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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第1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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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风又急又冷,却吹不去刘聪心头怒火。如此狼狈的出逃,是第几次了?难道上党是他永远也攻不克的噩梦吗?今次他做了万全准备,甚至还带了甲骑具装。可如今莫说是胜,怕是那些珍贵的马铠都拿不回来了!

“将军!后面来了追兵!”一个亲兵大声叫道。

刘聪猛地回身,只见一队五百人的敌兵跟了上来。

“绕道!甩开他们!”没有任何迟疑,刘聪吼道。

他并没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对方只有五百骑,他们却有八百。可是多出的三百人,也无法让他产生任何抵御之心,只想更快的逃开。此次不比前次。他中计了吗?刘聪到现在也说不清楚了。如果正面御敌,他真的能赢吗?

胯下坐骑催的更急了。刘聪脑中别无他念,只想尽快甩脱这伙追兵,逃回高都。萦绕的鼻端的血腥味始终不去,让他分不清是来自身侧的亲兵,还是来自背后的敌人。

在绕过一个山道,准备穿过狭窄山道时,前方突然传来了沉重的撞击声和马儿嘶鸣。刘聪死命拉住了马缰,惊怒交加的瞪大了眼睛。

山上落下了石木,正正砸在前面的队中。数十个探路的亲卫血肉模糊,跌下马去。更多则是惊马咴咴,不愿前行。

前方设伏了!他们就像被猎犬追赶的兔子,一头撞进了陷阱之中!

“哈哈哈!”刘聪狂笑了起来,笑声中透着凄厉和刻骨恨意,“儿郎们!跟我杀回去!”

他不是兔子,从来不是!他是汉国天资最高,最得宠幸的皇子!他身上流淌着冒顿单于高贵无谓的血统!他是苍鹰!是猛虎!是必然会继承父王御座的真命之人!他怎会是被人捕杀,落入陷阱的愚蠢兔子?!

刘聪拨转了马头,摘下配弓,想要随着亲兵一起骑射,冲出敌阵。然而还未拉开弓弦,一支飞羽破空而至,直直射向了他的胸口!

刘聪格挡了,他还穿着铠甲,前胸的厚甲足能拦下弩箭。可是不论是他的手臂,还是他的胸甲,都未能抵挡那一箭之威。

只听叮的一声,箭头没入了铁甲,只余一丛白羽微微震颤。刘聪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箭羽,身形一晃,栽下了马去。

山道旁,奕延放下手中硬弓,抽出了马刀。不用多言,身后精骑紧紧相随,向着那群惊慌失措的敌人扑去。

一刻钟后,队中亲兵手起刀落,斩下了一人头颅,送到了奕延马前:“将军,这便是敌酋首级!”

奕延弯腰接过那颗人口,随意挂在马上:“收拾一下,与大军汇合。”

这次交战是有些行险,但是若非如此,拥有万骑的匈奴大军势必会逃之夭夭。在防备森严的中军里寻找敌酋,自然没有在乱军中容易。更无法把人追到陷阱中除掉。

唯有这人死了,才能打痛匈奴,让他们长些记性。

“围困高都的敌军如何了?”奕延拨转马头,沉声问道。

“昨天部曲夜袭,业已击溃那支匈奴兵马。”亲兵立刻道。

梁府部曲也没闲着,在刘聪带兵离开之后,便趁夜偷袭,一举打垮了攻城数日的疲兵。

奕延点了点头,又道:“太行陉呢?”

“在碗子城阻住了敌人,杀光之后,又夺回了天井关。”

“善。”奕延不再多问,催马向回赶去。

此刻大战过后的荒原之上,只剩下上党兵马,以及满地的尸体。主帅逃亡后,剩下余部大溃,逃了个干净。至于那些逃不掉的,一个俘虏也没留,尽数杀光。衬得这惨烈景象,有了当年长平之战的味道。

见到奕延纵马返回,拓跋郁律兴冲冲的迎了上来:“奕将军可是斩了匈奴主帅?这人乃是刘元海的儿子啊!实在是厉害!”

他可看到了奕延马上挂着的人头,更是惊叹对方能把计策设的如此之妙。这次失的可是个汉国王子呢,也不知刘渊会不会气到发疯。

奕延淡淡道:“就算来的是刘渊本人,我也会取他性命。”

这话实在嚣张的很,但是放在这羯人将军身上,却不觉得有多狂妄。拓跋郁律嘿嘿一笑,好奇问道:“对了,你们究竟在阵前放了什么?为何能在白日听到雷声?听说梁使君之前也唤出过落雷流星,可跟今日的一样?”

