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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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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皇上原先不为所动,可终究三人成虎,又有冯安东‘大义凛然’之举。迫于压力,皇帝终于禁足姨母,围方家老宅,母亲心头惶惶,应邑长公主便以手头有舅舅通敌书信为名将母亲约出府外详谈,母亲个性软懦此事又事关重大,故而母亲独身而去。回来三日后,哥哥策马往西,临安侯让几个婆子箍住我,逼迫母亲喝下了毒药。”

话到这里微微一顿,似乎是在想后面的话该怎么说。

“母亲死后,太夫人便将阿妩拘在府里,不许见人,要将阿妩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打发得远远的,妄图将这件事死死压下来。阿妩心道不好,便设计烧了庭院,这才将消息传到宫里来,姨母便将阿妩接进宫来教养了。后来发现应邑有孕,而她当时又和冯安东交集甚密,顺水推舟,索性设计让应邑怀着临安侯的孩子嫁给了冯安东。”

惊心动魄,痛彻心扉的一件事,在行昭平缓如水的陈述中,平板得就像一幅拙劣的山水画。

画骨不成。画皮难寻。

母亲的死对于行昭而言,好像身上已经结成痂的伤口,一把揭开就会鲜血淋漓,就像脸上的这道疤,虽然已经在渐渐淡去,可当时火燎在脸上时那股火辣辣的,钻心的疼却如鲠在喉,永远都不会消散。

方祈浑身都在抖,胡髯乱颤,眼睛定在面前的那三方青砖地上。眼神活像一把饮尽人血的剑。

景哥儿兀地一下站起身,微不可见地摸了摸袖口里藏着的那柄匕首,沉着脸转身欲离。

行昭见势不好。随之起身,蹬蹬地快步跑过去,从后头一把将景哥儿抱住,急忙道:“难道在战场生死攸关的时候,你也会这样沉不住气吗!入侵者在远处的山坳里头蹲着。你若是急急慌慌地站起身来,不就正好给了别人一个鲜明的靶子吗!”

“他们杀了我的母亲,让我的妹妹被火烧火燎!我当时在哪里?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有愧于天地!”景哥儿低吼,他气力大,几下便挣开了行昭。少年哭花了脸,压抑了许久的情绪陡然迸发出来,谁也挡不住。

姑娘低低地缠绵着嘤嘤的哭声叫人心生爱怜。铁血壮汉哭得撕心裂肺却让闻者流泪。

“我算什么儿子啊。。。我算什么儿子!一命抵一命。。。一命抵一命。。。”

景哥儿哭得泪眼迷蒙,口里重复着这番话,一个跨步上前就要展臂开门,却被方祈中气十足的一声吼止住了。

“若当真是男儿汉,就给老子站住!”

方祈厉声出言。上前一个扭身就把行景“嘭”地一声摔在地上。

“一命抵一命?没这么便宜的事儿!”方祈居高临下,闭了闭眼。拿手背狠狠抹了一把,再睁开,满脸胡髯就只能看到一双眼瞪得像铜铃:“谁让老子妹妹喝毒药,老子让他一家喝毒药!两个女人在定京里势单力薄,都成了事儿,没让那老娘们如愿得逞。如今咱们男人回来了,若还拖了后腿,信不信老子一巴掌劈了你!皇帝让你当个伯爷,让我们守着托合其,正好给了个借口让你不回那个狼窝虎穴,咱们连这个时机若是都抓不住,就当真是几个蠢的傻的了!”

行景哭得喘不上来气,母亲骤然离世,竟然是因为父亲与情妇勾结相商。那样好的母亲啊,月牙一样弯弯的眉眼,单纯正直,竟然被自己的枕边人算计得丢了性命,他恨,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父亲的跟前去质问去报复,恨不得立时去将那个长公主一刀封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行景兴冲冲地,身上背着功勋回来,他都想好了该怎么同父亲说了,“修身齐家平天下,有人拿半部论语治天下,就会有人拿刀骑着马拼在最前方保家卫国。没有谁不好,也没有谁低贱,缺一不可。。。”,他以为挣了军功,让父亲看到了他的出息和用处了,父亲就能心平气和地和他交谈了吧,他不奢求父亲的赞扬,只想让父亲正眼看看他,哪怕只有一刻钟。

行景抱着方祈的大腿哭得惊天动地,行昭将头埋在方皇后的怀里,看不清神情。

“行了!”方祈将他一把扯起来,“是男人就不准哭,男人只能流血,不能流泪!你妹子敢一把火烧了自己的房子,你还敢当一个只会哭的孬种吗!”

