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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第1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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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卧底(一)

司礼监,黄锦卧房。

天彻底地黑尽,飘了一天的雪终于停了下来。虽然已是深夜,可院子里满是积雪,白色的反光将窗户都照白了。黄锦估计了一下时间,大概是亥时。他搁下了笔,对着已经发僵的手呵了一下,是到睡觉的时间了。

写了一个时辰字,看了许多书,黄锦只觉得神思有些恍惚。自从做了司礼监掌印太监,手握批红大权之后,他这才体会到位极人臣的乐处。可以说,天下熙熙,事无巨细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可他也知道自己水平有限,他小的时候是一个憨厚老实的孩子,看起来也不甚出色,自然没有机会被选送内书堂读书。等到长大成人,又被派往兴王府做了当今皇帝的大伴在过去的几十年人生可以说波澜不惊,沉闷得让人郁闷。

自从被派往湖北安陆后,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呆在那个小地方,再没机会回到京城。平日里也未免有些自暴自弃,除了侍侯小主人,平日间也难得看两页书。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王爷居然做了九五之尊,而他黄锦也摇身一变,成了内相中的第一人。

等到这个时候,他才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不多读点书。司礼监的事务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就是在内阁转来的奏折上批红,“准”或者“不准”。就算是一个文盲,只要会写这四个字,这个内相也能做得太平惬意。

可是,内阁那几个阁老可不是纸糊的,且不说杨廷和这个厉害人物,就算是整日间看起来昏昏聩愦,总也睡不醒的蒋冕,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而且,这些阁老们都是进士出身,写的批示意见那叫一个花团锦簇,那叫一个云山雾罩,那叫一个磨棱两可。一不小心,就就上了他们的圈套。

坐到如黄锦这样的位置上面,尝到了权力的滋味,自然是不肯罢手。他也知道自己才具不足,可心中一发狠,才子也是人做的,相公也是人做的,只要肯学,又有什么学不会。

于是,他每日都要写些东西,看几篇文章,看能不能学些经国治世的学问。

可是,学了这些日子,他已经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没学到。

等他无奈地放下笔,两太监慌忙走上前来:“干爹,夜已经深了,您老人家还是早点安歇了吧。”

这两个小太监都是黄锦刚收的干儿子,为人乖巧懂事,甚得黄锦欢心,平日间就安排他们在自己房间里贴身侍侯着。

这二人一人端着一盆热水,一人捧着一条雪白的棉巾,肩膀上搭着一条蓝色布袋子。

按照黄锦的习惯,这二人第一件事就要要替黄锦更换垫在裤子里的亵巾。一个太监轻手轻脚地蜕去黄锦的裤子,然后再解开黄锦胯下的亵巾。

虽然是天气很冷,可刚一解开亵巾,依旧有一股浓重的尿骚味扑鼻而来。

换任何一个人,此刻只怕已经被熏得大皱其眉了。可这两个太监却不敢有任何表情,依旧面色如常。

一个太监小心地将棉巾在木盆里沁湿了,小心地在黄锦胯下擦了擦。然后将肩膀上的蓝色布袋子解了下来,细心地夹在黄锦双腿之间。棉布袋子两角各有一条带子。也不知道那个太监用了什么手法,双手提着带子,在黄锦****一穿,转眼就将那条亵巾绑扎在他的腰上。整个过程只看到那太监的双手如穿花蝴蝶一般上下飞舞,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黄锦只觉得身上一松,那种干爽的感觉有回来了,舒服得他眼睛微微一闭,半天才睁开来:“阮大防,你的手法越发地纯熟起来,天生就是个侍侯人的坯子。你侍侯我已经有段日子了,咱家说过,总归要给你一个好差使,说吧,想去哪个衙门当差?”

