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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夺-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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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和尚再一次和蔼道出,带著半分沙哑,几根红丝,贴手尽是冰冰冷
冷的,却仍旧是那万分温柔。爱、欲、情、愁,分分都带点,却又分分都不完全。
    和尚的目光,公子全然看在眼内,就似是立场相易,受著那百般的宠爱施降
一身。公子笑著,环手回抱和尚,这刻他自然尽是满心欢喜雀跃,却单为知道大
局已定。
    他於他,不过是一个傻子而已。
    「嗨……」和尚唤著,许多许多声,就如孩童得著一个可爱的玩具,压不住
欢心,耐不住沉默般低低叫唤。这是最好的,最可爱的,在以往已经嚐尽过的甜
蜜滋味;现在,也不过是明知故犯的,一遍一遍的尝新念旧。
    其实为著的已不是当初滋味,其实为著的,不再是往日的单纯。
    一场交易,自然各有各的目的,不过是,如反覆的听一出旧戏,为著那同一
折子的唱念造打,拍掌叫好而已。
    「嗨。」用著极奇幼稚的声音叫唤,和尚扫著公子的躯干站立起来。「清。」
    「怎麽了?」他草草扫过和尚细致但已过时的脸,但戴上一脸温柔。
    「来下棋吧。」和尚这麽一说,刹那却又乾脆的甩开他,彷佛前一刻还是弥
足珍贵的怀抱,已在当下失去价值。
    一下子轻,一下子重,和尚的心意总是这般反覆无常,一切不过是随著他高
兴。如此也难怪公子不知所措,如此也难怪他突然忘了要耍弄的手段,只是随著
和尚的想法,顺著对方的手拨动轻起波澜。
    「下棋。」和尚不耐烦的敲敲桌面,就如使了神通般使公子乖乖坐下。掌心
的黑白散碎的铺上棋盘,公子正是古怪,却见到和尚渐而的把它们一个个堆放起
来。黑的一边,白的一边,普世也未曾见过这种分明。
    公子一个疑惑的神色,却只搏得和尚一声取笑,似乎这个世上,错的只有他。
「不玩吗?」和尚又这般说著,手把起手又教两只手舞动起来,堆堆放放,不过
似是一座座矮塔,平平稳稳又险斜的紧靠,然後失却原貎,再无其他。
    这种游戏,也只有和尚会觉得好玩,可如此游戏,却又会教人记得。
    这时公子接手随心的放过一块,瞬而却推倒全局,要的不过是一时一刻,半
分欢乐,也就值得。
    「这是怎麽玩著来?」皇族子弟素来好强,就是这种琐碎玩儿,也偏执於输
赢,计较於高下。这下反是公子偏眉而视,眼里,全然缺了计算神色。
    「就是不知道,你不也是会玩著吗?」和尚恰似一个道学先生,两崚其可的
答著,不轻不的解惑。
    「只是……」公子抿嘴苦思,手也真个如和尚所说那般,一块儿一块儿的,
依样葫芦般摆著,又重回初始的一桌零碎。「只是这玩意有何的好?」
    和尚若有所思的看著他顽著,温和而包容的待著他玩著,从来不作答应,从
来不下援手。只顾著一个劲儿的低笑、微笑、苦笑,良久都寻不著话,去指点公
子迷津。
    到底是太年轻,不明白这个世间有许多事,从来都没答案,从来都不知道利
害。
    「青。」
    然後公子教那一声唤起。「嗯?」
    「你知道吗?」和尚稍猜嘲讽的笑,就像在教懂一个不解事的孩子。「其实
皇上给你的不是提示,而是答案。」
    这倒是难得的慷慨,因为那人从来都吝於给出答案。
    「吓?」
    「收拾些东西,也是时候让我来跟你进宫面圣了。」和尚缓而笑道。「想必
皇上经已等了许久。」
    其之七黄雀螳螂蝉(上)
    「想必你是等了许久了吧?」
    那尖刺的声音缓长,别有意味的拉一拉,转而又促促化成猥亵的笑。和尚听
得心里不舒服,却也只得盯著这虾起的背板,顺著这绵长的宫廊回身。红的、黄
的、翠的,宫中的颜色总是在何时何日也这般分明,似不得人心一片模糊。