方皇后单手将行昭搂在怀中,眼圈发热,便赶忙低下头来。

行景哭声渐弱,这个十三四岁的,刚刚失去母亲,刚刚背离父族的小郎君花着一张脸抽着气儿,逐渐镇定了下来。

“信,那几封信是关键。。。”行景抽泣着,极其艰难地吞咽一下,缓缓睁开眼,轻声说道,“应邑拿出来威胁母亲的信,只能是假造的。。。”

“信在临安侯处。”行昭顺势将话接过,脑子转得飞快,直直地望着方祈:“母亲认得舅舅的笔迹,母亲虽是深闺妇人,可出身将门,应当知道信上要有军中阴阳印章才能成真。若要母亲相信这几封信的真实,那么首先信上的笔迹就要像舅舅所书,拿青泥封信,又要盖阴阳印章。。。我们一定要拿到那几封信,可如果信是应邑与临安侯一起伪造的。临安侯有没有可能将这个罪证留下来呢?贺琰行事谨慎,此事又事关重大,伪造戍边大臣叛国书信,此事一经揭穿,他的下场只会比将军备卖给鞑靼人的梁平恭更惨。。。”

行昭的声音还略显稚嫩,方祈并不习惯与小娘子相商,可行昭反过去推证信上都有些什么的方法,言之凿凿得让这个刚硬的将领既喜且怜,喜的是小外甥女的早慧,怜的是太早地面对世事艰难。让人不得不迅速地成长起来。

方皇后摸摸行昭的头,弯了唇角:“你舅舅的笔迹可不好学,幼承左皖。再习颜真卿,写下来的字庄重又有风流,好字儿难学,阿福跟在你舅舅身边十几年,看着他的字儿长大的。一般人学个几天写了个皮毛,这可是蒙不过她的。。。”

行昭恍然大悟,手头攥紧,又缓缓松开。

方皇后的话给她打开了一扇大门,思路不再局限在一个地方了。

“应邑和临安侯哪里会未卜先知,要抓准时机。几天时间上哪里在定京城里去找一个擅写的老手艺人来临摹!”行昭眼神一亮,思路贯通起来:“舅舅常年在西北,就算书写出众。一个武将也不可能将名声传到定京城里来,引得别人相仿临摹!”

行昭与方皇后对视一眼,行昭带了些隐秘的喜悦,压低了声音却语速极快说道:“舅舅扎根西北,又素有美誉。在西北平西关内找一个常常临摹舅舅笔触的人来,比在定京城里找容易多了。临安侯是文官。贺家的势力在定京,西北当时纷乱不堪,他不可能将手伸这么远,插到西北去找人。应邑是女子,虽然封邑在平西关旁边儿,可此事重大,一个女子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能力和见识。。。”

就像刚才,有一个似曾相识的东西突然从脑海中窜出来。

梁平恭、冯安东、应邑。。。。

行昭紧紧闭了眼睛,脑子转得快极了,梁平恭和舅舅结下梁子,舅舅手上拿着能要他性命的东西,梁平恭肯定是不想让舅舅重新回到宫中视野之内,巧的是应邑和贺琰也不想舅舅再次出现,既然目的一样,利益相同,三方之间会不会有所关联呢?

行昭在思索,方皇后同样在思索。

“只要找到了信,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吗?”行景出言打破静谧,少年刚刚痛哭过,声音沙沙的,眸色坚决地盯着前方:“既然信在。。。”迟疑片刻,终究决定绕过“父亲”这两个字儿,“在他那里,那我们就去临安侯府找,找得到就走这条路子,找不到就另寻他法!”

办法简单且粗暴,但是可行且实际。

景哥儿个性朗直,常常能不加掩饰地切入重点。

行昭大赞,行景是贺家名正言顺的长房嫡孙,又习得一身好武艺,出入哪里都方便理正,不去想这么多,反正一股脑就去找那几封信就好,若是贺琰将它们烧毁了,那就重新另觅他法,左右撑腰的人回来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用争这朝夕。

“对!”方皇后几乎想击节赞叹起来,又想起什么缓声出言:“你们回京,多少人都会坐不住,贺琰绝对是其中一个,既然皇帝给你找了事儿做,那这几日就好好在雨花巷里看着那个托合其,贺家找上门来你再应承。”

行景沉声称是。

暮色已经如重重帘幕迷遮眼神,内侍扣着窗棂隔板,进来通禀说是落钥的时辰到了。

方皇后便让林公公将方祈与行景送出去,又抱了抱行昭,嘱咐她若是觉得暑气重,就让人上冰。

却一夜辗转,终难成眠。

第一卷正文第一百零六章安心(上)

