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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省委在活动 作者:[苏联] 阿·费多罗夫-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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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认识过一位同志,他曾经很勇敢。但一切都精打细算,他说:‘我呀,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接触了自己的死亡,也就是说我的几乎逐次在递减——不是弹着点过远,就是弹着点过近,但说不定什么时候总会打中的。’每经过一次战斗,他就变得更加小心,渐进到这样的地步,有一次在伙伴们中间醒来,嚇得眼前发黑,跳起来大叫‘德寇来了!’用手枪指着太阳穴——于是就完了。我们甚至来不及阻拦他。而那时恰恰没有德寇。

  我有时侯听到这样的词儿:‘小心谨慎’,好像游击队员应该是小心谨慎的。但这个与恐惧畏缩的界限在哪里呢?当然,界限是有的。小心谨慎——这是一种念头,人还在想,还在理解怎样卫护自己。恐惧萎缩——这是无意识的逃走,是张惶失措。例如:有一次我们躺在散兵线上,在掩蔽所背后,看到一个德寇的步兵正向我们走来,我们让他接近。突然有一个我们敬爱的同志喊道:‘弟兄们,这是冲锋枪兵!’跳起就跑,于是大家跟着他跑了。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早就知道德寇步兵中有许多冲锋枪兵吗。不,这里的问题不在于冲锋枪兵,而在于张惶失措分子的声音使人神经受了影响。

  恐惧畏缩是游击队员最凶恶的敌人。至于说到小心谨慎……小心谨慎起着别的作用,它是恐惧畏缩的姐妹,可是很狡猾,它一切都可以理解、可以辩护,逐渐地使游击队员变成胆小鬼。

  这是怎么发生的呢?指挥员给了任务,游击队员去了,并且看到,很困难,又很危险。这时他已经不是在走而是在爬了,这是对的,应该爬。但是总有时候得站起来啊。单爬是不中用的。而他抬不起头来,好像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把他的头压在地上。他心里可原谅地把它说成小心谨慎,而这种小心谨慎早已成长为恐惧畏缩了。这种游击队员回来就报告:‘指挥员同志,任务完成不了。’并且把一切都那样详细地解释了,使人只有为他的小心谨慎而夸奖一番。而目的呢?目的可没有达到。小心谨慎变成了目的。

  所以我们有一条游击队的法则:出去完成任务,你的生命、智慧、心灵、思想、武器,一切都是为了目的。应该以智慧、以计算来行动,甚至也可以施用小心谨慎而完成任务!

  从这儿出发,我来谈谈自己发生的事情。也是和其他人一样,谈谈我个人经历的头几天的情形。你们的头几天是在老同志们中间过的,我们那时可没有老同志,指挥员们也都没有游击经验。

  一九四一年九月里,有一次波布特连科说:有一座德寇在开工的磨坊,应该把它炸掉,不让敌人磨粮食。他给我的任务是:‘你考虑考虑,给自己选一个小组吧。’彼齐卡·罗曼诺夫、瓦尼亚·波列舒克和我三个人一起出发了。彼齐卡假扮了农学家,瓦尼亚扮成了农民,戴着便帽,而我冒充是人教师:我经常这样去侦察。大车上放着一袋黑麦和一袋大麦,又拿了一束导火线,一些炸药,还有一支冲锋枪。我们把这一切都藏在大车里。

  从森林里驶出去,刚到林边,马溜了。我从来没有套过马,我的伙伴们也没有套过。瓦尼亚想跑回营地去。幸亏我们的哨所里有位集体农庄庄员出身的同志,给我们把马套上了。我们也练习了卸下几次,套上几次,然后才出发。

  我们来到了阿列克桑德罗夫卡,已是黄昏时分,应该找个过夜的地方。请求了一位女农民,她有个女儿。我们在那里过了一宵。早晨开始套马,套不上。她的女儿嘲笑我们,却给我们把马套上了。

  这个时候,老年的女主人问道:‘你们这是上哪儿去呀?’

  ‘到磨坊去。’

  ‘唉,你们哪!怎的什么都不会做呢。怎的你们三个人却带着两个袋子呢!’

  ‘这只是我的袋子,我是教员;这只是彼齐卡的袋子,而这位是我们的赶车的。’

  她带着笑问:‘为什么三个人去磨两袋子粮食呢?’

