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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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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吭哧一笑,满屋都是女人,鼻子尖全是脂粉香气,行景紧张得什么话儿都能往外蹦。

方皇后也笑。直让行昭领着行景去外间,待两个孩子将踏出门廊,行昭便听见了身后方皇后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小郎君在战场上是能打能杀的好儿郎,一落入富贵堆儿倒怂了。也不晓得往后娶了亲,自立门户了该怎么办。。。”

自立门户,是的,方皇后与方祈都是打的这个主意。

行昭边轻笑边拉着行景的衣角进了外间,又细细上下打量着行景,暗忖较之那天晚上,小郎君尚带青涩的面孔变得愈渐刚毅起来。原本像幼狼一样的眸光也懂得了收敛锋芒了,脊背随时随地都挺得直直的,举手投足之间倒有了些百战之将的味道。

舅舅是个外粗里细的。方皇后用温暖与安慰让她走出困境,舅舅应当是用另一种方式教导着行景,另一种男子汉大丈夫的方式。

“哥哥可还好?舅舅可还好?”行昭边给行景斟上热茶,边仰着头问,一句连着一句:“日头渐大了。舅舅也不是往常十七八的年岁了,去都督府点个卯应个声儿便也可以了,听姨母说西北纵然是比定京热,可西北一望无垠,又有风过来,倒不会叫人将暑积在心里。舅舅没过过定京的夏天。不晓得定京是又湿又热,既是热寒又是风寒,等真真儿着了暑气。一两服药可是医不好的。。。两个男人在雨花巷,也没个人照料。回去以后就喝绿豆汤解暑,让下头跟着的兵士也注意着点儿,上回看蒋大人的腿脚还没好全,我特意去太医署要了几副膏药。哥哥记得给蒋大人带回去。。。”

小娘子唠唠叨叨的,行景却觉得胸腔里头满满的都是甜味儿。

连连点头。嘴里答应:“喝绿豆汤,也喝银耳汤,也放了冰。熬绿豆汤都是拿行军时候的大铁锅来熬,谁都能分到。我记得给蒋千户拿回去,只是他又带着人马往西北去了,等他回来再给他。。。”

说到这里,像想起了什么,从袖子里吭哧吭哧地掏出个小匣子来递给行昭,一双眼亮亮的,直让行昭先打开看,嘴里说着:“是到西北搜罗的,是棵沉在泥沼里头的君子木,我拿刀削了两根簪子来,当时就在想,一根雕了莲花的给妹妹,一根雕了芙蓉花的给母亲。。。”

话到最后,低沉到了土里。

行昭小手拉着大手,也跟着沉寂了下去,余光瞥到那个细长的小匣子上,面上转了笑,一打开,便看到一支乌木簪子,光滑得发亮,簪子头上有朵小小的莲花儿,五瓣莲张得开开的,寥寥几笔显得可爱极了。

“哥哥雕得好看!”行昭应景地朗声夸赞,“君子木又重又硬,哥哥还能雕得这么栩栩如生的,可算不容易了!阿妩喜欢极了!”见行景面色回暖,又想起他前面的话头,笑着问:“蒋千户往西北去了?还带着人马?”

行景颔首,抬头望了望大大敞开的门廊,没再继续将话说下去。

行昭疑窦顿生,见行景的神色,却也从善如流,又开始唠唠叨叨起来。

一晌午过得快极了,行景陪着行昭用完午膳,窸窸窣窣地喝完一大盆长寿面,将嘴一抹,又要了一大碟儿烤馕沾着酱料吃得豪迈,行昭看得目瞪口呆的,临到行景告辞的时候,又吩咐人给装上膏药、吃食还有她做的夏袜衣裳。

行景一走,天色就暗了下来,行昭靠在方皇后身边将淑妃的匣子,德妃的锦囊,还有欣荣、欢宜和王嫔送的东西一一打开,淑妃送的是一对赤金空心小犬,正好是行昭的属相。

德妃最实在,装了一袋子的金豆子,欣荣送的了一串裹了蜜蜡的红豆,四皇子送了一支玉箫,王嫔和二皇子一道送的,四平八稳,一盒徽墨一盒狼毫笔,欢宜送的则是自己画的一副《早春渔耕图》。

除却德妃的礼,都不算太贵重,皇后笑着埋汰德妃:“。。。她最讨厌花心思,肯定想的是送来送去还不如送袋金子来得实帖。”

行昭也跟着笑,莲蓉规规矩矩地小步进来,禀告说是:“欢宜公主来请姑娘去太液池赏月。。。”

初八月缺,赏哪门子功夫的月?

