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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见浮生不若梦_by_seeter(三部全+番外)-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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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好,请往这边走……欢迎下月再来。”娴熟地操着德语,我重复着标准的服务对话,其实这番话我一个月也未必能用上几趟,说得更多的,反倒是节哀顺变,上帝会与您同在这一类劝慰词。我说时自然是真心的,但顾客们从中得到多少安慰,却不由我能作主。  
  现在的我是一个偏僻公墓的管理员。实则也就三个字:看墓人。光滑的大理石照壁隐约映出我的身影,腰身不再挺直,左臂有些微弯,永无法伸直,如果将大理石换成镜面,还可以看到我右侧面上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伤痕,虽时日颇久已褪成了浅白,但伤便是伤,乍一看去,无论如何都只得狰狞二字。  
  浪潮有将物品冲上岸的习性,对我也是一样。仗着下水之前最后两粒蓝色药丸的支撑,我居然死里逃生,活了下来,虽然心中原计划如此,但这究竟是在与上天赌命,成与不成,老天知道。  
  结果上天让我活了下来,却彻底夺去了我的外貌,还有一部分的健康。  
  一个老人在河岸边救起了昏迷不醒的我。迪尔。卡特因,他虽然穷,却是个极好心的人。见我溺水失忆,身上没有任何证件,长相不堪,仍是大度地相信了我,收留我一阵后又介绍到他老友这里来做看墓员。  
  第一个月我每夜都在做噩梦,梦见不知被谁又找到,绑起,然后是不见天日的束缚。每次吓醒后,都再不能入睡,只得闭目等待天明。  
  第二个月渐次好些,到了这第八个月,我连白日里都能放下心来。不必再担心有谁会随时出现,他们若能找到我,不会再等到此时。毕竟我现在仍是黑户,而每个见过我的人,都信了我已四十岁开外的年龄报告。  
  便找了来,我也不再害怕。  
  爱情,微微一笑,那至少要建立在相看两相悦的基础上,而我,里里外外,已成残缺。当日他们为我疯狂的原因,大多数已不复在。  
  身外之物,换我平静一生,实在,还是我赚到。  

  守墓人住的小屋冷清而贫寒。过了夏日,转眼已是深秋,天气也一天天地凉起来,没有暖气的屋子,每天我都必须劈些柴以供炉火,幸好屋子四周都是树林,柴木来得极为方便,也节省掉我不少开支。  
  这日黄昏,我正吃力地劈开第十块粗木,直起腰以衣袖擦汗,门外突然克嗒克嗒传来一阵混和着金属撞击的声音。我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丢下手中的砍斧,走去开门。  
  黄色快要散架的甲壳车喷着粗气停在台阶前,一个头发花白,精神却健旺的老人跳下车,悻悻地捶了后车箱两下,这才笑着看向我,伸开手臂:“王,两个月不见,你好吗?”  
  我同样张开臂,接受我这救命恩人,一个极好心老头的拥抱,笑道:“我很好,除了你都不来看我。迪尔,你这样忘记我,我是会伤心的。”  
  迪尔笑得眼眯成一条缝:“王,你还是这么会说话啊,我正有件事要告诉你,进屋谈。”回身从车里拎出一大袋食物,当先向我的小屋走去。  
  我忙抱起劈细的柴木追了上去,不知迪尔这次来找我又有何事。该不会还象上次那样,硬要给我介绍个女人罢?      
  壁炉虽然破旧,燃起的火却一般温暖明亮。我坐下时,充作餐桌的简陋巨木上已摆满了菜,迪尔正从纸袋里掏出两瓶酒,如怀至宝地对我炫耀:“看,你们中国的酒,我特地给你带的!”  
  我愕然,又有些好笑,接过酒一看,不过是普通二锅头,但老人好意,心中很是感动,微笑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值得你这样庆祝?”  
  迪尔哈哈一笑:“先吃先吃,等会再说。”  
  恭敬不如从命,我欣然倒满酒,举起餐叉,面前虽只是些卤肉红肠,配汤不过一样,两人说说笑笑,却也满室融融,不觉寂寞。  
  不多时一瓶酒已经见底。自那次变故后,随着身体变差,我的酒量也大不如前,还落下个咳嗽的病根,只不过我从不理会。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习惯性地咳了两声:“现在可以说了吧?”  