    和尚想著、念著、挂著这个地方,经已好多年了,可最後却又化作一挘Α
    不过就是这样。z 他探手摸索怀里的圆玉,晶莹、剔透,带著许多承诺与设
想,慢慢的把冰冷的人世抚成一个暖和的梦。可不过如是,也就不过如是。
    正是这般想著,又被一股温热捉拿过来。和尚看向公子,半分是淡然,半分
是嘲笑,倒映得公子脸上的悲恼哀愁是这般无关轻重。这不过是在一瞬间闪过的
沉默中,偶然流露的真心而已。
    尔後,和尚又是这般笑著:「呵呵,公子,你焦心的什麽?老纳这番进去,
自然是为你好的。」
    公子听了,虽仍是皱著眉头,可握袖之力却已大减。「不,不,小麻雀!和
尚……我是在担心你……」
    他这般吞吐著声音,缓而又道:「你和父皇可是旧识?」
    和尚低压著眼敛,却是一派柔和的笑了。y 「嗯……当今天下大乱,列国坐
候伺机而起,和尚你又是这般……」公子吐出了一腔乱语,胡里胡涂,也不知想
的什麽为的什麽。「若是教大哥、二哥知道了,和尚你的处境可就是危险了……」
    「公子要老纳办好事情以後,再自行了断是吗?」和尚缓著话语,一字一句
便再是咬得清楚,一比上那轻淡的笑,却再无断然的馀哀。不作一点迟疑,不带
一点动摇,似乎他所说的那个意思,不过是替某人到城里走一趟的那般担閒。 「
公子请放心,和尚一句也不说。」然後他又再笑了,皱起眼後细纹,却又为话里
添上了流水般的平静。
    和尚拉著宽袖,正打算轻轻地收回公子为他准备好的体面袈裟,可这下子倒
是公子不愿放,就像牵了线的风筝一样舍不得让它放飞开去。公子一点点的收回
透亮的绊缠,靠到和尚身前,却摸著他脸上那片五彩亮丽的光芒。
    「和尚我跟你说,你不必这样。」公子小心翼翼的摸上和尚的脸,似乎他就
是某种陈腐的东西,一触即碎。「和尚你听好,事情办好以後,我会为你重修一
座佛寺,黄金造的,不不,或许还要添上些宝石才好。我会让我的皇子皇孙都在
你座下听学,我要把你接来宫中,我要让天下人都记得宗国曾经有你这麽一个大
僧侣,你等我……我……」
    「和尚一句话都不说。」触指封住了公子的嘴唇,和尚笑著又再说了。他一
下一下把那恋栈的手扳开,收回那褐黄的袍服,又瞧向公子眼中的颜色。
    泛著淡光的,油油润润的,满布著感情的丝线与艳红的颜色。和尚笑了,抬
指抹著公子的眼角,嘴上却是反覆著一句话:「嗨,我什麽都不说,事情成了,
和尚我就一句都不说。」
    「和尚……」b 公子还想说下去,瞬而却被阉人的一声咳嗽止了:「咳咳,
若是误了时候,只怕就是你想,皇上也不情愿见了……」
    「劳烦公公带路了。」g 和尚拂开公子的不依,连忙往对方手里塞上些什麽,
只见这位顿时眉开眼笑,拖长了尖刺又沙哑的声音说道:「哈哈,你又何必客气,
这是奴才的职责。」
    其时廊道上冲过几位急步而驰的武人,那盔甲的碰撞尚在和尚耳边当当作响,
人一晃就给撞到梁柱旁。他正要抚上背上的伤痛,忽然又教身旁那不男不女的嗓
音夺去了注意:「呸,这些俗人在关外待久了,半点也不懂宫中的规矩!就是事
情再急,能在游廊上这麽走吗?半分教养也没有,谈什麽保家卫国的!」
    那声抱怨未出和尚耳道,公子就把人给拉起来了:「和尚,你是撞到了没有?」
    「没有。」
    惊惶犹定,和尚掩著表情低头缓缓的答,却感到公子的手早已抚上背上旧伤,
细慢的打著圈儿,连连的伴著轻音:「痛否?痛否?」
    公子这般问著,似乎要把他问出痛来才是甘心。和尚捉上公子的手,慢慢的
拿下来,却是语重深长:「公子,和尚没事儿。可公子的事,和尚是不会忘的。」
    「和尚……」公子的声音就似是拨乱了的蜘蛛丝网,白晃晃的无色,丝缕丝
缕的拖著,直似是生离死别。
    或许也确是生离死别。
    「公子,我这就要走了。」和尚两手送著公子的翠袖,一边滑溜一边说。「
皇上经已等了许久,怕是待不得了……」
    待不得了。
    也真是生离死别。
    皇家的人,有用的是活的,无用的是死的。过了今天,我怕再是活著,也不
过是一场侥幸,一种偶然。我之於你,也怕就此了了。
    这般,不正是生离死别?