正文第一百一八章生辰(下)

行昭回望方皇后,以征询意见。

方皇后直笑着撵她:“。。。小娘子也有心贴心的手帕交了。今儿个没见着面。估摸着欢宜是想当面祝你生辰,带着莲玉去吧,别走在水边,别往草丛深处走,暑气重了,仔细有蚊虫蛇鼠,记得早些回来。。。”又叮嘱莲玉:“。。。照看好姑娘,欢宜是个娴静的,倒也做不出什么出格事儿来。就怕身边还跟着老二和老四呢,老二是个无法无天的,就怕他借着生辰的由头,拉着小娘子凑热闹。若是两个皇子也在,赶紧让阿妩先回来。”

又开心又不放心,又带了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方皇后这么果决聪敏的一个人,如今也能把事儿想偏了——二皇子再随心所欲,总不能借着欢宜的名头假传圣旨吧!

再说,她又不是闵寄柔。。。

行昭抿嘴笑笑,福了个身出了凤仪殿,回瑰意阁重新换了身衣裳,想了想,又把压在案底里面的一个朱砂描红的平安符也拿上了——六皇子出远门,欢宜和淑妃一直都不太放心。索性把定国寺求的平安符给欢宜,好歹让她也心里头有个慰藉。

夜色溶溶,狭长的宫道静悄悄地向前探去,绵延至深,行昭想了想,前世今生加在一起,她也没怎么瞧过夜晚的宫中。其婉撑着一柄羊角走在前面,红墙琉璃瓦前杵着两列汉砖灯台,大约是灯下黑的缘由,行昭一行人挨着灯走,倒没在青砖地上投下影子来,反而明明烁烁的灯光将朴拙的灯台拉得长长的,像一座微耸的塔,换个角度看。又像展翅的大雁。

宫里头讲究“白明夜寐”,天色一暗,宫人们走路行事就变得轻手轻脚起来,行昭陡然想起有个晚间她去正殿,方皇后拿着书册在灯下看,蒋明英背过身朝着碧玉一连做了好几个变幻莫测的手势,哪晓得小丫头缩着肩目瞪口呆地看着,隔了半晌冲蒋明英摇摇头表示没看懂,气得素来沉稳安静的蒋姑姑差点发飙。

行昭嘴角一弯,凤仪殿的生活充实欢喜。转念再想一想,才发现活在安宁端庄的凤仪殿里的方皇后过得有多难,面对丈夫一个屋子都装不满的妾室要笑。面对妾室生下来的儿子要笑,连面对自己膝下无子的状况时,不仅要笑还要大大方方地去奖赏能给丈夫添丁进口的女人。。。

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脚下却不知不觉中就过了燕归门,左拐便到了太液池。如今正处在盛夏。耳畔边有此起彼伏的轻微的蝉鸣声,暖澄澄的光堪堪能让人看清楚脚下的路,月色之下,太液池像豆蔻年华柔美的小娘子,也像躲在琵琶后面妖娆的艳姬,池水之上遍种芙蕖。宽大的叶子摊在水面上,绿莹莹的像一块没有瑕疵的翡翠,或粉或酡或青的荷花参差不齐地冒出头。含着苞,羞答答地躲在如水月光中。

这一池的柔美,全是拿金子堆出来的。

养这么一池子的水和花,估摸着一天就能耗费千金。

荷花原是养在通州的一大片水塘里的,初夏时候快马加鞭连着苗带着盆地送到皇城来。水是引的骊山上的水。几十米长的竹竿劈成两半连在一起从定京的西南将水运到皇城来。宫人们每日三更就要起床,趁着天蒙蒙亮。就要过来下水打理。。。

如行昭所说,她是个俗人,只觉得这富贵堆里的东西,是好看。

也难怪缩在地上的人想爬高,已经爬到山腰的人却想着登顶。。。

行昭一笑,日子闲下来了,脑子里便一天到晚地在想些着五不着六的东西了。

笑着摇摇头,转过弯就看见了春澜亭,里头闪闪烁烁地亮着微光,行昭加快了脚程走上前去,边低着头借光敛裙上阶,边带着笑嗔道:“夜路难行,欢宜公主去瑰意阁也好,阿妩去重华宫也好,怎么就想起来要约在太。。。”

话卡在喉咙里,行昭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安安稳稳坐在亭子正中的那个少年郎。

肤色白皙。。。桃花眼迷迷胧胧。。。嘴唇薄薄的却习惯性地抿得紧紧的。。。

那个坐在暖光微熹下,单手执盅,眉目浅淡的少年郎。。。

赫然就是六皇子!

“您不是在辽东吗!”

