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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第2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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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里,没有半点犹疑。那夜如焚的眸子,已经恢复了冷清,甚至比往日还要冰寒几分。似乎一心公务,毫无杂念。

梁峰却觉得手腕上的淤青,又痛了起来。他这么拼命的赶去,究竟是为了杀敌,还是为了那城中数万百姓?晋阳距离邺城,至少也有四百里路,还要穿越陉道。三日,简直可以说是插翅飞过去了!

可是司马腾出逃的消息传来,路上已经耽搁了些时日,若是再慢慢行军,怕是这伙乱军又要逃往他处。哪里容得犹豫?

“邺城便交给你了。”最终,梁峰下令道。

奕延俯首行礼,干脆利落的退了出去。

看着那人背影,梁峰深深吸了口气:“后军要早作准备。之前擢拔的官吏也要带上些,若是攻克了邺城,立刻接管城池,稳定民心!”

这才是张宾所长,他也拱手道:“必为主公拿下邺城!”

第244章 奇袭

滏口陉位于神麇山与滏山之间; 乃是滏阳河蜿蜒流淌; 形成的狭长河谷。因而此陉地势比其他几陉都要平缓; 当年魏武就曾在此设立粮道。由此陉东出,可援赵、魏,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此刻; 陉道内就有兵,而且还是一支急急前行的骑兵。四千匹马快把河谷都塞满了,冬日河畔阴冷湿滑,马儿不能跑得太快,行到险处; 还要下马攀爬。已经快马赶了两日; 不论是人还是马; 都到了精疲力竭的关口。可是即便如此,这支队伍依旧没有任何停滞; 如同沉默的群狼; 杀机凛然。

“将军; 前面就是滏口关了。”

奕延眯起双眼; 向前望去。那并不高大的城关矗立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朦胧。

“行到关下,扎营休息。”他下令道。

三日赶了近五百里路,对于任何军队而言,都是难以想象的数字。虎狼营如今马还不够多,做不到一人双骑,连日的急行军,就算是这些耐久的匈奴马,也有些吃力了。更别说马上骑士。

一晚的休整,势在必行。等到明日清晨,才是大举进兵的时候。

听到命令,兵士们立刻打起了精神。虎狼营的操练比其他两营更为严苛,这些骑兵都自诩精锐中的精锐。可是即便如此,长途跋涉也险些榨干了他们的体力。若不是军纪严明,主帅又跟他们同吃同行,还真有些抗不下来。

有了目标,最后一段路走的飞快,不多时就来到了城下。此处守兵自然也是并州人马,早已接到军令,备好了营帐吃食。滏口陉比其他陉道要宽敞许多,几千兵马扎营勉强也能安顿的下。

奕延跳下马来,掏出一把加了盐的豆子,喂给爱驹。就算是乌孙良马,连续两天百多里奔驰,逐日也累的不行。打了个鼻响,它撒娇似得拱了拱主人,大口嚼光了点心。

轻轻抚了抚马背上的鬃毛,奕延走回帐中,安排明日攻城事宜。几名将官见到了奕延这副模样,都深觉钦佩。五百里急行啊,奕将军怎能保持如此精力?难不成他真的无坚不摧,乃是战神化身?惟独一直跟在奕延身边的王隆心中有些嘀咕。他家营正冷的简直吓人了,平日哪会如此?不过这点,王隆可不会乱讲。

骑兵攻城,靠的就是攻其不备。现在他们已经占尽先机,倒真不用怎么布局。不大会功夫,这战前小会就宣告结束。王隆趁着奕延出帐时,凑了过去,低声问道:“将军,明日的战事可有什么需要挂记的?”

奕延冷冷看了过去:“杀光贼匪,莫伤百姓。”

……这算什么叮嘱?哪次打仗不是如此?然而不等他再问,奕延已经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坐骑身边,合衣躺在了地上。铠甲在冬夜中冰冷沉重,可是他并没有卸甲的打算,就这么闭了双目。

看着主帅这副生人勿进的模样,王隆挠了挠头。罢了,只要大胜而归,总归会好起来吧?安排了瞭哨值夜,王隆也回到了自家营地,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远处,传来了妇人的惨叫声。不知发生了什么,那声音歇斯底里,让人脊背生寒。可是石勒没有半分在乎。又是哪队儿郎在寻欢作乐吧?打了这么久仗,他不介意让兵士们好好放松一下,享受这“战果”。

入邺城已经五日了,按照道理,应当尽早离开才是。可是莫说下面的军汉,就连汲桑都忍不住为这雄城目眩神迷。旧时的魏宫实在华美到超乎想象,司马腾根本没来得及搬走宫中财物,光是殿内悬挂的帷幔绫罗,就不知价值几何。这还是被段氏鲜卑洗劫过一次的邺城,谁能想象当年它是何等壮伟模样?

