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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孤独-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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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在尼兰德协定签订之前不久,一件偶然的事使他离开了僻静的斗室,面对现实生活了。有一次,一个出售手风琴彩票的女人,突然十分亲热地招呼他。他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人家经常把他错看成他的兄弟,但是,她想用哭泣来使他心软的时候,或者把他领进她的卧室的时候,他都没有挑明她的错误。 
  在这次邂逅之后,她拼命缠着他不放,甚至在彩票上弄了鬼,让他在开彩时得到手风琴。过了两个星期,奥雷连诺第二发现,这个女人轮流跟他和他的兄弟睡觉,把他们当成了一个人,但他并没有讲明关系,反而竭力隐瞒真情,让这种情况延续下去。现在,他再也不回梅尔加德斯的房间,整天待在院子里,学拉手风琴,把乌苏娜的唠叨当成耳边风;当时由于丧事,乌苏娜是禁止家中出现乐曲声的,而且根本讨厌手风琴,认为它是弗兰西斯科人的后代——流浪乐师的乐器。 

  然而,奥雷连诺第二终于成了个手风琴能手,即使有了妻子和孩子之后,他仍然爱拉手风琴,他是马孔多最受尊敬的人物之一。 
  在两个月中,奥雷连诺第二都跟他兄弟共同占有这个女人。他注意兄弟的行踪,搅乱兄弟的计划,相信当天夜里兄弟不会去找共同的情人,他才到她那儿去。 
  一天早晨,他发现自己得了病。过了两天,他遇见兄弟站在浴室里,脑袋靠在墙上,浑身出汗,热泪盈眶;于是,奥雷连诺第二什么都明白了。他的兄弟坦白说,他使那个女人染上了她所谓的花柳病,被她撵出来了。 
  他还说皮拉·苔列娜打算给他医治。奥雷连诺第二开始悄悄地用高锰酸钾热水洗澡,而且服用各种利尿剂。经过三个月隐秘的痛苦,兄弟俩都痊愈了。 
  霍·阿卡蒂奥第二再也没跟那个女人见面。奥雷连诺第二却得到她的谅解,一直到死都跟她在一起。  她的名字叫佩特娜·柯特。 

  她是战争时期跟一个萍水相逢的丈夫来到马孔多的;丈夫靠卖彩票过活,丈夫死后,她继续经营他的生意。这是个整洁、年轻的混血儿,有一对淡黄色的杏仁眼,这两只眼睛在她脸上增添了豹子似的凶猛神情,但她却有宽厚的心肠和真正的情场本领。乌苏娜知道霍·阿卡蒂奥第二正在饲养斗鸡的时候,奥雷连诺第二却在情妇嚣闹的酒宴上拉手风琴,她羞愧得差点儿疯了。 

  这对孪生子似乎在自己身上集中了家旅的一切缺点,而没继承家族的一点美德。乌苏娜拿定主意,在她的家族中,谁也不准再叫奥雷连诺和霍·阿卡蒂奥了。然而,奥雷连诺第二的头生子出世时,她却没敢反对这个父亲的意愿。 
  “我同意。”乌苏娜说,“但是有个条件:得由我来抚养他。” 
  尽管乌苏娜已满一百岁,她的眼睛由于白内障快要失明了,但她仍有充沛的精力、严谨的性格和清醒的头脑。 
  她相信,抚养孩子是谁也比不上她的,她能使孩子成为一个有美德的人——这个人将恢复家族的威望,根本就不知道战争、斗鸡、坏女人和胡思乱想;照乌苏娜看来,这是使她家族衰败的四大祸害。“这会是个神父,”她庄严地说。“如果上帝延长我的寿命,我会看见他当上教皇。”她的话不仅在卧室里引起笑声,而且在整座宅子里引起哄堂大笑,因为这一天宅子里挤满了奥雷连诺第二的一帮闹喳喳的朋友。战争已经成为悲惨的回忆,早已忘诸脑后,现在只有香槟酒瓶塞的噗噗声使人偶然想到了它。 

  “为教皇的健康干杯!”奥雷连诺第二叫道。 
  客人们一齐干杯。 
  然后,家主拉手风琴,焰火飞上天空,庆祝的鼓声响彻了全镇。黎明,喝够了酒的客人们宰了六头牛犊,送到街上去给人群享用,这并没有使家里的人见怪。因为,自从奥雷连诺第二当家以来,即使没有“教皇诞生”的正当理由,这样的酒宴也是寻常的事。 
  在几年中,奥雷连诺第二没费吹灰之力,光凭好运——家畜和家禽神奇的繁殖力,就成了沼泽地带最富裕的居民之一。他的母马一胎生三匹小驹,母鸡一日下两个蛋,猪猡长起膘来那么神速,除了魔法的作用,谁也无法说明这是什么原因。“把钱存起来吧,”乌苏娜向轻浮的曾孙子反复说。 
  “这样的好运气是不会跟随你一辈子的。”可是,奥雷连诺第二没有理睬她的话。他越用香槟酒款待自己的朋友,他的牲畜越无限制地繁殖,他就越相信自己的鸿运并不取决于他的行为,而全靠他的情妇佩特娜。柯特,因为她的爱情具有激发生物繁殖的功能。 