  迪尔突然有些忸怩,推过一张纸:“这是给你的。”  
  那是一张两百元的支票。我奇道:“为什么?”  
 
  
   “多谢你那次告诉我买什么股票。”迪尔真诚地瞧着我,“我让我孙子试了,果然赚了几倍,可惜我们股本太少,利润不大,只能给你这么多。”  
  “别给我,就放你那儿,当日后买酒吧。”我打开另一瓶酒。  
  “还有……嗯,还有件事……”迪尔欲言又止,大约是很少向人请求这个,竟有些困窘。  
  我已大致猜出他要说什么,虽不太愿管,却又怎忍心令他为难,笑道:“说吧。要我做什么?”  
  “我想请你继续指点我的孙子,”迪尔似是下定决心,一口气说了出来,“我老啦,有没有钱都无所谓,可是我孙儿他——他很聪明的,王,请你帮帮他。”  
  我叹了口气,放下酒杯,看向老人:“迪尔,不是我不帮他,实在是没有这能力。”  
  迪尔固执地看着我:“你可以。上次你就说得比什么都准。”  
  “那是上次。”我摇了摇头,不便告诉他那几支股票曾就是由我操纵,“那时还知道点行情,现下这大半年都泡在墓园时,外界事不闻不问,迪尔,我不是神,股市千变万化,我离了这么久,怎还能有正确判断?”  
  “是这样吗,”迪尔的眼神蓦然黯淡了下去,强笑道,“那就算了,我孙子一定很失望。”     
  室内一片沉寂,只有火中的木段,偶尔发出轻微的啪声。  
  迪尔的白发在火光中微微闪动,瞧去有说不出的孤单失落。  
  我心中一软,沉吟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迪尔抬起头。  
  “如果他有一笔资金,可以注册个小公司……你要是信得过我,我会帮他出出主意。”  
  “资金,他有。”迪尔重又兴奋起来,“他母亲去世时给他留下一笔保险金。”  
  “我要看看你孙子。”我直截了当地道。  
  “可以。”迪尔笑得比我还狡黠,推开窗,声音陡然增大,“贝克,过来,你叔叔要见你。”    
  什么时候我竟成叔叔了?正苦笑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已腼腆地站在我面前,个子颇高,脸廓与迪尔极为相似,眼神澄澈明净,一望而知是个未受世间太多污染,仍保有真诚的孩子。  
  “好吧。”我注目了他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这两个字一出口,便是我又往自已的脖子上加了一道锁,“只要你信得过叔叔我就成。”  
  事实证明这主意确是一样麻烦。每个公司才起步都会遇到的困难,我们一个都不漏,场地紧张,人手不足——最要命的是这个进出口公司委实太小,但凡出去签合约谈生意,人每每不以正眼相瞧,幸而贝克做的很好,这小伙子极有韧劲,再苦再累,受了多大委屈也不抱怨,仍按着我的计划一处处地跑,试,倒也令我有几分感动,真正定下心来为他出谋划策。  
  我当年所学,俱是大企业大组织的管理运作,一入公司,举手间便是百万生意来去,虽也有独立打天下的时日,终究还是有资金有实力在手,象今日这般白手起家的滋味,却还是第一次尝见,其中苦乐纷纭,自不必多说。  
  日子一长,我竟渐渐全心地投入进去,脑中时时琢磨的,便是怎样令公司的代理更广,运营更紧凑。成千上万种迅息过目,各种产品的利弊一一在心中筛过,择其中安全而厚利为之,虽然辛苦,一年下来,倒也有了十数万的利润。  
  这数字在当年的我看来,根本微不足道。然而此时此地,我却同样分享着迪尔和贝克的狂欢。认真做事,而后成功的滋味如此美妙,恍惚间,我似又回到当日意气风发少年时。  
  “叔叔,为什么我觉得你越来越……”  
  难得一个休闲午后,我倚在窗前边看杂志,边享受微风花香,身后的贝克突然愣愣地冒出了一句。我笑笑,不以为然:“嗯?”  