奕延并没有答这个,反问道:“敌人逃了多少?”

“大概八九千吧?骑兵逃的多些,不过重骑都留下了。”拓跋郁律笑着答道。

虽然非常好奇这些上党人使得是什么花招,但是对方不想说,他也乖觉的绕过了此事。不过这次与奕延协同作战,他才发觉并州兵马为何会如此厉害。且不说那落雷,只是骑兵人人都配有的手弩,军中的弩车,还有过半的弓手,就让人不寒而栗。弓弩手从来都是轻骑的克星,难怪他们能打得白部那些奴儿毫无还手之力。若是换自己来攻呢?拓跋郁律很快甩掉了这个念头,叔父不会攻并州的,至少在梁使君任内,绝不会动手!

“此战多亏拓跋将军相助,我会一一向主公禀明。”奕延客客气气道。

封赏的事情,他说了不算。但是听到这话,拓跋郁律也心满意足了。之前梁使君提过的大单于封号,朝廷已经赐了下来。这次是打匈奴,想必也不会亏待他们。至于这并州的根底,慢慢摸索便好。

没怎么在乎这群鲜卑人。处理完了溃兵和高都防务问题,奕延便转回了潞城。崔稷亲自出府相迎。

“奕将军此次又立大功啊!”崔稷早就听说了刘聪被杀之事。这甚至比击退匈奴大军还要令人振奋!也足能挡回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如此战果,即便是司马越亲来,也挑不出错处!

“崔太守过奖。”奕延拱了拱手。

叙过礼后,两人一起走进了步入正堂,仔仔细细交接了手头的杂务。战后就要从军事专为民政,冬耕尚未结束,这次抽调出来的屯兵,还要再做安排。

“不过此次杀了刘聪,不知伪汉那边会如何反应?奕将军怕是还要在上党停些日子。”刘聪毕竟是刘渊的亲子,崔稷可要比奕延想的周全,叮嘱道。

奕延不觉得刘渊是那种会为儿子倾尽全力复仇之人。匈奴人多经战事,丧子不足为奇。相反并州有效的击退了匈奴大军,并且斩杀主帅,才值得警惕。若是不出意料,换个数月安稳还是不成问题的。

等到夏收有了粮草新兵,主公就不惧这区区匈奴了。

见奕延浑不在意,崔稷笑着摇了摇头:“对了,荣公子这几日也在府中等候消息。若是奕将军有空,不妨去见见他。”

闻言,奕延眉峰一挑,倒是未曾反对。毕竟他来上党之前,主公也是吩咐过的,让他好好照看梁荣。

见奕延默认,崔稷也松了口气。如今主公身边这些文武,有意无意都在于梁荣拉近关系,唯有奕延特立独行,不怎么搭理这位未来的“储君”。要知道奕延还教过梁荣箭术呢,算得上授业恩师了!不管怎么说,崔稷都是梁荣的蒙师,还是希望他跟主公身边最亲近的心腹战将搞好关系的。

正巧这次上党之战让梁荣产生了兴趣,若是能趁着机会指点一下他的兵法,可是事半功倍。还有人比奕延这个亲历者更适合的先生吗?

只是即便有崔稷在旁推波助澜,奕延真正见到梁荣,也是在两日之后了。

第235章 指教

上党的太守府不比高门华宅; 冬日景致实在平平。后院的树叶差不多都落光了; 站在院内不但萧瑟; 还颇有些寒意。不过梁荣不惧这点寒冷,穿着裲裆衫,系着袖口; 精神抖擞的站在院中练箭。

这两日大捷,崇文馆放了假,府衙又有颇多事务需要处理,容不得他添乱。梁荣便乖乖留在了后院。按理说,他该好好读书; 完成每日的课业才对。可是这几天; 就连阿父给的《孟子》都有些读不进了; 梁荣整日回想着在后衙看到的那些。有一目了然的沙盘摆在面前,设伏诱敌; 阵前厮杀; 乃至后路的粮草运输都清楚明白; 简直就像亲眼看了一场大战似得; 让他如何静下心来?

于是往常三日一次的箭术练习,变成了一日一次。他真恨不得自己也能张弓跨马,随大军征战一番!

单手握弓,梁荣深深吸了口气,猛地拉开弓弦。练箭已经两载,他的非但姿势端正,拉弓的动作也极为果决。然而箭羽射出,却没落在靶上,而是擦着木靶飞到了后面的草丛中。

眉头都皱了起来,梁荣十分不甘的再次搭箭,想要再试一轮。然而身后传来了声响:“别射了,弓力不对。”

听到这声音,梁荣一惊回头:“奕……奕师傅!”