    和尚回头,相视而笑,从此以往,经已不再复见。「公子,珍重。」
    「啊……珍重。」公子未明其意,学著样儿说一声,却是这般不真不实。
    这就是我之你的价值。
    和尚笑著转身,踏著那青瓷雅翠,踏著那线网馀痕,踏著许多日子以来的悲
欢,踏著那偶然而下的閒花,在一切未成回忆以前,早一步踏进了历史的因循之
中。其实古往今来,都是这样的。
    彼此有利用的馀地,才得以相依相存。
    没了,也就分了。
    和尚扬扬走,拉著身前的紫金布幅昂首而行,就似是许多年以前那一派意气
风发的模样。偶以双眼沾看飞花,偶以双唇细咀风香,即便是无比的荣幸,即便
是至高的赏赐。曾经他立在这个地方,是这般的一个存在。
    不过这些他都不再要了,不过这些都是他轻易可有的。和尚抬面转向旁人所
指示的方向,在柔柔轻风之中吹起的纺纱揭起一重粉色,随之把那难听的声音也
越发托得动听起来——「皇上已经在那边等许久了。」
    其之七 黄雀螳螂蝉(中)
    不出所料,虽是濶别多年,可这处仍是陈设著芺蓉暖帐、薰人檀香,偶然有
轻风一拂,才閒閒的摆动著尊贵下裳,随著风声作一曲云裳舞。方才冲冲撞撞的
几个人尚被挡驾在外,和尚却已被轻盈的迎入其中。放眼看去,淡的、浅的、看
得透的,恰似那个人的脾性,看似尽可掌握,却又是全无规律可言。
    呵呵,像煞他了。
    和尚带笑而进,随著那老朽而乾扁手一指,旋即自半掀的红霞下走过,缓缓
引入内室之中。此时外间的风声、虫声、人语声;花色、鸟态、红木色随之在重
重纱帐下隐没不见,四方八面,忽然又成了别种境界。
    「请进。」
    这时阉人的声音自是恭敬了许多,强压下那尖削嗓子,平缓而肃穆的道出一
字一句。也许正因如此,尔後他的话就不多了,只管唯唯喏喏而已,只管换茶搬
椅这等琐事而已。做的时候倒也沉静,自没了方才在外间的神气,似乎一过那度
帐设,就把他平素作威作褔的皮毛给逐根拔下来了。
    可这等事儿,和尚也懒得去管,只见他随意的寻了个坐处,起手扇了半杯面
茶气,閒閒就如自家中的人,越发地不客气起来。旁边的侍女们见了他这等气势,
也就不敢吱声,单顺著和尚的意思作著事儿,彷佛自他一进门起,她们就改了主
子一样烫贴。
    「皇上呢?」和尚问著人般,眼睛却单往杯心看去,茶叶乱乱的飞,随著杯
面倾盪滑来淹去。就在这时一缕馀音打入了和尚中耳,彷佛自多年前经已一直响
著响著,在不见前一刻密封在圆滚的头颅中,从此无法消抹……
    已忘,却又未忍忘。
    转眼,茶杯底上盖著的,却是一重接一重的深雪——「经已是待了许久吗?」
    「不,兄长,我这般……呜,兄长你还真是来了……」
    「不,不,你是我害苦的,我又怎会不来?来,别哭,看看我给你带什麽著
来?」
    「兄长,这是?……」
    「来,你听著,你记紧听著。我们的事露了,若是教母亲知道……唉,今天
当作是兄长我负了你,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快走吧……」
    「兄长!」
    「可来日,我一定会把你重新迎接过来,到时候你就是宫中最尊贵的人,我
会为你用金砖营建城墙,用美酒填满华池……当这一切都过去了,来日,你会是
我护荫下最受娇宠的兄弟。」
    「可我只是……」
    「你记著了吗?当你再回到我身边来时,这一切都是听从你的……」
    「嗯。」
    然後呢,已是多少年了?
    「皇上呢?皇上不是要见我吗?」和尚把玩著手上精致的茶杯,抚摸著那就
要自杯面腾空而出的平滑龙身,心里嘴里却不经意的娓娓道出真相。「还是说皇
上根本没在等……」
    这时众人面面相观,只有几个年老的尚会陪笑,年青的那些却仍旧板起面来,
循规蹈矩,觉著外面佛坛中诸像的一套,祥和却又不动声色。毕竟是这麽一个人,
把五路将军都挡在门外,让司马参议跪候圣驾,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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