  他深信这是他发财致富的根源,就竭力让佩特娜·柯特跟他的畜群离得近些;奥雷连诺第二结了婚,有了孩子,但他征得妻子的同意,仍然继续跟情妇相会,他象祖辈一样长得魁梧、高大,但他具有祖辈没有的乐观精神和讨人喜欢的魅力,所以几乎没有时间照料自己的家畜。他要干的事儿就是把佩特娜·柯特带到畜栏去,或者跟她一块儿在牧场上骑着马踢,让每一只打上他的标记的牲畜都染上医治不好的“繁殖病”。 

  象他在漫长的一生中碰到的各种好事一样,这一大笔财富来得也是突然的。 
  战争还没结束的时候,佩特娜。柯特靠卖彩票过活,而奥雷连诺第二却不时去偷乌苏娜的积蓄。这是一对轻浮的情人,两人只操心一件事儿:每夜睡在一起,即使在禁忌的日子里,也在床上玩乐到天亮。“这个女人会把你毁掉的,”乌苏娜看见他象梦游者似的拖着腿子回到家里,就向他叫嚷。 
  “她搅昏了你的脑袋,总有一天我会看见你病得打滚,就象肚子里有一只箍蛤蟆,”霍·阿卡蒂奥第二过了很久才发现自己有了个替身,但他无法理解兄弟为什么那样火热。据他记得,佩特娜。柯特是个平平常常的女人,在床上相当疏懒,毫无魅力。可是奥雷连诺第二根本不听乌苏娜的嚷叫和兄弟的嘲笑,只想找个职业来跟佩特娜·柯特维持一个家,在一个发狂的夜里跟她一块儿死掉,并且死在她的怀里。 

  当奥雷连诺上校终于迷上了晚年的宁静生活,重新打开作坊的时候,奥雷连诺第二以为制作小金鱼也许是有利可图的事。他在闷热的房间里一呆就是几个小时,观察幻想破灭的上校以难以理解的耐心给坚硬的金属板加工,使金属板逐渐变成了闪闪烁烁的鳞片。奥雷连诺第二觉得这个活儿挺苦,而又不断地渴念佩特娜·柯特,过了三个星期他就从作坊里消失了。 

  正好这时,他带了几只兔子给情妇,让她用兔子抽彩。兔子开始以异常的速度繁殖、长大,佩特娜,柯特几乎来不及卖掉彩票,开头,奥雷连诺第二没有发现令人惊讶的繁殖数量。可是镇上的人不再过问兔子彩票的时候,有一天夜里,他却被墙外院子里的闹声惊醒了。 
  “别怕,”佩特娜。柯特说,“这是兔子。”可是两人都被墙外不停的闹声搞得十分苦恼,再也合不了眼。次日早晨,奥雷连诺第二打开房门,看见整个院子都挤满了兔子——在旭日照耀下,兔毛显得蓝幽幽的。 
  佩特娜·柯特疯子似的哈哈大笑,忍不住跟他开玩笑。  “这些都是昨儿夜里生的,”她说。 
  “我的天!”奥雷连诺第二叫道:“你为什么不拿母牛来试一试呢?” 
  几天以后,佩特娜·柯特清除了院子,拿兔子换成一头母牛;过了两个月,这头母牛一胎生了三头牛犊。 

  一切就从这儿开了头。眨眼间,奥雷连诺第二就成了牧场和畜群的主人,几乎来不及扩充马厩和挤得满满的猪圈,这极度的繁荣象是一场梦,甚至使他放声大笑起来,他不得不用古怪的举动来表露自己的愉快。“多生一些吧,母牛,生命短促呀!”他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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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年孤独》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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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年孤独》    第41节 
作者: 加西亚·马尔克斯 
         