  敢在陌生的商业巨头面前侃侃而谈的贝克难得地脸微红:“……迷人……”  
  这个词我倒有好久没听说过。自忖如今面目全非,贝克这小子定是哪根神经搭错才有这怪念头。我斜睨了他一眼,笑道:“你闷在商业文件时太久了,该出去玩玩啦,年轻人么,别把生命都埋葬在工作里。”  
  “不是。”德国人特有的认真劲儿发作,贝克执意说下去,“我有很多女同学,她们笑起来没一个及得上叔叔这样动人。”见我脸一沉要训斥,忙闭了嘴,我转过身去,却又继续在背后嘀咕,“是真的啊……那样自信和成熟的魅力……为什么不相信我……”  
  
   下面的话我没有听见,因为我已经走开,去花园浇水。  

  忙碌而充实的日子总是过得非常之快,细算来离那日变故已有两年多。转眼间冬日再度来临,公司业务固然蒸蒸日上,我的咳嗽却也是一天重过一天,全身关节,尤其是左臂,更是隐隐酸痛不止。  
  无论迪尔或贝克都已多少次劝过我,要我去医院作全面检查,他们说以前穷,看不起病,那是没有法子,现在公司赚了数十万,怎么样都要把我的病治好。他们的真诚关心,我自是感激,却都是当面笑着应承,私下里仍随便找个药房,买点非处方药,将就着应付过去。  
  我的病痛是一种烙印,世上的每件事都要付出代价,而我为自由付出的代价就是它。虽明知这样的推论很可笑,很无意义,我在潜意识中,却仍这样固执地认定。  
  “叔叔,你到底去不去?”  
  “什么去不去?”  
  我无奈地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望着这一大早就风风火火撞开门,闯进我办公室的年轻人,明知故问。  
  贝克双手撑住桌面,咬牙切齿地俯下身,瞪住我:“去、医、院、看、病!”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举起手,试图安抚这个脾气越来越坏的小孩,“我做完这份报告就去,还不成吗?”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上上次也是!”贝克不为所动,冒着怒气的面庞越迫越近,大吼道,“为什么我帮你预约了六次医生,你每一次都会爽约不去?”  
  我皱眉,很想捂住耳朵,免受他的高音萘毒,可惜双手又要先压住文件,以免被敲飞:“这阵子公司很忙,你又不是不知道。”    
  “人不能沦为工作的机器,这也是你说的,叔叔!”又是一声大吼,近在咫尺的爆发音震得我头昏眼花,尚未反应过怎么一回事,人已被从真皮椅中拉起,包上大衣,推出门去,“今天我用拖也要将你拖去……你要是半路上敢溜,我爷爷说他就要亲自来捉人!”  
  怎么惹得起这如熊似虎般壮实的爷孙俩个,我苦笑,只祈盼今天的医生手下留情,开点药给我就好。  
  从东到西,跌跌撞撞,又是抽血又是拍片,还任那个医生拿了听诊器和小锤子在我身上敲了半天,眼见着医生的脸色越来越严肃,我忍不住叹道:“请问,我几时可以回去?”  
  医生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我身后善尽监视职责的贝克,沉吟道:“你是他的亲人吗?”  
  “不是。”  
  “是。”  
  我和贝克异口同声地答了一声。贝克瞪了我一眼,眼光中的哀怨成功令我禁声,转过头,贝克重复道:“我是他的亲人,怎么,有事吗?”  
  “他的病,没有及时就诊,拖延时间太长,以至全身情况都很差。”医生站起,走到影灯前,指住X光片示意,“你们瞧,这处肺叶,是早年被什么击穿过的,我个人估测那是子弹——治疗不彻底,病灶一直未能痊愈,还有这张左臂骨片,骨折后对位不良,导致现在的畸形——”  
  “那要怎么治疗?”  
  贝克好象听得心惊胆战,急急打断医生的话抢问,连面色都有些发了白,真是小孩。我哼了一声,局外人一般无事地看着他们讨论。  
  “也不很难,肺部只要禁烟禁酒,按期服用我开的药物即可,至于骨折,建议住院手术,将畸形处分离,再行正确对合。”医生郑重地看着我,大概是鼓励之意,“王先生你不用怕,象你这么年轻,二十来岁的年纪,骨骼生长起来都会很快——”  
  “二十来岁?”又是一声冒失的声音,贝克很不高兴地看向医生,“你没搞错病人吧,我叔叔他四十多了。”  
  我咳了一声,有点想悄悄溜走。  
  这位医生年岁颇长,涵养到家,也不生气,又拿起X片看了几眼,肯定道:“根据骨骺线来看,是这样。除非他还有其它病,但他的血化验证明,他的病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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