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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焰-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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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你没有看到你身后的狗吗?它那含情脉脉的目光让人无法忍受。”
  搭好帐篷之后,韩玛解开格桑脖子上的绷带,被项圈里的钢丝磨伤的伤口正在愈合。韩玛换了绷带,重新将格桑的伤口包扎好。
  此时格桑感到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包围着自己,它完全放松了自己,瘫躺在韩玛的身边,像一只小狗一样轻轻地呜咽着。
  于是游戏成为每天进入宿营地之后很必要的一部分。
  对于格桑来说,这是一种崭新的生活。
  但格桑并不清楚所有的人在做些什么,不过随着慢慢地向荒原的深处挺进,它发现包括主人在内所有的人脸上都流露出一种迫切的表情。他们的目光扫过远方的地平线,仔细地搜寻,显然在寻找着什么。但什么也没有,好像一切生命都消失了。他们只是在最初的两天看到那群野驴和三头藏羚羊,此后再也没有看到活的生物。远处永远是无边无际色彩单调的荒原,起伏微小的地平线,还有看久了眼睛发痛的湛蓝天空。
  格桑并没有感到焦躁不安,即使被拴养在小镇的山坡上时,格桑也能够迅速地适应那种囚禁的生活,习惯了面对所有没有任何变化的一切。现在最让它感到满足的是找到了韩玛,它已经不再期待生活中出现更多的什么。
  它以近似痴迷的热情关注着韩玛的一切。格桑发现每天晚饭之后,韩玛总是拿着一部机器走出营地,打量着远方的一切,然后保持着一个姿势,将那部机器举到面前,随着一声清脆的喀嚓声,主人心满意足地扬起头,身体恢复正常的放松状态,又把目光移向了另一处地方。出于对人类机械的敬畏,而更重要的是此时这机械又掌握在韩玛的手里,格桑跟随在韩玛的后面,认为韩玛所做的正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事情。
  终于在一天,韩玛把这机器对准了格桑。
  “好的,别动。”
  格桑确实没有动,保持着一种正在行进中的藏獒生机勃勃的姿势。
  随着一声格桑已经无比熟悉的喀嚓声,韩玛放下了机器,微笑着走过来拍拍它的头:“好样的。”
  从那次以后,再到宿营地出去散步时,格桑总是耐心地等待着主人再一次举起那机器对着自己,它相信那是一种信任或者是奖赏。不过韩玛再没有把机器对准过它,这多少让格桑有一点失落。尽管在韩玛将相机对准远方时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东西进入格桑的视野,但它仍然被某种潜在的妒忌心理包围着。
  那是早晨,他们刚刚上路不久。格桑突然发现气氛与众不同,那个戴着警帽的人高声喊叫之后,所有人的目光中都闪动着一种渴望的热情。然后是一阵沉默,除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没有人说话,车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地注视着前方。
  格桑也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它可以断定那一直期待的时刻到来了。

六藏羚羊守护队(4)
  三辆车驶进了一个小小的谷地,向前再没有路了,所有的人下车徒步翻越山坡。队长警告韩玛,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于是可能发出声音的唯一不是人类的格桑被韩玛用一根绳子拴在车里。
  野牦牛队的队员们提着枪驾轻就熟地开始攀爬右侧的一个小山坡,韩玛和杨炎也跟随在后面。韩玛手里攥着一根随手从地上拾起的半根羚羊角,杨炎手里拎着他那把没有出鞘的野营刀。
  所有的人呈扇面爬上了山坡,韩玛和杨炎落在后面,等他们爬上山坡时,随着一声枪响所有的人都已经冲了出去。翻越山坡已经累得韩玛两眼发黑,他气喘吁吁地看到山坡下的平地上停着两辆车,五个人正分散着向四周跑开。