  乌苏娜怀疑她的曾孙子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许当了小偷,或者盗窃了别人的牲畜:每一次,她看见他打开香滨酒瓶,光是为了拿泡沫浇在自己头上取乐,她就向他叫嚷,斥责他浪费。乌苏娜的责难使他不能忍受,有一天黎明,他神气活现地回到家里,拿着一箱钞票、一罐浆糊和一把刷子,高声地唱着弗兰西斯科人的古老歌曲,把整座房子——里里外外和上上下下——都糊上每张一比索的钞票。自从搬进自动钢琴之后,这座旧房子一直是刷成白色的,现在却古里古怪的象座清真寺了,乌苏娜和家中的人气得直嚷,挤满街道的人大声地欢呼这种极度的浪费,这时奥雷连诺第二已把所有的地方——从房屋正面到厨房,包括浴室和卧室——裱糊完毕,把剩下的钞票扔到院里。 

  “现在,”他最后说,“我希望这座房子里的人再也不会向我提到钱的事啦。”  事情就是这样。乌苏娜叫人从墙上揭下粘着一块块灰泥的钞票,重新把房子刷成白色。 
  “我的上帝,”乌苏娜祷告起来,“让我们变得象从前建村时那么穷吧,免得我们因为浪费在阴间受到惩罚。”她的祷告得到相反的回答。在战争结束之前,不知是谁把圣约瑟的一尊大石膏像拿到了这儿,这塑像被一个工人鲁莽地一撞,就摔在地上粉碎了。 
  石膏像内装满了金币。谁也记不起这尊与真人一般大的圣像是谁拿到这儿的。“三个男人把它带来的,”阿玛兰塔说明。 
  “他们要求我们让它留在这儿,等候雨季过去;我告诉他们把它放在角落里谁也不会碰着的地方;他们小心地把它放在那儿,就一直留在那儿了,因为谁也没有回来取走。” 
  后来,乌苏娜曾在圣像面前点起蜡烛,顶礼膜拜:无疑地,她崇拜的不是圣人,而是将近两百公斤黄金。随后发现自己下意识地亵读了圣人,她就更加难过了。 

  随即,她从地上收集了一大堆金币,把它们放进三条口袋,埋在秘密的地方,以为那三个陌生人迟早会来取走。多年以后,在她衰老不堪的困难时期,许多外地人来到她的家里,她总要向他们打听,他们曾否在战争年代把圣约瑟的石膏像放在这儿,说是雨季过了就来取走。 
  在那些日子里,这一类使马苏娜操心的事是很平常的。 
  马孔多象神话一样繁荣起来。建村者的土房已经换成了砖房,有遮挡太阳的百叶窗,还有洋灰地,这些都有助于忍受下午两点的焕热。能够使人想起从前霍·阿·布恩蒂亚建立的村子的,只有那些落淌尘土的杏树(这些杏树注定要经受最严峻的考验),还有那清澈的河流。 
  霍·阿卡蒂奥第二打算清理河床,在这条河上开辟航道的时候,石匠们疯狂的鳃子已把河里史前巨蛋似的石头砸得粉碎。霍·阿卡蒂奥第二的打算本来是狂妄的梦想,只能跟霍·阿·布恩蒂亚的幻想相比。可是霍·阿卡蒂奥第二突然心血来潮,轻率地坚持自己的计划。 
  在那以前,他是从来没有想入非非的,除了跟佩特娜·柯特短时间的艳遇,他甚至没有邂逅过其他女人。乌苏娜经常认为,在布恩蒂亚家族的整个历史上,这个曾孙子是它所有后代中最没出总的一个,就连在斗鸡场上也出不了风头,可是有一次,奥雷连诺上校向霍。阿卡蒂奥第二谈到了在离海十二公里的地方搁浅的西班牙大帆船,他在战争年代曾经亲眼见过它那烧成木炭的船骨。这个早就认为是虚构的故事,对霍·阿卡蒂奥第二却是个启示,他拍卖了自己的公鸡,临时雇了一些工人,购置了工具,就开始空前未有的工程:砸碎石头,挖掘河道,清除暗礁,甚至平整险滩。 

  “这些我都背熟啦,”乌苏娜叫嚷。“时光好象在打圈子,我们又回到了开始的时候。”霍·阿卡蒂奥第二认为河流可以通航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的计划详细地告诉了兄弟,奥雷连诺第二给了他实现计划所需的钱。 
  在这以后,霍。阿卡蒂奥第二长久消失了踪影。马孔多的人已经在说,买船计划不过是花招,目的是从兄弟身上骗些钱去挥霍,但是突然传说一艘古怪的轮船正在驶近马孔多。马孔多的居民早已忘了霍·阿·布恩蒂亚的伟大创举,这时却奔到河边,难以置信地望着一艘正在靠岸的轮船——这是停泊在马孔多镇的第一艘也是最后一艘轮船。 

  但这不过是巴里萨木扎成的木筏,由二十个男人在岸上用粗绳拖着前进,霍·阿卡蒂奥第二笑盈盈地站在木筏前头,指挥这种复杂的机械动作。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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