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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复还
永平十三年七月，天气忽阴忽晴，变幻莫测，晌午还是艳阳当空，这到了夜里，居然就狂风骤起，电闪雷鸣……
德闲殿里的烛台，呲呲的烧着，外面的风一吹进来，顿时就摇曳起来，屋内一阵光影斑驳。
“皇后娘娘，是白绫还是一杯无，您自己抉择吧！奴才一个时辰后再进来。”
老太监放下手中的东西，看了一眼上座白衣素服的女子，在心中轻叹了口气，慢慢的退出屋子。
漠然的看着老太监退出屋子，静坐在椅子上的人儿，缓缓起身，走到镂空雕花紫檀木桌前，玉指轻轻滑过白绫，似流连忘返，却转瞬又轻轻点到晶莹透润的绿色药瓶上。
“是白绫还是一杯无？呵呵，云佑，你还真是……”一身白衣素服的女子，清然释笑，绝代风华，无人可拟。
“无情！”朱唇轻吐，好不在意的拿起酒杯，仰起玉颈，一饮而尽，半滴不漏。
一杯无，顾名思义，一杯而尽，无人生还。
永平十三年，帝后顾熙诺卒，谥：孝圣端娴仁皇后。
文朝野史记载：
帝后顾熙诺迁入皇陵之日，黄沙狂舞，乌云满天。骠骑大将军顾宸之不顾圣命，单枪从边塞杀回，阻拦帝后入陵，杀官兵将领数百人。帝怒，率弓箭营前往。顾宸之欲携帝后之棺逃离。正值此时，帝率兵赶到，顾宸之一夫抗弓箭营三千兵马，终寡不敌众，盛名一时的大将军死于万箭之下。
同年十月，太子玄哲被太师安书揭发对帝云佑使用巫蛊之术。永平帝云佑震怒。为证明自己的清白，被逼入维谷的太子玄哲杀掉了诬陷他的太师安书。“太子谋反！”四字，滴水不漏地传到了永平帝的耳中。遂，永平帝下令讨伐。太子兵败后逃到施县，在万般无奈中投河自尽。
次年九月，丞相顾建邦私通敌国，意欲某朝篡位，帝下旨，满门抄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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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二十年七月，专情于已故皇后的永平皇帝，终于在礼部侍郎血溅金銮殿后，同意纳选女子，扩充后宫。
这对于后宫女子而言，自然是一个坏消息，但是对于朝中各势力来说，这无疑就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家族翻身，拉拢关系，培植势力，这选秀就是最好最方便的途径。为此，各家族势力，无不在自家族内寻找国色天香的女子。
时隔七年，京都再次热闹了起来。
“店家，再来一壶酒！”抹了抹嘴巴，光头大汉扬了扬手，声音大的整个酒肆都能听见。
“好咧，一壶好酒，气壮英雄。”小二堆着笑脸把酒端上，顺嘴问上一句：“客官可还要一些酒菜？”
“行。再来一碟小花生，就一文钱一盘的那种。”喝了口酒，大汉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又补充说道：“再送我一盘小凉菜，这干吃花生没啥味道啊。”
“大爷……这，我们都是做小本生意的，就赚你一个花生米的钱，您要是再要一盘小凉菜，我们可就没法活了！”
“都在你家吃酒的，送一盘小凉菜怎么了？”大汉一拍桌子，震得桌子上的酒壶是一阵晃动：“你们家是不是就差这么一点钱了……一盘小凉菜能吃穷你们酒肆是不是？”
“这要是每个人都要一盘小凉菜……还不就真的穷了吗？”
“你说什么！”大汉见小二顶嘴，当下怒火更旺，伸手就打算给他一个巴掌，却被一旁的客人给拦了下来。
“行了行了，不就一盘小凉菜吗？你还真计较啊！”客人拽住大汉的衣袖，眼神示意小二赶紧离开，“你快点坐下，刚才说到哪儿了？你四姨家的二表哥的儿子怎么说的？皇上还是天天抱着前皇后的画像一起睡？”
“是啊！”说起这个，大汉可来了劲，一股脑的把刚才的不快给忘了，“我四姨家的二表哥的儿子说，皇上对前皇后那可是痴心一片，当年要不是因为顾家意图谋反，皇上是怎么也舍不得灭掉顾家一门的！”