若是拥有这样一座城池,才没有白活这一世!别说汲桑,就连石勒心中,也隐隐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他晓得自家根基不足,远远占不住邺城。洗劫了城中财物,拍拍屁股撤退,才是最好的法子。

可惜城里的世家不够,若是能多杀些人,才叫痛快。那张典型的胡人面孔上,露出了残忍神色。石勒不喜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那些人,从不会把他们这样的异族当成人看。当年,他就是如牛马一样,被司马腾拿住,买到了兖州,若不是主人师欢看重,说不定他已经埋骨他乡了。

怎么说也是部落小帅的儿子,只因是羯人,他便要忍受这样的屈辱?石勒不这么觉得。只看司马腾那窝囊至极的样子,他就知道,这天下该换个人坐。但是恩主汲桑,似乎还缺了什么?也许出了邺城,他该向大帅建言,投奔汉国?刘渊如今已经占了河东,声势着实不小。投他,可能比挂着伪帝司马颖的旗号更有前途。

那持续不休的嘶喊声戛然而止,石勒挑了挑眉,在这城中已经待的够久了,该离去了。

“石将军!”一个亲兵突然冲进了庭院,一脸焦色,“有敌人攻进了邺城!”

“什么?”石勒悚然一惊,“是幽州兵吗?”

“不是!从滏口陉打过来的,全是轻骑!”

糟了,居然是并州兵!石勒厉声道:“速速点兵,着人去找大将军。该撤兵了!”

他也听说过并州兵马的厉害,之前匈奴就兵败上党,似乎还死了主帅。只是这群人怎会来的如此快?!

可是由不得石勒多想了。四千骑兵如同暗潮,奔涌而来。本就因为劫掠军心涣散,那些匪兵哪能挡住带甲铁骑?城门即刻被攻破,骑兵冲入城中,展开了巷战!

按道理说,巷战总是防守一方更加有利。可是这群流寇根本毫无准备,烧杀掳掠更是耗光了士气和精力。如同摧枯拉朽,虎狼营冲破了外层防线,向着停在宫殿附近的帅帐杀了过去。

“大将军!拦不住了!”石勒骑在马上,对汲桑喊道,“不如分兵,冲出城去!”

邺城毕竟是大城,道路四通八达,城门也不止一处。敌军人少,不宜分兵,必然要集结一处。若是他们分做几队,四散逃亡,敌人未必能分清那支才是中军所在。

汲桑是刚刚从女人身上爬下来的,酒喝的太多,神智都有些不清楚,哪能分辨这些?中军在石勒的指挥下,开始向南门突围。因为是牧民出身,这伙流寇中马兵相当不少,此刻舍了财宝辎重,逃起来倒也迅捷。然而不知是对方早有预谋,还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竟然在城门口遇上了守兵!

“杀出去!”石勒狠狠抽出马刀,大声吼道。

他们可是刚杀了司马腾,洗劫了邺城,怎能败在这里?只要冲出城,回到大营中,还不是照样势不可挡?

然而他们的马队尚未接近城门,箭雨就劈头盖脸射来!

糟糕!这不是弓,是弩!这群骑兵怎地还带有弩?虽然洗劫了邺城府库,给心腹人人配甲,但是马匹没甲啊!登时有几匹马惨嘶失足,把背上骑士甩了下去!

“将军,换一个城门吧!”有心腹高声叫道。

石勒却咬紧了牙关:“冲!别停下!”

守兵只有五十人,很可能是在每个城门都设了防守。若是换个地方,只会耽搁更多时间,害他们被追兵赶上。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挟人数之威,一举冲出重围!

有了石勒的命令,配有木盾的亲兵立刻提高了马速,冲在了前面抵挡箭雨。毕竟有八百多骑,只是须臾,就冲到了城门口,与那些守军短兵相接。这伙人箭术厉害,刀术也强的惊人,门口居然还设了简易的鹿角绊索,想要拦住他们。

石勒哪会就这么认输,亲自率领心腹杀了出去。这简直是他起兵以来,最难捱的一战。只是五十人,就硬生生阻住了他们出逃的道路。若是敌军主力赶来呢?石勒瞬身毛发都炸了起来,刀舞的如同飞轮,血花四散,杀红了双眼。

正在这时,后方传来一声惊呼:“大将军!”