  韩玛和杨炎将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家伙逼到了一条伸展在大地上的巨大的裂缝边,那也许是这座世界上最年轻的高原在地质运动的末期出现的一道伤痕,对于大地来说即使只是一道皱纹,但将近十米的宽度也是人类所无法跨跃的。
  也许这个家伙的腿本身就有点毛病,否则也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被韩玛和杨炎追上。
  韩玛和杨炎跑得两眼发黑,心脏已经无限地膨胀,似乎随时会跃出胸膛,但还是踉踉跄跄地跟了过来。
  被逼到裂缝边缘已经绝望的家伙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在荒原上游荡数日风吹日晒面色黧黑的脸,他举起了手中的什么。
  “枪!”杨炎跑在后面,却看得更清楚。
  韩玛并没有听清杨炎喊的什么,他已经跑到了跟前,乌黑的枪口几乎正对着他的头。韩玛已经没有时间可以躲闪,于是僵在原地,直勾勾地注视着步枪黑色的枪口。
  那家伙的脸像被逼进角落无处可逃的山猫一样急剧地扭曲。
  枪声响起,像一枚尖利的箭头撕破高原沉滞的天空,回荡良久。
  韩玛以为自己的世界终止了。但那颗子弹只是贴着他的肩头飞走了。
  等韩玛清醒过来时,格桑已经叨住了盗猎者的右手腕将他甩倒在地上,巨大的身躯覆盖在他的身上。因为愤怒而嘶哑的咆哮声像在人的耳边折断的一根根骨头,它像一头真正的野兽那样撕咬着。
  杨炎抱住了格桑的头,韩玛使尽全力终于掰开了格桑的嘴,救出了抱头呻吟的盗猎者血肉模糊的手腕。
  “再差一点儿就咬断了。”杨炎打量地上这张丑陋的脸。“不过也真是危险,那子弹就擦着你的肩头飞过去,我都看见你羽绒服里飞出来的绒毛了。要不是它及时将他扑倒,那子弹恐怕就真的将你击穿了。”杨炎拾起了落在地上的枪。
  “我把它拴起来了。”韩玛安抚着还在颤抖着的格桑。格桑余怒未消地耸动着颈上的长毛,被怒火烧得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已经吓瘫的盗猎者。
  “你没有看到吗?它脖子上那根断绳子,一根绳子根本绑不住它的。”格桑的脖子上耷拉着半截被咬断的麻绳。
  其实当韩玛随众人离开之后,格桑顿时有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这一段时间以来,它从来没有让韩玛离开过自己的视线,即使晚上睡觉时,它也警惕地趴在帐篷门口,不允许任何人接近韩玛的帐篷。它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咬断了那绳子,从半开的窗口挤了出去,爪子刚一落地就向山坡上奔跑。
  格桑跑上山坡之后,看到了一片纷乱的场面,但它还是很快地找到了韩玛的身影。它向韩玛那边跑过去。当它快要跑到韩玛身边时,看到盗猎者举起了正对着主人头颅的枪。它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它懂得枪意味着什么,在深夜的拉萨街头那头狼狗垂死的叫声又一次在格桑的耳边响起。失去韩玛的恐惧像洪水一样将它淹没,它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格桑准确地凌空叨住了盗猎者的手腕,于是那颗子弹打偏了。
  远处已经追到了其他盗猎者的野牦牛队队员正在向这边集合,他们也目睹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队长赞赏的目光落在格桑身上,“真是一头好狗。也许野牦牛队就需要这样一个吉祥物吧!”

六藏羚羊守护队(5)
  但是格桑并没有成为野牦牛队的吉祥物。一周以后,格桑跟随着韩玛和杨炎离开了野牦牛队在可可西里的营地。韩玛和杨炎要将一辆快要散架的吉普车一直开往青海格尔木,送到汽车修理厂进行大修。这也是他们作为野牦牛队编外队员的最后一项工作。 
黑焰第三部分
  当值班室里的保安跑到二楼大厅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几乎赤身裸体地趴在大厅中间一扇巨大的工艺屏风上,格桑蹲坐在屏风的对面,愤怒地号叫着。  “求求你们,救救我吧。”  衣不掩体的人趴在摇摇欲坠的屏风上抽泣着,“你们怎么才来啊,我差一点被狗吃了。怎么弄来这么样一条狗啊,这哪是狗?我要投诉,怎么弄来这么一条狗啊,我要投诉。”             
七一路向北
七一路向北(1)