  她教我们学会了先见之明。我们理解到很容易被人识破。女主人很好,她丈夫在前线。我们请求她再给我们一只袋子,把粮食分成了三份。

  我们带着三只袋子继续前进,下午五点钟,到了区中心米纳。我已经到这里来侦察过。我在想:‘万一有人看出我们呢?’我们停好马车,自己走进了磨坊。门口有一个德国兵,另一个在机器房里。可是不需要通行证,准许进出。我们很有兴趣把机器房炸毁。这座两层楼的、辗压式的磨坊在给德寇机关做粮食加工。但也给农民磨面,每普特扣付四公斤,外加一个鸡蛋。

  我们走进磨坊,闻了闻面粉,在脸上沾着点儿,特别是瓦尼亚,满脸都粘满了面粉。我走进机器房去,那里有两个德国人在工作,一看到我,他俩就讲了些什么。我从口袋里取出一大块面包来咬嚼,好像没有注意到他们。

  机器房是可以进去的,但如果给爆炸了,回头就走不出来啦。只有一个办法——把炸药放在口袋里同归于尽。

  我走到自己弟兄们跟前说:‘如果要炸磨坊,那就只有牺牲。’

  他们没做声,在打主意,已经有人在疑心我们了。从磨坊院子里有个人直接对我们指指点点。

  我决定:‘同志们,我们要逃开!’

  我们乘车走开了大约六百公尺,路旁有一带小树林,听到有人追来,就拐进林子里去了。听到追得更近了,我们把冲锋枪端在手里,手榴弹放在口袋里,撇下了马匹就跑。

  他们对马匹不感兴趣,开始对我们射击。而马什卡这匹马平安无事地自顾自走。这时天色已经转黑,并且下起雨来。我们大概已经跑了一公里。射击停止了。马什卡怎样了?我们跳上大路,伏在路基边的沟里。真见鬼,马什卡在走呢。它在树林子里拖车不方便,就走上了村道。我们一看,什么人也没有,就坐着马什卡的车子走了。

  虽然跑脱了跟踪的,可是这样任务却没有完成。你们要知道,用最恶劣的话来咒骂自己,这是多么难受!但这样也不轻松啊。我们想:怎么办呢?

  我们在查巴罗夫卡村问:‘这里到铁路远不远?’原来只有三公里。有了个主意!到铁路上去——不管怎样要带着成果回去。

  离桥梁大约三十公尺的地方,有一座砖头造的大岗棚。那里有警卫队,后来我们知道是十八个人。靠近桥梁的两边有两个木头的亭子,里面有哨兵。他们每过两小时换一次班。桥梁又高有大,假如能把它炸毁,一切往来就断绝了。

  为了要看清楚一切,我们向桥梁爬得更近一些。手掌和膝盖都给泥土弄得黑黑的。洗了洗手,准备了几根木棍,以便使炸药固定在桥身上。雨下得愈来愈大了。马在草地上走着。我们把车子放在小树底下……时光在行进着,等到天色一片漆黑,雨还是不停。我们虽然湿透了,可是下雨甚至对我们更有利——天色更黑暗。

  我们开始准备炸药。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来了一些挖马铃薯的姑娘。

  我们走近去,姑娘们问道:‘你们不想和我们认识认识吗?’

  ‘不,干么呀。我们是修建工作队,要修理这座桥梁。’

  我们开始帮姑娘们的忙。雨停了。我们燃起了一堆篝火,烤些马铃薯来吃。这里离桥大约一公里,而我们应该好好知道一下钢梁形式是怎样的。我们没有好多炸药,应该爆破接联的部分。所以要使炸药紧贴着适当的结合处——那时爆炸力会更强烈。

  这样我们就爬去了。那里是一带高高的土墩。应该在哨兵的鼻子底下溜过去,然后比软体虫更没有声息地用膝盖顺着桥梁爬去。

  使任务发生困难的原因是在桥梁上不能擦火柴,应该用烟卷儿来点导火线。而桥梁是长长的,烟卷儿会烧尽。我们三个全准备好手卷烟。一个人抽完了,就让另一个人接着火,然后给第三个人。可是黄花烟是那么坏,是大粒子的,走动的时候,就从卷儿里散出来。抽起来也非常不方便——两手不得空,不可能休息休息,你很容易咳嗽起来。

  终于爬到了桥中心。我跪在桥梁的边沿上,连身子也悬空在水面上了。摸索着把炸药绑在桥梁上大铆钉最多的地方。弟兄们卫护着我,并且轮流抽着烟。

  我把炸药绑定,安上雷管,从弟兄手里拿烟卷儿把导火线点着了,命令他们:‘好了,走吧!’

