
  “现在提前进入沉默期。”我的声音突然变得空旷而苍凉,像庙堂里神巫在宣布占卜终果。“调整状态,让我们来为这个城市举办一场完美的葬礼。”
  我坐在钢管椅子上,微笑着看地勤们在给那架王尔古雷做最后的检修。蓝染站在我身后大口抽烟,不时捏一把我的脸。他的手又凉又汗湿。
  今天按计划有六次三联费米粒子炮支持,刚才那就是最后一次,香港炮。但虫子和母舰仍疯狂地扑向青岛上空,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我每十来秒就要看一下表,紧张、兴奋还有混乱,一点点地混合成一点不知所谓的东西。我打开了一对一频道:“康佳,能听见么?”
  “能。”
  “听着你呼吸挺急,调整一下状态。过一会儿做的大多数还是平衡的活儿。”一丝微热的风吹了过来,这是地面指挥塔开启了弹性防御,泡面已经没有了固定的形状。它能抵抗更强的轰击密度,但造成的冲击波同样不是闹着玩的。还好青岛这几年旧城改造,老房子都是加过固的。
  “陈楚,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真是真的吗,你要娶周小冉?”
  “要是我们俩都能活下来的话。”
  “她肯定会死的!海水倒灌相当于潮高一公里的海啸!”
  “也许吧。但总也比什么都不做好的多。”
  “那么我也会死啊!陈楚!”
  “蓝染手艺比刘叔叔潮多了,我死了你也死不了。”
  “陈楚你太狠了!”
  “青岛760万人,还不如上海陆沉伤亡的零头多。”我淡定地说出这句重复过很多遍的话。“要是你是个平民女孩而她是个军官,那么这个承诺就是给你的。都是军人,你现在调整情绪,服从命令。”
  “我明白了。她哽咽了一下。“明白了。”
  “二十分钟之后,也就是16时50分起飞。刘叔技术不错,你能活下去。”我站起来向王尔古雷走去,这是指挥官用机比别的工作机起飞都早,要低空盘旋好久。
  其实康佳也是个不错的女孩,漂亮乖巧又听话。其实娶她也真是不错的……
  蓝染推动操纵杆的手有些发抖,心率94次每分。我微笑着在他的头盔上敲了一下,手指一挑画了个微笑的样子,他会意地笑笑。王尔古雷挂了两只导弹挂荚只能跑道起飞,阳光像一层细细的金粉,混合了时间和记忆一起洒下来。
  天气很好,青的浮山翠的大海红瓦绿树蓝天白云画卷一般展开,要不是天边斜挂的那艘次级母舰,我还真以为是QTV在航拍青岛风光记录片。至少有30艘次级母舰在上空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有些能在雷达上显示,有些是隐型的。它们在白天就悍然出动,把高密度光流倾泻而下。这么薄弱的防御层虽然还没有出现明显的破洞,但是产生的冲击波对地面损伤相当于小型核弹爆炸。我们由北向东南方向飞,高度一千米速度0。4马赫。蓝染轻巧地闪避开冲击波中心,我们像 一只白色雨燕在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中穿梭,机身在气浪下微微震动。
  “用东西快速路当跑道,下去把赵茜带上来吧。”我在一对一频道里告诉蓝染。
  “你还真想跟上海那家伙学。”
  “其实我是真的羡慕他,可不是假的。小伙子够勇敢,连军事法庭也不顾。”
  “扛了这种导弹挂荚我们要保持机动性的话就只有一百三十五公斤的栽重余额了,我七十四你五十一,还剩多少怎么能再带一个人。”
  有些事情知道也就罢了,你为什么还要再说一遍呢?
  我给周小冉的那个电话,也就是为了在断绝自己的冲动后路之余最大地保全她。
  我是不是个冷漠抵死的人?
  闭紧眼睛,视网膜上残留的最后图象是一只擦近泡面的捕食者。不敢向下看,我真要是看了会疯掉。那760万人,我只能把他们当成数字当成蝼蚁当成统计报表中薄薄的一张纸,不然谁能承担这么重的责任压力?
  从前看过个电影,丹泽尔•;华盛顿演的一个海军少校拼死阻止他的上司按一个错误的命令发射一枚足以引发世界大战的核弹。那时我就在想,那么一个年轻人,不,就只他一个人,他怎么就能一定以为自己是对的一定就能担起整个世界的责任?
  “现在咱们一撂挑子,整个青岛可就挂了。”我紧张,却有点暗暗的兴奋。“工作机一、二、三号,工作机一、二、三号请起飞,高度1000米疏散直线队型平飞,方向东南279度。”我打开了全频道通话,这架王尔古雷并不在卡门的飞行大队编制之内,因此编号为零。“零号机为队长,零号坠毁则替补顺序依次为一、二、三号。听到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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