  在一片黑暗之中,格桑只能根据从车厢连接处的缝隙透进来的光线判断白天与黑夜的更替。它的鼻子在黑暗中愈加灵敏,清晰地感受着与光线一样渗进来的气味。有时它根据那潮湿的气息判断列车经过了一条河,有时车驶过了一片森林。车驶入车站停靠时,那是尤其令格桑感到兴奋的时刻,众多混合在一起的陌生的复杂气味乘虚而入,格桑迅速地将它们与自己记忆里贮存的那些已知的气味进行比较,这足以让它在列车重新开动之后消磨掉更多的时间。
  吉普车在被大雨冲得支离破碎的简易公路上跌跌撞撞地走了一天,只前进了不到一百公里。泥石流几乎冲毁了所有的路段,有时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驾驶着车从横亘在路中央的摇摇欲坠的大石旁边驶过,而距离车轮不到五厘米的地方,就是摞满了汽车残骸的深谷。每前进十公里,韩玛和杨炎就要互相交换一次,在这样的路上驾驶人总是处在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不知不觉间全身已经大汗淋漓。
  卧在后座上的格桑也并不是真正地趴着,它一次次地在车驶过深坑底盘刮过路面的险恶摩擦声中被颠下座位,然后在发动机发出的挣命般的呼啸声中重新爬上自己的座位。
  韩玛小心地拨开格桑脖子上的长毛,检查被钢丝划破的部位,伤口已经平复痊愈。
  格桑只是安静地卧着,让韩玛的手抚弄着自己的脖子。这是一头藏獒紧系生命的部位,即使是丹增也没有碰过那里。自从跳上韩玛的车之后,格桑开始更多地与人类接触。在牧场时,它所能感受到的只是自己是牧场的一部分,它一出生就是属于那一片牧场的,在星沉日落中默默地成长,风雪无阻地随着主人出牧,卫护着主人的营地。它沉默而顺理成章地按着血液中那种千万年来形成的本能循规蹈矩地完成着这一切。它是一头藏獒,它在高原上出生了,成长了,工作了,在牧场里的生活就是这样。主人也从未与它有过更多的亲近。它总在工作,几乎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这种事,而且事实上藏獒的天性使它并不善于与人类交流。但遇到了韩玛之后,它发现自己的生命正在发生变化。韩玛作为它的主人,是与丹增和老画师完全不同的(格桑从来不认为那个把它像野兽一样拴养着的黑脸汉子是它的主人)。甚至有时候它感到自己就是韩玛与杨炎这个小团体中的一员。每当韩玛微笑着和它打招呼,或者抚摩它时,格桑都能感觉到体内萌发的那种沉积的冲动,那是另一种令格桑自己都感到惊奇的情感。那应该是爱。
  傍晚,挂满污泥的吉普车像一辆沉重的装甲车,停在路边一座简易旅店旁边。这将是他们今天晚上吃饭和休息的地方。
  格桑像往常一样,在韩玛和杨炎走进旅店后跳下车,在车边趴下。其实在乘车驶过了这种炼狱般令人疲惫不堪的道路之后,几乎没有人还有精力觊觎别人车里的财物,但格桑已经习惯了,这是它新的工作。没有人可以靠近这辆车子。它保护着主人的财产。
  格桑吃完了韩玛拿给它的水和馒头后,天已经黑了,倚山崖而建的小旅馆里的灯光悄然熄灭。这些在搓板一样令人难以忍受的路上颠簸了一天的人都已经迫不及待地进入梦乡。格桑也累了,但就在它要将头埋入腹下沉沉睡去时,突然被一种莫名其妙的狂躁所包围。它的耳鼓隐隐作疼。
  格桑不知所措地向漆黑一片的小旅店里张望,那里一片安静,除了有人梦中呓语,没有什么不祥的声音。然而,这种狂躁感在黑暗中越来越强烈,以至格桑感到几乎无法承受这种无形的压力。它正在一点点地清醒,这其实不是什么狂躁,这令它感到茫然无措的其实是无所不在的恐惧,是一种正缓缓袭来的巨大的恐惧,压得它喘不过气来。
  格桑用力地拉扯着那根象征性地系在自己脖子上的绳子,随后又一动不动地僵立着试图从众多鼾声呓语中分辨出韩玛的声音。但声音太杂乱了,它终于没有听到韩玛的声息。于是格桑更加深切地感到像积雨云一样紧迫地压来的恐惧,几乎令它喘息困难的压迫感。与其说是长久地居住在高原上的经验,不如说是深藏于血液中的非凡的本能在警告它潜藏的某种灾难,灾难的萌芽其实转瞬即逝,却扰乱了刚才趴在地上准备短暂小憩的格桑。也许恐惧只是来源于空气中的某种变化,也许是某种微妙的声音。格桑自己并不能解释这一切,它只能以自己的本能行事。它想起了那个大雪的冬天,格桑一生中第一次被这种情绪所感染,在暗黑的夜里它突然绕着帐篷咆哮狂吠,一次次冲撞着帐篷。主人丹增相信牧犬毫无来由的狂吠预示着某种不祥,当丹增一家刚刚走出帐篷时,被大雪覆盖的帐篷就轰然倾倒了。

七一路向北(2)
  那是一种神秘的启示,与格桑体内深深贮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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