  弟兄们往回爬,我想要起身……却起不来,支不起腿来,在该死的钢板上麻木了。我被工作吸引得没有感觉到这点。这样的情况可真糟!弟兄们已经爬远了,不能叫他们回来。牺牲吧,就一个人牺牲好了。这样的一幕苦恼的景象。你们要知道,当想到要同这个地雷、这座桥梁一块儿炸毁的时候,神经系统是怎样在起作用啊!

  如果把导火线和雷管拉开——就不会爆炸了,但那时全部的劳动就白费了。不,我竭力设法站起身来,或者哪怕是这样爬着走也行。我用全力来摩擦两条腿,没有工夫想到导火线。腿儿慢慢地开始动得了,我撑起身来,接着脚也能走了。我站起就跑,只觉得一会儿就要爆炸。我膝盖发抖,可是仍然跑着。觉得终于到了桥头。脑袋向下,顺着土墩翻下去。我刚滚下,那里就炸开了,气浪把我冲倒了。

  四周又打枪,又放火箭。我们跑了大约八百公尺,没有去找马。

  走着走着,过了三、四个小时才在一个小农庄里停下来。

  我们敲了敲门,出来了一个老太婆。真是位再好不过的老太婆。

  我们松了口气,吃了顿饭,问道:‘怎么样?’

  ‘现在开始爆炸了,夜里爆炸得真厉害——炉子都震动了。’

  她说的时候看来是那么骄傲,好像在说:‘可要记住我们哪!’

  对我们来说,这是一种奖励。我们很高兴地听了老太婆的话。我们象跟亲人一样跟她告别了,虽说她当然无法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她只能猜到我们是谁。

  青年的游击队员同志们,我对你们讲的是我死亡之中的一次。而我有过二十二次死亡。我自己所觉察到的是这些,而我脑袋的四周又有多少子弹在乱窜啊!

  从这里可以作出怎么样的结论呢?作为年青的小伙子,你们当然可能不知道革命以前劳动人民的歌曲。有一首歌词是这样开始的:同志们,勇敢地齐步走!在战报中振作精神!这是两句很正确的歌词。我们正是在勇敢的战斗中坚强起来的。我们变得越坚强,死亡就越难了结我们;不论是偶然的死亡,或者特意给我们预定的死亡。这是我的生活经验和游击斗争教导我的。

  还有另一个结论。这里有我们很多青年同志在学习怎样悄悄地接近铁道,怎样在轨道下面掘洞、安放弹药等等。但这些都是笑话,因为在这里没有真正的危险,也没有为自己生命的惊慌。我们要跟你们一起实际去袭击火车。我们要偷偷爬近,可是为了要以后站起来射击。爆破手和敷雷手的主要武器就是勇敢!而勇敢是这样的东西,在理论是很简单的,而在实际上却比随便什么技术的新东西更复杂。

  我不反对机器,当我们的社会主义机器是为了人民的时候。但是当所有的机器只是敌人的、当从树背后看到火车在胜利地咝咝发响,运送着对付我们军队和苏联人民的子弹或者残暴万分的法西斯匪徒,在这种情况下,我宁可自己躺在那里,只要能阻挡它、消灭它!

  你们中间有几个人不久就要和我一起到铁道上去了。我们会带着小箱的炸药。可是要知道:打从我刚才对你们讲过的第一次事件开始,我一次也没有把炸药带回营地里来。你们要记住这件事。我们也带着小心谨慎,但就是小心谨慎也只能领着我们向前去完成目的。达到了目的,完成了任务,那时我们才是人,那时我们才会唱着凯歌回家!”

  大家很注意、很尊重地倾听着巴利茨基的讲话。当他结束时,大家都沉思起来。接着请谢明·吉洪诺夫斯基演奏手风琴。他没有推却。他是劳动组合里的人,好打诨,很快乐,从来也不推却什么。虽然他属于经济工作队,但在战斗中不仅从事收集战利品。

  他立刻拉起了俄罗斯舞曲,开始叫人出来跳舞:“喂,姑娘们,小伙子们,谁来跳……嗨,如果我不爱惜靴子的话,我自己也来跳了。阿列克赛·费多罗维奇,给您拉个波尔卡舞曲吧……”

  但是大家没有跳舞的情绪。谢明明白了这一点,把手风琴放在一边。

  “我也可以来讲个故事吗?”

  “请呀,请呀,谢明·米哈依洛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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