那个叫阮大防的太监听到这话,欢喜得脸色上的每一条肌肉都在颤抖。他深吸一口气,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干爹,能侍侯你是儿子的福气。儿子只求一辈子都呆在干爹身边,其他地方倒不想去。”

这个太监懂情趣知进退倒让黄锦有些意外,他感慨一声,不禁回想起自己当年侍侯人的情形,感叹一声:“咱家也是从小太监过来的,知道你们的苦处。人都是有上进心的,我这个做干爹的也不可能为了自己使着你们方便,就不管你们的前程了。”

那个叫阮大防的太监心中大喜,忍不住又道:“干爹自然是最疼我们这些做儿子的了,我们做小辈的当然要孝字当先,却不可学有些人不知好歹,拿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来烦您。“

“哦,怎么了?”黄锦听阮大防话中有未尽之意,随口问。

阮大防:“回干爹的话,那个叫什么陈洪的小太监晚饭时就在院子里跪着了。儿子们看干爹你正在用心读书,不敢禀报,怕来打搅您。”

“陈洪是谁?”黄锦问。

阮大防:“干爹你忘记了,就是先前在西苑大门拦住干爹你要借钱的那个小子,听说也是您老的干儿子。”

“那就是一个疯子,理他做甚?”黄锦一想起陈洪,气也消了,只觉得好笑。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偌大皇宫,几万太监中,出几个疯子也是寻常事。

“是,那儿子就让他跪死在院子里好了。”阮大防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捂嘴道:“那个陈洪已经在雪地里跪了快一个时辰了,这么冷的天,估计已经冻僵了。那小子一张脸青如蓝靛,像城隍庙里的小鬼似的,偏偏嘴巴里还不停念叨说,有紧急要务陈上,说是孙淡今日从内书堂出来又去了西苑的另外一个地方。鬼才相信他的话。干爹你什么样的人物,不说日理万机,千机百机总是有的。儿子们怎么会让他来干爹面前说疯话叨扰?”

“孙淡!”黄锦两只眼睛紧紧看着阮大防:“你亲耳听见他说这个名字?”

阮大防:“这天下间还有第二个孙淡吗,儿子看那陈洪是真的疯得厉害了。说起疯话来,只顾嘴不过心。”

“你就当他说的是疯话?”黄锦语气有些发冷。

阮大防还没意识到什么,“干爹,连向你老人家借钱的话都说得出来,这人也真是无知到无畏,不是疯子还是什么?”

黄锦不再说话,猛地一纵身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砖上,手脚麻利地系着裤腰带。

另外一个太监发现黄锦的异样,知道阮大防要糟糕,不住给他递眼色。

可阮大防依旧懵懂不知,反问:“干爹,你不是要上床安歇了吗,怎么又穿起了衣服?”

黄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突然问:“伙房里还有没有热汤?”

阮大防:“应该有吧。”

“多放点姜,给外面那个陈洪灌下去,等他身子暖和了,传进来进我。”这回,黄锦转过头去对另外一个太监说话。

“是,儿子这就去传陈洪进来回话。”另外一个太监慌忙跑出屋去。

“干爹……你要见陈洪?”阮大防怔住了。

黄锦冷笑着转头看他:“怎么,你也想问咱家为什么?”

阮大防发觉不妙,额头上突然有黄豆大小的汗水纷纷落下。

黄锦:“阮大防,咱家本以为你也是个机灵鬼,又喜欢你懂得侍侯人。可咱家身边的人不能都是马屁精,真遇到大事,却一个也不顶用。咱家也用不起你这个聪明人,我记得你以前是浣衣局的吧,收拾收拾,任究回那里去吧。”

阮大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嘶声问:“干爹,儿子究竟有什么错处,就算是死,您老也让我死个明白呀。”

黄锦冷笑:“你也知道咱家吃过孙淡那厮不少苦头,这口气无论如何也要找回来。今日孙淡去内书堂教书,午饭后本该回家去的。可他却还在西苑呆了两个多时辰,这么长时间究竟去哪里里,却甚是要紧。咱家也找人问过,可说来也奇怪,竟没有一人知道。咱家知道,就算他们知道也没胆子说。你说,究竟是谁有这么大权势让西苑的人战战兢兢守口如瓶?

你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或者是没带脑子?陈洪说他知道孙淡去哪里了,就算他说的全是疯话,总归有一线蛛丝马迹可寻。你可好,得瑟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不知道来回,反让陈洪在雪地里跪了那么久,真冻死了,咱家寻谁问去。

你说,像你这种没用的东西,咱家能用吗?”

阮大防这才知道自己得罪黄锦的原故,站了起来,赌气地朝外面走去:“干爹既然不用儿子,儿子这就到外面跪死过去。”

“站住,来人了!”黄锦一声低喝:“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险些误了咱家大事,打他五十棍。”刚才一急,又有一丝尿液体渗出,黄锦焦躁得想杀人。

“是。”门口抢进来两个太监,架着阮大防就走。

阮大防大声哀号:“干爹饶命,干爹饶命。”

第二百八十九章 卧底(二)

等阮大防被架出房间,随身侍侯的太监更是拘谨,有些畏惧地站在那里。

“把灯弄亮一些儿。”

“是,干爹。”那个太监从桌子上拿起一根铜剔,剔了剔灯心,屋中顿时大亮:“干爹,是不是要换宫装?”