辗转反侧一整夜,宫里头没有打更的活儿,行昭只好睁着眼睛看窗棂外头,眼见着天际边处有朦朦胧胧一点白光时,这才迷迷糊糊地睡下去。

好像是撑腰的终于回来了,一颗心就放下了,行昭这一觉睡得特别的长。

睡意朦胧中做了好多个梦,一个接着一个,就像中元节去看流水观灯一样,一个场面一个场面地换,从面无表情的周平宁拂袖而去,到躺在自己怀里没了生息,唇色卡白的欢哥儿,到惠姐儿仰着一张小脸甜甜糯糯地唤着“母妃”,再到穿着九凤翟衣长袍母仪天下的陈婼。。。

面容浮现在眼前,再一一地支离破碎开,前世种种譬如昨日死,譬如今日生。

行昭再睁眼时,屋子里已经亮堂堂的一片了,瑰意阁里有莺啼轻婉,小宫人们穿着木屐拖拖踏踏地在地上梭着走,却遭到了黄妈妈低声叱喝,“。。。都轻点儿走!”

黄妈妈素来板着一张脸,刚从六司出来的小宫人最怕这种老嬷嬷,一听黄妈妈呵斥,一个两个连忙高高抬了腿,余光偷偷觑着黄妈妈的神色,见她面色更冷峻了,便愁眉苦脸地不晓得到底是该将脚踏出去还是低低放下来了,留着一只脚悬在空中,苦哈哈地进退两难。

莲蓉在内堂,服侍了行昭洗漱,便将窗棂大大打开了,行昭一抬头便看见博古雕栏的廊间有一个神情严肃的老妈子,和一群愁眉苦脸的,只有一只脚落地的小娘子,活像乡间农坎间赶集时上演的滑稽剧,不禁哈哈笑出声。

梦里的沉闷被一大清早的喜气赶得远远的了。

莲蓉手脚麻利地给行昭篦头发,篦子尖儿不能挨着头皮,不能刮到主子的后颈。不能叫头发揪在一起,叫主子吃疼,要从头梳到尾,中间不能断,每天梳一百下能叫头发又黑又亮。

莲蓉才进宫的时候还没从那场火的惊吓中回过神儿来,第二天就被方皇后派来的老嬷嬷耳提面命学这门手艺,老嬷嬷严厉嘴毒,骂到她闷在自个儿屋子里直哭,行昭便抱着她软声软气地安慰,莲蓉眼里看着当时行昭脸上还没好的那道疤哭得更厉害了。哭完了就咬着牙爬起来跟着老嬷嬷一板一眼地学规矩,如今做得倒是十分熟络了,还能边梳头边笑着同行昭说话儿。

“。。。咱们院子里的丫头最怕黄妈妈。莲玉是个坏心的,面上看着和软,小丫头们便不怕她,还缠着她说故事。有回我就听莲玉同小丫头们说‘黄妈妈可是在西北长大的,三岁打狼。五岁打虎,十岁就能提起刀去杀鞑子’,把一个院子的小丫头唬得一愣一愣的,从此以后见到黄妈妈,别说笑,连话儿都不敢说。外院有个粗使丫头唤作檀香。一见到黄妈妈就浑身直哆嗦,别人问她,她便眼圈一红哭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地说‘。。。就怕自个儿做错了个什么。黄妈妈从膳房里拿把菜刀就把我当做狼虎和鞑子人给剁了’。。。”

莲蓉学得惟妙惟肖,行昭听着便笑起来,眸光看见铜镜里的自己眉目轻展,眼睛亮亮的,好像真的就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娘子。

昨儿夜里。听到舅舅的回京,黄妈妈高兴得当场哭出了声。莲蓉莲玉抱着转圈,不只是瑰意阁,好像整个凤仪殿的气氛都一夜之间松活了下来。

这厢说着话儿,外间帘子被轻轻撩开,莲玉端着铜盆进来,见里头正开心,便一手将铜盆放在木架子上,一头笑着说:“黄妈妈可还在外头呢,莲蓉你可仔细着自个儿的手板心。”

行昭听见莲玉的声音,梗着头转身笑问:“前头的行早礼完了没?”

“完了!今儿个您起得晚,皇后娘娘问了一句,便直说让您接着睡,我就没进来唤您。”莲玉笑意盈盈地过来,从袖里掏了小钥匙,打开一只榆木匣子,从里头选了只素绢花儿边比在行昭髻上看合适不合适,边继续说:“蒋姑姑让我给您说,惠妃娘娘今儿个称病没过去,淑妃娘娘瞧着极高兴,还向皇后娘娘讨了一张药膳方子说是要回去照着给六皇子补补,其余的大都没什么特殊了。”

淑妃和皇后一荣俱荣,方家起复,淑妃高兴是自然的。

惠妃是慈和宫那头的,昨儿个又吃个排头,今儿使性子也实属正常。

行昭暗忖,又听莲玉后言:“倒是今儿个行早礼皇上恰好也在,一听惠妃娘娘身子不舒坦,便说‘前头让惠妃好好静养着,皇后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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