糟了。石勒回头,只见汲桑从马上跌了出去。这一身呼喊,也引来了守城兵士的注意,围在前锋这边的守兵,竟然回撤,想要一举杀灭贼酋。

那可是汲桑!是提拔他,让他从马贼变作领兵的将军,为给他起名立身的恩人!然而犹豫只是一瞬,石勒用力一磕马腹,宛若离弦之箭,冲出了重围!

“将军!”身边心腹也冲了出来,面色惨白,“大将军还在阵中!”

“率兵回来再救!”石勒厉声道。

然而他们没有找到城外的大营。像是被犁了一遍,大营已经被骑兵冲垮,那些本就意志薄弱的流民四散逃窜,就连麾下叛军,也溃败的不成样子。

他们输了。大败!

石勒瞬间认清了局面。这本不是流寇能解决的敌人,何况还在他们掳掠享乐的时候杀了过来。

“撤!离开邺城,再收拢部众!”石勒当机立断,下了命令。

有心腹纠结道:“可是大将军还在城中……”

石勒那双深邃虎目中,露出了冰寒杀意:“大将军被晋军所害,咱们当重整兵马,为大将军复仇!”

这话,顿时让身边人噤若寒蝉。石勒也不管这些不开眼的家伙,恨恨望了眼邺城那高大无比的城楼,马鞭一挥,跟在溃兵身后,逃了出去。

第245章 妙计

刚刚攻下的邺城; 就如一片焦土。奕延行在宽阔的街道上; 眉头皱的死紧。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城中官邸; 几乎被劫掠一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更是数不胜数。加上抵抗不能的守军,死伤者应有数千。不过好在攻破了流寇大营; 那些搜刮来的妇人和财宝,还堆在宫外里,未曾带走。

妇人们,自然要遣散回家,不过劫掠的财物就不能那么轻松还回去了。等到主公派来的官吏来了; 再统一安排; 或是抚民或是充军。他的任务; 只是清扫乱兵,保住这座雄城。

“将军; 大营那边发现了东燕王和其子的尸首。要如何处理?”之前派去清查战俘的亲兵; 快步赶了回来。

“先收敛起来; 等待主公命令。”奕延冷冷答道。

李丰部非但杀了司马腾; 还把后面缀着的妻儿截个整着。结果一家老少四口,被屠了个干净。只有一个庶子逃出生天。不过对于如此惨剧,奕延可没有半点兴趣。司马腾当年也曾卖他为奴,若不是主公相救,恐怕早死在了去往兖州的路上了。而且此人量窄,若是被救,恐怕不会承情,反而要生出妒恨。他若不死,奕延还要想想办法呢。

现在倒是省了麻烦,只是尸体要敛好,这些棺椁恐怕要运回洛阳。司马腾毕竟是东海王的亲弟弟,少不得也要安葬处理后事。礼节方面,不得轻忽。

“降兵如何了?”奕延又问道。

“降了一千余,大多是张泓故部。”亲兵立刻道。

这次的流寇中,裹挟着不少叛军。张泓乃是赵王司马伦故部,当年降了河间王。后来河间王身死,他这些部曲也四散逃亡。不少都混入了汲桑这样挂着伪帝司马颖旗号的队伍。害得司马腾全家身死的李丰,也属于张泓故部。如今被并州兵马冲了大营,他们倒也没有多少逃跑的意愿。反正是朝廷兵马,等着归降也不错。

奕延当然不会就这么收下一批当过流寇,军纪散乱的叛军:“命人对其整编,全部划入民夫营,修理城池,开垦官田。”

这才是他们对待降兵的待遇。可惜这次流寇之中马贼太多,就连杀汲桑时,都溜掉了几个。所幸得了贼酋首级,没有白费坚守城门之功。

这些事情,只在脑中一闪而过。奕延就继续向前走去,沿着阶梯,登上了邺城城墙。毕竟是魏时旧都,这座城池着实有几分雄壮气魄,甚至比晋阳还要易守难攻。

可是从司马颖到司马腾,这些守城之人挡都不挡,就慌忙逃窜。枉费了这高大城墙。若是给他两千兵,定能把这里守的固若金汤。

然而守城是其次,还不知今次朝廷会把此城交到谁手中。

不由自主望向了并州方向。下一瞬,奕延的面色就冷了下来。那日的伤痛还未散去,更多出几分绝望。这就像一个死局,把他困在了局中。置死地而后生?他真的有如此本钱吗?



当几具棺椁,连同司马腾庶子一同返回洛阳时,小皇帝的头都痛了起来。

谁能料到,司马腾连几日都守不得呢?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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