小娘子冲口而出,声音又尖又弱,惊不了候在宫道里头的宫人,却将在树上贴着的蝉吓得够呛——蝉鸣声整齐地顿了顿,停了片刻,这才整齐地又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行昭难得失态一回,一瞬之中便回过神来,先将头伸出亭子外,四下望了望,又赶紧吩咐莲玉,“带着其婉去外头看着!把灯先灭了!”又气势汹汹地交代跟在六皇子身后的一个长相柔美、身量高挑的宫人,“劳烦先将灯给灭了!暑气里蚊虫蛇鼠多,难保过会儿不会有飞蛾过来扑火!”

一连串的动作又快又准,其婉动作最快,掐火背身,直愣愣地就往外头走。六皇子身后跟着的那个宫人却有些不以为然,颦颦袅袅地屈了屈膝,赔笑轻声道:“温阳县主多虑了。。。”

“翡翠,你先出去吧。”少年郎轻柔沙哑的声音斩钉截铁地打断其话,又仰起头看了看前方站得挺直的小娘子,展眉一笑:“留一盏灯。黑灯瞎火的,引不来飞蛾,倒能将别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引过来。”

那个名唤翡翠的宫人听六皇子这样吩咐,敛眉留灯,朝行昭福了身,又拿余光微不可见地打量了一番,转过身便出了亭子。

行昭陡然想起六皇子送药那回——也是借了欢宜的名头!那是白天,又有人瞧着,如今却是夜深人静,人约黄昏后。大周男女大防没有前朝严重,可对待女子的名声照旧苛刻。

方皇后担心二皇子随心所欲,却没想到逃出了老二的手,却跳进了老六的坑!

行昭往后退了一步,敛下眼睑,屈膝福身,平心静气地先全了礼数:“六皇子安好。”想了想觉得不太对,又道:“端王爷安好。”

福过身未待六皇子出言,便笑着轻声道:“本是欢宜公主相邀,却不知王爷也在春澜亭赏月。臣女多有打搅,想来欢宜公主还在外头候着臣女呢。。。”

六皇子双手撑在石桌之上,缓缓起身,笑着说:“大姐应当在重华宫陪着母妃念书,今日是慎逾矩。”

行昭眼神定在脚下的那几方光可鉴人的青砖,能看见自己的影子,也能看见步履坚定缓缓走过来的六皇子的影子,她想不出六皇子是因何相邀,前世的苦难和今生的挫折告诉她要时时刻刻警醒检省,从送药到安抚,从解围到夜约,行昭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六皇子的态度怎么一下子就从前世的疏离客气过渡到了现在的亲切熟稔。

低头余光里能瞥见自己的那双小得都握不住玉玦的手,她听说有些男人专门喜好幼稚的小娘子。。。

或者是在她身上图谋着什么,淑妃和方皇后的关系足够亲密了,若是方皇后有意扶持庶子,人选只可能是他,他也不需要再靠姻亲来拉近关系。。。

又或者是他在打着贺家的主意?

只可惜,他压错了筹码。

行昭抿嘴一笑,心渐渐沉下去,细声细气道:“您刚从辽东回来吧?往常宫里头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都不是用跑的,是飞传到了各个宫里。凤仪殿里倒没听见您回宫了,您说奇怪不奇怪?”

一只身上长着刺的小兽,根本不像往日看上去那样温和,在遇见不可知的时候,平日里藏得好好的浑身的棱角就会冒出来。

这是六皇子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

他静静地看着小娘子口若悬河的模样,是不是七八岁的小娘子长得特别快,好像比他去辽东的时候长高了不少吧。原先才到他的肩膀,如今都快到他鼻子了。脸色好极了,大大的杏眼亮晶晶的,红润光泽,是因为方祈回来了的缘故吧,有了依靠,就像一颗心落回到了肚子里。

六皇子半晌没说话,羊角宫灯被翡翠轻搁在石凳上,光刚刚够上六皇子的下巴,行昭抬起头就在明明暗暗的光中,看见了六皇子眼下的一圈乌青。

“我是刚从辽东回来。”

六皇子语声清朗平静,音线沉沉的,却稳得像一条就着工尺勾勒出的横线,不起半点波澜。

“酉时三刻入的京,戌时三刻从仪元殿出来,重华宫还没来得及,先唤了个小宫人去凤仪殿将你叫出来的。”

行昭一愣,眼下的乌青是因为快马加鞭赶出来的吗?

六皇子一番话说完,想了想探下身去又问:“听说方将军从西北回来了?行景还生擒了托合其?”

话里用了旧称,直隶了中央就不能再叫将军了,六皇子果真是一入京就进了宫,一从仪元殿出来就来了春澜亭。

话从东边瞬间跳到了西边,行昭发现自己有些掌不住六皇子的节奏了,六皇子蹲下身,一张脸便突兀地平视着出现在她眼前,行昭不由自主地往后再退,一边心不在焉地点头,一边纠正他:“是方都督。六月初六回来的,皇上擢升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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