“不用了,等下见过陈洪咱家就要上床安歇,无需那么麻烦。”

屋中再次安静下来,黄锦穿着便服走到书桌前有看了几页宗卷,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只觉得那些文官们写的奏折一个比一个还朗朗上口,可一个比一个让人难以琢磨。而内阁的票拟也是刁滑,大多以一句“可交部堂酌情办理”。这个酌情二字究竟该如何斟酌却值得考量,司礼监有能怎么批示呢,难道照例批上“准予”二字?

说起来,自从进入司礼监之后,黄锦一直同一众内相门相处得不够融洽,那些老人们也抱着不合作的态度,若自己手下也有几个能派上用场的饱学之士就好了。做了掌印太监之后,黄锦也不是没有在各大衙门安插自己的人手,可有才能的人他也笼络不上,听话的乖觉的却大多是草包,这也是一件很让人无奈的事情。

叹息一声,放下手中的公文,这个时候,陈洪被先前派出去的那个太监领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整洁的宫装,虽然还是满脸的青肿,可他长得人高马大,看起来却很精神。黄锦仔细端详着陈洪,这才突然发现其实这小太监五官倒也端正,若真有几分本事,倒不是不能用。

因为陈洪先前说他知道孙淡今天从内书堂讲完课之后去了那里,这事关系重大,黄锦虽然草包,却并不愚蠢,立即嗅觉灵敏地意识到其中的不对,这才对陈洪上了心。也不换上官服,摆出一个很随意的姿态接见陈洪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小太监。

大明朝有官服不得参拜便服的规矩,陈洪见黄锦如此随意,也不能跪拜,就深深刻一揖:“儿子陈洪见过干爹。”

黄锦右手虚虚一扶:“咱家看了许久奏折,正打算歇了,也没换衣服,你就是陈洪,什么时候拜在我门下的,咱家不太记得了。”

“是,儿子就是陈洪。”陈洪抬起头看着黄锦:“干爹忘记了,上次你就任内书堂管事的时候,随意在人群中点了十几个学生,儿子恰好就在其中。”

“哦,是这样啊!”黄锦摸了摸鬓角:“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了,你坐下回话。”

“谢干爹。”陈洪很从容地坐在黄锦身边的椅子上。

黄锦见陈洪并不局促,心中不觉暗自点头:此子淡定随意,倒也有几分外间读书人的风采,却不知道下午的时候怎么会如失心疯一样。不过,这人总有失态的时候。他为了他妈的事情,弄点连脸都不要了,倒也一片赤诚孝心。此人事母至孝,品性倒也纯良。若真有本事,倒也不妨大用。

黄锦先入为主,对陈洪倒有了几分好感。

其实,黄锦是陈洪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说不紧张那是假话。刚进屋的那一刻,他已经吓得心脏不住乱跳,几乎无法呼吸。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孙淡所说的的一句话:“上位者也是人,虽然他们也需要听话的人,可更需要有本事的人。什么才是有本事的人呢,这需要长期接触之后才能有所了解。可是,要想在第一时间让别人认为你是一个能用的人,你就不能显出丝毫的紧张和拘谨,你越从容,越容易让人以为你深藏不露。要想打动黄锦,你就不能怕他,你越怕,他越瞧不起你。”

这也是孙淡所教授的人际关系学的内容。

想到这里,黄锦一咬牙,心中发狠:人死鸟朝天,又不是上刑场,我怕什么?他黄锦一个脑袋两只眼,咱陈洪也有眉有目。他黄锦胯下没卵子,咱陈洪也受过那一刀。都是爹生娘养,怕他何来?

如此,他的心也静下来了。

在大明朝的官场上,待人接物的每一种形式都代表不同的内容。黄锦身穿便服,光着一双脚坐在陈洪的面前,并毫不在意地让他看到自己刚换下来的亵巾,这是最心腹的手下才有的待遇。

陈洪这才知道黄锦对自己所带来的这个消息极其重视,也可见孙淡在黄锦心目中的重视程度。如果自己所带来的消息真的有用,立即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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