他没叫“将军”,而是改叫了“师傅”,无形中,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奕延是教过梁荣箭术,但是这个场合叫来,更有些求教的意思。

奕延也不见外,接过梁荣手中的弓,拉了一下弦:“你刚刚换的弓?”

梁荣面上一红:“正是。”

他练箭的时间不短,自觉该从孩童的小弓换成普通软弓了,才着人寻来的。

“力有强弱,你臂力不足,用这弓只会带偏姿势。等你能拎起半石重物,再改这弓吧。”奕延搭上箭,随意一拨弦,那箭就稳稳落在了靶心,看的梁荣又是一阵心神激荡。

梁荣其实一直知道奕延很厉害,早年在梁府时,两人不知多少次共处一室。不过那时他的心思还都放在阿父身上,未曾切身体会到奕延的强大。这次上党一战,让他的偏见都消了七八。反而生出了几分钦佩之意。

奕延也没料到梁荣会这么乖,把弓还了回去:“这些日子,你在上党可还安稳?若是觉得亲兵好用,可以留在身边。”

梁荣接过弓,眨了眨眼:“亲兵?这些人不是阿父派来的?”

不是阿父惦念他,才派人来守着吗?

奕延哪能猜到梁荣那点小小心思:“这些都是我的亲兵。主公把你托付给我,我自然要护你周全。”

听到这话,梁荣心底不知是个什么滋味。阿父真的很信任面前这人,否则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而这人竟然派亲兵来保护自己?亲兵都是军中精锐,就算是奕延这种级别的将领,也不可能拥有太多亲兵。一个要上战场的将帅,可比他这个待在后方城池中避险的孩童,更需要亲兵保护。

摇了摇头,梁荣低声道:“我不知那是你的亲兵。我在太守府很好,还请奕师傅收会亲兵吧。”

这下奕延也听出不对了,看了看这越长越像主公的小家伙,他难得放柔了语气:“无妨,我还要在上党待些时候,等临走时,会向主公请命。”

梁荣应了一声,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看梁荣那副略显沮丧的样子,奕延在心底叹了口气,又开口道:“听崔太守说,这些天你也听了不少战况?”

这可是梁荣一直想着的事情,他不由打起精神:“敌军主帅,真的是你一箭射死的?”

“没错。”奕延道。

“可是那主帅没有穿明光铠吗?还是说你射到了他的面门?”梁荣赶忙追问。

“用的三石弓,破了胸甲。”奕延答的极简单。

梁荣的双眼睁得老大,深深吸了口气:“真的能破甲?”

“李将军当年能以箭入石,入甲自然不难。”奕延难得说了个李广的典故。

谁料梁荣也听得懂,目中好奇更浓几分:“那敌将未带亲兵吗?还是说你冲了他面前?”

“是设伏。溃兵之后,我带队围堵,把他逼入了陷阱。”

“他们万一没从哪条道逃呢?埋伏岂不白费了?”

“兵溃心乱,容不得多想。只要追的得当,总能把猎物逼入死角。”

“那要如何让他们兵溃呢?”

“……”面对这一刻不停的追问,奕延也有些无语。他并不喜欢在旁人面前夸耀武勋,但是这问东问西的模样,还真让他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当年他在主公眼中,是否也是这副模样?

折了一根树枝,奕延信手在地上画起了草图:“两军相聚不足三里,只要在这里拦住敌军主力,挡上两刻,随后用骑兵冲阵……”

梁荣也没料到,这个冷面将军竟然画图给他讲解起战事来。然而这对刚刚经历大战影响的小家伙而言,实在难以抗拒。尤其是听主战之人仔细解释行兵布阵的关键,更是让人心驰神往!仅剩的那一点点别扭飞到了九霄云外,连眼都舍不得眨,梁荣站在一旁,兴致勃勃的听起了这难得的兵法课来。



“伯远还送来了刘聪的人头?”听到这话,梁峰忍不住笑了起来。然而笑过之后,又是一阵猛咳。

这些天,温度越来越低,他的身体也开始转坏。估计是前一段守城太过劳累,加上寒食散余毒未消,伤了根基,诱发寒症。因为这个,他被姜达等人勒令躺在榻上,又点了银丝碳的暖炉,用汤药好好养着,才勉强有些体力。

这份捷报,着实让他振奋了精神。上党解围,又杀了刘渊爱子,怎能不大快人心!

“这次斩敌过万,实在是场大胜。不过高都守军折损不少,阵亡就有九百,还有不少伤员。”段钦在一旁禀报道。

“也是苦战……”梁峰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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