“呵，没想到咱们皇上还是一个痴情种！”
“要不然能到现在还不立太子吗？听说皇上现在还在四处寻找皇长子的尸首呢？”坐在一旁的酒客转过头来掺嘴说道，“皇上不信皇长子死了，一心打算把他找回来，旧事不提，重新立为太子！”
“要我说啊，就算找回来又有什么用，心都寒了，母后一家都被灭门了，自己也没有个势力，当个傀儡太子有个屁用！”
“嘘……小声点，这事儿能乱说吗？小心脑袋！”
客人一缩脑袋，眼神滴溜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注意，这才吐了一口气，一口干掉杯中的酒，“当朝人不论当朝事，咱们啊，可还得小心点。”
正议论纷纷，突然旁边又窜来一道酒醉的声音：“皇上才不专情呢，我听我在宫里当太监的哥哥说，皇上和皇后几乎都是不说话的，只是在人前装作很恩爱的样子，要不然，能在皇后才仙逝七年，就着急纳选吗？”
“都七年了，再不进行纳选，皇上就可以去当和尚了。”客人瞪着眼睛，“而且不是说皇上是被大臣们逼的吗？”
“都不知道吧？”醉客提领着酒壶，坐到大汉这一桌上：“昨个十五，宫中月例放假，我哥哥回家，喝醉了和我说出来的，千真万确。”
“不会吧，皇上可是长情的很呢？”
醉客一听这话可就不乐意了，这不是分明在怀疑他的话吗，打个酒嗝，嚷道：“皇后一家和皇上根本就是死敌，皇上曾经酒醉时说过，不杀顾家，朕不心安！”
“这……”
话未说完，酒肆外面就有人嚷嚷喊着，“救人哪，快救人哪！有人跳河了！”
今年的七月，可是比顾皇后死的那年七月还要不正常，那年天气经常变来变去，好多个省份都闹水灾，而今年的天气则是离奇的古怪，大热个天，居然在晚上飘起雪来，老人家们都说有妖孽生了。
楚婷端着姜汤，在嘴里试了试温度，让奶奶掰开楚萱的的嘴，小口小口的给她喂了进去。
眼睛瞄了一下门外，见那人还没有回来，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婷儿，没事的，你娘还没有那么快回来，放心吧！”杨氏摸了摸楚萱的额头，又替她拽了拽被单，开口对楚婷说道。
“姐的额头还烫吗？大夫说了，要是能熬过今晚，就没事了，要是熬不过……”楚婷红着眼眶，却再也说不下去了。要不是娘做出那等事来，楚萱姐姐也不会闹得去投河自尽。
“还好，不算烫了，你也别怪自己，只能怪这丫头命不好，先是走了双亲，现在又……”
杨氏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一辈子就两个儿子，第一个能文能武，二十岁就高中榜眼，全指望着他振兴家族，却没想到为情所困，最后抑郁而死。
第二个全然就是一个妻奴，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主见都没有，即便是看见妻子欺负她这个当婆婆的，也能做到默不作声，总是一副胆小怕事、缩头乌龟的模样。
“奶奶，怎么能不怪我？要不是因为我，娘也不能逼姐姐嫁给城西那个糟老头子，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啊！”楚婷抖动着肩膀，清秀的小脸上挂满了眼泪。
“孩子，千万不能这么说啊！这事儿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又不是你逼萱儿跳河的，”粗糙干褶的老手抚上楚婷的脸，杨氏微微叹道，“这都是命，这都是命啊！”
“奶奶……”一听杨氏这话，楚婷哭的更加厉害了。
她根本就不想进什么宫，当什么妃子，她只想安安分分的守着父母，守着奶奶，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可是，自己的娘亲却偏偏要送自己进宫，飞上枝头，重振家族。
她可曾想过，飞上枝头的，未必是凤凰啊！
“哭什么哭，这家本来就晦气，再哭下去，指不定哪天我就被赔钱货给弄死了！”
门外进来的妇人随手将手中的纸伞扔到角落，一脸嫌恶的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楚萱，“那个赔钱货还有气啊！我当她早死了呢！丧门星就是丧门星，连阎王爷都不肯收！”
“娘，你怎么到现在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呢？要不是因为你，姐姐她也不能去跳河啊！”
“我怎么了我？要不是因为我，她有机会去当有钱人家的姨奶奶吗？真是生来的贱命，有福都不知道享！”张氏拿起桌子上的干布，打扫了一□子上的雪，“哪来的鬼天气，都七月里了，居然还能下起雪来？赔钱货跳河之前，把没把水缸里的水填满啊？要是害的我明天没水吃，她还真的不如死了得了！”
“如晴，这孩子现在就剩半条命了，你就积点口德，少说两句吧！”杨氏看着张氏这模样，想发怒，却又不敢，只能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老不死的，我说什么话用得着你管啊！你们家祖上造了那么多孽，你还指望着我给你们家积德啊，我呸！”张氏把干布一甩，狠狠扔在杨氏的身上，”要不是我娘家帮衬着你们楚家，你们早就到大街上要饭去了，老不死的，我告诉你，能在这里过一天，都是我张如晴给你的恩赐，别给脸不要脸！”
“你……”杨氏的脸一下子就青了，活了这把年纪，她还没听过这么难听的话，“如晴，你怎么能这么刻薄！”
“刻薄？”张氏不屑的扯了扯嘴角，“我就算是再刻薄，也比不上你这能克死大儿子、大儿媳的天煞孤星！！！”
“张如晴！你……你太过分了！”
杨氏被张氏气的脸色由青变白，她的命是不好，早年丧父，中年丧夫，到了晚年，又丧子。可是这一切又不是她能控制的，要是能够选择的话，她一定会用自己的命去换他们的命，别人说她是天煞孤星也就罢了，可是这话从自己的儿媳妇嘴中说出来，可真是让她伤心极了，瞧着张氏那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她真的恨不得一头撞死！
“不好了，姐姐……姐姐好像要不行了！”楚婷突然惊叫了一声，把杨氏和张氏的注意力拉回到了楚萱的身上。
“这脸色怎么这么差？刚才明明都回气了。”杨氏伸手往被窝里探了探楚萱的体温，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哟！让我瞧瞧，是真的，还是假装的！”张氏扭着腰，迈着小步，走到杨氏的跟前儿，捂住鼻子瞄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楚萱，见楚萱一脸死相，眉头不由微微一皱：“这不是明摆着要死的人了吗？赶紧的，趁她还没咽气，找个凉席扔到乱坟岗，死在这里，多晦气啊！”
“贱人！”杨氏一时怒不可遏，伸手就甩了一个巴掌到张氏的脸上，“要葬也是葬在我们楚家的坟里，怎么能扔到乱坟岗？！我楚家是穷，但还没穷到连孙女都葬不了的地步！”
“老不死的，居然敢打我？！！”张氏挨了杨氏一个耳刮子，先是一愣，随后便要扬手还回去，可还没等张氏巴掌落下去，楚萱便又大叫了一声：“咽……咽气了！姐姐……姐姐走了！”
杨氏猛然回头，只见那躺在床上的人儿，面色死灰，原本还微微起伏的胸口，此刻竟然也是了无生息了。
“萱儿……”杨氏抱住楚萱，痛声的大哭出来。
这是楚河唯一的血脉，是她最疼爱的孙女啊！
“这死的可真赶巧儿！就好像知道要把她扔到乱坟岗里似的！”张氏嫌恶的扫了一眼楚萱，又挪了挪身子，道：“行了行了，人都死了，还哭给谁看啊？赶紧把这赔钱货扔了得了！还等什么啊？打算留在屋子里生蛆啊！”
“张如晴，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怕楚萱回来找你！”杨氏咬着牙，从牙缝中流出这几个字。
“生前，她在我眼中不过是一条狗。死后，她连一条狗都不如！！！”张氏斜眼看着那僵硬的躯体，“你觉得我会怕一个连狗都不如的人？”
话音刚落，张氏突然惊叫起来，脸色发白的指着杨氏抱着的楚萱：“闹……闹鬼啦！”
毫无征兆，原本已经死去的楚萱，缓缓地睁开双眼，目光森冷的盯着张氏，灰白的脸上，扯出一抹比鬼还要可怕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